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秋季的一天，一列满载红卫兵的火车在原野上“呼哧呼哧”吃力地奔驰。那一节节车厢，简直就像一个个沙丁鱼罐头。座位上，走道上，行李架上，甚至连厕所里都塞得满满的。
在12号车厢里有个小伙子，他叫牛卫红，是上海“风雷激”造反兵团的一名战士。他已经站立了几十个小时，累和饿还可“下定决心”坚持，可这内急憋得他实在受不了。幸亏火车来了个临时停车，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车窗里爬了出来，钻进了路边的草丛里。谁知他拉了一半，火车一声长鸣扔下了牛卫红开跑了。
这一下牛卫红傻了眼，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里，丢下他孤零零一个人，真是叫天天不响，喊地地不应。他像无头苍蝇似的往前走，走呀走呀，不知走了多少时候，来到了一片树林里。这时天已渐渐暗下来，他正想坐下来歇一下，突然看见远处有一束红光，他精神一振，急忙朝红光奔去。走近一看，只见一座草屋门上挂着一盏红灯。牛卫红在门口连叫了几声，见没人答腔，便掀开门帘闯了进去。
草屋里坐着一对老夫妻还有一个姑娘。见牛卫红进门，都抬起头来看着他，老汉猛地站起来，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
这时候，牛卫红是又饥又渴，也顾不上客套，就把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
老汉听罢点点头，让牛卫红在一个红垫子上坐下，又吩咐老伴给牛卫红端来一碗放有鸡蛋的红茶。
牛卫红虽然吃不惯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但饥不择食，还是三下五除二统统灌进了肚子里。老汉见他吃完后，笑笑说：“好，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说完，又拉起姑娘，吩咐道，“莲儿，他今后就是你的男人，你们先说说话吧。”
牛卫红一听，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我怎么是她的男人？”
老汉脸一板说：“怎么，你不认账？”
“我……”
老太太怕他们吵起来，连忙站起来说：“莲儿是我们的女儿，已到了出嫁的年龄，按照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在门上挂一盏红灯，小伙子见了红灯，如愿娶她为妻，就可进门求婚。我们看中了，就让他坐红垫子，请他吃鸡蛋茶。小伙子吃了鸡蛋茶，就是姑娘的男人，你懂了吗？”
牛卫红这才如梦初醒，急得大叫：“不行！我是红卫兵，我要革命，不能结婚。你们这种风俗是四旧，我要造反！”说完要走。
“你敢！”老汉一声怒喝，顺手从壁上摘下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高高举起，“哼，你想让我女儿做寡妇，我今天就先宰了你！”
牛卫红毕竟是个文弱书生，出世还没听说过用大刀逼着谈恋爱的，更没碰到过这种刀光剑影的场面，顿时吓得面孔煞白、两腿发软，只得任人宰割了。
就这样，他和莲儿成了亲，说实话，莲儿是个很好的姑娘，她纯朴、勤劳，也很漂亮，对丈夫温柔体贴，关心备至。可是牛卫红毕竟是在大城市里长大的，而且还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对这里的一切都觉得格格不入，几次想偷偷逃走，可莲儿家里那只大黑狗像接受了特殊任务似的整天跟着他，把他看管得死死的，逃跑？哼，比登天还难！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过去了一年。莲儿生下的儿子也满月了。就在喝完儿子满月酒的时候，牛卫红向他岳父母提出了个要求：回上海看看自己的父母。
老汉考虑了好一会，最后说：“回去可以，但你得说实话，还回来吗？”
牛卫红心想，哼，到了上海就是我的天下，你带了大黑狗也找不到我，我还能再回到这鬼地方来吗？他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却答应得很爽气：“我这里有老婆儿子，能丢得下吗？你们放心，我一定回来。”
老汉笑笑说：“只要你不骗人，我同意你去。”他说完走进里间，取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倒出一粒药丸，郑重其事地说，“要是你说的是真心话，那就把这颗药吞下去！”
牛卫红听了一惊，朝那黑色的药丸看看，又朝老汉望望，心想：“难道想把我毒死？”他愣住了。
莲儿见他疑惑，就问：“你真的会回来吗？”
牛卫红忙说：“难道你也不相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如不回来就天打五雷轰！”
莲儿乐了，拿起那粒药说：“那你就把它吃了，我包你平安无事。”说着将药丸塞进牛卫红的嘴里，并递给他一杯水，看他将药丸吞进肚里。
第二天，老汉家里杀鸡宰羊，为牛卫红饯行，莲儿提着他的行装，送了几十里路，在临上火车时，牛卫红忍不住问道：“莲儿，你爸爸让我吃的究竟是什么药？”
莲儿说：“我正要告诉你，那药丸叫做化骨丹，人吃了它，半年以后，全身的骨头就会变成粉末。当然，我父亲有解药，吃了解药就平安无事。所以你在半年之内一定要回来，一定！”
牛卫红说：“你放心，我一定回来。”
牛卫红告别莲儿，终于回到了上海。他想：什么化骨丹！还不就是想诓我回去，我才不钻你们的圈套呢。于是他把莲儿的话抛到脑后，又找到自己的哥儿们干起那冲冲杀杀的行当来了。
四个月后，牛卫红开始感到四肢无力，全身关节又酸又胀，这才又想起了化骨丹的事，心里非常紧张，忙向父母说出了在外地的那段奇遇。父母听了倒也不以为然，心想，上海的医学很先进，还怕找不到化骨丹的解药吗？
谁想到，他们跑遍了所有的大医院，都不识此病，更没办法治疗。
事情很快传到一位老中医的耳朵里，他急忙找上门来，为牛卫红作了仔细的检查，又详细地问明了情况以后，激动地说：“好，好，总算找到了！”
原来，老中医家世代行医，他父亲临终前曾经告诉他说，有一种药叫化骨丹，已失传两百多年，要他设法找到，并将化骨丹解药的配方传授给了他。
可是几十年过去了，始终没有找到化骨丹。如今，他得知化骨丹还留在人间，这是中医宝库里一笔可贵的遗产，他能不激动吗？他正想告诉牛卫红，你的病我有解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如果现在把牛卫红的病治好了，他肯定不愿回去，那老汉失去了女婿，岂不愤恨，还能把化骨丹的配方拿出来吗？为了找到化骨丹，只得委屈牛卫红了。他回到医院，立即向院领导作了汇报，领导立即向市革委会打了报告，可是过了半个月，杳无音讯。
事有凑巧，当时中央一位主要领导来到上海，他得知这件事后，忙派秘书进行了调查，他看了调查报告后，作了这样的批示：不仅仅是中医遗产，更涉及到民族关系，请牛卫红同学以大局为重，立即返回。
最后牛卫红终于回到了莲儿身边，他吃了解药，身体很快恢复健康。
从此，他拜老中医为师，钻研起中医学来了。至于老汉有没有把化骨丹的配方献出来，那恐怕是不成问题的问题。
（搜集整理：张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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