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菲儿接过呈抛物线下坠的啤酒,也不说话,拉开拉环,猛地喝了一口,等着孟瑶琴自己往下说。“离婚”这个词,她从孟瑶琴嘴里已经听过不下一千次了。
“他妈的,他居然搞情况!”孟瑶琴将啤酒罐塞到嘴边,想喝上一口,才发现拉环没拉开。
故事大概是这样的:孟瑶琴的新任老公,在婚礼举行后不到两周,就和办公室的前台勾搭上了。孟瑶琴从男人的手机里查出了蛛丝马迹。她是有数的女人,也理解男人在外面搞点情况是正常的,但不能接受的是,这个男人和自己结婚还不到半个月,就想着搞情况。她想知道这个前台长什么样,哪里比自己强。如果直接去男人的办公室闹,会让男人没面子,所以找人盯住了这个前台姑娘,等她下班落单时,赶过去和姑娘摊牌。没想到这姑娘根本不嬲她,说:“是你老公勾引的我,我还根本看不上那样的男人呢。”这句话激怒了孟瑶琴。意思是说我都看不上的男人,你居然会嫁给他。这句话等于在骂孟瑶琴没有眼光,挑了一个连小姑娘都看不上的男人。
“你说说,你说说,是我眼光差吗?”一会儿工夫,孟瑶琴的一罐啤酒就喝完了,去冰箱再拿,酒已经没了。“阿菲,你家最近来人了?就这么点酒了?”
黄雄在家里住过一段日子的事,石菲儿并没有告诉孟瑶琴,觉得没必要。“来什么人,我这里谁会来,自己喝的呗。别扯这些没用的,你想要怎么办?就为了那小姑娘的一句话,你就又要离婚啦?”
“别说‘又’字好不好?我就不信我哪点比那个小屁孩差,论身材,论相貌,论赚钱,论能力,论品位,论床上功夫,我比谁差了?”
“随你啦!”石菲儿耸耸肩。她认为孟瑶琴说的是气话,不想讨论这些无聊的事。第一天结婚,第二天就和别的男人出去约会的事情,孟瑶琴又不是没干过,对别人就是双重标准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手上还有点事,你自己待着吧,想看电视就看电视,想睡觉就睡觉,睡沙发也行,和我睡大床也可以,房租就不收你的了。”
“你陪我出去喝点酒不行吗?”孟瑶琴见石菲儿的啤酒没喝完,拿过来接着喝。
“我说亲爱的,我和你这种白富美大老板可不一样,我是上班族,单位里干不完的活儿可得带回家来干啊。明天一大早要提交一份研究报告,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赶工写完的。而且明天一大早,还有一个晨会要开,今晚真的不能陪你。”
孟瑶琴委屈地努努嘴,说:“那好吧,你把备用钥匙给我一把,我自己出去喝,夜里回来,就不敲门让你再下床了。”
石菲儿将钥匙抛给孟瑶琴。
“我说阿菲啊,你就一定要在证券界做下去吗?几年前就和你说过了,来我公司帮我吧,你啥时候来,我就把股份分你一半,咱姐妹一起到北京这么久了,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那可不一定。”
“你什么意思?”
“不就是睡了你的肖川吗,是谁还专门跑过来向我兴师问罪的啊?”
“他可不是我的。好了,不和你废话了,我走了,夜里回来。”
“喝多了你就别回来了。我可不想给你当老妈子,你也别指望把我的床吐得一片狼藉。”
凌晨两点,石菲儿最后检查了一遍PDF文本的错别字,发现没问题后,将邮件发了出去。此时,孟瑶琴还没有回来。
是不是该给她打个电话呢?尽管道不同,但未必就不相为谋。孟瑶琴身上有很多让石菲儿越来越不满的地方,但毕竟十多年的感情,两人在北京互相取暖、互相照顾,这份感情是不可取代的。石菲儿点上一支烟。
这些年发生的很多事,一桩一桩地爬上心头,越想越乱,石菲儿随手抄起枕边的一本诗集——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巨大的谜语》。这本诗集是前些日子和肖川在书店约会时,肖川买的。书是一套两本装的套书,《巨大的谜语》是诗集,《记忆看见我》是文集,肖川拿走了文集那本。诗集呈现在眼前的那一页是一首名叫《一九九〇年的七月》的诗:
葬礼,
我感觉到死者比我自己,
还读得懂我的思想。
风琴沉默了,鸟在唱。
太阳下的墓穴。
我朋友的声音,
躲在分钟的背后。
开回家的时候。
夏天的光明,雨和寂静,
把我看透了。
月亮把我看透了。
7月,恰恰是石菲儿的出生月份。“我朋友的声音,躲在分钟的背后”,偌大的北京城,她的朋友有谁?除了孟瑶琴还有谁?但她真的了解孟瑶琴?她越来越发现,随着职场圈子的不同,她和孟瑶琴已经越走越远了,尽管依然是那么亲密无间……无间?真的无间吗?“把我看透了。月亮把我看透了。”偌大的北京城,谁能把她看透?孟瑶琴吗?不,或许五年前,孟瑶琴是最了解她的人,但现在,绝对不是。能看透她的,除了月亮,或许还有一个人,但他,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石菲儿。
他的妻子叫陆青峰,天上珍珠董事长的独女。这是一个很低调也很神秘的女子,肖川对她也是绝口不提,在网上更是搜不到一张她的照片,只听说她是一位美女。人生就是这么不公,为什么有的女孩子可以投胎在富人家,从小衣食无忧,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国外读书回来后子承父业。这样的女子根本不愁嫁,连肖川这样的人也愿意入赘。
肖川一定有巨大的阴谋,或者正如他送给自己的诗集《巨大的谜语》一样,他在谱写着一个巨大的谜语。肖川联系石菲儿,要砸天上珍珠的股票,这件事陆青峰知道吗?精明如肖川者,一定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有意思的是,人生的机缘就是那么巧合。11月以来,遇到的所有人和事几乎都和肖川有关。黄雄这个孩子,最后居然会通过黄樱的介绍,在肖川的公司去领工资了,这显然是黄樱在其中穿针引线。听孟瑶琴说,真正想捧红黄樱的,正是肖川——尽管他是中途的乱入者。突然,一个很可怕的念头涌上石菲儿的心头,难道这一切都是肖川安排好的,包括黄雄。如果是这样的话,肖川也太可怕了。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在自己身边安插这么多眼线?他明明是孟瑶琴的朋友,也知道孟瑶琴容不得别人分享她的猎物,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睡了?难道是想挑拨自己和孟瑶琴的感情?
仔细想想,石菲儿觉得这也不太可能,自己只是证券界的一名新人,肖川想毁了自己,根本没有“作案动机”啊!想骗自己的感情,更是犯不着,难道他会和陆青峰离婚娶了自己?巨大的谜团在石菲儿的心头盘桓了很久,却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种滋味真不好受。对孟瑶琴说,她懂吗?不找自己清算肖川的账就不错了。找黄雄?那还只是一个小屁孩。原来,自己在北京真的很孤独,一种透心凉的孤独。
二十五年前,自己是一个婴儿,才刚刚呱呱落地来到人世。肖川那时也只是个孩子吧。他有着怎么样的童年呢?网上只能找到肖川很多年前在《吴越晨报》做记者时的一些零星文章,但客观地说,并无一篇闪光的作品。作为记者来说,肖川是不成功的。但自从他去美国读书后,网上关于他的信息几乎没有了。当他回国时,他的身份已经是天上珍珠的入赘女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上市公司也迟早是他的。
那自己的心呢?是他的吗?石菲儿不想欺骗自己,自己的心其实已经在肖川身上了。如何从这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中全身而退呢?石菲儿知道自己玩不起,更没时间玩火,她必须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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