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锦深情浪漫经典-略略的碰触,便是痛彻心扉的悲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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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经历了那样多,她对于诬陷她是绑架犯的唐念却没有多少怨恨。经历过了生与死,以及家庭的骤变,她能明白为什么唐念会那么愤怒,不惜用这样的方式去对待她。如果她的孩子为了另一个人愿意以身涉险到面临死亡的境地,她又能保证比唐念理智多少?

    可是,作为承受唐念“不理智”的一方,她却只能离开。

    带着满身、满心的苦痛。

    当年自从脱险之后,明梓就没有能见过唐九云。她对他的印象就定格在了当年,那样性情激烈如火焰,固执若磐石,仿佛不为世界上任何人所动的唐九云,就这样如同记忆里最为神奇的重影,横跨过岁月的痕迹,仿佛除了更加成熟之后,每一分、每一毫都清晰地与眼前的人重叠。

    区别就在于,这个人已经不是她的了。

    她拥有过他,但是又失去了他,一次,然后,又是一次。

    幸好这次的车祸并没有酿成大难,她是不是真如培宁所言,真是天生的灾星,身旁的人就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她还要失去他几次才够?

    等明梓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唇距离他不过分毫差距,唐九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眼瞳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那片浓黑之中仍旧有未竟的火焰,将她的身影燃烧殆尽。

    虽然唐九云并不常笑,但他的唇却是生得极好为看,并不薄,只是往日惯常紧紧抿着,带着禁欲的肉感,但是现在的他,却强势而霸道,几乎让明梓产生错觉,仿佛被他拆入腹中,嘴唇更是被咬得生疼,仿佛这一场亲吻是泄愤的角逐,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让人心绪根本无法平静。

    她根本无法分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先主动,她就像港湾里面的船,所有起伏的节奏其实都并非由自己做主。

    快感与罪恶,就像光与影的共生,刺激着明梓的心绪,将她撕裂成两极,一份沉沦,一份愧疚。对于明梓而言,所有一切与唐九云有关的拒绝原来都是自欺欺人,她每一次告诉自己的放手,只是将他往心灵的深处压了又压,忽视了经过时间的沉淀,这份爱情早已经过发酵质变,同她的骨血灵肉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

    所以,略略的碰触,便是痛彻心扉的悲伤。

    明梓趴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床头柜昏黄的灯光,眼睛因为久视而出现了重影,一小点一小点的黑影追随着那团黄晕,仿佛飞蚊扑火,缠绵不去,至死不弃。

    眼睛被身后的人轻轻笼住,唐九云轻轻地靠近明梓,将她搂在怀中。

    明梓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他的手拉下,空气有着足够暧昧与疯狂的气息,晨光自窗帘后透出来,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中,他的身体有着优美与成熟的结合的弧度,虽然右手的石膏让明梓感觉到有些滑稽,还有一丝心痛。

    她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石膏表面,在那儿落下一个吻,终于下定决心:“好好和培宁过日子吧。”

    唐九云骤然瞪大眼睛,他没有说话,却是用可以说是恐怖的眼神看着明梓。

    明梓没有躲开那道犀利至能够将她刺伤的眼神,她不知道当年唐念是如何让唐九云死心的,但是她却能大概猜得出来,必定也是惨烈的过程,就像他小的时候,曾经遍布过身体的伤痕。那么现在,在知道了唐九云与她之间仍旧纠缠不清的唐念,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虽然她与培宁是姐妹,但是她们的处境已经完全颠倒过来了。当年的她想要什么有什么,而如今的培宁才是,有疼爱她的母亲,有东山再起之后财力更加雄厚的父亲,以及曾经出国留学,现在又体面地成为记者的工作,可是她又有什么?

    不过“一无所有”四个字罢了。

    “原来,我不能让你满意吗?”久久,唐九云嘲讽地开口。

    他的冷静已经变成了冷漠,甚至连之间的怒意也不屑于留给她。明梓窘迫到无地自容,蜷起身子抱紧了被子,几乎想将自己埋进去。

    唐九云也不看她,嘴角挂着冷冷的笑意,起身穿戴好衣服,因为右手不能使用,他的动作费力许多。明梓几次都想起身去帮他,但最终还是僵着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地看着他离开。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明梓整个人都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

    桌上放的那碗面,经过了一夜,早就已经无法下咽。

    就像她与唐九云之间,纵然过去再如何的甜蜜美好,一但错过了品味时光,便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房间里到处都是唐九云的身影,味道,甚至连呼吸都仿佛留在她的耳畔。明梓再也待不下去了,匆匆忙忙地起身洗漱了一番,裹了一件大外套就出了门。

    门外的寒意比明梓想象中的还要冷,她打了个寒战,又紧了紧衣服。她记得这件外套之间尚算合身,但是现在,却感觉有些空空落落的,恨不得借根皮带扎上才好。

    她一走出门口就发现,邻居经过她身旁时的眼神都透着指点。明梓不解地回望过去,还没有等她开口打招呼,对方就仿佛受了惊般,“噌”地跳到一旁,偶尔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着她的背影嘀嘀咕咕。

    “之前我就觉得这小姑娘的班不规律了,有时候凌晨才回来,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可不是,小姑娘平时看起来秀秀气气的,没想到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哎哟,婶子,现在的小丫头们可厉害着呢,人不可貌相啊。”

    ……

    看起来是躲着明梓嚼舌根,但那些闲言碎语的声音不大不小地正好传到明梓耳朵里,明梓本就已经够烦了,如今还要被这群三姑六婆们挤对,她们就没有想过,这些没有根据的推荐被乱传,她一个小姑娘家的,往后还怎么在这片住下去,抬着头做人?

    可是对着这么一群中年妇女,要真去一个一个解释?姑且不论其中纠葛明梓不想同外人说,就算说了,那是上赶子给人家添话题罢了。

    明梓冷着脸,扭头转身欲走,可没想到,她这么一避不是息事宁人,而是懦弱怕事,那群人仿佛是吃定了她,越发来劲了。

    “你说这小姑娘是不是有‘背景’啊,要不也不敢那么撒泼。”

    “八成是呢,可我看着她也不像家境好的样子啊。”

    “那肯定不是靠家里呗。我听说现在医院里男女关系可乱啦,之前不是老有车送她回来嘛,那车我就注意过了,不便宜,昨天晚上,咱们楼下还停了辆卡宴,那车我儿子和我提过,老贵的啦,至少这个数。”对方还伸了一只手指出来,再度引起一阵喧哗。

    明梓忍无可忍,顿住脚步朝她们道:“各位大妈,麻烦请你们留点口德!”

    她话一出口,原本还对她遮遮掩掩的人群在安静片刻之后,一下子就爆了,其中有个大妈“哼”了一声,尖刻道:“啧啧,我们还想要让你积点阴德呢,做过的事情还不许人说啊,告诉你,你做的缺德事可白纸黑字写着呢!”

    那大妈朝着前面一堵墙上撩了撩眼皮,明梓顺着她的视线一看,这才发现,那堵墙上赫然贴着微博截图的复印件!低劣的灰白色撞击着她的眼球,心脏好像被紧紧攥住了一样,疼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明梓攥紧拳头,几步走过去,一把将墙上一张抓了下来,然后揉成一团扔进身旁的大垃圾桶里,纸上,她的面孔显得扭曲而恐怖,身后传来的议论声与嘲笑声亦愈发大起来,明梓只当作不知道,亲手将所有的传单都撕了个干干净净,尔后,挺直胸膛仰首走出小区外。

    哪怕是她现在想哭,她也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刻,在这些人面前落泪。

    明梓拼尽全力地咬住牙,脸色森冷,指尖仍旧有肮脏灰尘留下的触感,几乎让她恶心得快要吐了,她发泄一般地往前急走着,不顾速度,不顾方向。

    唯有这样,明梓才能感觉到轻松一点。

    否则,好像所有人都围着她,嘲笑她、鄙视她、辱骂她一样。

    她的生活,就这样在几天之内再次分崩离析。

    等到她终于累极停下来时,明梓才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漫无目标地走了好几个小时,她终于停下脚步,商场玻璃橱窗倒映的那个女孩,蓬松的发披了满肩,即便是在如注人流之中,也显得寂寞惶然。

    商场不远处有一家花店,明梓看到了,便走了过去。因为天气冷的关系,并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种类,明梓就挑一把百合,然后又选了几枝康乃馨插在其中,蓬蓬的一大把被她抱在手里,沉甸甸的。百合花看起来十分娇贵,一路上明梓都不敢用力,只能虚虚地抱在怀里,等到了妈妈的墓地,明梓的手臂都已经僵了。

    初冬的墓园愈发的安静,连落叶都仿佛没有任何声音,如同这里才是真正的宁静。

    明梓穿过林立的墓地,才走到最后一排的墓碑前。

    妈妈走的时候,她早就已经身无分文,唯一剩下的就是唐念留下来的那张卡,卡里是唐念给的五万块钱。她就攥着卡,在ATM机外面走来走去,插在荷包里面的手几乎被卡的边缘划破。最后,她还是走进了银行,听着机器里响起的哗啦声,明梓感觉她妈妈的一辈子,就这样被翻了过去。

    墓地的价格高得超出明梓所料——五万块,也不过换回来很小的一方墓地,漆黑的墓碑上连妈妈的照片都没有能嵌一张,只有金晃晃的大字,生、卒,女夏明梓立。

    明梓心里的委屈快要满溢而出,她有好多好多话、好多好多苦想告诉,她好想妈妈能够像当年一样,听完她的哭述后,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说一句,没事,不开心的事就告诉妈,妈帮你解决。

    眼眶一涨一涨地跳着疼,明梓俯身将花放在妈妈的墓前,发现墓碑出乎意料的干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夏正华已经领着一个人过来了。

    夏正华看到明梓的时候,先是一愣,仍旧还带着怒意,但是看到明梓眼角的红痕,神情终是归于复杂,明梓的倔强与不驯服完全继承自他,所以他们父女俩如今一见面便总是落得两败俱伤。

    更何况现在是在明梓她妈的墓前,终还是愧疚占了上风。

    “师傅,你先填字吧。”

    夏正华对带来的那人吩咐,然后又对着明梓道:“你妈的碑上字都褪色了,你这个当女儿的也没想到要来填填。”说罢,他又微微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是因为后悔一见面就埋怨明梓,还是因为这无话找话的话题令人尴尬。

    明梓的眼泪又憋了回去,她心里难受,连一句话都懒得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师傅用金粉重新将字都勾勒好,然后夏正华掏钱,又格外塞了一包好烟给人家。

    等那人走了,父女俩就真的是相视无言了。

    明梓只觉得脑仁里面都在发疼,实在没有精力再应对夏正华:“我先走了。”说罢也不管夏正华有没有听到,说完就想离开,可没料到,走了好几步后,突然听到夏正华问道:“你妈当时走的时候……”接下去的话,夏正华也问不下去了,他与明梓之间的隔阂太深,已经深到连沟通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

    当初明梓母女俩具体发生了什么,夏正华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他只听冯玉兰说了个大概,知道明梓她妈是因为大出血才没抢救回来,再往后,就是唐念伸手帮了个大忙,让明梓她妈入土为安,明梓远走他乡异地求学了。

    所以夏正华心里挺感谢唐念,做了不少投桃报李的事情,后来两家就又走近了,但是夏正华也没仔细问唐念内情,总归人都已经走了这么久,问得再清楚,又有什么意思,明梓她妈不可能活着听他说那句话。

    夏正华有些后悔去揭明梓伤疤,正想挥挥手,表示不用说了,没想到明梓却是开口道:“应该挺快的。”

    这完全出乎了夏正华的意料,他只见明梓已经停下脚步,侧着身子看着他,虚望过去一眼,更显得像她妈妈一样,瘦削,单薄,仿佛被风一吹就能吹走,但又像背脊撑着有一根青竹,再大的苦痛都柔韧不弯。

    “我妈后来一醒就执意要出院,医院也劝不住,只好给办了出院手续,结果没有想到,就在出院的第三天,她就又一次胃部大出血。这一次,我妈没有输液,也没有打电话求救,听医生说,不算很痛苦,很快就休克了,就那么躺在地上……直到心脏最后麻痹……”

    明梓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完。

    夏正华愣在当场,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当他结束调查的时候,虽然为明梓她妈伤心难过,但既然知道大女儿没事,他的心就已经落了一大半。更何况,当时他更多的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还有冯玉兰母女再一次,苦巴巴地等了他出来,敞开家门重新欢迎他,给了他一个温暖如初的家庭。

    夏正华压根儿儿没有想到,原来他的大女儿受了这么多的苦,独自一个人承受了至亲之人的离开,承受了自己的母亲竟然是变相地自杀。

    明梓道:“我妈是为了我,才选了自己等死的。”

    是要多失望、多没有希望、多么的困窘才能将一个人逼到决定走上绝境。

    夏正华头一次觉得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明梓,但是明梓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没有悲伤,只是一份空洞。

    也许是这份苦痛太过刻骨铭心年岁久月,当一份痛苦早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那么连本人都已经麻木至觉察不到她到底承受了什么。

    只是在无数个夜里,明梓都在想,如果她早点答应唐念,她妈就不会为了给她留住最后那套小房子而选择走上绝路吧?如果她那天没有和唐九云闹,害得两人险些丧命,就不会触怒唐念,她也就能一直守在妈妈身旁,不让她做出傻事?不,应该是她如果没有和唐九云有瓜葛,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些“如果”,就像一笔烂账,让明梓根本没办法算清楚,是因为他爸,还是因为唐念,或者是唐九云?或者说,其实根本就是她自己的错?纷乱混杂,以至连恨,也找不到一个目标。

    明梓转身离开,在她最后的视线中,夏正华的脊背仿佛佝偻了许多,终于透露与他这个年纪相符的老态。

    走得远了,风中仿佛传来了一阵哽咽的哭声。

    夏正华心里虽然还能装下另一个女人,可是他们俩毕竟夫妻了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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