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杀人-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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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一个傍晚,花溪公园里的游客已经陆续散去,喧闹了一整天的公园,此刻显得格外宁静。

    公园腹地一片开阔的草坪上,电视剧《最后的悔恨》摄制组的全体工作人员,正在紧张而有秩序地忙碌着。他们要赶在日落以前,拍摄这部电视剧的最后一场戏。这是描述女主角在走过——段曲折、荒唐的人生旅途,饱尝了生活中酸甜苦辣的滋味之后,怀着万分悔恨的心情自杀身亡的一出重场戏。这场戏至关重要,拍得好,能强烈地震撼电视观众的心灵,否则会直接影响整部电视剧的艺术效果。

    负责执导该剧的青年导演季亚林,此时正独自坐在草坪一隅,低着头,大口大口地抽着烟,认真思考着剧情中的每一个细节。

    一切拍摄工作在悄然无声中准备就绪,摄制组工作人员各就各位,几十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导演,耐心地等待导演下达开拍的命令。突然,季亚林站了起来,扔掉手里的烟蒂,大步走到摄像机旁,环视了大家一眼,猛一挥手,大喊一声:“开始!”摄像机立即地运转起来……

    随着摄像机镜头的移动,监视屏幕上出现了一组梦幻般的景色:湛蓝的天空,点缀着几朵洁白的浮云;夕阳下,青青的草地变幻出缤纷的色彩。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容貌娇美的青年姑娘伫立在草地上,姑娘神色忧郁,漂亮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晶莹的泪水,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流露出绝望的神情。一阵微风拂过,撩乱了她那瀑布般的秀发,姑娘抬起头来,用手拢了拢头发,留恋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慢慢举至胸前,刀尖对准心窝,双手紧握刀柄,用力一摁,匕首深深扎了进去。姑娘缓缓地倒下了,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胸前渗透出来,染红了洁白的连衣裙,染红了碧绿的青草地。

    “停!”导演喊道。

    四周一片寂静,人们仿佛仍然沉浸在凄惨的艺术氛围中。约莫过了几秒钟,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成功了!”大家如梦初醒,一边高声呼喊:“成功了!成功了!”一边朝导演涌去。季亚林含着激动的泪花,和大家握手、拥抱,整个草坪沸腾起来了。

    “肖琼呢?”季亚林在人群里不见女主角肖琼的人影,惊奇地问道。大家这才发现肖琼并不在场。

    肖琼仍然静静地躺在草地上。

    季亚林走上前去,俯下身,感动地说:“你啊,一进入角色就不能自拔,快起来吧,不要太伤感了。”说完,伸手去扶肖琼。刚一接触到肖琼那柔软的身体,一种异样的感觉掠过季亚林的心头,仔细一看,肖琼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季亚林惊叫一声:“不好!”众人忽然听到了导演的惊叫声,一下子都围了过来。大家仔细察看,不由大吃一惊:插在肖琼胸口上的,竟是一把刃口锋利的真刀,鲜血正从伤口汩汩地往外流着。所有在场的人,都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快报警!快叫救护车!”季亚林发疯似地的喊了起来……

    仅仅过了一刻钟光景,一辆警车风驰电掣般的疾驰而来,一到现场,“嘎”地紧急煞住,从车上跳下几名公安人员。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颀长、表情冷峻而目光犀利的中年人,他就是市公安局刑侦科科长吕晓剑,紧随其身后的是他助手——青年刑警高杰。

    吕晓剑拨开人群,走到肖琼跟前,蹲下身去,翻开她那双紧闭的眼睛,用手电筒照了照,只见瞳孔已经扩散,对亮光毫无反应。手指轻轻一搭颈部动脉,脉膊也已停止跳动。吕晓剑不甘心地对候在一旁的救护人员下达了命令:“快抢救!”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最后主治医生站起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示意已经无可挽救,吕晓剑这才向身后一招手,一名手拿照相机的公安人员疾步上前,对着尸体频频按动快门,镁光灯闪个不停……吕晓剑拉了拉正在忙于现场勘察的高杰,轻声嘱咐说:“拍完照,把死者身上的匕首取出来,带回局里做一下指纹的分析,再安排人把尸体运走。”“是!科长。”高杰低声应道。

    吕晓剑交代完毕,转过身,径直向季亚林走去。

    季亚林神情沮丧,目光呆滞地坐在道具箱上,见刑警朝自己走来,连忙站立起来。吕晓剑抬了抬下颏,示意他坐下,随后语气严肃地说:“季导演,请你谈一谈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

    “唉!……”季亚林长叹一声,接着把事情经过,详尽地叙述了一遍。“那把刀究竟是怎么回事?”吕晓剑直截了当地问。季亚林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这得问负责道具的小张,我去把他叫来!”

    不一会儿,季亚林把小张带来了。吕晓剑用两道鹰隼一般的目光注视着他,小张不停地搓揉着双手,显得紧张而又局促。吕晓剑神色威严地问:“插在死者胸口的匕首是你给她的吗?”“是……不是!我给她的是一把作道具用的假刀,刀柄上装有开关,只要轻轻一揿,刀尖就会自动缩进刀柄里去,样子虽然和那把刀相似,但是绝对杀不死人的……”小张急切地分辩道。

    正在这时,一名刑警跑来报告:“吕科长,现场勘察完毕,离死者二十米左右的草地上,又发现了一把匕首。”说着,将匕首递了过来。吕晓剑接过匕首一看,果然是一把作道具用的假刀。

    “显然有人在暗中使了调包计,可是,为什么肖琼在使用时一点没觉察到呢?”吕晓剑陷入了沉思……

    夜色阑珊,万籁俱寂。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灯火通明,烟雾缭绕。吕晓剑坐在办公桌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摆在他面前的两份检验报告,一份是尸体解剖报告,上面清楚地写着:刀尖穿过胸肋刺及心脏,是导致死亡的直接原因。除此以外,未发现任何可能致死的损伤。另一份是指纹鉴定报告,经鉴定:肇事匕首上所留指纹均系死者本人。道具刀上除死者外,还留有道具管理员的指纹。

    “科长,根据这两份检验报告分析,死者很可能是自杀。”高杰在一旁直率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吕晓剑沉吟了一会,说:“根据现有迹象分析,自杀可能性极大,可是死者为何自杀,而且采用假戏真做的方法?这些都还是个谜。因此,在没有掌握到确凿的证据以前,还不能过早地下结论。”吕晓剑顿了顿又说:“我看这样,天一亮,你我兵分两路,你带几名同志负责把肖琼的情况调查一下,越详细越好。我到她的住处搜查一下,看是否能找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翌日上午,吕晓剑赶到摄制组临时住地。季亚林把他带到肖琼的宿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吕晓剑用犀利的目光,把屋内每个角落审视了一遍,然后仔细地搜索起来。

    在肖琼的写字台抽屉里,吕晓剑发现一本蓝色日记本和一大札书信。吕晓剑拿起日记本,打开一看,里面是肖琼记录的一些有关拍戏的体会,以及对剧情的理解和分析。吕晓剑匆匆翻阅着,蓦地,吕晓剑眼睛一亮,一则日记引起了他的注意——四月二十日 晴

    《最后的悔恨》只剩下最后几场戏了,可偏偏在这节骨眼,我身上长出许多红色斑块。这东西令人厌恶,奇痒难忍,有好几次差点在摄像机前出洋相,为了不影响拍摄效果,只有拼命克制住自己。这滋味可真折磨人!但愿能挺过去……

    吕晓剑合上日记本,问季亚林:“这几天肖琼情绪怎么样?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季亚林思索了一下,说:“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三天前,肖琼收到一封从联邦德国寄来的信,是我交给她的。当时我出于好奇,曾问过她是谁寄来的?她说是从前的一位同学。事后我发现肖琼的神色变得很忧郁,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愣,当时我也没当一回事,因为接下来就要拍摄女主角自杀的那场戏,以为她已经进入角色了。所以我嘱咐其他人别去打扰她……”未等季亚林说完,吕晓剑倏地抓起桌子上那一大札书信,迅速摊开,果然发现一封联邦德国的来信。

    “就是这封!”季亚林用手一指。

    吕晓剑拿起信,细细辨认了——下盖在信封上的邮戳日期,随后抽出信笺,认真阅读起来——

    肖琼:你好!

    当你接到这封信时,一定会感到奇怪和突然吧!是的,自从我俩分手不久,我那侨居联邦德国的姑母就为我办好了自费留学的手续。三个月以前,我离开祖国,踏上了这块异国的土地。虽然这里的物质条件比较优越,却难解我思乡之苦,我感到很寂寞,时常想念你和国内的其他朋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昨天我在这里的超级市场,邂逅以前和你一起在宾馆工作的范琳琳。我们都为这意外的异域相逢感到兴奋,谈了很久,她对你很关心,问了我许多有关你的情况。

    临分手时,范琳琳告诉我一个很不幸的消息:你结识的那个乔·杰克逊,一个星期前病死在医院里,患的是艾滋病。范琳琳的伯父与乔·杰克逊的父亲有生意上的来往,出于礼节,范琳琳和她伯父一起参加了乔·杰克逊的葬礼。范琳琳再三嘱咐我别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告诉你的好,免得你一直蒙在鼓里。时间过得真快,转瞬间,我们已经半年未见面了,不知你现在的情况如何?倘有暇,来信告知。

    不多写了,就到此吧。临了顺颂一切如意。

    你的同学季明

    四月二十四日于灯下

    看到这里,吕晓剑怦然心动,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蹙紧的浓眉渐渐舒展开来……

    突然,门被撞开,高杰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把季亚林送出门外,这才喘息着对吕晓剑说:“科长,情况基本上摸清了。肖琼今年二十五岁,是本市一家四星级豪华宾馆里的服务员。她有一个男朋友,叫季明,是高中时的同学,两人相处多年,感情甚笃。正当他俩准备筹备婚事的时候,偏偏出了岔子:一个偶然的机会,肖琼结识了一个来华洽谈投资项目的西德青年,名叫乔·杰克逊。乔·杰克逊长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对肖琼一见钟情,殷勤备至,肖琼也十分倾心于他,很快两人就打得火热。消息传到季明耳里,他怒不可遏,一气之下和肖琼分了手,肖琼也不在乎,继续与乔·杰克逊来往。可是好景不长,不久乔·杰克逊就回国了。肖琼玫瑰色的梦想破灭了。就在她心灰意冷、百般无聊的时候,被为挑选电视剧女主角而四处奔波的季亚林导演遇上了,季导演发现肖琼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与女主角十分接近,于是决定邀请她担任这一角色。经与宾馆领导交涉,终于将她借调到剧组……”

    高杰还没说完,“啊呀!”吕晓剑一拍脑门,拖着他就往外走。

    中午十二点钟,公安局三楼会议室。主管刑侦工作的田处长和侦破小组的全体成员,正在聚精会神地听取吕晓剑作案情分析汇报——

    “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材料可以得出这样的判断:肖琼在与乔·杰克逊的交往过程中,曾有过不洁性行为。当她从以前的男朋友季明那里得知乔·杰克逊不久前死于艾滋病时,马上联想到自己身上所出现的红色斑块,并且意识到自己已经感染上艾滋病这种可怕的绝症,遂产生轻生的念头。此时恰好电视剧最后一场戏中有女主角自杀的镜头,于是她决定假戏真做。这样做,既能把戏拍完,又可达到自杀的目的,同时可以把自己患艾滋病的丑闻悄悄地掩饰过去。”说到这里,吕晓剑停了下来,伸手拿起面前的茶杯。

    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被吕晓剑精辟的分析折服了,大家围绕着这件离奇的案件,小声地议论起来……

    吕晓剑啜了口茶,咳嗽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接着说道:“出人意料的是,刚才法医在对肖琼的血液化验中,没有发现艾滋病病毒,她身上的红色斑点,是由于在野外拍戏时,吸入大量花粉而引起的一种神经性皮肤过敏。很显然,肖琼还没有感染上艾滋病。”听到这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会议室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缓过神来,纷纷为肖琼的可悲结局惋惜起来……

    “虽然肖琼没有感染上艾滋病,但问题并没有结束!”吕晓剑继续说道,“除了肖琼以外,乔·杰克逊在中国逗留期间,是否还接触过其他中国姑娘?这个问题必须迅速查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我建议:立即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请求联邦德国警方协助调查一下乔·杰克逊的详细情况,看是否能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一点这方面的线索。”

    田处长倏地站起身来,大手一挥,果断地说:“我们立即向上级汇报!”

    没过多久,一份电传送到了田处长和吕晓剑的面前,上面清晰地印着这样几行字:经查,本国公民乔·杰克逊,现年32岁,已婚,有两个小孩。本人身体健康,有关他患艾滋病死亡的消息,纯属谣言。

    这回轮到吕晓剑吃惊了,他做梦也没料到,这场悲剧的导演,竟是远在联邦德国的季明。“这个杀人不用刀的报复狂!”吕晓剑气愤地吼了起来。

    田处长语气缓重地说:“季明采用如此卑劣的报复手段,固然可恨,但肖琼本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味地崇洋媚外和对爱情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终于使她成为西方性自由腐朽思潮的殉葬品。到头来,自己种下的苦果,还得自己吞下去。这个教训实在太深刻了。”

    “是啊,最近我经常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公安人员除了破案以外,还应该做些什么呢?”吕晓剑说完,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窗前,拉开紫色的窗帘,眺望着繁华的街景——远处,一位穿着时髦的中国姑娘,挽着一个高鼻子黄头发的外国人,屁股一扭一扭地在大街上走着。

    “姑娘,好自为之吧!千万别成为第二个肖琼啊……”吕晓剑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柴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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