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姐是来江泞市出公差的,为期一周,顺带看看妹妹,大半天下来已经跟毛毛她们混熟,此时她正靠在315寝室的窗户边,手上夹着一根燃着的烟,仰望天空,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毛毛刷着网页感叹:“这几天青岛在大阅兵,N多水兵啊!好想立刻飞过去围观!”
蔷薇呵呵笑:“毛,你越来越风流了。”
毛毛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傅大姐道:“谁的风流比过我?”
“嗯……有一个人。”一道慢慢悠悠的声音,“他14岁就结了婚,几乎五年换一个对象,对象包罗万象,有萝莉、御姐、烟花女子。”
“……”
傅大姐眼角抽了一下:“小姑娘,你写小说的吧。”
安宁莞尔,指了下电脑:“别人写的,挺有意思的。”
蔷薇:“姐,你放过她吧,她不是有意的!”
傅大姐:“你脑子有病啊。”
当晚傅大姐便搂着阿喵同学去看电影了,大姐看人一向凭直觉,相中就能瞬间玩儿一起去!可怜阿喵这只日行性动物,夜间活动堪比精神折磨,可又不擅长拒绝人,而旁边朋友更是全躲墙角毫无义气,于是只能半夜……其实也就七点钟,出门看电影了。
看的是《蝎子王》,对于一只喜欢考据的喵来说,很痛苦,故事发生在金字塔时代之前……最早有史料佐证的阶梯金字塔始建于公元前27世纪,应该是第三王朝时期,与此同时,黄河流域的熊氏族长姬轩辕正在和九黎部落掐架,“所以如果影片大环境设置在公元前27世纪之前,那应该是一个遥远的近似于传说或者神话的时代,这个时代会有马镫和火药吗?唔,虽然他们自称是中国来的魔粉,可是,黄河流域还是氏族社会啊。”
后半段阿喵完全是歪着脑袋在睡觉了。直到身边的人咳了一声:“小姐,散场了。”
安宁睁眼发现右边位子上的大姐不在了,而自己则靠在另一侧的一位男士肩膀上,立刻端正坐姿,非常不好意思地道了声“对不起”。
对方笑了一下:“电影很无聊?”
“……还好。”
他的笑容似乎更明显了些,站起来说:“你朋友去厕所了,她让你在电影院门口等她。”
安宁点头道谢,跟着这位衣冠楚楚的男士走出去,对方见她哈欠连连,忍不住揶揄:“睡了一个小时,还没醒?”
安宁有些赧然,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处事是有些认熟的。
走到外面的马路边等时竟看到一位很面熟的人士,嗯……他跟她前世一定有过五百次的擦身而过,不然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都能碰到?从对面豪华餐厅出来的徐莫庭也看到了她,安宁几乎立即就神清气爽一点都不犯困了。
今天的他穿着正统、黑色的西装,一看便知的精英分子形象,安宁看得稍有些失神,然后脑海中闪现出那天在小教室里,他低头在她肩颈处亲吻了一下,“轰”的一下,一股亲密的感触涌上胸间,而他朝她这边微颔首,跟先前一起出来的一行几人坐入一辆黑色轿车离开。
傅家大姐过来时见阿喵在发呆:“怎么了?”
安宁抬起头,眼中的波光流转让问的人竟愣了一下,俗称“惊艳”,而阿喵这时幽幽说了一句:“想穿越时空回到一个月之前。”那个专项学术研究什么的不应该申请的。
这学期的任务步入正轨之后,安宁再过两天就又要去龙泰公司实习上班了,这是李妈妈给她找的一份工作,因为地点比较远,所以基本上每天都要六点半起床洗漱,七点前揪着背包出门,然后和小学生一起排队买早点,和中学生一起赶路挤地铁,这个作息时间表每次都让阿喵有种回到了遥远的萝莉学生年代的感觉。
于是,安宁晚上在寝室里上网时看表姐在线,忍不住吐槽了一下。
安宁:又要开始去实习了。
安宁:自由时间都没了。
安宁:接下来只有加班的份儿了……
安宁:太悲惨了。
表姐:我隔三差五就有假期。
表姐:等我这次出差回来,再买一相机玩儿。
安宁:我希望今年能活着去九寨沟。
表姐:真可怜,我想去哪里随时都行。
表姐:哦,自由啊!
表姐:你看上礼拜我陪客户玩深圳,这周又跟公司一拨人逛香港。
表姐:累死了。
表姐:要是我也学物理就不会有这种悲剧了。
当晚表姐被拉入黑名单……一周。
毛毛气喘吁吁地跑进门:“运动了一小时,然后吃了很多,我琢磨着还不如不动不吃!”
朝阳问:“毛毛,你是不是动了我的移动硬盘啊?都三天没见到它了。”
毛毛摆手:“谁动它啊,大概下界为妖去了,三天了,小U盘都生了吧?”
通常这时候阿喵会淡淡地接一句终结话题,所以朝阳、毛毛均下意识地看向趴在桌子上的人,后者无辜问:“怎么了?”
“没没!”
安宁这边在想的是……徐莫庭,沉淀了一下情绪,终于拿出手机,第二次主动地拨了他的号码。只不过对方接到电话时正在开夜工。莫庭看到来电显示,示意两位同僚暂停讨论,转身走到窗口接听。
“你好。”他说得不动声色,但嘴角已经轻轻上扬。
“我只是想问,如果我明天请你吃饭,你比较喜欢吃中餐还是西餐?”
徐莫庭的确很意外,随后说:“什么都可以,你决定吧,我不挑。”
安宁知道自己一定脸红了,心跳也有些加快,于是决定速战速决:“那,明天晚上见可以吗?”
“好。”
这通电话对于徐莫庭来说可谓是撩拨心神的,一向不走柔情路线的徐莫庭,此时眼睛像沾了水似的清亮。
至于李安宁为什么要请徐莫庭吃饭,是因为那天在电影院门口远远地看到他,觉得有那么点儿心虚,因为那之前他发短信问过她一次喜欢看电影不,她说不太喜欢。的确是不喜欢,她更喜欢看历史书之类的。但是没两天就被他撞见她“背着”他去看电影了……
“唔,希望明天顺利,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
而关于去实习这件事,安宁再次被众人围住晓之以大理:“正所谓内行人不说外行话,工作期间要随时随刻关注有无可攻之目标,随时回报!”
安宁很有些哭笑不得:“尽量。”
出于某种原因,上月开始在画廊打杂工的毛毛颇感慨:“最近我接触的倒都是有钱人啊有钱人,要么就是一级的画家啊画家,感觉真TM言情啊言情,但是但是,我不敢上啊!”
朝阳说:“你存在的意义不就是钓金龟婿吗?!不敢出手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毛毛鄙视:“你说得简单,只有一个在就好了,通常是一堆啊!”
安宁点头:“嗯,什么东西只要一堆一堆出现都挺让人毛骨悚然的。”
朝阳道:“跟前跟后努力凸显自己的存在嘛,然后等着他落单时出手。”
蔷薇插话:“悲哀,真悲哀!你说咱几个,多青春活泼开朗,竟然活到二十四五岁了都没有男朋友,悲哀!”
毛毛抗议:“谁说我没有了,早年追我的多了去了!就是中途碰到一个极品,让我晚年有了阴影,丫把我逼墙角,‘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我!’最后被拒绝之后竟暴出一句‘把钱交出来!’”
“……”
蔷薇问:“于是造就了你如今只敢意淫、不敢出击的德行?”
“我当时只是想要‘欲迎还拒’一下而已,苍天啊!!”
安宁安慰:“毛毛,凡事都有第一次的。”
“……”
隔天晚上,安宁如约出门,她挑的餐厅在市中心,朝阳推荐的,说是口味独到享誉江泞市。安全起见,安宁带足了money。从学校前门打的过去二十分钟,原本是想跟他一起去的,省车钱,也合情合理一点儿,但徐莫庭这几天都不在学校里,很好,呃,很可惜。安宁提前半小时就抵达目的地了,选了一处安静的位子。结果她一坐下就开始发怔,之前的淡定也被紧张取代,突然想临阵脱逃,但是,是她约的他,如果真溜了,估计明天会被格杀勿论吧?
二十分钟后,徐莫庭推门进来,从容不迫地四处打量了一圈,望见坐在窗边的人,双手滑入裤袋慢慢走过去。
当他站在她身旁时不禁轻叹了一声,拉开对面的位子坐下,修挺的背脊不紧不慢地靠向椅背,干净的手指交叉着随意搁在大腿上,望着面前趴在桌上睡着的人。
李……安宁。
对于徐莫庭来说,如果一个人他记着五六年还忘不掉,那么,就干脆记一辈子了,因为他清楚不可能会有第二个再出现。
其实安宁并没睡着,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看到对座的人,前一刻闷头做的心理调试瞬间瓦解了,抬起头故作镇定地打了招呼:“嗨。”
“没有睡好吗?”他的语气透着股隐隐的关切。
“嗯,偶尔会失眠。”
莫庭仿佛想起什么,看着她平静地开口:“没想到你也会失眠。这几天晚上活动挺多的?”
安宁很可怜地反射性地说:“我也不想晚上出去活动啊。”
而徐莫庭听到这句话,恍然觉得自己真是……现在居然会动不动就走进那种不平衡的状态里去,抬手按了下眉心,叫来服务员点菜。
“那个,前几天我翻东西找到了我的出生证,原来我是午时出生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午时三刻。”安宁为了融洽气氛开了一个话题。
徐莫庭微扬眉:“嗯?”
“阳气很重。”
这时旁边站着的服务生也侧头看了她一眼,而徐某人依然答道:“那又怎么了?”
安宁道:“午时三刻是杀头的时间。”
“啪”——服务生笔掉地上的声音,而徐莫庭:“嗯。”
安宁顿时无语了。
莫庭在这时笑了一下,微一低头,轻声问道:“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安宁轻“啊”了一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脸红了:“项目资料上你也有填。”不想处在尴尬中,于是努力带动气氛,“十月十五号,那你应该是天秤座的。”
徐莫庭看着她,轻勾起嘴角:“天秤座怎么了?”
安宁:“按星座来说,你的守护神是爱神,我的守护星是金星。”
“然后?”
“嗯……金星在基督教代表的是魔王,魔王和爱神……你读过弥尔顿的《失乐园》吗?”
他只是笑,于是,她继续:“魔王和爱神的孩子是……死神。”
徐莫庭:“哦,那很好,我没意见。”
“嗯?”什么没意见?
“你说我们将来的孩子是死神,挺好的。”
“我没说啊。”还有,什么时候已经说到他们的孩子了?
就在这时走过来两个人,对方两人接近后才发现徐莫庭的对面坐着人,自觉唐突:“原来有佳人在场,抱歉抱歉。”其中的美女不好意思地朝莫庭颔首道歉。
徐莫庭侧头看到她笑道:“刚回来?”
“我都回来好几天了,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对同事漠不关心啊。”美女终于忍不住好奇心看向他对座的人,“既然碰到了,不介绍一下吗?”
“安宁。”莫庭指了指站着的两人,“我同事。”
美女已经友好地上来跟安宁握手:“苏嘉惠,你好。”
“哦,我是李安宁。”安宁这时总算是想起来美女旁边的人是谁了,昨天看电影时遇到的那位男士,果然是“通过六个人就可以认识世界上的每个人”了吗?后者已经朝她点了一下头。
嘉惠追问徐莫庭:“女朋友吧?单位里估计有很多姑娘要伤心了。”
徐莫庭一笑,没否认。后来等他们走开时,安宁忍不住问:“呃,你不解释吗?”
她的问题有点儿不着边际,但对方听明白了,也作了答:“解释什么?这是实情,不是吗?”
“……”
安宁这顿饭吃得再恍惚不过了,最后去洗手间时,碰到里面的苏嘉惠,对方跟她聊了几句,“莫庭很难亲近吧?”“……还好。”“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呀?徐同志的保密功夫做得也太好了。”“……正确来说,是刚刚。”出来时,徐莫庭正站在柜台处等着,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闲适,安宁因为不留神脚下绊了一下,幸好徐莫庭及时伸手扶住,嘴上已经批评:“走路时别东张西望的。”
“是地毯。”说得很无辜。
徐莫庭笑了一下,抽了台上的纸巾给她:“把手擦干。”
“哦。”安宁忽然想起来,“你已经付钱了吗?”
徐莫庭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笑道:“下次吧,有的是机会。”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还有他今天未免也笑得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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