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她吃着红提时，他带着洛舞瑶闯入她的梧桐阁，她被绑在柱子上鞭打；两笔，他与她在国公府，对着她温柔细致，无微不至；三笔，他挡在她身前，挡住那些刺客；四笔，他对着她说，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伤她；五笔，他躺在春凳上，洛舞瑶伏在他的怀中……
咬着嘴唇，一滴眼泪落在宣纸上氤氲开，她别过头，这才发现笔下的画作，赫然是他的身影。放下手中的笔，她来到窗前，寒气透过窗纸丝丝渗入。她浑然不觉，推开窗子，烛光下画纸上的他似乎望着她；眼里含着的，是数不尽的温柔，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大抵是在窗前站了太久，寒气侵体，第二日她已经不能起身。卫景云正巧约着今日来诊脉，便直接来到了她的房内，床上的帘子垂下，卫景云目不斜视的替她诊脉完毕。将素芷叫到一边，素芷早已被卫景云的举止风姿迷倒，差点忘记卫景云叫她是来干什么的。
“王妃的毒素不知为何加深了，又增添了风寒，我给王妃换一张方子。”正说到这里的时候，萧无双突然在外面道了一声：“卫大人，王爷有请。”
沈晏昭知道萧琰这是要揭开卫景云的密谋，即使沉疴在床她也拼着气力道：“本妃还有些事情要请教卫大人，望大人见完王爷后再过来一趟。”卫景云瘦弱白净的面庞依旧看不出有什么神情变化，行云流水般的开了方子递给素芷，药箱都未曾带走，便出门去王府书房了。
虽说为了气沈晏昭复宠了洛舞瑶，他却并未将沈晏昭的大事忘怀，上次他在沈晏昭房内闻到一种奇特的香味，便对卫景云起了疑心。就他所知，这种熏香是为了解一种“透肌霜”的毒药，“透肌霜”药如其名，通过皮肤接触渗入人体，是一种慢性毒药。
此毒累积后，短期内很难被察觉，直到三五年后，油尽灯枯而死。卫景云很可能以身藏毒，诊脉时涂抹在沈晏昭手腕上，而他自己，早就用熏香做好了事先祛除毒素的准备。这药虽然也有别的法子可以解，但若是用熏香，便可让沈晏昭也吸入一些。如此，便会显出卫景云每次诊断后，沈晏昭病好一些的假象，从而摒却自己的嫌疑。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施毒计划，萧琰在心中冷笑，若不是有些日子他用心研习过香料，也不知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的门道。
不知是卫景云为了不使自己身体残留任何毒素，还是对自己的计划太过自信，居然在施毒伊始便开始使用熏香。
卫景云身上的太医服有些宽大，显得他越发苍白瘦弱；进入书房，他行了跪拜礼，便跪在萧琰面前。背部直挺，眉眼和顺，让萧琰都有些怀疑那毒是不是他下的。
“卫景云，你可知道透肌霜吗？”萧琰的声音冰冷沉静，让人不寒而栗。
卫景云的手触碰到太医袍，用力攥紧，萧琰的眼光扫到他的这个小动作，卫景云觉察到什么，松开了袍子：“微臣知道。”
“那你可知道谋害王妃的罪名有多大吗？”萧琰的声音在书房中回响，他关着窗子，屋里有些气闷。卫景云觉着呼吸有些困难，半天喘不过气来。
“还请王爷明示。”头垂下的角度不曾移动一分，面容的神色中也看不出任何波澜。
“现在去王妃的手腕上，也许还能查出透肌霜吧？”萧琰的话令卫景云耸然一惊，若是能够将沈晏昭手腕上的拭去，这边是一个天衣无缝的法子。只可惜他身为太医，不可做太多越矩的动作。
卫景云闭上眼睛，睫毛都在微微颤抖：“微臣死罪，但请王爷仁慈放过卫家。”他想到了这一天，却未曾想这一天来的这样快。因着萧琰纨绔的名声在外，他对他并没有怎样放在心上，眼下却在这个年轻的王爷前一败涂地。卫景云想，以前的自己，当真是太没有眼力了。
萧琰揉着眉心，书房内的气氛压抑的令人想窒息：“本王知道你的苦衷，你也是受皇后的胁迫。但只要你可以从此悔过，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卫景云睁开眼，很快又闭上，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忽而勾勒出一抹轻笑：“若是景云如此容易反复，只怕王爷对属下，也不会信任。”
“本王不逼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只鼓励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你学会医道，本是为救人，你却将它拿来害人。这样自毁根基的事情，你真的要执着下去么？”萧琰的话让卫景云睁开眼有些出神，最初时，父亲问他学医的目的时，他的回答也是救人。
“微臣不愿意。”卫景云苦笑，他怎么会愿意呢？可是他又能有什么选择，他难道要因为所谓的原则，而将整个卫家置之险境吗？
萧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沉香木书桌，目光深邃悠远：“而今瑞王的势力正在慢慢崛起，本王不期望你立刻倒戈，只希望你不要再伤害王妃。将她当做你所有病人中的一个，认真诊治她即可。”
“臣遵命。”卫景云心中激荡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很久很久，他的内心都没有这样的波澜了。过早的成熟，让他丢下了太多的东西，他是卫家眼中的希望，这个家族沉沉的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书房中退出的时候，卫景云收整了一下思绪，再次回到梧桐阁的时候，已然再是那个举止脱俗，令人倾倒的卫太医了。
除了阿若跟素芷外，沈晏昭将其他人遣走，卫景云眉头难得微皱，这夫妻俩是约好了的么？斟酌了一下，沈晏昭开口道：“王爷约你谈什么，本妃也略知晓一些。不过，本妃并不怪你。”卫景云跪在沈晏昭的床前，并不言语，沈晏昭知道自己这一下押中了，接着道：“不过你要替本妃做一件事情。”
卫景云的内心不禁冷笑，这对夫妻还当真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极好。萧琰在那边揭穿他的行径，沈晏昭这边就顺着杆子爬上来，让他拒绝都不好找借口：“王妃有什么事情需要属下效劳？”
沈晏昭咳嗽几声，鼻息声中，喘息了一下才说：“本妃希望你帮本妃查验一具尸体。”此话一出，阿若跟素芷也觉着奇怪，不过她们这位王妃平日里就有许多的鬼点子，她们也习惯从她那里听到一些稀奇的事情。
“只是如此？”卫景云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语气中含着疑虑。沈晏昭知道他心中想什么，冷笑几声，一口气呛住，便开始咳嗽起来：“你以为本妃让你做什么？以为本妃是洛舞瑶那种人么？”
眼睛垂下，卫景云自知失言，白瘦的面庞呈着的愧意让人望着很是心疼。沈晏昭也舒缓了过来，柔声道：“话到这里也瞒不住你了，本妃便是颜昭。明日午时，在明月阁相见，本妃还要再约一个好友，咱们一同过去。”
沈晏昭便是那个名满旭都的颜昭，这是卫景云有些意想不到的。就他所见的皇族王公家的妃嫔，都被局限在小小的内宅后宫中，每日里斗的死去活来。似沈晏昭这样扮作男子在外行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听闻。不，不应该据他所见，而是有史以来，沈晏昭可算是第一个这样做的王妃。
“是，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卫景云现在自己有把柄握在这对夫妻手中，也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不过幸而，他们都没有勉强自己做那些阴毒的事情，这让他挫败的心里中，总算好受了许多。
沈晏昭说了许多话，又伤了一些神，开始猛烈咳嗽起来，最后总算平复下来：“没有了。”
卫景云微微思忖，便道：“明日王妃的伤寒不一定能好，不如等王妃全好了再去不迟。”沈晏昭觉着身子越发沉重，也就应了。很快她便沉沉睡去，连卫景云何时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不知何时，她被人从床上扶起，唇边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乌黑的汤药。尝了一口她便皱眉嗔道：“太苦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