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余夏-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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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接受了他离开的事实,也终于可以面对阳光。

    01

    这世上总是充满着各种意外,我意外遇见了余夏,也意外遇到了许诗涵。

    自从我当初决定离开原来的城市,就毅然决然地断了和以前的所有朋友的联系,当然包括许诗涵。

    接受莫准的邀请参加他们公司交友活动时,我如果知道会见到她,也许我就不会来,至少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挤出笑容说些违心的话。

    可我又是那么想见余夏……元旦的那次活动后,我们有几个月没见,偶尔会从莫准那里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他最近在看房,越来越忙,他女朋友每天都在办公室展现着恩爱,看来好事将近。

    莫准说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想问,余夏的女朋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颜安言吗?可是怕被他看出我和余夏早就认识的事情,才一直没有问出口。

    这次春游给了我一个机会,所以才会在莫准提出让我一起去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答应之快,反而让他吃惊了。

    他说:“苏北,你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我还以为你百分之九十九会拒绝。”

    “那为什么还要问我?”

    “因为还有那百分之一的可能啊!”

    北方的四月,没有冬日的凛寒,更没有夏日的灼热,春暖花开。

    说是郊游,其实也就是一群人在郊外野餐,野餐垫铺下,零食、饭菜、酒水摆上,一群人围成一圈坐着,在树下谈天说地,偶尔还要应对一些吓得女生们哇哇直叫的昆虫。

    莫准介绍余夏女朋友给我认识时,我正茫然地看着一群女生忙碌,不知道该怎么帮手,他把我拉到身边说:“苏北,这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余夏的女朋友许诗涵。”

    听到对方的名字,我们同时一愣,抬头看着对方,我诧异于她是余夏女朋友这件事儿,她吃惊的应该是我会出现在这里吧?

    见到许诗涵,我的内心是矛盾的,开心的是能够重逢,难过的是她成了余夏的女朋友。

    “莫准,过来帮一下忙。”

    听到有人喊,莫准交代了我两句之后离开,剩下我和许诗涵面对面站着。

    “可以聊聊吗?”许诗涵问我。

    我点点头。

    她带着我走到湖边,表情黯淡地看着平静的湖面问我:“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和余夏在一起?”

    我没有说话,她缓缓地讲起了和余夏在一起的故事。

    那年我不辞而别之后,开始两天余夏还比较正常,每天按时上下学,成绩依然优秀,除了和颜安言不再来往之外,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可是到了第二周,余夏开始像疯了一样的到处找我,见到熟人就问知不知道苏北去了哪里,甚至在听到一点点关于我的消息之后就会逃课去找。

    辅导员、系主任轮流找他谈话,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把家长叫到了学校,也没用。那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苏北。

    也是在那段时间,许诗涵正式进入了余夏的生活,也是因为有她的陪伴,余夏才渐渐地从失去我的悲伤中走出来,渐渐地不再因为盛一诺的死而自责,不再因为我的不辞而别而黯然。至于颜安言,在余夏最开始疯狂的时候,两个人就大吵了一架分手了,那以后颜安言就再也没有纠缠过余夏。

    大学毕业后,许诗涵原本是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可余夏想要去G城,他说,那里曾是苏北和盛一诺最向往的地方。

    为了他,许诗涵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工作,冒着和家里人决裂的风险陪着余夏一起去了G城,也是因为那次她的奋不顾身,两个人正式在一起了。

    一年前,余夏接到了现在公司的邀约,工资福利丰厚,为了让许诗涵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来到了这个城市。

    许诗涵说:“苏北,你知道吗?这五年,他一直在找你,刚开始那两年,但凡是听到一点和你有关的消息,余夏都会过去确认。叔叔阿姨也劝过他,可他说,万一是苏北呢,我只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一次次的找寻,一次次的失望,我以为这些年我是最苦的,却不知余夏也和我一样在煎熬。

    “苏北。”许诗涵转头看我,“你还恨林茉茉吗?”

    离开学校后,林茉茉和许诗涵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反复听了很多很多遍,里面还录入了盛一诺吐槽的话,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过。

    每听一次,我对林茉茉的恨就少一分,她错在爱错了人,我错在信错了人。

    “其实这些年,她过得很煎熬。你离开后不久陈浩就被抓了,他家里用尽了方法,他还是被判了二十年。打那以后,林茉茉就开始自暴自弃,开始不停地逃课、旷课、顶撞老师,最后被学校劝退了。”许诗涵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给我讲述着那些我不知道的过往,声音淡淡的,异常平静,“她离开学校那天,抱着我哭了很久,她说,如果有一天见到苏北,帮我说一声对不起。”

    “已经不恨了。”我怅然地看着湖面,一阵风吹过,荡起片片涟漪,风过后,又恢复平静。我不由得想,如果人的心也像湖水一样,风过不留痕,该有多好。

    “那你还爱吗?”

    “爱?”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还爱余夏吗?”她望着我,与刚才的平静不同,此刻的她眼里泛着泪光,“如果你还喜欢他,我可以选择退出。其实能陪伴他这几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什么傻话呢,”我笑笑,“我和余夏都是过去式了,我们之间横亘了五年,五年的空白不是一句我是不是还爱他就能填满的,现在在他身边的人是你,能陪他天长地久的人也将会是你,而我,充其量算是一个多年不见的发小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真的吗?”

    我轻轻抱了一下她,故作轻松地说:“诗涵,你和余夏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希望你们能快快乐乐地一直幸福下去,如果以后生了孩子,我不介意他叫我干妈!”

    “谢谢你,苏北。”

    我抱着许诗涵,想起了我离开那年。

    那一年我心如死灰地离开了她,离开了余夏,开始了新的生活。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做梦,梦里我是一个路人,我看着他们说笑、打闹,想要融入进去,却总是被无视。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走出这个噩梦,或许在知道他们过得很好,有了自己的生活之后,我将再也不会做噩梦。

    02

    我们回到人群的时候,余夏已经来了,许诗涵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余夏也转头冲她笑,帮她拨开额前挡住眼睛的头发。

    “苏北。”莫准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这儿。”

    余夏愕然抬头看我,刚还放在许诗涵头上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放了下来。我冲他笑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绕过他们走到了莫准身旁。

    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尽量让自己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亲密,这样或许才能笑得开心一点。

    吃过饭之后,一群年轻人在一起自然是要找些娱乐活动的。我特别怕他们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不管抽到我,还是抽到余夏都够让人胆战心惊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刚想完,就有人说:“要不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那多没意思,要不玩个默契大考验?”另一个人提议,“两个人分成一组来回答同一个问题,回答正确的就积一分,分数最高的就让老大提供奖品怎样?”

    这个提议一出惹来了一阵嘘声:“这也太老土了,还不如真心话大冒险呢,玩点有新意的好不好?”

    “要不玩你画我猜?”

    “画哪儿啊?”

    “狼人杀?”

    “太烧脑了。”

    ……

    一次次提议,一次次被否决,最后他们齐齐望向了余夏和莫准,作为在场所有人中职位最高的两个,也是最后提供奖品的人,他们有着最终决定权。

    “苏北,你来决定吧!”莫准说。

    “我?”我没想到他会把问题抛给我,还真有些头疼,“要不就直接默契大考验吧!”

    只要不是真心话、大冒险,其他我都还能接受。

    “如果是情侣搭配就太没意思了,不如我们抽签来?”有人提议说,他从包里掏出了便笺纸,在每一张纸上写了数字,“抽到一样数字的就是一组,不要故意答错哦,分数最低的三个组要接受真心话大冒险的考验。”

    说着,这人朝着莫准挤了挤眼:“老大,我是不是很聪明?”

    “他们叫你老大,那叫余夏什么?老大二号吗?”我没头没脑地问了莫准一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感慨了一句:“苏北,原来你这么有幽默细胞,他们平时都叫我莫老大,叫余夏余老大的。”

    “哦。”我低下头,也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有些不好意思。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他温柔地冲我笑。

    “好啦好啦,咱们不看老大表现恩爱了,开始游戏。”提议人把数字扔到中间,让拿到相同数字的人坐到一起,提供奖品的莫准很自然地被推上了裁判的位置,在第一轮可以上帝视角。

    然后每个人用手机回答问题,回答正确得一分,错误就减一分,最后得到负数的都要被惩罚。

    算起来基本可以是一个全民惩罚的游戏了。

    余夏坐在我身边时,我又愣住了,他把手里的纸条放进我的掌心,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我们都是七号。”

    “好啦,开始第一个问题。”

    “女方最喜欢的颜色。”“绿色。”

    “男方最喜欢的娱乐活动?”“看书。”

    “女方最喜欢的数字。”“4。”

    三轮结束,我和余夏的答案完全一样,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高呼:“他们这是在作弊!作弊啊!请求裁判取消他们的参赛资格。”

    “喂喂喂,你们适可而止呀,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作弊?这就叫默契,默契懂吗?”莫准打着圆场说,好啦,继续下个问题,“男生最讨厌的运动。”

    “打篮球。”

    “这都能猜出来,还不是作弊吗?”

    看到余夏手机上也出现这个答案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曾经,他和盛一诺都是那么喜欢打篮球,从小学开始两个人就喜欢拿着篮球到处乱跑,盛一诺还试图学着《灌篮高手》里的样子灌篮,结果篮筐没够着,自己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尾椎骨疼了大半个月,因为走路不自然,还被同学们取了个“鸭子”的绰号。

    现在,篮球已经成了余夏再也不会做的运动,因为那个叫盛一诺的男孩儿。

    “好啦好啦,就此打住吧!”许诗涵突然站起来扑到余夏身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儿吧?”

    余夏摇摇头。

    “没事儿就好,不然……”话说了一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温柔。

    大家看到情况不太对头,纷纷开始岔开话题,也让这次游戏不至于太尴尬地收尾。

    莫准走到我身边,神情有些复杂,他问:“你和余夏……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我没有说话。

    “那你这次来郊游,是不是也是为了……”

    那个名字没有说出口,大家已经心照不宣。

    我抬头望了一眼余夏的方向,许诗涵挡住我的视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两个的亲密。

    像是吞了一个没熟的果子一样酸涩,我站起来跟莫准打了个招呼之后便一个人离开了嘈杂的人群。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嘴上说着祝福的话,心里在看到他们亲密的时候又像是喝了老陈醋一般。

    我有什么资格去吃醋,分明……他们才是男女朋友。

    转头看了一眼他们,许诗涵的头靠在余夏肩头,他抬手帮她整理垂下的刘海,恩爱非常。

    我的心沉了下去,涌起无限酸楚。

    强迫着自己转过头不再看他们,生怕再多看一秒就落下泪了。

    我一个人走到湖边坐下,随手捡了几块石头学着盛一诺曾经的样子打着水漂,他扔出的石头总能很漂亮地跳三四下,我扔出去的总是“扑通”一声就沉下去,学了几年也没学会到底怎么玩。

    不远处突然一片嘈杂,接着有个女声大喊了一声:“救命啊!有个女孩儿落水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白色身影跳进了水里,好像是……余夏。

    我吓得慌忙跑到水边,此时许诗涵也跑了过来,大声喊着:“余夏……余夏……你在哪儿?”

    许是听到了许诗涵的声音,余夏从水里冒出头,他的目光看向我,眼里满满的惊喜,那仿佛在说,苏北,还好你没事儿。

    眼泪在即将夺眶而出时,莫准赶来,把我的头按进他的怀里,任凭眼泪落在他昂贵的外套上。

    他摸着我的头说:“苏北,你的眼泪不能被别人看到。”

    在外人眼里,余夏有女朋友,我是莫准带来的,这样不相干的两个人如果在这种场合闹出一段引人遐想的绯闻,这对他对莫准都不是一件好事儿。

    可是余夏,在你心里的我,依旧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什么都不问地直接跳下水,重要到你可以在许诗涵面前那样望着我……

    余夏在其他同事的帮助下上了岸,搞这个恶作剧的人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有些愧疚地跟他说着抱歉,他微笑着安慰对方,温柔极了。

    “你的衣服都湿透了,我们先回去吧!”许诗涵柔声说。

    “好。”在走到我和莫准身边时,他停了一下,用只有我们三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安全送她回去”,然后离开。

    我没敢看他,生怕眼泪再次汹涌。

    一会儿过后,身边渐渐安静了下来,其他人也都散开去收拾着准备回去。

    我从莫准的怀抱中走出,满脸通红地跟他道谢:“谢谢你帮我。”

    “我不介意你把感谢化成实际行动,不如请我吃饭怎样?”莫准笑着提议。

    他这人总是能把所有虚的都转化成实际行动,我自然也没有办法拒绝:“行,时间、地点你定,单我买。”

    “那我要好好想一想了,难得有女孩子说要请我吃饭,一定要吃顿大餐。”

    “好,没有问题。”

    “不过在此之前,介意陪我在这儿坐坐吗?”

    “嗯。”我们并排坐在湖边,时间像流水一般从我们的眼前溜走,太阳慢慢落下,水面一片橘红,分外妖冶。

    身边莫准缓慢而忧伤地问:“苏北,你什么时候才肯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回去吧,要走了。”

    03

    郊游结束后的日子里,莫准还是经常会给我打电话,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说着身边的趣事儿,偶尔也会提醒我还欠着他一顿大餐,问我什么时候请回去。只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提起余夏,偶尔说到也是一言带过。

    公司突然的事件让我们这群人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连吃饭的时间都省了,和他吃饭的事情也是一拖再拖。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下午,学姐伸着懒腰在办公室里大喊了一句:“终于全部都搞完了!今天晚上不用加班,大家都该怎么乐呵怎么乐呵去吧!”

    我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离开时,她突然贼兮兮地冲我抛了个媚眼问:“你和你的莫帅哥进展怎样?”

    “我……”“算了,算了,也不指望从你那儿得到什么八卦了,我去找莫帅哥谈谈心去,顺便告诉他一声,我们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加班生活了。”

    果不其然,十几分钟后,莫准要我请他吃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也算人性,周五和周六让我睡两天大觉,周日晚上再一起吃饭,吃饭的地点他来定,到时候我只需要带着人带着钱过去就好。

    接下来的两天我睡得天昏地暗,最后还是学姐的电话把我拉起来,提醒我要去赴莫准的约会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莫准的短信在昨天就已发过来,我清醒之后才仔细看了一眼,地点选得比较……大众化,一个价位普通的菜馆,地点是在距离我家比较近的商场。看来认识虽然不久,莫准也已经知道了我懒的特性。

    晚饭时间,餐厅外面满满是等位排队的人,原以为我们也需要等,谁知刚走到门口询问要等多久,就有人迎上来对我说:“小姐,莫先生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莫准依旧是一身休闲装扮,好像自认识以来很少见他穿得正式,有时候甚至会忘了他职场精英的身份。

    “怎么?觉得我长得太帅,看呆了?”他笑着问我。

    “似乎从来没有看见你西装笔挺的样子,所以有点好奇。”我诚实地回道。

    “制服诱惑?”

    “我没那种癖好。”

    我坐下来,把包放到一边,刚想着问要不要点菜,他先开口说:“我已经点好菜了,你只需要吃和付钱就好啦!”

    “如果我的钱不够,我会选择跑路的。”

    他突然定定地看着我,良久才冒出一句:“苏北,我很喜欢听你开玩笑,看你笑的样子。”

    “我好饿啊,你都点了一些什么菜?”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岔开话题说。

    莫准提前把菜点好让我有些诧异,他向来是一个极其绅士的人,吃饭也总是女士优先,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做。

    没一会儿,服务生就把菜送了上来,开始三个菜都是常见的川菜,也是我喜欢的口味,上到第四个菜的时候,我愣了一下,想着可能只是他喜欢吃吧!

    盛一诺死后,我戒掉了很多习惯,其中一个就是再也不吃酸菜鱼。那是他最喜欢的菜,以前每次我家做,他都要跑到我家蹭饭,最后不吃到撑得走不动不算吃饱。

    “尝一下鱼,这里的味道做得不错。”

    “我不吃酸菜鱼。”

    “尝一下,或许会激发你的味蕾,让你重新爱上这道菜呢!”

    重新爱上?

    我放下筷子,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人,他笑眯眯的,似是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妥。

    这顿饭,这道菜,或许不是意外。

    “我想,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

    “我们下周去Q城吧!”莫准说。

    Q城是我离开了五年的城市,是我从不敢踏入的地方,也是心里最大的禁忌。他就这么毫不遮拦地说了出来,还说要跟我一起去,我觉得有些可笑,说出的话也带着刺:“我的时间不需要你来支配和安排。”

    “苏北,我没有恶意。”他看着我,目光诚恳,“上次郊游之后,我和许诗涵聊过关于你的事情,当年在Q城发生的事情她也都告诉了我。你和余夏都把当年的错归咎于自身,你封闭自己,他需要靠一些外力来纾解自身,你们都活得太累了。”

    见我没说话,他继续说:“我不是说要去强求你做些什么,更没有要支配和安排你的时间,我只是从一个朋友的角度,希望你能彻彻底底地走出来,迎接新的生活。这五年,你过得太不容易,我不希望你接下来的十年、十五年、五十年都背负着那样的过去。或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谢谢……可……”

    “我知道,回到Q城就等于撕裂你的伤口,可现在这道伤口,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愈合了,里面其实已经溃烂不堪,只有重新撕开,涂上药才能真正愈合。或许,回到Q城,你就能找到让你伤口愈合的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地让它发炎溃烂,不敢碰触。”

    Q城的岁月是我前半生最快乐也最痛苦的岁月,那些或快乐,或悲伤的过往浮动在我的心头,盛一诺的闹,余夏的笑都刻在我的心里,没办法忘记半分。

    “现在的你,需要迈出第一步的勇气,我愿意陪你走出这一步,可以吗?”他看着我的脸,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动到我的敏感神经,这顿饭就吃不成了。

    “好。”或许是莫准的眼神太过诚恳,又或许是重遇余夏和许诗涵,让我想要找到一个出口,我答应了莫准的邀请。

    简单一个字,让莫准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灿烂。

    他跟服务生要来菜单,献宝一般递到我面前:“看看你还想吃些什么,随便点,我请。”

    “对于一个商界精英来说,这里的菜是不是有些便宜了?”我问。

    “那要不换个地方?你说地方,我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下次吧,今天,我想试试酸菜鱼。”

    “好,走的时候再给你打包一份,带回去给阿姨也尝尝。”

    莫准果然说到做到,这顿饭吃完之后,服务生送上了一份打包好的酸菜鱼,我原本想买单,却被通知这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我嗔怪地看他,他笑着说:“我还是觉得这顿饭太便宜了需要我来请,你要请我吃顿贵的。”

    我知道这都是他的借口,也没有推辞。

    回到家时妈妈还没有睡,正窝在沙发里看一部很火的宫廷剧的第N遍重播,听到我回来,她先是抬了抬眼皮,表示了下发现我回来了这回事儿。

    直到发现我将手中的菜放到桌子上,她突然激动地奔到餐桌旁,声音带着哭腔:“你买酸菜鱼了?”“嗯。”

    “好好好,我特别想吃,特别想吃,快点打开让我尝一尝。”

    她其实是不爱吃鱼的,嫌弃那个腥味,以前做也是因为我和盛一诺喜欢。

    “妈,明天再吃吧,酸菜鱼放冰箱里又不会游走。”

    “臭丫头,你是怕我都吃了不给你留吧,好好好,明天吃,明天吃,有的吃就好,能吃就好。”

    妈妈太明白我对酸菜鱼的感情,她热泪盈眶地看着我,嘴唇颤抖着,张了张嘴,末了说了一句:“这个妃子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啊,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看?”

    “不用了,我先回房,你记得哭的时候小点声。”

    把鱼放进冰箱我便回了房间,客厅里妈妈的啜泣声不断,我明白不是为了那个可怜的妃子,是为了我。

    坐在床边看着被城市雾霾掩盖,看不到一颗星星的天空,我的心开始茫然不安起来。

    回到Q城是一个大胆的决定,在没踏上那片土地之前,我也不敢确定心里的那片星空是继续阴沉还是能星光闪耀。

    04

    漫步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我总是会想起盛一诺和余夏,想着他们在这条路上曾对我说过的种种,曾做过的种种。

    莫准原本是要陪我来的,我最终还是拒绝了,作为普通朋友,我不应当占用他太多的时间,况且这次回来,是需要我一个人面对、承受那所有的一切的。

    刚到这个城市的第一时间,我去了原本住的小区,敲开盛一诺家的门,一个陌生的女人走出来问:“你找谁?”

    “盛叔叔不住这里了吗?”

    “你是说之前住的那家姓盛的啊,他们三年前把房子卖给我们后就走了。”

    “那你知道他们现在住哪儿吗?”

    “不知道。”

    他们也像我一样离开了这个伤心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

    周围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这儿新建了楼,那儿新换了树,那儿还建了一个喷池……一切都好像是刚进大学那年似的,充满着未知。

    还记得大学开学的前一天,我们三个豪气万千地买了一打啤酒、一堆零食跑到小区外面的小公园里说是要告别青涩时代。谁知理想很丰满,现实超骨感,我喝了一杯就晕乎乎地再也不想碰第二杯,任凭盛一诺怎么劝,就是不肯再喝。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啤酒那么难喝的东西。

    余夏喝多了之后话很多,他喜欢说很多我们没有听说过的天文宇宙之类的东西,惹得盛一诺频频打断他,说他要是生在古代就是一个迂腐的老学究。

    喝醉的盛一诺呢,他喜欢对天长啸,一遍又一遍地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和苏北要永远在一起,我和余夏也要永远在一起。”

    最后……

    公园保安把我们三个赶走,听说,那天晚上余夏和盛一诺回去都吐得厉害,盛一诺爸爸吼他的声音,整个小区都听得见。

    “苏北?”

    “颜安言?”

    颜安言挽着一个帅气男人的手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感到有些猝不及防。我还没调整好心情,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曾经的情敌和救命恩人。

    “我跟我同学聊两句,你先一个人转一下吧!”颜安言对身边的男人说。

    男人心领神会地离开,把空间留给我们两人。

    不知道该说是久别重逢还是狭路相逢,我和颜安言就这么一人端着一杯咖啡坐在了曾经吵过架的长椅上。

    “你以前不爱喝咖啡的。”她说。

    “嗯?”我有些讶异。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颜安言抬头,幽怨地看着远方,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怅然若失,“都是余夏告诉我的。”

    “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分手?”在跟许诗涵聊过之后,我的心里就一直带着这个疑问。当初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余夏带着她频繁出现在我面前,怎么突然就散了呢?

    “没有在一起过?又哪里来的分手?”颜安言缓缓地给我讲了一个我所不知道的余夏,“苏北,你可能一直不知道,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你生日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我看到了盛一诺给你准备的礼物,在篮球场看到了林茉茉和许诗涵为你唱的歌,遇见了为你奔波的余夏,我真的很嫉妒。我找到余夏,我希望他能在我生日这天给我一个拥抱,哪怕是没有感情的也好。看到一味乞求流泪的我后,他心软地抱了我一下,也刚好你在那个时候出现了。”

    那个拥抱……原来是这样的……我之后所有的悲伤都是为了什么?

    余夏,你究竟瞒了我多少?

    “盛一诺死后,余夏找到了我,他让我假扮他的女朋友出现在你面前。我也奇怪过,为什么他始终不肯跟你在一起?他没有说,只是告诉我,对于盛一诺的死,他的心里有着无限愧疚,他不想让这份愧疚和不安影响着你,让你也没办法好好地活。”颜安言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我嘲笑过他的傻,嘲讽过他的自以为是。想过即便他心里有你,我也可以不在意地和他在一起,想过他只要点头,我做什么都可以。可当我看到他为了你疯狂时,我绝望了,我知道无论我这辈子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北,你还是这么自私,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去忽略身边的人,很多事情,其实你只要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可是你没有,这样你只会一直错过。”她整理好心情站了起来,眼睛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温柔地笑,“只要学会放下,总会遇到那个对的人,你也该是时候放下了。”

    她没有再看我,径直走向了那个男人,然后亲昵地挽着对方的胳膊离开了。

    我们本就不是可以亲切道别的关系,她这样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也是我想要的。

    坐在长椅上,看着当初让我伤心的方向,颜安言的话带给了我很多的震惊,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又或者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离开学校,我变得茫然起来,脑子里乱成一团,现在,也只有盛一诺能拯救我。

    盛一诺的墓碑前,我轻轻放下一捧漂亮的向日葵,他曾对我说过,他是向日葵,永远都向着我这个太阳。

    现在的我,是被乌云盖住的太阳。

    蹲下去除掉一两棵杂草,看得出这儿常年有人打理,所以才没有乱得厉害。我坐在他的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发生的种种,还有这些年不来看他的抱歉。

    “苏北?”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自言自语。

    我循声抬头,盛叔叔和阿姨抱着花站在我面前,看着他们苍老的模样,我的眼睛一下子就酸了,哽咽地说:“叔叔、阿姨,好久不见。”

    看到我,阿姨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上前紧紧抱住了我:“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妈妈带我换了一个城市生活,没有告诉你们,真的很抱歉。”

    “我们知道诺诺的离开让你过得也很苦。”阿姨松开手抓着我的肩膀说,“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太了解你了。可是小北,你还年轻,不能背负着诺诺的死过一辈子。”

    “这是诺诺留给你的。”盛叔叔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我,“这是我们收拾诺诺遗物的时候找到的,我们每次来都会带着,希望能遇到你,我想,看完这封信,或许你能释怀一些。”

    “谢谢你们。”

    离开时,阿姨硬拉着我想要带我去她们家坐坐,我还是拒绝了。

    最后,我还是回到了当年我们喝酒聊天的小公园,坐在我最爱的秋千上打开了盛一诺的那封信。

    我和余夏曾不止一次地嘲笑过盛一诺的字丑,现在看到,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苏北,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勇气把这封信给你看,也许是三五年后,也许是十几二十年后,又或者是我们白发苍苍了,我才会拿给你,说一句,老太婆,这是我年轻时候写给你的。

    那个时候,我希望我们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家庭、儿女,我们头发花白地坐在阳光里,我把这封信给你,你看完之后笑着对我说,原来你那时候有那么多小心机。

    说了这么多,终于还是要告诉你这些。

    你还记得你生日那天吗?十八岁的生日,我决定在那天对你告白。

    那天早上,当我推着给你买的自行车走到你家楼下时,看到了同样也推着新车的余夏,我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我先张口说:“余夏,我希望你能放手。”

    我是那么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也知道相较于我,你是更喜欢余夏的,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和你在一起,那时的我坚信着,只要我一直在,只要余夏退出,我就有机会成为你身边的那个人。

    对,我就是这么笃定着,然后对余夏说出了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

    我说:“余夏,我喜欢苏北,我希望你能放手,不然我们朋友都没得做了。”

    看吧,我是这么的奸诈,我竟然用友情要挟他放弃你。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那辆崭新的自行车被锁进了仓库再也没有见过天日。

    后来你出来了,他说给你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拥抱,我知道,那是一种告别的方式,告别他对你的喜欢。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唯有这次,我对不起余夏也对不起你。

    看到你为他伤心、难过,我开始不确定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内心也越来越迷茫。

    心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我每天都想摇着你的肩膀告诉你这一切,每天又害怕你知道这一切。最后我把这些用最老土的方式写在了信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敢给你看。

    苏北,对不起。

    余夏,对不起。

    信的最后几行被泪水晕染,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写这一切的时候是多么难过。

    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信纸上,我轻声说:“盛一诺,你的字还是那么丑。”

    多年积攒的眼泪在看完这封信后忍不住宣泄而出,我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流出,滴落在泥土地上,溅起一圈尘土。

    “苏北。”

    在我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余夏竟然出现了,他站在我面前,无声叹息。

    我把头靠在他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对不起,苏北,对不起。”

    他们都在跟我重复说着抱歉,可最应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不是吗?

    余夏和我一样,是在泪眼婆娑中看完盛一诺的那封信的。我们并排坐在秋千上,夕阳落下,让世间的一切都晕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我把头靠在他的肩头,想着三个人曾在一起的快乐过往。

    记忆里关于盛一诺的片段,还有他小时候哭鼻子、假装坚强的模样无比清晰。他现在应该正在天堂用一面很神奇的镜子看着我们吧,或许他正嘲笑着我们两个幼稚呢!

    盛一诺,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平淡地想起你,我正努力地把你收进心里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个角落,小心翼翼地,再也不让自己受伤,不让你难过。

    只是可能,偶尔的,我还是会想起你的笑脸,想起你拉着我和余夏的手说:“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就像是阿姨说的那样,我不能背负着你的死过一辈子,那不是你想要的,我要开心地活,努力地活,让你看得见。

    心里那个表面愈合内心溃烂的伤口被豁开,鲜血淋漓之后,它会慢慢结痂、愈合,留下淡淡的伤口。

    或许那个时候,我想起你、提起你的时候就会不再流泪……

    “苏北,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去看一次海,他喜欢的那片海。”

    “那就去吧!”余夏站起来拉着我往外走。

    没有行李、没有准备的我被余夏拉到了机场,买了两张最近时间去厦门的机票,开始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

    “苏北,我跟你说,我最近翻看了好多好多的旅游杂志,我发现我特别想去厦门,那里真的好适合你,我要在那里给你拍很多很多的漂亮照片。”

    “苏北,我们上了大学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去厦门了?”

    “苏北,我们先约好,大一的暑假一起去海边吧!”

    盛一诺,我终于要去到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地方了,看那片你喜欢的海,拍一套你想拍的照片。

    如果你还在,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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