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高考前学校放了三天假，我在家里补眠的时候，还是接了我同桌的一个电话。

    此前他已经打过了几次，可是我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说下台阶就下台阶，所以我选择接他打来的第四个电话。

    “干吗？！”

    我语气依然不善。

    “是安晓吗？”

    然后，我所有的情绪都涌上心头，差点跪在手机前痛哭失声，因为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是老班的。

    严肃、呆板，辨识度超强。

    “老师……我还以为是我同桌……”

    “我在江湖的手机上翻到了你的手机号。最近学校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要影响心情，好好迎战高考，争取考个好成绩让自己翻身。”

    “老师您相信我……”

    应该怎么去描述我当时的心情呢。

    就好像被别人泼了一盆脏水黏在身上又不能洗澡，而上辈子是龙王的老班一道令下，天上打了个惊雷，然后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场大雨，一股脑儿把我的头脑彻底浇清醒了。就算身上的脏水没有被彻底冲干净，可是当时我也能痛快地唱首《我很快乐》了。

    “嗯，”电话那端的老班点点头，“我带过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老班英明，我躺在床上滚了好几个圈，才哆哆嗦嗦、小心翼翼地回了我们老班一句。

    “谢谢老师。”

    “嗯……”

    老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我等了良久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猛地想起以前他找我说起过“早恋”的话题，忙快速地抓过电话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师我真的跟我同桌没关系，快高考了我也没必要骗您……”

    “不是，我不是要说这个……”

    那您倒是快说啊，急死活人了。

    “上次模拟考巡考的时候，你们英语考试，我正好经过你们教室窗外……字条是周倩扔的……”

    “您……在窗外看到的？”

    “不管怎么说，你好好考试，不要被这件事影响心情。”

    “我知道。”

    ……

    挂断电话之后，我握着手机发呆。

    那天模拟考试，周倩就坐在我斜对面。我不是后知后觉，而是我当时就察觉到了。抓着字条的时候我还在想周倩是不是有事问我，以至于我打开字条的时候眼睛都没瞟见身后要来收字条的代老师。

    我真的一直在看周倩的侧脸。

    甚至就连跟代老师辩解的时候，我也看着周倩，心里还幻想着周倩能站起来，跟代老师解释说，她刚刚是在扔字条玩，却一不小心扔到我这里来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不管周倩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样的时刻她怎么会站起来呢？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责怪她，不去跟她对质，甚至不去当堂指认她，她却要疏远我了呢？

    高考的前一天，我又给我们老班打了个电话。

    我说：“老班当初你喊我去办公室，跟我说我和我同桌的那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然后我们老班就沉默了。

    “是周琳，还是周倩？”

    “周倩。我当时就是不想让你们耽误学习，周倩说怕你成绩下降……”

    我当时特想朝我们老班嚎一嗓子。

    她哪只眼睛看到我成绩下降了？！我成绩好不好跟她周倩有什么关系？！

    我是个顶没出息的人，老班说完后，我也只是在心里嚎两句，张嘴说出的却是：“您说得对。”

    你们说的都对，一件一件我都听你们的。

    老安说吃维生素喝牛奶对身体好，我就每天按照老安说的吃维生素喝牛奶，可是我还是低血糖低血压流鼻血，跑的时候也爱摔倒。

    老安说即使没有杨女士也能和我活得风生水起，我就听他的话一直都和他相依为命，可是后来别人告诉我，当时老安和杨女士离婚的时候，却是亲手把抚养权给了别人。

    我同桌背着掉眼泪又腿残的我，冲着苏越和冷晨阳说“你们回去吧，我同桌有我呢”，我以为这是信任，可是到头来，他还是相信大多数人的话，相信我确实是作弊了的。

    周倩一直都自诩我的饭友，我们中午一起吃饭一起八卦，甚至一起说老师的坏话，可是到最后她又做了什么呢？

    你们说的都对，可为什么最后反悔的都是你们呢？

    167.

    那天晚上，苏越从温哥华打来国际长途，我把手机埋在被子里任由它响了半天，直到手机铃声消失才重新把它拿出来关机。

    走到书桌前又拿起桌子上高考前一晚的冲刺资料看，我想着我这三年的光阴都加诸在高考上，如果考得不好可就丢人丢大了，如果考得不好，她们更会觉得，我的成绩，一直以来都是作弊得来的。

    她们会说，看，那个就是安晓，还以为成绩好，其实都是抄来的。

    她们还会说，那个安晓啊，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为中考状元，看她高考考得烂的。

    但是，她们独独不会说，安晓这次考失误了啊。

    老安端着一杯牛奶进来。

    “喝杯牛奶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喊你。”

    我点点头，盯着桌上的参考资料头也不抬。

    “哦，知道了。”

    “你一定能考好的，我相信你。”

    我猜老安也知道学校的那些事了。

    我猜黄法海那么八婆一定会跟老安说的。

    我猜老安当时一定义愤填膺地对黄法海说：“晓晓不会作弊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我自己养的女儿我自己知道！”

    我盯着手底下的参考资料忽然就叹了一口气。

    我想着：我原来只剩老安了。

    原来自始至终，我也只有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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