中国历史上的“坏”女人-骊姬——妖姬乱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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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骊姬(?—前651),山西人,春秋时骊戎首领的女儿,晋献公的妃子。晋国打败了骊戎,骊戎求和,把骊姬和她的妹妹嫁入晋国。

    骊姬以美色取得了晋献公的专宠,奸狡诡诈,献媚取怜,逐步博得晋献公的信任,染指朝政。

    她使计离间了献公与申生、重耳、夷吾父子之间的感情,使献公与亲生儿子互相猜忌,把诸公子纷纷逼得远走他乡。

    她暗中下毒,栽赃陷害申生。献公大怒,太子申生身背恶名,无法洗雪,以自杀了断。

    骊姬的坏在于陷害,骊姬的陷害计谋屡试不爽。成语“骊姬夜哭”,专指无中生有,搬弄是非。

    骊姬一哭乱晋,不知一心想称霸诸侯的献公,在九泉之下看着晋国的江河日下有何感想?

    骊姬的两个男人

    骊姬是骊戎国的公主,从小美丽异常。

    父亲对骊姬很宠爱。她母亲很少有时间看她,因为她母亲要花一个时辰穿衣洗漱,再花一个时辰化妆,来讨父亲的欢心。讨一个男人的欢心,是要舍得花时间花心思的。

    骊姬的母亲是骊君诸位妃子中最美丽的。母亲如此重视打扮,使骊姬从小就知道美貌是女人受宠的专利。

    一个晴朗的夏日,骊姬在榆树梅林里跟小宫女追逐嬉戏。一不小心,骊姬撞到了榆树梅上面。榆树梅枝上都是刺,骊姬的手扎出了几个小洞,疼得哇哇大哭。更重要的是,她觉得手上会留下难看的伤疤。

    骊姬怕变得不美丽。没有了美貌,骊姬会失去父母亲的疼爱,也就得不到她喜欢的美食、绢丝、青铜器和珠宝首饰。因为骊姬一直觉得,父亲之所以宠她,那是因为她是最漂亮的—就像他最宠骊姬的母亲一样。所以当手受伤的时候,骊姬怕会立刻失去她所拥有的。

    骊姬想,跟我一起玩的小宫女应该保护我的,但是没有。所以她恨这个小宫女。

    骊姬对父亲撒谎,说是小宫女把她推倒在榆树梅上的,小宫女想谋杀她。然后她缠着父亲切了小宫女的手指。

    后来骊姬明白,她撒的小谎,父亲根本不信,但还是下令切了小宫女的手指。因为父亲喜欢她。

    骊姬知道,只要博得国君的宠爱,她就可以为所欲为。直到有一天,父亲告诉她给她找了个夫君—中原富庶强国晋国的国君。

    “为什么?”骊姬问,父亲没有回答。最后她从母亲那里得到了答案:因为他们跟晋国打仗,他们败了。父亲向晋国求和,并许诺把两位骊国最美丽的公主嫁给晋侯,晋侯才答应撤兵。所以骊姬就必须马上出嫁。

    骊姬在见到晋侯之前,一度对这么一个人是充满期待的。因为他是晋侯,有骊国没有的财宝。他或许还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在初到晋国的时候,她淡忘了恨意,积极憧憬起未来的无限风光。

    婚礼很隆重,人山人海。骊姬伸长脖子,偷偷找她未来的夫君,却只见得国君头冠底下银丝飘扬,像骊国的雪。晋侯在她的脑子里,就定格为飘扬的银丝。

    婚礼到最后一个仪式——到太庙里上香。直到此时,骊姬才终于看清夫君的模样:他满脸皱纹,脸上的皮肤比父亲的还要松弛,须发皆白。这个老头子笑眯眯地走近她,她禁不住后退几步,随即强迫自己稳住。他用枯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拉起她的手,对她说:骊姬,来,拜过太庙里面的祖宗。

    骊姬木然地拜了太庙,木然地结束了婚礼。一切猝不及防。她脑子里嗡嗡盘旋着:他跟我爷爷一样老!他跟我爷爷一样老!

    他多大年纪了?骊姬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晋侯的长子重耳已三十有二。而她,才满十五岁。

    新婚之夜怎么过来的,骊姬记不得了。她只记得恐惧,恶心。她又想起小时候划破了手指,她生气地砍了小宫女的十指。现在她想砍很多人的手指,但是她忍住了。

    骊姬很佩服自己。在太庙里面,她虽然很恐惧,很讨厌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和眯着的眼,很想甩开那只抓着她纤纤玉手的爪子,但她没有,她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就像一只受惊无助的小鸟。晋侯的眼里,闪着光芒,从那里,她看到了怜爱。她要砍手指,就要让这个老头像父亲喜欢她一样。所以她要博取这个老头子的欢心。

    骊姬继承了她母亲的才能和美貌,连生气的样子,也有致命的诱惑。很快,没有她,老头子就寝食难安。她只要皱皱眉,老头子就马上关切地问,谁惹骊姬不高兴了?当然她很少皱眉。皱眉多了,皮肤容易像母亲老了那样有细纹。皱眉多了,容易惹国君腻烦。她认为,褒姒不对幽王笑,那一定是褒姒笑起来不好看。息夫人三年不与楚王言语,那一定是息夫人的声音不好听。“我不一样,我笑起来的时候最美。我笑起来的时候,就仿佛全世界的花儿都开了,仿佛泉水叮咚地响。”骊姬很清楚自己的长处,所以她总是笑。

    老头子像个苍蝇一样迷恋她的笑容。

    老头子还迷恋一样东西—霸主。

    骊姬不懂霸主是什么,她起初以为是糕点,或者绢绸之类的。但晋侯讲霸主啊什么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着,假装仔细地听,假装听懂。有时候还插插嘴,比如说:“楚国啊,就是息夫人的故事发生的国家吗?”晋侯很开心她听懂了,赏了她一大堆的绢布。骊姬很快摸清,晋侯喜欢贤惠温柔的女人,他还有几个妻妾,大多是老得没有人样的,比如重耳的母亲大戎女。其中有个叫贾君的,是最年轻漂亮的,但也远远比不上骊姬。跟骊姬同嫁过来的妹妹少姬,泥人一个,更不用担心。骊姬开始了最初的幸福生活。不久,她遇见了她生命里另外一个重要的男人。

    那段时间骊姬很开心,计划筹建榆树梅林。她种了一大片的榆树梅,在榆树梅林中间挖了一个大池,来年夏日里榆树梅花开了,她可以在大池里沐浴。晋侯喜欢听戏,池子旁边建个亭子,亭子对面搭个戏台。他们可以在亭子里面看戏。

    林子建了一半不到,骊姬怀孕了。怀孕的女人会变丑,她担心变丑的自己被晋侯看到。晋侯喜欢征战,骊姬就趁机劝说他去讨伐别国。晋侯把榆树梅林交给骊姬去完成,自己率领上军,太子申生率领下军,讨伐霍、魏、耿三个小国去了。

    榆树梅林很快建好了。骊姬经常去看看,那里常常有优伶在排戏练唱。

    一日,骊姬到林子里,只有一个优伶在唱戏。她走近,见他没有穿戏服,浓眉大眼,是个俊美的年轻男子。

    “小施给夫人请安。”男子作揖道。

    “他称呼我为夫人。”骊姬激动起来。晋侯夫人齐姜死去多年,一直没有再立夫人。骊姬是事实上的夫人,可是,她没有夫人的名号,没有人称她为夫人。

    “你刚刚在唱什么?”

    “回夫人,是烽火戏诸侯。”

    骊姬喜欢烽火戏诸侯这场戏,喜欢褒姒和幽王,她羡慕褒姒,觉得幽王肯为了博褒姒一笑而得罪诸侯,是个好男人。她更加激动:“你唱给我听吧。”

    女颜灼灼兮,桃李其华,孤之喜兮。女眉濛濛兮,烟含远霞,孤之憾兮。赋黄金千两兮,但求佳人一笑兮。

    骊姬被这美妙的歌声和戏里的文辞迷住了,听优施唱了一遍又一遍。那天晚上她失眠了,翻来覆去眼前一直浮现优施唱戏的身姿和曼妙歌声:“赋黄金千两兮,但求佳人一笑兮。”还有他的大眼看她时火辣辣的眼神。

    第二天骊姬又去了榆树梅林,优施穿着戏服,扮演幽王。他对她唱:“女颜灼灼兮,桃李其华,孤之喜兮。”

    骊姬感觉脸很烫。心慌意乱中,她故意大声说:“今天别唱这出了,唱别的吧。”

    “是,夫人。襄王射日如何?”

    骊姬没有听过这出,便点了点头。同样的故事,优施唱来,趣味盎然。老头子讲来,则是催眠曲。

    此后,骊姬每天来榆树梅林,优施每天给她唱不同的曲目。她离不开优施,就像老头子离不开她一样。她常常回味优施为她作的歌,回味那日榆树梅林中,雪地上,他柔情地盯着她,扣弦轻唱:

    北有女兮,娈且美兮。笑兮盼兮,公之爱兮。

    骊有女兮,丰且好兮。笑兮盼兮,公之爱兮。

    彼有女兮,洵静且姝。日兮月兮,优施慕兮。

    骊姬挺着臃肿的身子,好奇地问他:“我现在这么丑,你还爱吗?”

    他抱住她:“笑兮盼兮,优施爱兮。”

    每每回忆至此,笑容都绽开在骊姬脸上。两人每天私会。骊姬觉得在优施身边是最大的幸福,她几乎忘了晋侯的存在。但晋侯始终都会来,只是早晚而已。

    骊姬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晋侯的捷报也一封封传来。骊姬和优施开始考虑晋侯回来后,如何掩盖私情。他们用赏赐封住宫女侍卫们的嘴。骊姬即将临盆,晋侯留太子继续作战,自己快马回到都城。

    晋侯回来当晚,骊姬腹痛难忍,生下一个小公子。

    挡我者死

    晋侯老年得子,喜不自胜,他给小公子赐名奚齐。

    晋侯也无暇注意骊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只是一味地对骊姬吹嘘自己的战绩。骊姬惊讶他居然记得每场战争的某时某刻,他派的哪个将军,领的几个人,做的什么事。

    优施给骊姬唱的戏文里面,不少是国事战事的,她现在对这些不仅不排斥,还有些许的兴趣。甚至她还可以给晋侯提提建议。晋侯对她更是另眼相看。

    最初,骊姬庆幸及时生下奚齐,老头子没有看到她怀孕时臃肿的模样。现在,她一再听到老头子宣扬战绩,每提到太子申生,都夸赞有加。言语之间,对申生寄予厚望。

    “晋侯年纪大了,他不久就会仙去,申生就顺理成章继承王位。可是申生不是晋侯,他不会像晋侯一样给我一切想要的东西。”骊姬感觉到了威胁。

    优施的戏文里有新君登基,屠戮后宫的情节。有个郑庄公是个大孝子,尚且逼逐生母,何况骊姬只是申生的庶母。

    骊姬要自保。她想到戏文里父死娶庶母的故事,有了主意。她先劝晋侯把太子召回来,又瞅准老头子不在,请太子来赴宴。当天,骊姬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梳妆打扮。她瞅瞅镜子里的自己,被迷住了。

    大厅里,骊姬坐着等申生进来。我会成功的,她满意地想。

    来的却是两个人:申生和他的老师—太傅杜原款。骊姬心中一惊。

    申生与太傅相对而坐。席间,骊姬离座给申生斟酒,申生赶忙起身。骊姬背对着太傅,脸朝申生,挡在两人之间。申生双手握住酒觞,骊姬冲他妩媚地笑笑,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这一笑,是个男人都会酥软,她的手柔软细嫩,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想握住亲一口。而她面对的申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血气方刚。骊姬甜蜜地笑,想象着申生醉倒的神情。申生确实气喘了,确实动了。他的手重重一抖,甩脱她的手,“咣当”一声,酒杯重重地摔到地上。他慌忙跪下:“申生该死,请母亲恕罪。”

    申生的失态让骊姬失望至极,他不是男人!她压住怒火,直到这场晚宴结束。之后她担心:若申生去晋侯面前告我的状,我不是死定了?我要抢先一步去见晋侯!

    见骊姬进来,晋侯支退众人,搂住她,一番亲昵,并很快注意到怀中的女人一脸愁容。骊姬摇摇头,说没有什么事。晋侯看她闷闷不乐,不依不饶地追问。在他一再追问下,骊姬抱住他大哭:“太子趁妾给他斟酒的时候,偷偷摸妾的手。”

    晋侯大惊,双手抓着骊姬的双肩,盯着她:“真的?”

    骊姬哭得梨花带雨:“有可能只是不小心碰到。但是妾知道太子觊觎妾,今天虽然只是碰了一碰,但接下来,呜呜……妾该如何自保啊,呜呜……”

    晋侯开始在房间内踱步。

    “太傅杜原款也在场,妾拂开太子手的时候,呜呜……太子的酒杯掉了。大王若不信,可以问太傅是否有此事。呜呜……幸而太傅没有看到太子的动作,否则妾怎么活啊,呜呜……”“大王也可以问宴席间的侍从,是否有此事,呜呜……”

    晋侯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重,震得地板发颤。骊姬扬扬得意。

    次日,晋侯怒气冲冲回来,想必是求证过太傅和侍从了。

    骊姬乘机悄悄对晋侯说,曲沃是宗庙所在,宗庙是社稷根基所在,不如大王派太子守曲沃?晋侯顿时醒悟,夸了她一番。这件事告一段落,晋侯有时候开玩笑说:“立奚齐为太子如何?”骊姬马上反对:“大王,这么说折杀妾身了。妾现在有大王庇佑,只求个母子平安。”晋侯夸她贤惠,没有放在心上。骊姬心里却惦记上了:儿子当了太子,不是比她去依附申生或者其他公子更为稳妥吗?

    骊姬开始考虑如何让晋侯真的立奚齐为太子。现在申生失宠了,还剩两个公子:重耳和夷吾。太子之位接下来很可能落到向来有贤名又是长子的重耳身上,而夷吾也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骊姬将面临更多的敌手。

    骊姬去找优施商量,优施比她懂得多,她一直觉得优施更像她的男人。他们想了很久,优施向骊姬要了重金,作为贿赂送给梁五和东关五两位大夫。

    说起来,晋侯与骊姬算是如胶似漆了,可是他们又都另有所爱。晋献公似乎不仅喜欢娇艳的女人,还喜欢俊美的男子。而这梁五和东关五,官居大夫之位,事实上还身兼晋献公的男宠,被人们称为“二五”。

    过了不到一月,晋侯就打发重耳去屈邑,夷吾去蒲邑。骊姬问优施怎么做到的,优施告诉她,梁五和东关五见她备受晋侯宠爱,早就想要结交她。二五又是贪金之辈,见优施拿出重金,马上眉开眼笑,答应为他做事。于是某日朝堂之上,二五向晋侯进言:曲沃乃是宗庙之所,屈和蒲是边境要塞,需人主事。既然太子申生已经管理曲沃,掌宗庙,那么同理,可让公子重耳管理屈,公子夷吾管理蒲,大王在国都掌控。这样,国家就稳如磐石了。这一番话句句在理,在场无人能够反驳。

    于是,晋侯的三个公子都远离了国都。他身边,就只剩下奚齐。

    晋侯又偶尔问骊姬,立奚齐为太子如何?骊姬暗叫好啊好啊,我巴不得啊。可是不敢这么回答。太子申生还没死,公子重耳身为长子又一直有贤名。奚齐非长子非嫡子,如何能够服众?当夫人这个念头,再一次油然而生,“我至少要先成为名正言顺的晋侯夫人。”

    晋侯自夫人齐姜去世之后,再没有立过夫人。在骊姬入晋宫之前,他对齐姜遗留的一双子女—太子申生和公主伯姬一直宠爱有加。现在,他为了骊姬可以把申生赶到曲沃。

    这说明他爱我更甚齐姜,骊姬暗自得意。她决定从齐姜入手。

    自骊姬到晋宫以来,齐姜的原居室就开始萧条。此前还有申生与伯姬来打扫,申生一走,伯姬来得再勤,也改变不了这居所的日渐清冷。骊姬有些嫉妒这个齐姜:她死的时候,早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年已老色已衰,却还能得到晋侯十几年的怀念。

    齐姜的居室里挂着她的画像,骊姬见过多次,匆匆一瞥,未见得她比自己漂亮,也就未放在心上。这次仔细端详,依旧看不出这位从齐国嫁过来的公主有何出众之处。

    晋侯爱她,不是因为美貌。

    优施爱我,也不是因为我的美貌。

    骊姬频频出入齐姜的居室,一待就是一天。引得晋侯奇怪了,问她有什么心事,她黯然道:“妾身羡慕齐姜,祈求齐姜姐姐分些福分予妾身。”“大王百年之后,能与大王共葬一室的只有齐姜姐姐。”“妾身祈求齐姜姐姐分妾身些福分,让妾身百年之后亦能陪伴大王左右。”“哪怕给妾身一隅寄身也好啊。”骊姬把晋侯当成优施,深情地说出这些话来。

    晋侯愧疚不已:“原来如此,骊姬,孤择日卜卦,立卿为夫人。”

    骊姬泣谢。齐姜啊,晋侯再不是你的晋侯了,是我的。她扬扬得意。

    晋侯择日用龟甲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

    一香一臭,臭味盖过香味,十年都有臭味,当然是不吉。他们都很沮丧。

    晋侯下令再卜,卦象显示:间观利女贞。晋侯觉得大吉。有卦象大吉,是上天的旨意,于是晋侯择日祭告太庙,册封骊姬为夫人。

    骊姬很满意,她静静等待时机除去三个公子。晋侯身体还硬朗,她有的是时间。机会很快就来了,从梁五处得知,东山皋落氏侵犯晋疆土。皋落氏是凶猛之族,骁勇善战。骊姬建议晋侯,派太子申生去讨伐,杀尽皋落氏再回国。

    晋侯犹豫了,杀尽皋落氏,谈何容易?而且,如果申生不慎丧命在征战中,他这做父亲的会痛不欲生。

    骊姬对晋侯说:“太子手下善于打仗的人很多,听闻太子在曲沃大肆收买人心,加强军队,不知道是不是有二心。如不削弱太子的军队,太子势力强大,非社稷之福。”“妾听闻太子时常对人说大王迷恋于妾,迟早会祸及国家。这种话传遍朝野,就只瞒着大王。”“请大王杀了妾,堵住太子的嘴,让太子的阴谋无法得逞。千万别因为妾一个女人,而使国家起战火,百姓受难。”

    晋侯对申生仍有信任:“申生在曲沃爱护百姓,既然如此,又怎么会不爱自己的父王呢?”

    骊姬回答:“妾起初也有怀疑。后来妾领悟了,仁爱有大仁小仁,爱亲人,是小仁,爱百姓爱国,则是大爱。如果有了国家做挡箭牌,哪还管什么父子之情啊!”

    申生确实深得曲沃人心,兵强马壮,晋侯已忌惮几分。他没有说话,或是顾念与齐姜的感情,或是舍不得杀自己的儿子。

    骊姬温柔地对晋侯说:“这问题伤身,大王不要再想了,先看优施演几出戏吧?”说罢,她令优施等人上来演一出《石碏大义灭亲杀亲子》。演到石碏手执大锤欲亲往杀子,晋侯大怒,立时要杀了这些伶人,除了他喜爱的优施。骊姬劝住晋侯,使伶人退下。

    晋侯拂袖离去。

    骊姬了解晋侯的脾性,他对她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杀亲子只是暂时不忍,何况,太子出征未必会死。她决定拿这点再去劝说晋侯。

    几天后,晋侯在朝堂上就太子出征一事征询众大臣的意见。除了梁五和东关五,大臣一致反对。他们的理由是,太子,晋未来的国君,长年不在国都而在曲沃已是不该,如果远征皋落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是国家的灾难。

    梁五、东关五则说:“国家的储君,正好趁此机会历练历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杜原款、里克、丕郑等大臣轮番以大道理来反驳。众人都以为晋侯会看在群臣的面子上,放弃这个想法。不料晋侯大怒,当场斥责众大臣:“孤有多个公子,哪一个当国家的储君,现在还不一定呢。”——群臣的反对让晋侯有些相信太子暗结私党。堂下鸦雀无声。

    优施表演完这场戏,骊姬哈哈大笑:老头子显然是在偏袒她和奚齐了。

    不多日,晋侯就令太子率领上军,由罕夷率领下军,讨伐皋落氏,并且下令,太子没有杀光皋落氏,不能回朝。

    申生这辈子都杀不光皋落氏,众所周知。

    骊姬和优施边唱边跳边亲昵,庆祝胜利。他们不知道这次出征,反倒让太子立下一个大功,稳固了他原本摇摇欲坠的地位。

    过了一年,骊姬的妹妹少姬也为国君生了一个儿子,名唤卓子。

    再过了一年,太子竟然真的大败皋落氏,胜利回国。

    “怎么办?怎么办?”骊姬问晋侯,“太子肯定恨死大王了。现在百姓又空前地爱戴他。大王,你危险了,是妾身害了你。”

    晋侯无奈地说:“没有杀他的理由,让他回曲沃吧,唉!”

    申生人在曲沃,让骊姬和优施如芒在背。两年时间里,他们一直想方设法监视着太子的言行举止,但太子谨言慎行,没有任何纰漏。晋侯年纪渐大,时间紧迫。他们决定故技重演。

    骊姬对晋侯说:“大王多年不见太子,难道不想念太子吗?况且大王无故冷落了太子,会遭人诟病。不如改日召申生回来住几日?也好让大王与太子重叙父子之情,改善一下关系。大王觉得如何呢?”晋侯对她赞不绝口,下令召来申生。

    申生刚回来不多久,晋侯就有事出去了,晚宴由骊姬负责招待。

    申生倒也不计前嫌,与继母相谈甚欢。散席后,骊姬向申生发出邀请:“明日妾身约大王到花园游玩,太子一起来吧。多年不见,大王很想跟太子多聊聊呢。”申生欣然应约。

    夜里,骊姬却哭着对晋侯说:“妾悔不该召申生回来,不承想他对妾尚未死心,宴会上对妾多番调戏,还拉着妾的手说,君父年老,迟早仙去,骊姬不如跟着申生,像我祖父死后,我母亲就跟了我父亲。大王,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妾羞也羞死了。”

    晋侯又疑又怒。

    骊姬接着说:“他还约了妾明日游花园,大王若不信,可以亲眼看看。”

    第二天清晨,骊姬细细梳理头发,仔细地抹发油。她尝尝自己抹的发油:这蜂蜜,好滋味!

    其时正是百花盛开之期,花园里蝴蝶飞舞,蜜蜂采蜜正忙。骊姬与申生并排而行,朝晋侯端坐的亭台方向走去。远远地,骊姬瞥见晋侯端坐着。申生在她左边,她手指指右侧花儿,对申生说:“太子,可知这花儿名?”

    申生往右探看,骊姬踩了一下自己的裙子,一个趔趄,靠向申生。申生本能地伸手扶住她,叫道:“小心。”骊姬双手撑住他的胸口,站稳。这场戏,她跟优施早排练过多次了,晋侯看到的情形定然是:申生乘骊姬往右边看的时候,伸手把她揽向怀中,骊姬立马把他推开。他们的谈话,晋侯却听不到。

    骊姬羞羞道:“太子,妾身失礼了。”

    申生诺诺说:“夫人小心。”

    骊姬理理鬓发,与申生再往前走。一路上,蜜蜂蝴蝶纷纷在她身边盘旋。她不胜厌烦,对申生说:“这些蜜蜂讨厌,太子可否帮妾驱赶。”申生不太愿意,但还是用衣袖替她驱赶头上的蜜蜂。这一幕,远看就像申生把她搂在怀里。

    骊姬远远瞥见晋侯怒而离座,就阻止申生,说:“妾身谢过公子,大王就在那,我们过去吧。”

    申生见晋侯从亭台上离去,就急了,想去追晋侯。他跨了一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回身对骊姬说:“请夫人先行。”

    骊姬微微笑道:“公子有礼了。”然后故意走得很慢。申生屡次欲追晋侯,却碍于礼教,只能跟在骊姬后面。很快,晋侯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骊姬对申生说:“太子,大王定是又有急事走了,妾身明日再为公子约大王在此地会面,如何?”申生无限失望尽在脸上。他谢过骊姬,便回了府。

    骊姬匆匆赶回房,正碰上晋侯手握长剑冲出来。她慌忙问道:“大王这是干什么去?”

    晋侯怒道:“孤去杀了这个畜生!”

    “大王,使不得。”

    晋侯把骊姬推到一边,骊姬赶忙追出去,拉住晋侯。“大王,是妾不好,妾不该劝说大王召他回宫。大王,申生是大王下令召回宫的,大王如何杀得?”

    “太子淫乱宫闱,传出去大王脸面何存啊。”

    “外人也会议论纷纷的。骂妾也就罢了,他们会骂大王,为一个女人杀了亲儿子。大王,莫为外人笑柄啊。”骊姬伏地痛哭。

    晋侯把剑扔下,过来扶起她。“委屈夫人了。这畜生!”他随后下令,申生立即回曲沃,若无王令,不得回宫。

    从此,晋侯对申生的父子之情彻底泯灭。但是申生还没有死,他还在曲沃好端端地活着。他不死,晋侯过世后,国家就还是他的。

    过了几个月,申生生母齐姜的忌辰临近。对骊姬来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她和优施商讨后,决定彻底消灭申生。

    这天晋侯领着一群人,由城郊的猎场狩猎归来。

    骊姬远远听见了晋侯的声音,小跑几步到宫门口迎接。“臣妾恭迎大王满载而归。”

    “哦?夫人的消息真是灵通啊,你怎么就知道寡人不是空手而回呢?来来来,抬过来请夫人欣赏一下。”晋侯向身后一挥手,就有四名差役抬着一只梅花鹿走了过来,这只鹿看上去有二三百斤,腹部中了一箭,样子像是刚死不久。

    “这可是寡人专门为你而射杀的,高不高兴啊?”晋侯说着脱去了外衣,坐了下来。

    骊姬端过茶来,递给晋侯。“多谢大王,妾当然高兴了。妾早已命人准备好了歌舞、酒菜,特意为大王接风洗尘呢。”

    “好,夫人真是费心了。”

    “妾还有件事要向大王回禀。”骊姬说。

    “什么事?”

    “太子两天前,把祭祀他生母的供品送进宫来了,大王您是不是要先吃一点?”

    “哼,算他还有点孝心,提起他我就生气,不吃也罢!”

    “大王,这样恐怕不好吧,按规矩,这供品献给您,您是一定要吃的。就算不把它全吃光,少尝一点,做做样子,也免得被百官拿去当话柄,您觉得呢?”

    “既然这样,那好吧,把东西拿到这儿,我就在这儿吃了。”

    于是,用了没多久的工夫,太子申生献上来的供品,就被一样样摆了上来。

    晋侯端起酒刚要喝,骊姬在一旁突然喊了一声:“慢着!”

    “夫人,怎么了?”晋侯被她一喊,觉得有些诧异。

    “哦,大王,臣妾是想,这些东西都是从宫外送进来的,这外边的东西,还是小心点好。”说着,骊姬从晋侯手里接过酒,伸手从头上拔下来一根银簪,把银簪插进酒里,稍停了一会儿,拔出来一看,簪尖果然变成黑色的了。

    骊姬眉头一皱,一扬手,把酒全都泼到了地上,地上冒起一股白烟,接着地面竟隆起一个包。她惊叫一声:“啊!这,这怎么可能,这酒里居然有剧毒啊!”

    原来骊姬派人告诉申生:大王梦见你母亲齐姜,她的忌辰快到了,你去曲沃祖庙祭祀祭祀她。申生是个孝子,便马上去祭祀。祭祀完毕,按规制分祭祀过的酒和肉给晋侯和骊姬。晋侯正好出去狩猎,骊姬就趁机把毒粉撒到酒中,把毒药倒在肉上,等晋侯回宫。

    “这,这……”晋侯心里开始发慌。

    “去牵条狗过来!”骊姬又吩咐道。然后她割下一块肉来,命人把肉喂给狗吃。不到片刻工夫,就见那条大狼狗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四腿一伸,口吐白沫,连叫都没叫一声就死了。

    旁边的婢女和仆役们见到这种情形,一个个吓得大呼小叫。

    “大王,这不可能啊!”骊姬慌乱地向晋侯说道,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向两边站着的几名仆役身上看过去。

    “你,过来!”骊姬命令道。

    一名年纪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小男仆战战兢兢地跪在了晋侯和骊姬面前。

    骊姬又割下一块肉来,命令小男仆:“把它吃下去!”

    小男仆眼看着刚才那条大狼狗吃完肉,口吐白沫惨死的情形,哪还敢再吃这肉,吓得不住地磕头,嘴里连连喊着:“饶命啊,饶命啊……”

    晋侯这时是又惊又气,但是他多年来杀戮征伐出生入死,保持镇定的胆量还是有的。

    “来人,把肉给他塞下去!”晋侯一声令下,旁边上来两个侍从,把肉强行塞进了小男仆的嘴里。

    果然,像那条狗的死状一样,过了片刻,小男仆也死了。

    骊姬扑到晋侯身边,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衫,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叫道:“哎呀,太子好狠的心肠啊!他怎么忍心做出这种事来,居然要毒杀自己的亲生父亲取而代之!对自己的父亲都能下毒,更何况是别人呢?而且大王已经年迈,这国君之位属于他也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怎么,连这么几年都不愿意再等了吗?”骊姬连哭带喊,一口咬定是太子申生下了毒。她故意自言自语地说完这番话后,又转向半晌一言未发的晋侯大哭:“申生,你好狠毒。大王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大王,你把酒肉赐给妾吧,让妾替您去死。”“大王,你先杀了妾吧,免得大王百年之后,妾被申生侮辱。”“当初申生调戏妾,妾忍了,申生在花园里对妾无礼,气得大王要杀他,也是妾劝阻了大王,大王,妾真后悔当初拦着大王,今日反倒差点害死了大王。是妾之罪啊!”晋侯气得直发抖,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晋侯召见众臣,宣告太子弑君弑父的罪状,并派大臣梁五、东关五去曲沃抓捕太子和太傅。

    二五到曲沃之前,申生和太傅已经接到密报。太傅对申生说,酒肉留在宫里已经好几天,骊姬在里面加毒药易如反掌。只要太子回去对大王说清楚,满朝的大臣都明白太子的为人,骊姬的毒计就能被揭穿。申生却说:“父亲喜爱骊姬,没有骊姬,就会吃不下睡不好。我若说明,父亲也未必会信我。就算侥幸能把事情澄清,父亲也不会杀她。没有她,父亲会比死还难过。”

    于是,二五一到曲沃,申生就自尽了。

    二五抓了太傅杜原款回来。一路上,杜原款大呼申生冤枉,痛骂骊姬。二五不胜其烦,在路上杀了他。

    二五回来把事情的经过报告给优施,优施再演给骊姬看。骊姬满意地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奚齐当太子,指日可待。但是优施对骊姬说,申生死了,是件好事,也是件坏事。因为重耳、夷吾有兔死狐悲的恐惧。这两位公子的势力,是不可忽视的。

    骊姬问,“那这两位公子我们怎么对付啊?”

    优施道:“乘现在晋侯恨申生造反,就说两位公子是申生同谋。”

    于是骊姬瞅准机会对晋侯说:“重耳、夷吾两位公子是申生的同谋。他们听闻申生毒害君父失败,就厉兵秣马,准备为申生报仇。大王要小心!”

    晋侯不想相信,说:“不至于如此。”

    “妾也不相信。但申生尚能做出杀父的事,何况他的亲兄弟呢。”

    第二天,有大臣报告:“公子重耳,公子夷吾来觐见大王。他们到绛城门口,一听说太子因谋反被杀,就马上掉转马车头,分别往屈邑和蒲邑方向走了。”

    晋侯怒火中烧:“这几个小儿果然是同谋。勃鞮你带领军队去屈,给孤抓重耳回来。贾华你率一队去蒲,给孤抓夷吾回来!”

    过后,骊姬悄悄对优施说:“重耳夷吾回去得妙。若不然,大王还不信我的话。”

    优施得意地说:“是我秘密派人假扮杜原款家臣,拦住二公子的车驾,谎称大王把他们当做申生同党,埋伏了军队正等着他们进城捉拿他们,他们信以为真,立马跑回去了,哈哈!”

    不久,晋侯立奚齐为太子,那天,也是一个大雪天。

    再不久,消息传来,勃鞮勇猛,在重耳爬城墙门逃走的时候,一刀下去,砍断了重耳的一只袖子,只差点就结束了他的性命。重耳和大臣狐偃、赵衰等人仓皇逃到翟国。

    公子夷吾则在蒲邑人的帮助下,坚守不出,顽抗晋侯的军队。

    这个新年,骊姬过得无比惬意。她想,我该去齐姜的居室看看,我成功,她的功劳可不小。她打开齐姜的房门,手上没有灰尘。看来刚刚有人来过。那一定是齐姜的女儿伯姬,申生的胞妹。伯姬现在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到了出嫁的年纪了。该让她出嫁了,骊姬想。

    过完年,晋侯亲自率兵借道攻打虢国。骊姬乐得跟优施偷欢享乐,暂时把无害于她的伯姬放到一边。

    仗一打就是一年,晋侯灭了虢国和借路给晋的虞国。举国同庆。晋侯刚回到国都,就见到秦国的求婚使:秦公向晋公主求婚。骊姬赶忙极力推荐伯姬,说这位公主正当适婚年龄,是晋唯一的嫡公主,配秦公正好。且秦乃西方大国,秦公素有英名,不会辱没这位嫡公主。

    晋侯觉得妥当,令人占卜。结果是,此卦对秦吉对晋不吉。骊姬就对晋侯说:“大王当初立妾身为夫人的时候,不也是卜之不吉筮之吉嘛。再说大王没有适婚的公主,难道要随便嫁一个女子给秦公吗?”晋侯觉得有理,就嫁伯姬给秦公。

    送亲的队伍在雪花飘飞中走远,骊姬觉得冬天特别钟情于她,因为所有好事情都发生在冬日。

    来年春天,蒲邑还是没有攻下,晋侯再次派贾华抓捕夷吾。

    很快,消息传来,贾华攻下了蒲邑,夷吾逃到梁国。像重耳逃跑时一样,有一大批的大臣逃出城,追随夷吾流亡。晋国朝廷只剩下荀息老大人顶着。

    这个时候,晋侯身体出现不适。

    暴风雨之前

    骊姬庆幸及早处理掉三个对手。晋侯随便什么时候仙去,她都是稳稳当当的晋国太后。只有一点值得担忧,她听说,两位公子在外面过得不错,狄人对重耳相当敬重,还张罗为他娶了个女人,梁国的君主更是把公主嫁给夷吾。

    晋侯常常担心:“等孤撒手后,奚齐年幼,卿母子如何自保?”骊姬听后十分紧张。

    “孤为奚齐找了荀息做太傅。假道灭虢的计谋就是荀息想出来的,他谦谦君子,重守信诺。有他在,孤百年后也放心。”晋侯又说。

    “孤问他,孤欲托太子奚齐于他,他会怎么做。他跪答:‘臣会竭尽股肱之力,再以一颗忠贞的心来辅佐太子。如果事情成功,感谢上天保佑;失败,臣死。’荀息如此忠诚,把奚齐托付给他,孤也放心你们母子了。”

    老头子如此郑重其事,骊姬有些感动。只是她隐隐觉得,侍卫、大臣私下对她的态度,多了几分傲慢;她在等着晋侯死,优施在等晋侯死,众大臣也在等晋侯死。她开始害怕。她有优施,有二五,可她还是害怕。

    第二年,晋侯的病反反复复,骊姬的情绪也随之反反复复。

    梁国公主为夷吾生了对龙凤胎。骊姬打算派人去梁国探望夷吾和公主,遭到优施的强烈反对。他的态度之强硬,让骊姬无法接受。优施愤怒的眼里,无半点情义,一张俊美的脸因为狂怒而完全变了形。

    骊姬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优施脸上。优施蒙了,大眼睛瞪着她。她也瞪着他,四目相对,良久。

    慢慢地怒火降了下去,优施过来抱着骊姬,说:“夫人,夷吾被你逼得抛家离国,他不会接受你的礼物的。”

    骊姬知道夷吾恨她,也恨优施,甚至恨她更甚。她夺了他母亲的宠,她儿子夺了他的太子之位。但是,是晋侯派的兵追杀的他,是晋侯立的奚齐。她要告诉夷吾这些。她还要告诉夷吾,她只是晋侯的一个宠物,她只是一个女人。于是她对优施说:“他们都等着晋侯死,奚齐年幼,他们会对付我的,只要晋侯一死就会对付我的!”

    优施软语安慰她:“骊姬,不会的。有我呢,有我保护你呢。”

    骊姬惶惶而泣。这次的争吵就这么结束了。他们都没有再提。

    思索再三,骊姬还是偷偷派了勃鞮去梁国,送去一双玉如意。侍卫出城不久,优施就知道了。他冷冷地问:“骊姬,勃鞮是奉你的命出城了?”

    骊姬假装轻松:“是啊。”

    “去哪里?”

    “梁国。”

    “你疯了?夷吾回来,你我还想活命吗?”

    “我要活命!梁国迟早会为夷吾来攻打晋国的,迟早会为他抢王位的。我只是早作准备,为什么不可以?不然等他自己打过来,我们都死定了。”

    “你应该劝大王杀了他,而不是用恩惠来收买他。别忘了是你逼他流亡的!”

    “不是我,是你!”

    “是你!疯子。”

    优施撇下骊姬,走了。骊姬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又恨又伤心。

    骊姬开始频频赏赐荀息和诸位大臣。她觉得很孤单。那段日子,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晋侯身边。优施也常常去探望晋侯,他看看晋侯,看看骊姬,然后默默离去。

    或许骊姬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晋侯的病逐渐好转。她脸上的愁云逐渐散去。

    到春天,万物复苏,晋侯也随着精神起来,还出去狩猎了一回。骊姬也有个好心情,去花园里赏赏花。想当年,把蜂蜜涂在头发上诬陷申生,她觉得自己很出色。骊姬,你要更加出色!她鼓励自己。

    不久,勃鞮回复,夷吾收下了玉如意,很开心。骊姬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天,骊姬去了久别的榆树梅林。她坐在池边,望着优施唱烽火戏诸侯的戏台,想着他的温柔,想着和他的缠绵。“我们很久没有约会过了,难道我们缘尽了吗?”她黯然。吵架时他的样子太凶,她不忍心回忆。

    骊姬正沮丧中,熟悉的歌声传来:“女眉濛濛兮,烟含远霞,孤之憾兮。赋黄金千两兮,但求佳人一笑兮。”

    骊姬喜极抬头,只见优施深情款款,边唱边朝她走来。

    骊姬一把抱住他。

    两人很快恢复到吵架以前的关系,如胶似漆。生活又变得祥和美满。有时候骊姬想,还有公子重耳流亡在狄,他是国君长子,是否也要送礼物和好?但是想到送礼物给夷吾引发的大吵,她又不敢动作。那是她跟优施仅有的两次吵架,太伤心,她不忍回想。

    奚齐一天天长大,晋侯的孙子、公子也一天天长大。晋侯对骊姬在他生病期间的照顾,感动不已。他病一转好,就下令,晋国所有公子及其家人,一律不得住在国都。他说,公子在绛城会发展自己的势力,或许会对奚齐不利。

    骊姬明白,老晋侯爱她至深。

    风平浪静又过了一年。这年,周新天子即位,将祭祀酒食祭物等赐给齐公小白,以表彰他拥戴天子的大功劳。齐公以中原霸主的身份,召集各路诸侯于葵丘朝拜周天子,以表示尊崇王室。九月,晋侯接到齐公小白的请帖。

    晋侯万分高兴,此次他收到请帖,表明中原诸侯把他当自己人来看。他多年征战,终于有了成效,他们开始重视晋了。

    病刚好不久的晋侯,兴致勃勃准备赴葵丘大会。他一心想称霸,一心想见见齐公小白这位霸主,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物,并雄心勃勃地打算在大会上为晋以后的争霸作准备。

    十月,晋侯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晋宫。由于晋离葵丘远,他到的时候,大会已经结束了。他没能见着齐公,也没能为他以后称霸做任何事情。路上他染上了风寒,很快支撑不下去了。等回到晋,晋侯消瘦得不行,不停地咳嗽。

    过了几天,下了场大雪,晋侯有了点精神,叫来奚齐、荀息,还有骊姬。他把奚齐的手放到荀息老大人手里,念叨着:“荀息,孤不行了,奚齐母子日后就交给你了,交给你了。”

    老大人不住地哭:“大王,会好的。”“荀息定当尽力辅佐太子。”

    不详的预感再次涌上来。骊姬哭得很伤心,比任何人都伤心。她分明看到大臣们悲伤的后面,带着恶意。

    满盘皆输

    周襄王元年(前651年)冬,晋献公病危。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天降大雪,白茫茫一片,像要埋葬了这个宫殿。国君夫人骊姬,牵着太子奚齐的手,守在献公病榻前。献公房门外,守候着诸位大臣。

    晋侯不断咯血,气若游丝。天色渐暮,他略有些好转,唤道:“荀息,荀息……”

    老臣荀息慌忙跑到榻前。

    晋侯挣扎着欲起身,巍巍颤颤地伸出手,来握荀息的手,断断续续说:“交给你了,骊姬母子交给你了。”然后就这么圆睁着眼,盯着荀息,等着他的回答。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骊姬的手。骊姬哭得梨花带雨。荀息流泪点头。晋侯松一口气,躺回去,重新眯起眼睛。他口中念叨着什么。

    骊姬贴耳朵过去听,晋侯反复念着两个词:骊姬,霸主。

    天没亮,晋侯就咽了气。守在床前的骊姬、奚齐、优施、荀息、里克等人大哭。荀息老大人强忍悲伤,对奚齐说:“请太子即位,主持先君丧事。老臣全力协助。”

    骊姬满脸泪痕,似乎没有听到。此时,优施拉拉她的衣袖,用接近耳语的声音说:“骊姬,等奚齐继位,你就是太后了!你有着无上的权力。”

    第二天,骊姬领着奚齐走上朝堂,百官跪拜在地。荀息给奚齐加冕,授予奚齐国君手杖,并下跪:“荀息叩见大王陛下。”

    百官高呼:“叩见大王陛下。”

    骊姬面无表情地俯视这些人。众臣跪拜的刹那,她突然很开心。我的儿子是晋国的国君了,我是晋国太后,晋国是我的了!

    奚齐当国君了,我再无顾忌了。骊姬心里大喊。优施心里也笑开了花。又是一个快乐的冬天,他们想。他们不知道,随着献公的死,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因为此时,一向与他们势不两立的里克等人也在紧张地筹备着。

    很快到了献公出殡那天,骊姬和奚齐伏在献公的棺木上痛哭。百官跪在大厅里哀悼。

    时辰到,八个侍卫过来抬献公灵柩。侍卫们走到骊姬奚齐旁边的时候,突然从竿子中抽出长剑,分别刺向奚齐、优施和骊姬。有人高声叫嚷:“妖女之子,非我国君。骊戎女狐媚惑主,害死太子,逼走公子,罪不容诛。”灵堂顿时乱做一团!

    卫兵们护住骊姬等人。很快,那八个侍卫或被杀或被俘。骊姬冲过去抱起奚齐时,奚齐已经断了气,因为他是八个侍卫的主要攻击目标。他的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洁白的丧衣。

    骊姬看着大摊的血,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恍惚中,刀光剑影和大臣们狰狞的笑脸交替闪烁。骊姬惊醒过来,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忙问:“奚齐怎么样了?”侍卫低头不语。她咬着牙问:“谁干的?”

    “是里克大人主使。”

    “里克呢?”

    侍卫回禀说,里克跑了。

    “里克弑主,荀息大人没有派兵去剿灭他吗?”骊姬怒火中烧,责问道。

    侍卫跪下不敢说话。骊姬挣扎着爬起来:“荀息呢,荀息大人在哪里?荀息大人在哪里?”她跑到朝堂上,朝堂上空无一人。“人呢?人呢?”她抓住追过来的侍卫问。

    “梁五大人和东关五大人已经派人围住里克大人的府第,还没有回来。”侍卫惶恐地回答。

    “怎么还没抓到!他弑君啊!优施呢?优施呢?”

    侍卫回答说优施找荀息大人商议去了,也未见回来。

    “奚齐在哪里?”骊姬最后无力地问。

    侍卫带骊姬来到灵堂,灵堂凌乱不堪。奚齐躺在献公的棺木旁边,他没有棺木,不知是谁搬了张床给他躺。他才十一岁!骊姬摸摸他冰凉的脸。大雪纷飞,灵堂更冷了。

    “炭火怎么熄了?没有人管这里的炭火吗?冻到两位大王了!”

    侍卫说,几位大人没有来过这里。

    “加点炭火,这里太冷了。”骊姬说。“荀息大人呢?”她再次问。没人回答她。“我昏迷了多久?”她问。

    “三天。”

    “三天!!”骊姬顿时怒了,“三天了灵堂居然还是一塌糊涂,居然没有人管!人都去哪里了?国君就这么被你们扔着!”她以为她只是昏迷了一小会儿。

    我什么都没有了!骊姬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最后又昏厥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冻醒了。她睁开眼睛,一个小男孩正站在面前,无辜地看着她,是卓子——她陪嫁妹妹的儿子。骊姬像濒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抱住卓子。卓子被吓了一跳,挣扎着跑开了。骊姬只好起身回房。

    房间里还是很冷。骊姬吩咐道:

    “去召优施大人和荀息大人。我要在朝堂上见他们。”

    很久,荀息来了。骊姬冷静地对荀息说,奚齐死了,还可以立卓子为王。

    “里克抓到了吗?”

    “里克家被梁五和东关五带人团团围住,丕郑和吕甥杀了梁五和东关五。双方还在厮杀。”

    骊姬大惊,“他们死了?优施呢?”

    “优施大人正和丕郑、吕甥两位大人僵持着。”

    “荀老大人,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这就立了卓子吧,让他以新君的身份下命令。卓子是我妹妹的儿子,等同于我的儿子。献公把我们母子托付给您了,您可不能辜负他的重托啊。”

    荀息老大人点头称是。

    卓子的即位仪式很简单,荀息把奚齐的王冠给他戴上,再把国君手杖赐给他。举行这个仪式的时候,只有骊姬、荀息和混乱没有波及到的寥寥几位大臣在场。外面的大臣们仍在混战。不几日,优施狼狈回宫,对外面的情况只字不提,只是时时派人出去探听消息。

    某一日,侍卫来报,说里克带头,众大臣领兵朝宫里杀来。骊姬、优施慌成一团。

    骊姬说:“找新君去吧。”

    优施反对:“靠不住,里克都已经杀过一个国君了。”

    “那找荀息?”

    “荀大人在宫外!”

    “那我们就等死?”

    优施说:“我们有侍卫可以抵抗一阵。”

    再一会儿,侍卫们回报:“里克杀了大王,正朝夫人居所冲过来。”

    “我不管,我要出宫找荀大人。”骊姬吓坏了,“他一定也在找我。”优施不许。骊姬泪流满面:“我不想死在这里。”优施抱着她,吻她。等她情绪稳定下来,优施带着她朝人声鼎沸处走去。“你干什么?”骊姬觉得异样。

    优施不理她,拉着她就往人多的地方走。这时,可以看见骚乱的众人。骊姬厉声说:“你想卖了我。”

    “都是你干的,我不陪你死。”优施大吼,拖着骊姬大步向前走。骊姬猛咬他的手,他手疼一松,骊姬挣脱,拔腿就跑。优施在后面猛追。

    追兵发现了优施和骊姬,朝他们冲过来。骊姬不甘心就这么被追上,她使出吃奶的劲跑。她跑到榆树梅林,绕着大池躲闪。很快追兵到了,把优施砍倒。人群冲过来,将骊姬团团围住。

    这个时候,里克满身鲜血地出现在骊姬眼前。

    “你杀了卓子?”骊姬满怀恐惧地问。

    “是。”里克冷冷地说。

    “你杀了荀息?”

    “他自杀的。”

    骊姬已不抱太大希望:“怎么处置我?”

    这时狐突、丕郑也赶到了。丕郑说:“她一个女人,谅也成不了什么大事。让她自生自灭去。”

    狐突说:“好,我们去迎接重耳公子回来即位,等公子处置她。”

    丕郑反对:“应该迎接夷吾公子即位才是。”

    里克说:“我的意见,迎接重耳公子,他才能出众。”

    几个大臣继续商讨争吵。临走,他们威胁道:“请夫人不要走出榆树梅林,否则夫人出了什么事情,臣下就不能保证了。”然后他们拖走了优施的尸体。骊姬扑过去,被人推开。她趴在地上大哭。

    “新君即位,我还能活命吗?”“我可以活命,夷吾不是收了我的玉如意吗。”骊姬仿佛看到了希望的亮光,她迅速用池水洗干净脸。“我虽然憔悴,但我不老。我依然明艳动人。”水里如花的娇颜,让她恢复了自信。

    骊姬准备起身去找吃的。一抬头,看见一个人,一个女人。她叫贾君,正是骊姬嫁过来之前,献公最年轻的那个妃子。

    贾君轻蔑地看着骊姬。“饿了吧?给你吃的。”她拎着一篮子的菜肴。“吃吧,有毒的。”

    骊姬知道求生无望。

    “若不是你,夷吾怎么会逃亡梁国,还在梁国娶妻生子!你这个狐狸精,你以为,我会让夷吾见到活着的你吗?”

    原来贾君早跟夷吾有染!骊姬苦笑,举杯饮下了毒酒。

    人物点评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站在风口浪尖上,骊姬也不例外。玩弄权术者死于权术,只要骊姬还在满足私欲,早晚有一天会被宫廷权力斗争的利刃刺穿!在那个时代,一个远嫁异国的女人,即使天资再高,也只能依附于男人而生存。男人怜香惜玉,但男人的斗争是血腥而残酷的,每一次胜利都以若干条性命为代价。在靠山尽失之后,骊姬终于难逃厄运,死于非命。她的一切爱恨情仇,欲望权力,才貌风情,也随之烟消云散。只剩下历史中那些冰冷的文字,见证着中国的大地上,曾经生活过这样一个奇狠、奇毒、奇美、奇柔、奇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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