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爱你那么多-爱让每个人都心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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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跟褚葵通完电话,钟奕秋叫丈夫订票,然后走进房间收拾衣服。向来沉默寡言的丈夫随后跟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银行储蓄本:“要不是孩子出了事,我也不敢告诉你,自从你骂跑她,她虽然没再回来过,但每个月都给家里汇钱。我记得当时给你说过,你看都不看就让我退回去,可我没那么做,想着到底是孩子的一点心意。没想到从那个月开始,她每月月底都准时汇到我账户里来,两年多了。”

    安小朵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在白色被子上,她拼命地摇头,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奕秋靠近她,将她拥进怀里,抚摩着她的头,柔声说:“好了好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妈妈会在这里陪着你、照顾你,看着你好起来。”

    “妈妈,我心里堵得难受……”安小朵的鼻子酸得厉害,她两只手搂住妈妈的腰,大声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两年多来所受的苦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钟奕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时光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女儿还小的时候,她也这么抱着她,哄着疼着,不许别人伤害她。钟奕秋看着女儿这个样子,内心不禁深深地自责起来——女儿被学校开除,自己不理她不跟她说话。女儿跟前夫相认,自己骂她逼她不许再见那个男人。如果当初她肯耐心告诉女儿自己为什么那样厌恶那个男人,或许跟女儿的关系不用搞得这么僵,女儿受委屈的时候会想到回家去,而不用困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孤苦无依。

    黎孝安买了各种各样安小朵喜欢的甜品和食物回到医院,在病房门口碰见刚出来的钟奕秋,钟奕秋扫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关上门,低声说:“黎先生,我女儿睡下了,请你别打扰她。”

    黎孝安看着擦肩而过的钟奕秋,跟上去说:“伯母,我们能谈一谈吗?”

    钟奕秋冷眼看他,笑了一笑:“我正有此意,本来我是想等我女儿身体好些的时候再说,既然你开了口,那找个地方,我们谈一谈。”

    两人来到医院对面的小茶馆,茶馆门庭冷清,进去看不见其他客人,他们坐下来,点了一壶普洱。

    “黎先生,等我女儿身体恢复,我要带她离开。”钟奕秋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直说。

    “伯母,小朵的去留不该由你来决定。”

    “我了解我女儿,如果你真的爱过她,应该也知道她会做出什么选择,我一定要带她走。黎先生,我给过你很多机会,如果你真的如你当初在电话里跟我说的,会对她好对她负责的话,她今天就不用受这种苦。”

    “是,我承认,我没有好好照顾她、保护她,”黎孝安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痛楚,“但是伯母,请您再相信我一次,我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加倍地对她好。”

    钟奕秋摇摇头:“太迟了。”

    “伯母……”

    “黎先生,我听褚葵说,杜心蓝的女儿是你的前妻?”

    “是的,但我们七年前就离婚了。”

    “可是她现在这个情况,你不会束手旁观,是不是?”

    “即使她不曾是我的妻子,只是一个朋友,能帮我还是会帮的。”

    “但我的女儿因为她跟杜心蓝受到了伤害,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黎先生,恕我直言,你前妻的病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她必然还有需要你的地方,就算我女儿肯留在你身边,你觉得这对我女儿公平吗?”

    黎孝安声音艰涩:“您的顾虑我明白,但要我放弃小朵,那是绝无可能的。”

    钟奕秋该说的已经说完,不愿再在这件事上与他纠缠,端起紫砂茶杯,垂眼饮了一口茶:“引产手术,尽快安排吧。”

    黎孝安倏地抬眼,眼底有猝不及防的怆痛:“我知道了。”

    安小朵的引产手术在两天后进行,也不知道钟奕秋怎么跟安小朵说的,安小朵进手术室前情绪没有太大波动,只是她对黎孝安的态度越发冷漠。

    吴立轩和杜心蓝出现时,钟奕秋的脸冷若寒霜。黎孝安盯着吴立轩,吴立轩为难地解释:“蓝姨说她一定要过来,她想见见小朵的妈妈,跟她道个歉。”

    杜心蓝走到钟奕秋的面前,说:“奕秋,好久不见了。”

    钟奕秋冷冷地看着她:“我真希望这辈子我们永不相见,二十年前你带你女儿来投靠安诤然,你明知道他没有能力保护你们母女俩,相反还会连累我们,可你仍然缠着他,利用他对你的愧疚为你做那么多事。你丈夫带着一大帮人闯进我家里,到处砸东西,还把小朵抓起来,那时候她还那么小,吓得大哭,安诤然迫于无奈说出你们的下落,我不觉得他做错什么。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女都保护不了,有什么资格谈道义?可笑的是自从你们被带回去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成天沉浸在无边无际的自责中,其实我早该知道,他是一个毫无原则的烂好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脆弱到不堪一击。我带着小朵离开他,铁了心跟他一刀两断。二十年后你又找上他,这本来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我女儿却又因此受尽苦难。还有这次,她也是被你女儿连累的,她现在躺在里面受苦,我仿佛都能听见她在哭。杜心蓝,你也是个母亲,你看着你女儿受苦受难的时候,你是怎样的心情?如果你是来跟我说对不起的,那你免开尊口,我不接受。”

    杜心蓝面色惨白如纸,无言以对。

    钟奕秋撂下她,径自走到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下,不再搭理在场的任何人。

    安小朵被推出来时,人已经精疲力尽,但意识是清醒的,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脸色异常苍白。黎孝安和褚葵围上去,她只看了看褚葵,然后目光就转向这时赶到她身边的钟奕秋。

    钟奕秋将粘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捋到耳后,轻声说:“没事了,好好睡一觉吧。”

    安小朵轻微地点了点头,乖乖闭上了眼睛,医院的工作人员随后将她送去了病房。

    四天后,安小朵出院,和钟奕秋暂住在褚葵家,钟奕秋托褚葵订了两张后天的机票,褚葵多番挽留,但钟奕秋说与其留在这里,不如带安小朵回家让她安心养身体。褚葵只得作罢。

    这晚,钟奕秋早早就回房歇息,褚葵热了杯牛奶,拿去给安小朵,一进去,见她靠坐在床头看书。

    自从那天做完手术出来,安小朵除了吃饭睡觉,剩余时间都用来看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忘记失去胎儿的悲伤。从做完手术到现在,她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黎孝安每天都去看她,跟她说话,但是她一句都没回应他。

    褚葵走过去,将牛奶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

    “这书就这么好看啊?”她问。

    安小朵抬头看她,微微一笑:“好看啊。”

    褚葵伸手将那本书拿到一边,将牛奶递到她手里。

    安小朵皱眉,但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

    “褚葵,你充电器借我一下。”

    “干吗?”

    “我手机没电啊,都关机好多天了。”

    “我帮你拿去充。”

    “嗯。”

    “小朵……”褚葵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真的要跟你妈回去啊?”

    安小朵垂下眼睫:“我好久没回家了,是该回去了。”

    “那,你还回梧城吗?”

    安小朵没吱声,将空杯子放回桌子上,重新捧了那本书在手上,看了几行才轻声说:“我也不知道。”

    “其实……”褚葵犹豫了一下,“我不是替黎孝安说话,不过这次你出事,他真的快急疯了,后来他去救你,还被郑三木捅了一刀。”

    安小朵眼睫一颤,猛地抬头看她。

    “他不让我们告诉你,伤在肩膀上,你醒来的时候他也是刚从手术台上下去,当晚他还发高烧,我们都劝他休息,他不听,在你面前硬撑了几天,昨天从病房出去就晕倒了。”

    “郑三木……是怎么被抓起来的?”安小朵对于自己如何得救没有半点记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

    褚葵也是事后听吴立轩转述,要是安小朵不问她也没打算说。那天,黎孝安带着假扮成李萌慧的秦筝去赴约,他一面跟郑三木周旋,一面拖延时间,直到台湾那边传来消息说找到了郑三木的奶奶并控制了她。郑三木是个亡命之徒,对谁都凶残冷血,唯独对这个奶奶孝顺有加,郑三木忌惮他奶奶的安危,只能说出安小朵的下落。吴立轩事先报了警,当他们找到安小朵的那一刻,紧随而来的警察现身,欲逮捕郑三木。郑三木狗急跳墙,拿出匕首刺向昏迷的安小朵,黎孝安用身体挡了一下才挂了彩。

    “本来我也气他护着李萌慧连累你,可我看得出他跟李萌慧是真没感情了,你就这样放弃你们这段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的感情走了不是很可惜吗?”褚葵看着她说。

    “褚葵,我累了。”

    褚葵会错意,忙说:“那你别看书了,快躺下休息。”

    安小朵也不多说,顺从地将书本放到一边,缓缓躺下。

    褚葵拿了她的手机出去,充上电,想了想按下开机键,然后拿了茶盘去厨房清洗,几个杯子还没洗完,她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铃声,她跑出来,看见是安小朵的手机响。

    她拿起手机一看,显示屏显示着李慧这个名字。迟疑了几秒钟,她按下接听键:“你好,小朵在休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这个叫李慧的人声音有些气弱,听完褚葵的话,只说:“那我明天再打。”

    安小朵翌日看到这个来电,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褚葵在一旁随口问道:“是什么人啊?没听你提过。”

    安小朵没说什么,吃完饭她跟钟奕秋说:“妈妈,我跟褚葵出去一下。”

    钟奕秋本来在看电视,听到这话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

    “明天就走了,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给爸爸。”

    她说的“爸爸”是继父,其实安小朵很少这么叫他,特别是当着继父的面,这个爸爸她更是难以叫出口。

    钟奕秋看了看褚葵,说:“好,路上小心点。”

    褚葵心里纳闷,但没说什么,等安小朵上了车,偷偷问她:“你真是去超市买东西?”

    “送我去瑞慈医院。”

    褚葵吃惊:“去那儿干吗?”

    安小朵不语,她掏出手机,调出昨晚李萌慧的来电,然后按下,响了几声后,对方接起来:“小朵?”

    安小朵静默了一瞬,说:“李小姐,我现在过去看看你,方便吗?”

    李萌慧大概没料到她要来,怔忡了片刻才说:“当然方便,你来吧。”

    挂了线,安小朵扭头看褚葵,解释道:“李慧就是李萌慧,黎孝安的前妻。”

    褚葵愕然。

    纵然安小朵已有心理准备,但看见李萌慧的时候她心里仍是吃了一惊。当初自己在郦洲和李萌慧的几次交谈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她那时候依然美丽得不可方物,可今时今日她却犹如一朵以分钟为单位渐渐残败的花朵,让安小朵不忍直视。

    反倒是李萌慧坦然些,半靠在枕头上,招呼她坐下。

    “小朵,你的事我听说了,对不起,我没想到郑三木会对你下手。”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事。”安小朵在病床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之前在郦洲,你说你叫李慧,其实那时候你知道我是谁,是故意接近我的,对吗?”

    李萌慧点了点头:“那天吴立轩接到有关你下落的电话时,我正好跟他在一起,不久我妈不告而别去郦洲看望老朋友,我没想到会这么巧,于是我立即去了一趟郦洲。我跟自己说是为了找我妈,但其实我真正的目的是想看看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安小朵在进门前遇见吴立轩,他好像是特意在外面拦她。他将她带到隔壁的房间,恳求她不要让李萌慧知道杜心蓝跟她父亲的关系,更加不要让她知道元元的真正死因。安小朵这时才知道,原来李萌慧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因为被自己的母亲强行带走才意外致死。

    想到这里,安小朵心里对李萌慧本来就没多少的恨意已经一点不剩了,仅存的只是同情。

    “你还爱他吗?”安小朵问她。

    李萌慧苦笑:“我要是说还爱他,你会介意吗?”

    见安小朵沉默不语,她又说:“其实你真的不用介意我的存在,他就算爱过我,那一点点的爱也早在七年前被我自己挥霍干净了。现在他对我好不过是可怜我,毕竟我们夫妻一场,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但我现在已经这样了,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说不准,我爱跟不爱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为什么离婚?”

    “他没告诉你?”

    “我想听听你的版本。”

    李萌慧一笑:“当初是我追求他的,有阵子他心情不好,我每天都去陪他,有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我们发生了关系,我怀孕了,我跟他说我想生下来,然后他就跟我求婚了,很简单吧?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那么爱我,只是当时他身边只有我,没有别人了,一个人如果没有挚爱,那和谁在一起都没太大区别,他娶我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至少他不讨厌我,还算喜欢我。”

    “后来呢?”

    “我们结婚后,他对我很好,但是那种好不是我要的,他不爱我,又怎么可能给我那种感觉呢?可惜这个道理我是后来才明白的,当时我经常跟他闹,让他难堪,有次还拿水果刀划伤他的手。他因为我有孩子一直迁就我,可是他越迁就我,我就越觉得自己可悲,我爱他,只能用孩子来拴住他。”

    “这些你在嫁给他之前不是都清楚的吗?”

    “人的心是不会满足的,我追求他的时候,心想只要他不拒绝我就好了,当他接受了我,我又想嫁给他,等到终于嫁给了他,我又想要他的心、他毫无保留的爱。”

    “那后来你为什么想通离开他,连孩子都不要了?”

    这次李萌慧没有立即回答,缄默了很久才说:“我跟郑三木发生了关系,跟那样一个男人……我觉得羞耻,觉得自己很脏,他对我越好,我越受不了。”

    安小朵盯了她半晌,说:“你真是一个矛盾体。”

    李萌慧没有反驳她,继续说:“我舍不得孩子,可是我知道我没有能力抚养好他,而且孝安不会同意孩子归我。他知道我跟郑三木的事后,非常生气,跟我说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孩子。他的话果然应验了,元元五岁病死了,我这个当妈的,连他最后一眼都没见到,直到他走了半年,吴立轩才告诉我他不在了。”

    李萌慧的眼泪这时候终于姗姗落下,安小朵起身,从床头柜上拿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听说你下周要动手术?”

    李萌慧点头。

    安小朵注视着她的病容,轻轻地说:“李萌慧,人生不会永远如你心意,很多事我们都掌控不了,但是你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你就要努力走下去,如果你停下来或者中途放弃了,人生就会永远停在黑暗里,没有希望了。”

    李萌慧泪眼模糊,她因为得了这个病视力变得极差,这时候更是看不清站在面前的人,但是她的声音、她说的话却句句直指内心深处。

    “想想你周围的人吧,那些默默关心你、护着你的人,在你为了一个人黯然神伤的时候,你身后还有一个人同样在为你痛苦,为了他、为了你妈妈,再辛苦都请坚持下去吧。”

    说完,安小朵转身,离开了病房。在外面的长廊里,她看见杜心蓝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已,看见吴立轩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她没什么表情,就如她此刻的心情。

    走出医院大门,她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快步走向在路边等候她的褚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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