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乌云骤然炸裂开来,空中朵朵白雪翻飞,纷纷扬扬,比柳絮洁白,比芦花细碎,恰似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上林都城便化为冰雪天地,放眼望去满是如荞麦花的雪,高低起伏不定,惊艳绝伦。
九王府的房檐下悬挂着根根透明的冰棱,雪花撞击在窗棂上,融化成滴滴水珠,又留下道道痕迹。
内室中的床榻上,夏雨霏与萧云泽各自盖一床湛蓝色锦被,萧云泽双眸紧闭,眼皮却在跳动。
“母妃,下雪了!”一道清脆的童音响起,一个包子脸的男孩儿昂首往窗棂之外看去,眸中满是兴奋。
“早就下雪了,”女子脸庞模糊,抚摸着浑圆的小腹,语气中带着丝丝宠溺,柔声道,“云泽要是再多休息片刻,这雪便要融化了。”
“我要出去瞧瞧,等父皇来了我要给他一个惊喜。”男孩儿欢喜地往燕回宫门口跑去,回头一瞧,发现女子的身形却是愈发模糊,他停下脚步折回去,一路狂奔,可女子的身影还是愈发遥远。
“母妃……”
“云泽……你和麒渊要好好活下去。”女子悲戚的嗓音在燕回宫回荡……
萧云泽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眸瞬间睁开,倏然回神,眸光闪动,满目苍凉,悲喜交加,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方才平复内心的波澜。
已经很久……未做这个梦境了,久到他都快忘记了母妃最爱下雪天。
侧耳倾听子夜细微的声响,又是一年寒风冬雪至,身边却无一人共赏。
室外的雪花簌簌落下,北风呼啸,萧云泽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个翻身,萧云泽盯上了夏雨霏的睡颜。
锦被稍稍起伏,夏雨霏虽是阖眼睡觉,却不是很安稳,娥眉轻蹙,身子蜷缩成一团,在锦被中瑟瑟发抖。
萧云泽如着魔一般,伸出右手,往夏雨霏的额头探去,发现她额头是冰凉一片。裸露在外的藕臂,已经如同冰块一般。
萧云泽不知为何起了恻隐之心,悄悄掀开锦被,将安置在两人之间的枕头拿开,继而将夏雨霏从床榻里侧连人带被子捞过来抱入怀中。
夏雨霏轻哼一声,歪着脑袋往萧云泽的怀中拱一拱,仿佛知道身边有个热源似的。
萧云泽呼吸一滞,血脉上涌,停下盖被子的动作,他是习武之人,哪怕是在夜晚依旧视力绝佳。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温热的呼吸喷涌在他的脖颈。人畜无害的脸看起来异常迷人,缺了些许疏离,添了几分娇俏。
萧云泽莫名心虚,轻呼一口气,幸好她没有醒。
低头瞧着怀中的小女人,似乎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加脆弱,需要人保护,往日里瞧见的都是她淡漠的模样,对他也是冷言冷语,出口反驳,少有这般乖巧的时候。
萧云泽嗤笑一声,在夏雨霏耳边低声道:“木君泠,我想我是疯了!”
从来没有这种想要将一个女人揽进怀中,是她打破了他不近女色的惯例,她一次次挑衅他,对他说话从来不客气,可他并未怪罪她。
可这个女人偏偏是南陵国的公主,一个他厌恶的女子,而他却是处于这般矛盾中。
虽是这般想法,但萧云泽却没有放开夏雨霏,反而阖上眼,再次进入梦乡。
山水屏风将两人与外界隔绝,只能隐约瞧见两人这无比温情的一幕。
暗夜旖旎,窗外大雪深数尺,梨花纷飞,墙角的腊梅花顶着风雪静静绽放,寒风中送来阵阵梅花清香。
如此夜晚,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上林都城的一隅,一座高楼之下,有间小小的柴房,院外原本是泥泞的黄土,此刻却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有个男子抱着一床被子往柴房走来,在雪地中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足迹,不过片刻便销声匿迹了。
房檐下两颊通红的男子望着来人,捂着嘴,往手中哈气,使劲儿跺跺脚,不禁高声道:“你怎的才来?”
“来的路上耽误了。”男子快步走进房檐下,将手中的被子交给了那个男子,拍拍身上的雪,瞬间就化为水渍,沾湿了衣裳。
两人抱着被子靠在在长廊之下取暖,其中一人膘肥体壮,忍不住抱怨道:“这天启国是什么鬼天气,老子以后再也不想来了,差点冻死老子。”
瘦小的男子往他肩膀上拍打一下,提醒道:“别嘴上没个把门的,要是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此处不是只有我们两人吗?”那男子也是心宽体胖,自欺欺人。
“还是要小心一些,难道你想死吗?”瘦小的男子想到了自家公主惨无人道的惩罚方式,头皮一阵发麻。
简直是要将人作为药人,在身上一一试验毒药,到死都是无尽的痛苦。
健壮的男子想了想,摇头喟叹道:“不想。”
沉默片刻之后,瘦小的男子发话道:“我进去瞧瞧,免得那小子冻死了。”
另一男子无所谓地劝说道:“他又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会冻死?你难道还去伺候他不成?”
“要是他出事了,我们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瘦小的男子掏出怀中的钥匙开门,一开门便发现夏离被缚住手脚,闭着眼躺在地上。
“你在此处守着,我去通知小姐。”他上前一步,探了探夏离的额头,简直是滚烫如火。
说完转身便离开,胖男人亦焦急起来,矗立在门口,焦急等待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袭红裳艳烈的木君泠出现在此处,男子手足无措,勉强行完礼。
“人怎么样了?”木君泠捂着红唇打了一个哈欠,看起来慵懒无比,一举一动魅惑天成。
男子禀告道:“启禀小姐,他现在还昏迷不醒。”
“来人,把他泼醒。”木君泠红唇上扬,在暗夜中尤其令人胆寒,命令道,“他不是发热吗?就拿冷水给他降温好了。”
男子与瘦小的男子对视一眼,乖乖听令,去打水了。
片刻之后,一桶冰凉的井水直直地往夏离身上泼去,他顿时成为了一个落汤鸡,夏离悠悠转醒,迷蒙的双眼无辜地瞧着眼前的女子。
他此刻浑身湿透,寒风如刀片,寸寸割在皮肉上,早已无知觉,头脑昏沉之际,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姐姐……”
木君泠嘴角漾起一抹弧度,嗜血的笑靥绽放在妖冶的面庞上:“谁是你姐姐,你这臭小子还是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来人,再泼!”
瘦小的男子将夏离提起来,半桶水便就此泼在夏离的身上,水从脑袋上淋过,黑发上满是水珠,夏离眯着眼睛打量片刻,发现自己还是在这柴房中,姐姐还是没有来救他。
“你不是姐姐,你是坏女人,叫你姐姐简直是糟蹋了那两个字。”夏离冒出火来,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开口谩骂道。
“啪……”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夏离脸上立即冒出五道红痕。
“让你口出狂言,我是何身份?岂是你能冒犯的?”木君泠用手帕仔细擦了擦略微发麻的手,冷笑道,“你和你姐姐一样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日若是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你这个坏女人,贱女人,你有本事打我啊。”每次瞧见她的脸,他就想起了姐姐,明明是同样的容貌,她却是一个母夜叉。
“掌嘴三十,”木君泠开口道,“不过不要将人打死了,好歹留口气,要是人死了的话,你俩就去陪他。”
她美目流盼,却是精光闪闪,满是威胁的意味,这臭小子她留着还有用,若是死了便不好了。刚刚只是小惩大诫,若是那人还是多管闲事,就不是掌嘴如此简单了……
木君泠转身潇洒离开,柴房中传出清脆的声响,久久未能停歇。
走近厢房,她停下脚步,门口传来男子浑厚的嗓音:“白蔻,你这泡茶的技艺是愈发娴熟,这毛尖茶茶香浓郁,口齿留香。”
女子柔声答道:“少爷喜欢就好,奴婢还会做糕点,明日做给少爷尝尝。”
“你真是巧手一双,这茶深得我意,你且退下领赏,明日再来。”男子放声大笑道。
闻言,木君泠暗自转身离开。
“是……”
白蔻端着茶壶茶杯退出房间,在楼梯的拐角处遇见了倏然出现的木君泠,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知为何,托盘中的茶盏晃动,茶杯从中滑落,磕到了托盘的边缘,碎裂成几半,其中一片碎片掉到了木君泠的手臂上,划出一道大口子。
鲜血迸裂而出,滴落在木板上,晕染出朵朵血色骨花,或是沾染在红衣上,将红裳染得更加艳烈。
“小姐恕罪。”丫鬟跪在木板上,给木君泠道歉。
“拖下去,乱棍打死。”木君泠轻笑着下令,语气平常。
白蔻惊慌失措,高声道:“小姐饶命,绕过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敢冒犯了我的人全部皆到了黄泉,相信那里会找到你的同伴。”木君泠对手上的伤口不屑一顾,娥眉轻挑,嘴角漾起一抹狡谲至极的媚笑。
说起来,原来一同伺候成曦的丫鬟皆被她寻由头处理掉了,仅剩下眼前这一人,原以为她会吸取教训,谨言慎行,不在成曦面前搔首弄姿,不料她是个没眼力的,现在还在献殷勤。
如此便只能去地下见她的同伴了。
“小姐饶命……”
许是如此大的喧闹声引起了男子的注意,他抬脚从厢房出来,白蔻好似看见了一盏明灯,满含希望地看向他。
“公子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白蔻跪着转身,向夙成曦求救。
夙成曦恍若未闻,径直走到木君泠的身边,抓起了她的手,凤眸中满是怜惜:“你怎么不进去包扎伤口,在此处站着作何?”
“这奴婢不肯认罪,叫我饶她性命,成曦,她是你的奴婢,且由你处置吧。”木君泠星眸中水波荡漾,与夙成曦四目相对。
“还不赶快将人拖下去,在此处碍眼作何?”夙成曦眸中满是怒火,一句话便判了她死刑。
“公子饶命啊……唔……”
几个奴婢将人拖下去,为了防止白蔻喊叫惊到旁人。
白蔻怒目圆睁,饱含怒气地盯着两人,双眸似乎要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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