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愣了一下，我的天空陡然间电闪雷鸣，我知道了，这应该就是我出生时的情景。
我终于追上了爸爸，虽然知道这种情况下我无能无力，但看到大雨中那个消瘦的肩膀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
“你想跟自己家人换命？”
我的耳边响起一阵低沉浑厚的声音，奇怪的是，爸爸也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呆呆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
难道他也能听这个声音？
天地之间仿佛降下一道黑幕，周围一切都变的朦朦胧胧直至完全消失，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阵彻骨的冷风裹挟着阴冷的气息从我背后刮过。
我回过头，又看到那个梦中出现无数次的身影，这一次更加清晰了，俊美异常的脸庞，乌黑飘逸的秀发，浓重的剑眉下面星眸如同一汪深潭，如果说有什么缺憾的话，就是少了一丝活人的生气。
他就是颜俊麟。
“你是什么……人……”爸爸开口问道，声音发颤，尤其说“人”这个字的时候已经几不可闻。
“回答我的问题，想不想拿你的命救你的家人。”
颜俊麟说话的语气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好像这不是合理的询问而是在坚决的命令。
“救我的家人？谁？你么？”爸爸伸手抹了一把脸，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他的脸上留下的痕迹让他看上去有那么一丝滑稽。
“你能做到么？来呀，来拿我的命，救我的女儿和老婆，你来拿呀！”稍显平复的情绪再次崩溃，爸爸半跪在地上，喃喃道：“你做不到，做不到……”
“呵呵……”颜俊麟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算得上的笑容。
这一幕十分的诡异，我的面前是浑身湿透且伤心欲绝的爸爸，身后是散发着鬼魅气息的颜俊麟，我手足无措的站在他们两人中间。
我很确定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不存在的虚空，但我可以听到他们的交谈，看到他们的神态。
“你只有一条命，却想救两个人，我当然做不到了，须知生死有命……”
爸爸猛然抬起头打断了颜俊麟的话，语无伦次的说道：“救……救她们……救她，用我的命救……救一个……”
“哦，那救哪一个？”
啊？这也行？我是在网络上看到过一些妻子难产，丈夫面临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两难选择这种新闻，没想到居然发生在了我身上。
确切的说，父亲面临的问题更是难以抉择，他多想一家健康团圆，但是不管他救或者救谁，这个家庭都只能孤苦伶仃留下的一个人了。
“救哪一个？哪一个……”爸爸紧闭者双眼，手指已经扣进了地上的泥土里。
我看的鼻子发酸，真想上去抱抱他，跟他说谁都不用……咦？等等，不对啊，妈妈难产大出血去世，爸爸独自将我带大，我身心健康的活到了二十二岁，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妙龄少女，呃……好吧，由于一直单身，桃子戏称我是“大龄剩女”。
我爸也马上迈入知天命的五十大关，工作之余就是读书看报，养花弄鸟，过着一种退休老干部的生活。
难道他不是我亲爸？我脑中的小剧场已经开幕，面前的这个男人用自己的命换回了我，我被送给现在的这个“爸爸”，然后又跟颜俊麟举行冥婚……
“我不知道该救哪一个，这就是命吧……”面前的中男子站了起来，我从他的眼角眉梢都能看到二十年后的苏江的神态。
看来，我刚才是想多了，不能随便开脑洞啊，细思极恐……我的思想已经不可避免的滑向另一个深渊了，难道“我”不是我？
既然眼前是真的苏江，在去救女儿还是救老婆的两难选择下，他选择了谁都不救？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你要去哪里？”一直不说话的颜俊麟突然开口了。
我抬起头才看到爸爸已经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往前走了。
“既然我和她们母女不能在阳间团聚，那就在阴间相遇吧。”
我刚想破口大骂，这是什么脑回路啊，难怪养出我这个性格孤僻，处处受气的女儿，你老人家也这么奇葩。
唉，有其父必有其女！
颜俊麟已经追了上去，他直接从我身体穿了过去，虽然我已经跟我爸经历过一次类似的接触了，但这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像腊月天里兜头泼下一盆凉水。
我忍着森森的寒意继续观察事情的后续发展，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远离地面，身体渐渐的飘了起来，下方传来的声音也开始越来越模糊。
不行，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能离开呢，我挥舞着双臂，双脚一阵乱扑腾希望能离他们近一些。
下面开始隐隐约约的传来颜俊麟和我爸的谈话，我如同隔着隔着卧室门偷听大人谈话的小孩子，竖起耳朵，唯恐漏掉一字一句。
“你真的愿意救我的女儿……”
“……她这一世是你的女儿，前一世却是我的妻子……”
“……你没有搞错吧……”
“她阳寿已尽，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需要……”
“是么？然后呢？就这么简单……”
我离地面越来越远，身体轻飘飘的如同风中盘旋的树叶，最后只听到了“冥婚”，“十殿阎罗”，“灵魂交换”这些字眼，我无法从这些零散的词语推断出他们完整的谈话内容，只好眼睁睁看着地面上的两个人变成模糊的小黑点。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我不知道自己要飘到哪里去，这一切都诡异莫名，我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不过很快我又恢复意识了，因为我感觉到自己已经摆脱原先的上升状态，现在我在急速下坠！
“啊……”
我张口狂喊，顺着身体的惯性向一旁倒下，身边座位上的乘客全被我惊醒了，我的手肘触碰到了软绵绵的躯体，额头却撞在斜前方的扶手立柱上，这样也好，正好掩饰了我无故喊叫的尴尬。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好意思抬头看邻座的脸，因为从气息能感觉到是位异性，而我的手肘好像碰到了他最敏感的部位，真是羞羞哒！
哎？怎么地上是白袜十方云鞋，视线上移，一身短打海清道袍，是个道士的模样，难道这位剧团助演来不及换衣服就下班了么？
道士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我一番，露牙微笑道：“姑娘，你没事吧？”
“没，没什么。”我伸手按在额头上，没打算再跟他说话。
他有点执着，“姑娘，贫道……”
“是无量寿佛？还是该说无量天尊来着？要不要让我请一个开光的菩萨避灾驱邪？”
我决定先堵住对方的嘴，这种假道士见的太多了，花样都差不多，我姥姥的舅妈的三叔的爷爷就是干这种扮猪吃老虎的勾当的，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他的工作，是劳动，劳动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分工不同。
“不是，是贫道的佛尘被你坐到屁股底下了。”道士辩解。
“哦，”我连忙讲身体前倾，心想真是的，你的佛尘还硌我屁股呢，看在刚才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就不计较了。
还有一站地，马上就到家了，等我回去，一定好好问问我爸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施主，无量天尊！”老道士对着我一拱手，悠悠念出一句。
我靠！我闭上眼睛不想接话，也不管身后传来的窃笑声，可是不行，刚才我扑倒道士的怀里还在脑海里翻腾。
唉，惹不起我躲得起，还好马上就到站了，我起身准备走到公交车的后门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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