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江亦儒按捺不住,开口问道:“王妃,下官不明白你派人去抓鳝鱼作何?”
“因为我在怀疑那名男子是吃了血鳝才死的。”夏雨霏抬眼看看他,道出了她心中的怀疑。
江亦儒更加不明白了,眉头紧锁,思量了半天,又问:“何为血鳝?”
夏雨霏解释道:“血鳝是一种很特别的鳝鱼。一般的鳝鱼是以小鱼、小虾、浮萍等为食,而血鳝长得比一般的鳝鱼要大好几倍,吃起来更美味,不过它是以尸体为食,常年吃腐肉,体内全是那些腐肉的毒素,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毒物。”
“居然还有这种鳝鱼,怎么下官从未听说过?”江亦儒暗自疑惑,市集上随处是卖鳝鱼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鳝鱼会吃死人呢。
“血鳝一般生活在深水处,特别是那些容易淹死人的河流湖泊。那里才有它们的食物,而那些地方的鳝鱼一般是不容易捕捉。一般人卖的鳝鱼都是养在稻田中的,没有毒性。”夏雨霏将血鳝的生活习性娓娓道来。
“我让人去河湖中抓鳝鱼,也是想看看这上林都城是否还有血鳝,若是抓到一条,也许就可以证明她的清白了。当然,没抓到也可以,让仵作查验张沛腹中的吃食究竟是何毒药。”夏雨霏娥眉轻挑,指指跪着的少妇。
余氏眼含泪水,凝神瞧着夏雨霏。
萧云泽冰冷的目光落在夏雨霏身上,语气寒凉道:“王妃的定论是不是下得太早了?案子还没弄清楚,你就开始支持那妇人了,王妃对这个案子是不是不够公正严明?”
“王爷可是觉得我太过武断了?”夏雨霏侧头对视着他的双眼,嘴角上扬,带着几分自信,“不过我是明眼人,有些时候仅仅通过眼神等一些细节就可以看清真相,用些心便可以知道一个人是真情流露,还是在装模作样。不像某些人,非要以偏概全,无中生有,试探别人。”
萧云泽没出去找大夫,也没有换个仵作,非要她来帮忙办案不就是为了试探她吗?
可他怎么试探都是徒劳而已,他不妨将精力放在她身边的那两个侍女身上,说不一定收获会更大。
萧云泽知道她话中的某些人是指他,他不禁冷声开口:“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若是没有做坏事的可能,自然无人猜忌。”
若非南陵国之前杀了天启国五万百姓,木方穹一直对天启国虎视眈眈的话,他也不会怀疑她的心思。
“只是恐怕这种毫无根据的怀疑终会落空。”夏雨霏倔强地看着他,没有半分退让。
他将所有目光放在她身上注定是什么都得不到的,也许……这便是木君泠的目的……
夏雨霏眉头紧蹙,心乱如麻,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却又看不清,摸不着,独自彷徨了半晌。
两人围着这个话题打了半天的哑语,在场的人没有几个听得明白的,江亦儒似乎听出了其中的门道,故意装傻,开口打破两人的争锋相对的氛围。
“你们夫妻俩这是在说什么?把下官越说越糊涂了。”他摸摸脑袋,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
这两人是夫妻吗?“相敬如冰”的仇人还差不多。
“没什么。”萧云泽冷冷瞥了他一眼。
夏雨霏无动于衷地扯开嘴角,不再言语。
“王妃懂得还真是多,有王妃在这里压根用不着下官,下官觉得这刑部侍郎的位置可以让给王妃来做了……”江亦儒嘴里客套着,可那丝敬佩之情并没有深达眼底。
“见识的毒物多了,自然懂得也多了。”夏雨霏漠然回答。
两人在公堂上说着几句话,都是在聊一些毒物,又有几个时辰过去了,月牙儿和几颗明星挂在夜幕,微风拂在众人脸上,驱散热气。
萧云泽派出去的人也陆续回来了,他们手里提着几个木桶,桶上沾满了黄色的泥土,浑浊的水一滴滴溅到地上,公堂上都是一股淤泥的腐臭气息。
夏雨霏让人将木桶摆在地上,又让人多拿出一些木桶,争取每一条鳝鱼都装在不同的桶里。
几个人将鳝鱼放到不同的木桶中,鳝鱼身体黏滑,不容易抓住,移动过程中有几条鳝鱼甚至掉到地上挣扎几下……
夏雨霏又开口:“大人,这都几个时辰了,那仵作怎么还没出来?”
“王妃,不如下官派人去瞧瞧?”江亦儒询问道。
夏雨霏暗自寻思一番,又开口:“若是实在他下不了手,就另外换人去。”
那人虽是仵作,却没有开膛破肚验尸过,想必是磨蹭半天,下不了手,所以才半晌未出来吧!
一个捕头脚步匆匆地进去内堂将那仵作扶出来了。
仵作两脚无力,完全是被人拖着走,惨白着一张脸,没有半分血色,“王妃久等了。”
其实他进去之后,硬是下不了手,后来好不容易颤抖着双手动手了,却瞧见了猩红的血肉,还有污秽之物沾染在他手上,他一时忍不住,差点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所以现在完全虚脱无力了。
像是猜到什么,夏雨霏神色平静地问:“你查探出是什么毒药没?”
“回王妃的话,属下查出来了,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鳝鱼有毒,所以才将人毒死的。”仵作有气无力地回答。
这次很成功地将毒药皆查验出来了,没有丝毫差错,虽然那过程太过残忍恶心,但却比他之前所有验尸的方法都实用,致毒之物完全是一目了然。
“怎么可能,定是那小贱人下的毒手。”张氏不服气,立刻出声反驳。
夏雨霏斜了张氏一眼,话里带着鄙夷:“你怎么还是这样认为?那条鳝鱼是你儿子自己抓回家的,不是你儿媳抓的,本妃问你刚刚你儿媳的回话是不是真的,你也点头了,事实摆在眼前,你仍然不肯相信。本妃都在怀疑你是为你儿子主持公道,还是想拿钱?”
“民妇不相信,上林都城那么多人喜欢吃鳝鱼,怎么没见人吃死呢?单单是我儿子死了,怎么可能?”
“那只能是你儿子比较倒霉,并不能说明什么,”夏雨霏补充道,“是个人都有可能出意外,你儿子意外死了,不是别人的过错,而你为了那几个钱,千方百计地将罪名往你儿媳身上扣,还真是个‘好婆婆’。”
张氏眼里泛着精光,眼神闪躲,明显含着几分隐情。
“血鳝在夜晚冒头时周身会变成鲜血般的红色,它的名字也是由此得来,既然你不信,不如我们再看看刚刚抓回来的鳝鱼里有没有血鳝好了。”
夏雨霏让人将鳝鱼分别摆放开来,众人就在那里等着,几炷香时间过去了,公堂上的人似乎放缓了呼吸,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最角落的那个木桶中,一条鳝鱼似乎在翻动,隐约传来细微的声响,浑浊的水中还冒出几个气泡来。
似乎隐隐有探头的趋势,须臾过后,一个深红色婴儿拳头大小的鳝鱼冒出头来。
夏雨霏对几人道:“快抓住那条鳝鱼!”
方才等了半天没动静,还以为他们去河湖中没有那样好的运气抓到血鳝,没想到还真的有。
几个属下立即动手抓住了那条鳝鱼的头部,可是太滑了,又从手里溜走了,幸好桶中只有它一条鳝鱼,几人将水倒掉,将手伸进木桶中,鳝鱼扑腾几下,好不容易又将它抓住了。
夏雨霏扬声道:“仵作,快去查验一番。”
“是。”仵作上前几步,手持银针,往鳝鱼的身上扎去,鳝鱼摆动身子,奋力挣扎了片刻,仵作抽出了漆黑的银针,与这夜色一般无二,在场之人无不惊讶。
仵作抱拳禀告道:“一切如王妃所料,这毒药与张沛所中之毒是一样的。”
“张氏,你现在弄清楚了吧?这种血鳝完全是有剧毒的,这银针颜色越深,表示这毒性越大。”
张氏这下是真的没话说了:“这……”
“大人,这件案子的真相便是如此,还请大人宣判。”夏雨霏侧过头,柔声对着江亦儒道。
她能做的事就是这些了,剩下的应该是刑部侍郎做的,她若是再出口,就该喧宾夺主了。
江亦儒谢道:“多谢王妃了,这件事情能水落石出绝对是王妃的功劳。”
这件案子他没动什么手,全是王妃在办,看起来王爷的这个王妃倒是娶得很值。
“没什么事儿,本妃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夏雨霏客气道。
“王爷对本妃的表现可还满意?”
夏雨霏将话锋一转,迁到萧云泽身上去了。他不是想试探她的能耐吗?不知这个结果他认为如何?
“王妃的办事能力极好,三两下就将事情解决了。”萧云泽口不对心地赞叹。
江亦儒暗自留意两人的对话,侧头大声宣判:“张沛因误食血鳝致死,并非余氏蓄意谋害,本官宣判,撤回张氏的状纸,余氏无罪。”
说完又让一旁的师爷将判案的宣纸拿过来,让张氏余氏签字画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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