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起床吃饭！”关妈的喊叫声隔着一层楼都无比清晰，原本卷在被窝里已经有一半悬在床外的人被这喊声惊醒，睁开眼左右看了看，意识回笼之际那种梦里身体变轻的感觉也回来了。
她惊慌地往床里边滚，跪坐起来拍着胸口后怕——这要是掉下去摔傻了可怎么办！
当害怕淡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弱弱的尴尬，刚才的梦……呃……
“咳咳咳……”关小柳拍着自己的胸口，摇摇头把那些旖旎的梦境都摇走，“一定是林陆太想我了所以才会跑到我梦里来！”
哼，果然是流氓，跑到她梦里来也不干点儿正经事！
完美地把这个锅甩给林陆后，关小柳心情轻松地洗洗换了条卡其色格子背带裤下楼去吃饭，吃着关妈做的盐放多了的番茄鸡蛋面都没皱一下眉头，吃完了一边喝水一边夸关妈：“妈妈厨艺进步很大嘛！”
关妈看着女儿，一脸说不出的疑惑，林陆离开了十天，关小柳的心就跟着飘了十天，虽然她嘴上不说，可关妈身为一个过来人，关小柳眉毛一挑嘴巴一撇她就知道是因为什么。
“怎么今天这么高兴？”关妈不跟她绕弯，直接把疑惑问了出来。
“梦见林陆了。”梦得可清楚了。
“啪！”关爸把筷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被关小柳那话尾听得出来的波浪号语气气得不行。
关小柳被关爸这一声吓了一跳，身子都不自觉地颠了一下：“爸？”
关爸有气不能冲女儿撒：“面太……”想说面太咸了，说了半句又想到不能把气撒在老婆身上，只好硬生生地拐成，“面太好吃了，我气自己做不了这么好吃。”
说完这诡异的理由，他不想看妻女的表情，直接起身去楼下门外抽烟了。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没法理解他心里的那种失落。他想起第一次从护士手里接过软乎乎皱巴巴的女儿的情景。关小柳生下来的时候还没足月，皮肤长得不够开，关妈总说她像只小猴子一样。他记得女儿乖乖地依偎在他手臂里吐泡泡的样子，他从没有跟女儿说过一句重话，她懂事又体贴，学习也不用他操心，他想用一辈子去呵护她做她世界里的小公主，想她无忧想她快乐，可他的一辈子还没用完，她就已经不需要他保护了。
她有了别的骑士，比他年轻比他结实比他会讨她的欢心。
他想起初三那天林陆早早地牵着关小柳回家和他们一起吃晚饭，想着林陆跟他承诺的那些会好好照顾小柳的话。可是大学都还没毕业的男生，谁知道他的话有几分几两的可信度。
他抽完了一根烟，扔在脚下碾灭，正要再点一根，身边伸来一只手把他嘴里的烟给拔走了。他扭头就看见自家妻子披着外套站在他身边，那根被拿走的烟此刻转到了她嘴里。她仰仰下巴，让他给她点上火。
好多年没抽过烟了，关妈一口烟呛到肺里把自己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关爸看她咳成那样，倒是笑了。曾经的叛逆少女，曾经莫名被拐跑了的年轻管家，忽然间就都生出了白发，连抽根烟都会呛出眼泪。
“别笑。”关妈飞了他一个眼刀，主动把烟掐了，转身回屋，“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呢，吓着你宝贝女儿，赶紧回来刷碗。”
他看着妻子的背影，释然地笑得更开怀了，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算了，年轻的爱情本来就是不可理喻又控制不住的。
小柳高兴就好。
关小柳知道爸爸为什么不高兴，她拼命地撒娇卖蠢帮着刷石头，怯生生的眼神看得关爸都不忍心了：“想回学校就回去吧。”
“不回去不回去，开学再回去！”关小柳狗腿地保证，看见关爸僵硬的嘴角扬起来时心里也是一松。
C大的假期一向以长著称，还有将近二十天才开学，关爸就算想通了，可如果能把女儿多留在身边一天还是更开心的。
关小柳哄好了关爸自己回屋子玩，从书包里拿出本《黑格尔的客观哲学》打算提升一下自己时，发现乳白色的封皮上是沙尘一样褐色的一层，她抖了抖又凑过去闻了闻，一股咖啡味。
“呀！”她又过去看书包，果然在底部看见一条破了口子的速溶咖啡，黑色的书包内兜里也撒了不少咖啡粉。
她嫌弃地把书包里的钱包和装卫生棉的小布袋子拿出来，提溜着书包在废纸篓上方抖啊抖的，想把那些咖啡粉都抖出去。
“嗒”的一声，有什么物体砸在塑料桶壁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关小柳以为是钥匙，把书包放在椅子上，把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蹲在废纸篓前掐着兰花指把一张张废纸还有吃完的零食袋子给掀开，去看是什么掉在桶底了。
一层层地翻开，在浅粉色的垃圾桶底端，一颗绿色包装纸的糖果显眼地躺在正中间。
她把那颗糖拿起来，放在掌心安静地看了几秒。
呔！是一颗苦瓜糖！
是那次去G市出差时从火锅店拿的苦瓜糖，不知怎么就顺手放进了书包里，又不知怎么掉进了书包的夹层里一直没被发现。
她把糖纸剥开，绿色带着糖霜的小东西被放进嘴里。关小柳皱着鼻子鼓着腮，分分钟想把这难吃的糖给吐掉，可几次往外伸舌头几次又忍住了。
这么纠结着直到整颗糖都已经融化了，她终于不必再想要不要吐这么高深的问题，拿起带着咖啡味的《黑格尔的客观哲学》倚靠着床头看书去了。
她才不是因为林陆才把这苦瓜糖给吃完的，是因为她觉得这味道还挺好的，嗯，是这样的。
而同一时刻，“完全没被她想”的林陆就不如她那么悠闲了，他有些焦躁地跟游戏公司的推广部第三次电话谈判。
游戏已经做完了，要交工签正式合同的时候那家游戏公司忽然就出了问题，因为之前的两个主推项目都没达到预期效果，广告商撤资，资金链断了，公司为了保障主体的正常运行，只好舍弃了一些支流项目，连同林陆他们这一批新签的采购项目也都抛弃了。
之前的合同是草拟的，因为林陆和公司的经理认识，这个项目也不大，双方都没想到会出问题。挂断了电话，林陆气得想摔电脑，整个屋子里都是低气压。
因为是提前返校，他们几个人在交通方便的地界租了一间套四的公寓，一人一间屋子，客厅宽敞又方便，夏普就直接睡沙发。
忙碌了一整个新年，好不容易把游戏公司要求的都完成了，结果忽然面临这么尴尬的局面，大家都有些郁闷。
魏立春买了些炒菜回来，看见林陆闭着眼靠在沙发上气得不行，把饭摆开以后喊人吃饭，安静的饭桌上，秦辰建议道：“违约金不然就不要了吧，他们老板认识的人多，要不你让他帮忙找找哪家公司能接手买了也行。”
林陆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每个公司有特定的受众群体，他当时选择这一家除了和老板认识比较放心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公司最常推类似的游戏，现在要把给这家量身定制的游戏转手，一时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
可眼下似乎也就这个方法了，他喝水的时候看见夏普眼圈下黑黑的，苦笑着捶了他的肩膀一拳：“你快去睡会儿吧，瞧你跟熊猫似的，咱们几个要是真混不下去了还得靠你出去卖艺吃饭呢。”
夏普连反驳都懒得反驳，往沙发上一躺，拿脚踢了踢林陆的腰让他给自己让地方，闭上眼睛就睡起来。
为了在截止日期前交东西，他们熬了好几夜了，谁知道交过去的时候人家才告知公司运营出问题，因为是过年所以压着没报，打算出了正月十五再通知合作方的。
他们都睡了，可林陆睡不着，这是他拉拢过来的人，他得为他们负责，大家的辛苦努力不能白费。他洗了个澡刮了刮胡子，换上一身正装，到路边刚要拦出租车，忽然想到留点儿钱晚上大家多吃个肉菜也好，于是垂下手走进了旁边的地铁站。
或许是他真的受那家公司老板的赏识，老板让秘书领他去了办公室，他们谈了很久，老板似乎也对这次经营失误很苦恼：“大概过完这个年，老板也就换人了。”
他只是个管理者，不是公司的所有者，裁决失误就面临着下岗。
“有猎头最近在找我，你那个游戏放一放别急着便宜卖出去，我帮你联系，跳槽的话就带过去。”在秘书打电话来提醒十五分钟后有个会议的时候，老板跟林陆保证，虽然依旧是口头的，但林陆还是选择再相信一次。
不然又有什么办法？
他坐着观光电梯下楼，这座繁华的城市在他眼底一点点被放大，那些精致衣着、步履匆匆的小点点出现又消失，他忽然有些迷茫。
秦辰开玩笑说，要是卖不出去，他们就自己开公司自己做自己卖。
创业这个话题他们说起过几次，每次都没有个具体的结论。像这次这样一个财力丰厚的大企业，因为几次决策失误都有可能断了资金链，他们几个哪有那种雄厚的资金在这被垄断的产业里打出一片天？
就在他迷茫的时候，电话响起来，备注是关小柳亲自输入的“我每天都萌萌哒女朋友”，他看着这一长串头衔，笑了笑，他跟她说过自己要赶工，日夜颠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她就很懂事地一直没打电话过来，只在每天十点发短信跟他说晚安。
他接起电话，对面元气满满的声音传过来：“你知道吗，黑格尔认为‘实践感觉’包含着某种普遍性和必然性，‘情’和‘理’实际上是统一在一起的，两者不能完全割裂开。”
“嗯？”
“所以你不能存天理、灭人欲！你都超过五十个小时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了！当然我并没有特别想你，只是看到精神学这一章的时候想要和你探讨一下人生哲学问题。”关小柳一本正经地在那边胡说八道。
“我也很想你。”她的话逗笑了他，他从电梯门走出去时步伐轻快了许多。
“我没说我想你！”
“那我想你。”林陆不和她犟。
“哦……那好吧，那我也想你一会儿。”关小柳的嘴都要咧到耳根了，还要克制着不笑出声来，她摇晃着脚丫子，用全身表达能跟林陆打电话的高兴，“你那个游戏做完了吧？给客户了吗？”
“嗯……出了点儿问题。”
林陆不想多说让她担心，可这次关小柳一直追问，他不得已，问了她一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你希望我以后去公司上班呢还是自己开一个公司呢？”
“哪个空闲时间会多一些啊？”关小柳只把自己关心的问题问出来。
“都挺忙的吧，可能自己创业时间更自由一些，但是前几年肯定很忙。”
“就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第三种？”林陆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比如就像你们现在这种，只负责出产品，其他的宣传啊招资啊都让专门的公司去干，只做独立的工作室不行吗？”关小柳想着这样应该可以做完一个游戏就歇一阵子了吧？
“工作室吗？”林陆沉默了几秒钟，其实很多刚创业的小作坊最开始都是只出产品的，只是后来看见了巨大的利润存在于各个环节之后就忍不住把手伸长了，立志做五脏俱全的小麻雀，结果往往被大鸟、被风雨、被网兜子轻易地给弄死。
他们心比天高，在那两种选择之外就没考虑过别的，可现在听关小柳说完之后，林陆忽然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回归他们最擅长也最乐意去干的领域，或许只出活也能做强做大。只是有些头绪，可具体操作依然复杂，他不再和关小柳说这些没意思的事情，问她这两天在家干了什么。
“洗石头、刷石头、磨石头、卖石头，店里的姐姐在家过年还没回来呢，我就随便帮帮手。”
“哟，我们家石头西施这么能干啊。”
“我才不是石头西施！”关小柳对这个听起来就不可爱的称号很不满意，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我也不是你们家的！”
虽然很不仗义，虽然知道关爸防他跟防狼似的，林陆还是忍不住问她：“你什么时候回B市？最近破产了，总去饭店买炒菜有点贵，你早点回来接济一下我。”
“哈？什么破产啊？”她吓了一跳，可再问的时候他又开始打太极，只说是开玩笑，让她早点儿回去。
因为林陆的话，上午还跟关爸信誓旦旦承诺的关小柳晚上就变了主意，筷子戳土豆都戳出窟窿了才垂着眼睛问：“爸，林陆工作上遇到了挺大的问题，都吃不起饭了，我想……我想早点回学校可以吗……”
意外的是，关爸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关妈甚至还很开心地拍了拍手：“正好下周有个去海南的旅行团，你走了我们就可以放心地出去玩了！”
“……”关小柳看看爸妈，不确定地问，“是，开玩笑的吧？”
“谁跟你开玩笑呢，你苏阿姨今天下午跟我打电话让我去玩的时候我还犹豫呢，这下好了，那你收拾收拾行李。哎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要不，正月十六？”
“好好好，吃了汤圆这年也就算过完了，哎你刚才说什么，林陆没钱吃饭了？一会儿我给你打点钱，你等着多买点肉给他炖炖，年轻人吃不好可不行。”
“……”关小柳有点蒙，看到靠谱的关爸已经跟关妈合计着明天去超市买点东西给她带去学校以及他们出去玩时，她彻底无语了。
她觉得她得去找找楼顶储物间里那个据说是发大水把她冲过来时装她的菜篮子，说不定那上头有她亲生父母的联系方式！
不管如何，关小柳提前回学校了，她憋着劲儿给林陆惊喜，下了车才给池哲打电话问他要公寓的地址。
“小师姐啊，你回来了？那可太好了，家里就我和林陆，他感冒了有点发烧，刚吃的退烧药，你快过来照顾一下吧。”
听说男朋友病了，关小柳拉着箱子跑得飞快，直奔到林陆身边看着他睡得无知无觉的时候吓得要命，还伸出食指去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人还活着才放下一颗吊着的心。
她扭头问池哲：“他这是烧晕了？”
“没有，困的。他也好几天没睡个囫囵觉了，今天陈经理打电话来说游戏下家找到了，他可能松了口气，就病了。”池哲跟她解释，“他们出去看球赛了，本来大家是想一起出去庆祝下的。”
“啊，那你也去吧，这里留我就行了，只是感冒嘛，没关系的。”关小柳听说他们有活动，连连让池哲出去玩。
正牌女友在这里，虽然偶尔池哲会觉得这师姐不靠谱，不过想着应该不至于把人给弄死，也就放心地把备用钥匙给了她，出门找其他人去了。
关小柳这才有空摘了围巾脱了外套，爬上床跪在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发现热热的，嘀咕了句“小可怜”，从自己行李箱的小药盒里拿出个宝宝退热贴，“pia”地贴在他的脑门上。
估摸着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她拿了睡衣去这间主卧带着的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以后一边晾头发一边很勤快地帮他们把乱得要命的客厅给收拾了，把卫生间脏衣篮里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洗了，看看时针已经指向“8”，池哲他们大概是在外边吃了。
关小柳翻了翻厨房，除了一袋大米和一冰箱的啤酒居然什么都没有，没办法，空有一手关爸独传的好厨艺，她也只能给林陆和自己煮了一锅白粥。
打开卧室的灯，她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把林陆给摇醒了，那家伙迷迷糊糊的似乎都不知道是谁摇的他，不过倒是很配合地把已经晾温的粥给喝光了，喝完以后又一头扎下去睡了。
无聊的夜晚，坐了好久的车又干了一晚上的活，关小柳掀开被子的一角钻进去，手搭在林陆的胳膊上和他一起入睡了。
睡到不知什么时候，觉得胸口痒痒的，她抬手去挠了一下，却碰到个毛茸茸的物体。这一碰吓得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地睁大了眼睛。
在她的手伸过去的时候，就被人握住了手腕抬起来压在她耳边了。
卧室里的台灯亮着，不是那种暖暖的黄光，就是白白的灯棍式的台灯。此刻，不知是不是灯映照的，林陆的脸看着有些苍白。
关小柳看清是谁后刚松了一口气，瞬间又觉得不对，衣……衣服呢？不等她思考，林陆的脑袋移上来就去啃咬她的嘴唇，咬得又急又狠，让关小柳没空继续发现什么不对。
他睡得正香，被人给叫起来吃饭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梦梦见了关小柳，谁知道睡到半夜口渴醒过来，居然发现怀里真的趴着个睡得香甜的关小柳。他确认了好多遍，胳膊都快掐青了才发现这是真人，她在台灯下睡得安稳，嘴巴微微张着，不时的还能呼出个小小的哨来。
欣喜若狂是什么感受，他第一次知道。
关小柳拼着最后一丝理智，声音好像要哭出来似的：“那个……那个……”
“哪个？”他被她抓得疼了一下，撑起身子看她。
林陆思考了两秒钟，一个跨步下了床，从书包里的钥匙链上摘下个易拉罐挂饰，几下扭开包装，就听见有什么落地声，他弯腰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又回到床上。
全程不到半分钟。
林陆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挑眉看着她。
关小柳两手捂着脸：“你还在生病，这样伤身体……”
“就是火太多了憋的，你别乱滚，我病着呢，没劲儿。”
病着你还不老老实实睡觉！没劲儿你还不老老实实睡觉！
这么一番折腾，这次林陆是真的渴了，套了件T恤去客厅接水，谁知道看见的是一群歪七扭八正看直播的人。
“哟，哥们儿，轻伤不下火线啊。”池哲举了举手里的啤酒。
“下次团战的时候请你保持着坚挺的品质。”秦辰看了看手上的表。
“三十三分钟，坚挺个屁。”夏普随手吐槽。
“放心，明天看见小师姐我们会当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魏立春体贴地补充。
卧室的门根本没关，他们的话全都飘飘飘地飘进了关小柳的耳朵里，她把被子一拉，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这只是个梦……这只是个梦……
其实那天池哲他们回来的时候看房子里静悄悄的，以为那两人已经睡了，所以刻意放轻了手脚，拿了啤酒和他们买的煮花生堆坐在沙发上看游戏直播。夜阑俱寂，屋里却忽然传出一声“疼死宝宝了”，四个人都是一惊，随即互相看了看，了然地又重新把目光盯在屏幕上了。
好在这房子的隔音还不错，除了那一声哀号，他们没听见别的什么响动，至于三十三分钟什么的完全是瞎扯的，他们才没兴趣听墙角呢。
可怜的关小柳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睛看着完全不熟悉的房间和身边还在熟睡的林陆时，意识回笼，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力不从心还是拼尽所有力气地一脚踹在林陆的腰上，把他踢出去老远，差点滚到床下。
林陆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醒过来，看到眼睛瞪得滴溜圆的关小柳，不耐转瞬变成了开心，扬着嘴角靠过去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早上好。”
“不好！”关小柳才不吃他这一套，“不好不好不好！”她还记得昨晚从门缝里飘进她耳朵中的那些师弟的话呢，他们都知道了！
尴尬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身体也有些不舒服，她把被子往头上一拉，发誓再也不要理林陆这只大尾巴狼了……起码今天不要理他！
关小柳这次的态度格外坚决，抛下了感冒还没好利索的林陆趁着无人的时候回到了学校，宿舍已经可以提前入住了，不过林陆他们的公寓最短要租三个月，住在一起也比较方便交流，于是他们还是住在外面。
下家公司接手了游戏，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后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他们现在又开始忙了。
关小柳宅在宿舍写论文，偶尔也会被林陆骚扰一下告诉她，那群人“恰巧”不在家，她要不要过去看看尚未痊愈的可怜的他，顺便给他带点好吃的。
他把重点落在自己生病没东西吃营养不够上，关小柳还真不忍心拒绝他，只好隔个两三天就去他那里一趟。每次去了都是把客厅给收拾了把衣服洗了，把饭做了和林陆吃完后再给其他人留出来用保鲜膜封好了放在餐桌上，然后被林陆纠缠着亲亲抱抱一会儿就跑回学校。
她十分、完全、绝对，不要和那群师弟碰到！
可越是躲什么越是容易遇见什么，某天林陆扯着她的衣领不让她走的时候，大门忽然开了，四个人排着队往屋内走，见到关小柳都没什么异样的表情，打趣地说道：“哟，田螺姑娘来了。”
关小柳手指头溜到沙发要拿自己的围巾，被林陆抢先一步拿到手远远地扔到对面的椅子上去了。他小声地和她商量：“反正他们都回来了，你今天别走了吧，自己住学校不害怕？”
“才不是一个人，妖精和老大都回来了！”关小柳奔过去拿围巾，急着离开。
林陆见她是真的抗拒，只好忍着不甘心送她回去。宿舍楼下他如同被遗弃的大型犬那样默默地目送她离开，结果关小柳看着他失落的样子也只是拧了拧裙角，飞快地转身跑进楼里了。
卖可怜无果，林陆手揣进裤兜里，也不打算回公寓了，先回宿舍住一晚好了。
晚上没吃饱，他去粥店点了两个小菜填肚子，要离开的时候就见到推门而入的周大爷，他本来只是打个招呼就要走的，谁知后头紧跟着露出了宋淼的脸：“外公，你要不要吃烤地瓜？”
周大爷，姓周，周易的周，确实是C大的退休老师，不过不是教《易经》的，而是一位太极扇体育老师。
在粥店遇见林陆时，周大爷本以为这是一次见家长之旅，谁知道三人对坐说起这复杂的关系时，周大爷才知道自己一直误会了。
“他是不是说什么你命里缺一个‘带水之木’的女朋友？说这个人旺夫旺命？”宋淼简直无语至极，看到林陆点头后，摇晃着周大爷的胳膊抱怨，“外公！你真是……”
真是走火入魔了啊！
原来宋淼父母离异，从小由外公外婆抚养，或许是没有父母的关怀，宋淼的性格有些孤僻，于是周大爷就怕宋淼找不到对象，这些年周大爷没少用“多水之木”这个卦象去骗那些看起来不错的男生。反正学校就这么大个地方，宋淼这么个又多水又有木的姑娘还是很容易碰到的嘛！
后来周大爷碰到了林陆，又从宋淼口中知道了她和他居然在一个项目组工作，听她说他很厉害时是欣赏的口气，想着这次总算钓了一个好女婿！于是几次碰见林陆，他都特别热情地和他讨论学习生活，和他说着那个“特别”的“多水之木”可能有些不一样，可能和他有摩擦，但是要多花心思去观察她的优点，要主动出击去追求她。再后来，宋淼要出国学习，周大爷十分不放心她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鼓动着林陆别让人走远了，在一起才能放心。
周大爷千算万算，没算到项目组不只有宋淼一个姑娘，还有一个叫关小柳的女生更早地闯进了林陆的视线！
林陆也是有些惊奇，原本以为只是碰到个算命的半仙，谁知道后边还有这么多故事，而且人和事就在他身边。同时又有些一切都是注定的感觉，这么兜兜转转的，他居然还能和关小柳走到一起，也真是不容易。
被外孙女埋怨了半天，周大爷一拍桌子：“我这次真没唬人，我给林陆算的是真的，才不是骗人！小林，你那个女朋友的生日名字都给我说说，我帮你再算算！”
虽然不想让老人难过，不过林陆觉得自己女朋友的个人信息还是不要透露出去的好，他谢绝了老人的好意，起身离开。
不管老人算得准不准，他都不想再被这些虚无的言论扰乱自己的心思，就让他像之前自己瞎琢磨的那样，柳树长生水边，喜潮喜湿，所以是多水之木好了。
他顺着去粥店的路原路返回，边走边给关小柳打电话：“你能下楼来吗？”
“哼，你不要想了，我不要和你一起住，你快回去吧！”
“我就是突然挺想你的。”
“你少骗人！上次你也说只想跟我说说话然后就……哼！我不要下去！”
“那我就站这儿了，今儿霾可挺大的，我没戴口罩。”
电话那端出现短暂的沉默，关小柳似乎是从床上爬下去穿鞋子了，然后她恶狠狠地威胁他：“我就下去五分钟，然后你就回家去！”
林陆没回答，不能做到的事还是别承诺比较好。
她套上大衣跑下楼，林陆就站在门口，眼光幽幽看着她，她放慢脚步，走到他面前：“什么事嘛？”
林陆把她大衣的帽子给她盖上，两只手拉着帽子两侧垂下来的珠珠，用力一拉，帽子的锁边缩成皱褶，关小柳的脸一下子被挡住，只露出一小部分，就像俄罗斯套娃似的。
她疑惑地微张着嘴仰头看他，他向前倾身，在她鼻子上亲了一小下。直起身子捧着她的脸看她，宿舍楼前的路灯湮没在白色的雾霾里发出微弱的光，四周都是朦胧的，唯有她傻乎乎搞不太清状况的样子如此真切。
大四下学期只需要做毕业设计，什么课都没有，林陆他们之前做的那款App就可以拿去当毕设，因此几人专心在公寓做游戏，之前那家公司自己的产品有一部分游戏也外包给了他们。
关小柳的课挺忙的，几乎每天都满课，晚上还要帮着导师剪片子，因此除了固定的周末去公寓找林陆，平时基本上只能靠视频联络，视频的时候也是各忙各的，就开着摄像头，闲下来的时候说两句话。
周三本来是满课的，结果上午和下午的那两位专业课老师一起去国外参加学术会议了，于是一整天时间都空了出来。关小柳听完班长的通知就高兴地背着小书包去坐地铁了，可以有一天时间跟林陆一起玩咯！
她脑海里盘算着他们可以去玩的地方，或者他很忙的话她就在他屋里看电影，中午还可以抱着睡个觉什么的。
她有公寓的备用钥匙，才九点钟不到，她估计这些夜猫子还没起呢，因此声音格外轻地换了拖鞋，想着一会儿扑到床上把林陆给吓醒。
咦？门开着一半呢？林陆起床了？
她伸头透过半开的门看屋内的情境，恍惚好像看到个女人走过，心里有什么不好的预感闪过。不会的不会的，林陆才不是那种人！
她手都有些颤抖地把门完全推开，结果看到了一个穿渔网袜的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坐在床边！
而林陆正光着上身半靠着床头，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拿着平板看视频！
关小柳惊呆了，连喊都忘了喊，好像有尖叫梗在喉头，可先一步发泄出来的是夺眶而出的眼泪。她难以置信地抹着眼泪，什么话都没问，转身就跑。
还问什么呢！这种场景！还能是怎么回事！
林陆也是惊呆了，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跳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一把拉住要跑的关小柳：“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关小柳捂着耳朵疯狂地摇头。
林陆全身上下就一条短裤地站在那里，拉着跟嗑了药似的关小柳让她冷静。
“小师姐……”站在他们身后的“女人”忽然开口，“是我呀。”
关小柳眼泪还没停下来，却被这一声给镇住了。
哈？是夏普？
夏普穿了条皮质短裙，从还在纠缠的两人旁边走过，出门前撂下句：“你跟她说吧，我赶时间。”
然后从大厅拿了自己的黑色羽绒服穿上，“咚”一下带上了大门。
关小柳用胳膊抹了一把眼睛，蓝色羽绒服的袖子上立马出现一道颜色发深的印子。
“快别哭了，哭得可怜死了。”林陆看见关小柳终于冷静下来，悬着的心也松快了很多，用手背帮她擦眼泪鼻涕，一点儿都不嫌弃的样子。
关小柳打了个哭嗝，看着浑身上下只穿了条裤衩的林陆，才觉得热似的，把外套给脱了：“那……那是夏普？他为什么穿成那样啊？异装癖？”
“呃，也不是，他是挺有名的一个cos社的社员，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哦，我懂我懂！次元墙不能打破！”关小柳恍然大悟的样子，“可是他平时都是cos女孩子吗？”
“一般都是男的，有个社员病了，他去救场，好像是要在天台拍写真，他不愿意在男厕所换，就在家里换了再过去，在客厅换衣服会被其他人看见，就在我屋里换了。”林陆耐心地解释着，解释完了觉得有些冷，跑回被窝里冲关小柳招手，“过来说话。”
关小柳受的冲击太大，刚才赶路过来时腿还有些冷，听他招呼就跟着一起进了被窝靠着他坐着，抽抽搭搭的：“吓死我了……”
她五六分钟的工夫就把自己的眼哭得跟兔子似的，林陆揽着她的肩膀，从床头柜上抽了湿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又抽了一张帮关小柳擦脸：“好了好了，没事，别哭了，哭得我都要以为自己真出轨了。”
“……”
后面的十几分钟，林陆找到了夏普的微博和关小柳一起“观赏”，看到粉丝数的时候关小柳吓了一跳：“好大的咖啊。”
夏普很少发什么心情和状态，所有的微博都是简单粗暴的“分享图片”，然后就是出的片，有风度翩翩的白袍公子，有邪魅戾气的王侯少爷，有关小柳不认识的动漫人物，还有几张比较另类的舞娘、女警官什么的，意外的是这些女性角色照片似乎格外受欢迎，评论数都是别的照片的几倍甚至十倍。
浏览完夏普所有的照片，关小柳有些困了，早上早起上课，又坐了挺长时间地铁，刚才哭得脑子也有点缺氧了。她屁股往下挪了挪，拉着林陆的胳膊要枕着：“我睡会儿……”
“嗯。”林陆早上也是被夏普换衣服还有进进出出洗手间化妆的声音吵醒的，他顺势一起躺下，轻轻拍着关小柳，“睡吧。”
虽然像个宝宝一样被拍着睡觉挺温馨的，可是……
“喂，你的手放哪儿呢！”
“拍心口啊，你心别跳这么快，快睡。”林陆完全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轻轻地拍打着她。
“哎！林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关小柳把他的手推开，忽然坐起来，眼睛放光。
“当今最火的传播营销方式就是情绪营销，而在所有热门传播的情绪中，排名第一的是吃惊，第二就是搞笑。”关小柳两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腰板挺得笔直，就像作汇报似的侃侃而谈。
“And then？”秦辰往嘴里扔着玉米粟，不知道小师姐突然这么正经是想表达什么。
“我们的工作室要想弄出点名堂来，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网络营销炒作。”关小柳微笑着跟他解释。
“先等等，什么工作室？我们什么时候有工作室了？”魏立春打断关小柳的话。
她疑惑地去看林陆，林陆老神在在地喝酸奶，瞥了魏立春一眼：“没有吗？那就从今天开始建一个好了。”
这么草率地就决定了吗……
屋里一片寂静，一直安静倾听状的池哲弱弱地打破这气氛：“加我一个吧。”
他刚说完，秦辰嘴里的零食一使劲儿都咽了下去，连忙附和：“还有我！”
他俩都表明态度了，先前提出问题的魏立春想了一下：“那也加我一个吧。”
“嗯，我问问夏普。”林陆说话间拨通了夏普的电话，“喂，我们开个工作室吧。”
“什么？”夏普只来得及问出这一句，林陆就说着“好的”把电话给挂了。
“夏普也同意了。”林陆点点头，然后对关小柳说，“你继续。”
关小柳见识了他们几个人这感人的效率，喝了口水压惊，继续开始之前的话题：“所以我们可以为工作室造势，不需要把商业动机加进去，单纯发一些工作室的搞怪日常，打破常规让大家看到和刻板印象中不太一样的程序员，再付费让一些营销号转发增加曝光率，应该会有效果。这第一步，可以从夏普开始，因为他本身就是有一定粉丝基础的大V了。”
其他几人编程序在行，对这些并不太懂，但是听关小柳说得好像很简单而且还挺靠谱的，也都没什么异议。
林陆那厮，除了一开始关小柳跟他大概说自己的计划时听了听，后头开会就没怎么听她的话，全神贯注地看着和平时愚笨的形象完全不一样的她，看她说起自己擅长的事情时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啊，好想把其他人都赶走然后把她拐进屋里啊。
“那么，朴素的男程序员和妖娆的女装coser就是一个很好的卖点。”关小柳之前跟着老师研究过一个新媒体营销的案例，可还没自己动手操作过，因此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可最后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夏普会不会不同意啊？”
他coser的身份瞒了这么久，连关小柳这种关系比较好的都不知道，他愿意这样曝光他的真实生活吗？
一大家子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围着桌子把电磁炉煮的火锅吃了个精光，终于等到已经摘了假发、短发被抓得有些乱的夏普回家时，全用一副嗷嗷待哺的眼神盯着他看。
夏普被看得发毛，一言不发地进了洗手间换衣服，门都没关好，那几个男生就一齐冲进厕所帮着拿衣服、摘首饰、卸妆擦脸抹大宝。
“打鸡血了？”夏普拿格子衬衣的衣角擦了擦眼镜，戴上以后被众星拱月地推到主座上吃他们特意留下来的饭菜。
在他默默吃饭的时候，几个人又开始给他轮番讲解关小柳说的那些话。
“情绪营销你知道不？我们要发一些让人吃惊的内容！”
“我们花钱让大V转发，哦，你也是大V，你也要转发。”
“就是你穿着你那些漂漂亮亮的衣服，最好是女装，还有你的日常照做对比……”
他们聒噪了整顿饭的工夫，夏普吃完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听明白了，没他们想象中那么抵触，他只问了关小柳两个问题。
“能赚钱？”
“应该能。”
“你来操作？”
“嗯嗯我来。”
“那就弄吧。”夏普抽了张纸巾擦嘴，很无所谓的样子，一点儿不担心暴露了长相会掉粉或者会影响日常生活的样子。
从前他们犹豫、彷徨、不能下定决心，可是这么莫名其妙地组成工作室之后，大家倒是安心了。就像是一直怕天上掉下个什么东西砸到脑袋，有一天这个东西突然砸下来了，他们也没被砸得多疼，仔细看看好像还是个饼，有没有肉不知道，但是肯定可以吃。
创业的团队里因为多了个关小柳，日子像以前他们在实验室那样简单，大家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编程，关小柳基本上把家务活都包了，时不时地做些好吃的给他们改善生活，宣传那一块儿也是完全不用他们操心。
他们只需要根据关小柳的要求偶尔被拍个照就行，连麻烦的摆拍都不用，关小柳最喜欢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抓拍。
于是在小师姐特意查的黄道吉日这天，第一条爆料微博发布了。微博的内容是“无意间发现公司最厉害的程序员哥哥居然是那个很有名的coser”，跟着的图片也是偷拍的视角拍的，先是戴着眼镜看起来蛮清秀的程序员坐在电脑前的，然后是在他桌子下的袋子里的红色古装和一条很清楚的腰带，最后放了张夏普微博上前几天po的一组红衣定妆照，那条华丽的腰带还有腰带上的“夏”字尤其惹眼。
她发布的第一天，转发量并不多，因为她那是新开的小号微博发的，没几条微博也没几个粉丝。第二天她又假装是夏普的一个粉丝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微博，然后去夏普的粉丝群里截图发消息，引起大家的注意后没有立即遁了，身体力行地去转发顺手刷话题。等到有一定的关注度后，关小柳联系了营销号开始转发，并没有加很硬的广告，只是用了“这么可爱果然是男孩纸”这类常见的话。
第三天，发微博的账号已经涨到上万粉丝，有许多帮艾特夏普的和求问原博工作地点要去组团参观的。关小柳用夏普的大号转发了最开始的那条微博，附言：“老板，咱们公司的保洁小妹该换了。”
因为夏普之前在微博上唯一说过的人话只有春节那天的“新年好”，这次的十四个字和两个标点符号都让粉丝们觉得是“活久见”系列了，“保洁小妹”的粉丝数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噌噌噌地往上涨，一群“念过大学，会扫地会洗衣服会做饭，当个腿部挂件也行”的网友留言要去应聘当保洁。
他们的第一步走得很是漂亮，大家下馆子庆祝的时候除了高兴，又提出了新问题：“既然要办个工作室，咱们起个什么名啊？”
按理说，这是早该考虑的问题，不过这些人都不爱在这种没啥意义的事上动脑子，于是又沉默了。
关小柳看大家都不说话，想到自己身边坐着的都是大神，举着勺子提了个很有建设性的名字：“要不叫666游戏工作室？”
“噗——”从各个方向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液体喷溅的声音。
这个名字，还真是够“6”的。
工作室最终定名为“LLL游戏工作室”，简称3L，念作“略略略”，工作室的“logo”是一个扮鬼脸吐舌头的小孩儿，嘴里发出“略略略”的声音，画风和他们做的那款“熊孩子”的游戏有些像。
这名字起得还真和关小柳的提议有关，“666”本来是从游戏里出来的一个词，大意是夸人很厉害游戏玩得好，后来传到网上就变成了夸一切厉害的人和事了。
池哲表示，对于很多不知道这个词的人，尤其是上了一定年纪的公司决策者，他们不会觉得“666”这个名字很厉害，只会觉得这名字很“222”。
关小柳也就随口一说，看大家都在笑话她，委屈得靠到林陆身后冲他们扮鬼脸。于是靠谱的男朋友一拍桌子：“不叫666，叫略略略吧。”
于是接下来，关于一个名字都可以略略略的游戏公司的微博迅速在网上火起来，也有网友察觉到了这是这个公司在打广告，可是“程序员还可以这样”的话题持久不下的热度以及许多身为程序员或程序员恋人的人积极地参与话题，总之公司的关注度一直在上涨。除了最开始对夏普身份和他的粉丝力量的消费，后面关小柳又把其他几个人的日常发了出去，还包括工作室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偶尔也会上传一些他们做的搞笑小动画。
在关小柳意料之外的，是林陆和池哲单凭着几张照片就吸了一大批粉丝，林陆发现自己微博粉丝暴涨后勒令关小柳不要再发他的照片了，于是池哲就成了工作室的颜值担当，各种喝咖啡被偷拍、趴着睡觉被偷拍、走个路都会被拍，他又总是一副笑着的阳光暖男款，迅速成了新晋网红。
合作的公司对这种状况喜闻乐见，这样的宣传比他们自己做效果更好，于是迅速签下第三单项目，工钱也水涨船高很多。
越来越多的合作意向找来，不用只做一个隐姓埋名的小作坊，林陆花了一个多月的工夫去办了各种执照，每天都能看出心情很好。
执照批下来那天，他顺路回学校找关小柳。她说在图书馆借书，他就站在图书馆门外的台阶下等。旁边还有一个在等人的男生，对着墙抽了两口烟，回头看着林陆有些面熟：“是林师哥吗？”
林陆手插在口袋里走神，听到有人喊他就冲人家点了点头。
男生有些兴奋：“我们老师经常夸你是他教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呢，哦，我是计算机大三的，我室友还关注了你的微博。”
林陆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答“谢谢”。
男生拿出盒烟：“师哥抽根烟吗？”
“不了，我女朋友不喜欢烟味。”他提起女朋友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似乎柔和了许多。
男生正想着要回去跟室友分享八卦，就听见一声脆亮的女声从台阶上传来：“林陆！”
那脆亮声音的主人连蹦带跳地从十几级台阶上往下跑，林陆就面朝着她稳稳地站着，在她下到最后一级往他怀里扑的时候张开手臂抱住她。他低头亲了下她的脸，数落她：“跑那么快干吗？”
“嘿嘿，见到你高兴！”
在一旁驻足的路人男生感觉被虐了一脸，一直到那两人的背影都快消失不见了才平复下心里的哀伤。一抬头，发现自己在等的室友慢慢吞吞地往下走，不禁咆哮道：“你就不能快点跑嘛！”
公司挂了牌照后，林陆暂时没接活，新签的那个项目工期很长，他把刚收到的合作方上个项目尾款的银行账单甩在桌子上，霸气地问他们：“旅游去吧？”
从寒假开始就一直没个轻快日子的众人听到这提议都眼放绿光，从冬天忙到春天，是该歇歇了。
这或许是自己当老板最大的好处了，几个人说走就走，办了护照签证，林老板还亲自给关小柳开了个实习出差证明让她去教务处批假条，公寓门一锁就不营业了。
旅行的第一站是去关小柳曾经说想去的泰国，至于有没有第二站，林陆表示看这次败家败到什么状况。
从下了飞机转大巴开始，关小柳就拿着个地图和她打印出来的地图研究个不停，问一次路买一张票都要合掌跟人家说“萨瓦迪卡”，林陆看她那么兴奋的样子，有点儿后悔没早点儿带她出来玩。
他们来的这天正好是宋干节的最后一天，宋干节是泰国新年，和泼水节差不多，一行人下了车还没走到预订的宾馆前，就被不认识的各种人拿着水枪滋了一身。
有些仓皇地逃进旅馆，发现里面的情况和网上的图片差别还挺大，不过不知是不是过年的缘故，老板娘很热情也很好说话，领着他们去了房间后，还给每个房间送了一些水果。房间不大，一张大床和一张放着电视机的桌子几乎就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反正他们在这边只待一晚，倒也没太在意。
换下被水淋湿的衣服，几人下楼吃了点儿午饭，都没来得及午休就被进店里来推销水枪的小商贩劝诱着去街上打水仗了。
被强行带到马路上，几人面面相觑，魏立春正对着秦辰，他先开口：“美人，你听说过打水仗的时候你出手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最在乎的人吗？”
“哈？”秦辰的浓眉大眼一跳。
魏立春抬起手来照着他的脸“滋”了一下，一束水流正中他的眉心。
“开心不？感受到我的在乎没？”魏立春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滋。
秦辰用他汗毛浓密的大手擦了一把脸，一蹦三尺高：“大春！你大爷！”
这两人迈开步子就你追我赶起来，留下还在原地发愣的几个人。
关小柳觉得他们那样挺有意思的，学着魏立春的话问：“林陆，你听说过打水仗的时候……”
林陆没等她说完就朝着她的脑袋滋了一枪：“开心不？我最在乎你。”
关小柳摸摸被喷湿的头发，没脾气地答：“开心……”
这几个人原本觉得这么幼稚的行为很不符合他们的气质，都商量着要回旅馆，这时候几个亚裔姑娘忽然过来冲他们一顿扫射。或许是姑娘们长得不错，或许是其实他们心里也有点儿想玩，总之被这么一闹后，他们也完全融入到这混战里。
整条街上的人，谁都不认识谁。可能昨天有的在商战里智斗，有的在运动场上挥汗如雨，有的在闹市区乞讨卖艺，可今天，大家就跟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一句话不用说，大白牙一露，水柱往脸上突突突突地就完成了一次美好的邂逅。
几个人被人群冲散了，都是大老爷们儿，林陆倒不担心他们，只是时不时地把关小柳往自己身边拉拉，确保她不会被人贩子给拐走。
熊孩子这物种还真是不分国界，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看街上的人玩得不够大，“噗”一下从二楼的窗台上往下倒了一脸盆水。
很不幸的，关小柳成了那个被眷顾的人，满满当当的一盆水从肩膀浇下去，半边身子湿了个彻底。
她穿的是件白色棉麻长裙，一半衣服完全湿透，另一半在刚才打水仗的时候也湿得七七八八了，白色的衣服一湿就跟透明的似的，贴在身上能看见她里边的小衫。
林陆在她被水浇到的时候先是着急地过去问她疼不疼，确认她没受伤后就看着她的狼狈样笑得停不下来。关小柳跳起来去捂他的嘴不许他笑，噘着嘴说：“我要回去换衣服！”
两人一直没走太远，一人提着一个水枪往旅馆走，上楼的木质楼梯年代久远，走一步就会发出“吱呀”的一声，转角处的那盏吊灯，似乎是因为外面太过于喧闹的人群而被震得左摇右摆的，灯影在墙上也是晃来晃去。
这是个安静的楼道，可一墙之隔的街上依然热闹，那些笑声喊声也能从窗户传进来。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是在整个喧嚣的世界里他们两个人独自构筑了一个空间，一个只有他们俩的空间。
关小柳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原本上楼前她还张牙舞爪地让林陆不许笑她，可现在她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很想削弱存在感。林陆拉着她的手，把水枪给她让她拿着，掏钥匙开房门。前后脚进了屋，他把她手里的两把水枪都拿走放在电视机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抬手。”
“哎？”关小柳不明所以地举起一只手，像是要回答问题的学生在跟老师示意。
“两只都抬起来。”林陆又说了一遍，“两只。”
关小柳乖巧地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林陆弯下身子去握住她到脚踝的裙摆，起身的时候顺势把整条裙子给脱了下来，连同那个白色的吊带衫，一起扔在了脱落了红色油漆有些起皮的木地板上。
她听到他“咔哒”一声把门闩插上了，然后他高大的身影就步步逼近，把她困在他的胸膛和门板之间。
身上还有水，裙子被脱掉后，裸露在外的肌肤贴到门板上立马觉得冷冷的很不舒服。
老房子的隔音不好，走廊里不时有打完水仗回房间休息的人，他们的鞋子和地板擦撞的声音、他们互相交谈说笑的声音，倚在门后的关小柳听得清清楚楚。
到后来，也就不怎么清楚了，意识好像有些飘忽，迷迷糊糊的，关小柳觉得又像在做梦了，这店里的床是她睡过的最柔软的床，真的就跟在棉花里躺着一样。洗了个澡，她趴在床上晒太阳，午后的阳光又温暖又舒服，她像只懒猫一样打了个滚，颐指气使地让林陆给她唱歌哄她睡觉。
林陆看看她粉嘟嘟的脸颊，看她半眯半睁的眼睛，觉得这个时候不用管她，她也熬不过五分钟就自己睡着了。可他高兴，高兴的时候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去做。
他轻轻拍她的胳膊，小声地哼唱着歌哄她睡，窗外是依旧喧闹的喊叫声，乌乌泱泱的听不清具体内容，而他清晰的咬字全落入了她的耳中。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你如此美丽，而且你可爱至极，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曼谷有个露天的四面佛，据说特别灵验，那群男生都不信这些，四处溜达去了。关小柳有些好奇，央求林陆陪她去看看，林陆这次来就是为了陪她，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路上，关小柳念念叨叨地跟他说：“不能随便许愿，因为许了就要还的，所以咱们就去看看，不许愿。”
“好。”林陆原本也没打算许愿，毕竟比起神明，他更愿意相信努力。
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到处是卖供奉品的，看着那一群群虔诚的身影，关小柳又开始心动，和林陆商量着：“要不然我们也去拜拜吧？就拜拜，不许愿！”
林陆笑了，依旧说好，去商场门口买了香、蜡烛还有花：“你去拜吧，我心不诚，拜了要被怪罪的。”
关小柳点点头，跟着旁边一个台湾姑娘的方式，先拜对门的那尊佛，顺时针又拜了代表健康、婚姻、财富的佛，献花献香，拜完以后觉得“整个人都干净了好多”。
林陆听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形容词，笑着揉着她的脑袋带她去逛小吃街。
好像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脸部肌肉就跟抽了一样，除了笑，再做不出别的表情。
从曼谷转战芭提雅，秦辰几个人才发现了这次旅游的真正意义——这里简直就是男人的天堂！只是他们也就是秉持着开眼界的态度，在各种酒吧里看看跳舞的美人。到底还有个小师姐一起呢，谁都不好意思做出什么名声不保的事来。
而队伍中最淡定的三个人，都是托着腮，无聊地喝着酒表示不感兴趣。
关小柳：那人妖长得还没化了妆的夏普好看呢。
夏普：那舞女身材还没陈菁好呢。
林陆：都没有我们家小师姐好看！
体验了泰式的“马杀鸡”按摩，三个人各自回房休息去了，只留下负责看管的池哲和被看管的两人举杯对碰，大声感慨：“我想入赘到泰国！”
旅途的最后一站在皮皮岛，总算进入到一片安静的海域，每天游游泳、潜潜水、晒晒太阳、吹吹海风，日子好像都过得慢了下去。
关小柳坐在沙滩上，顶着已经晒红的小脸问他：“你以后还带我来玩吗？”
林陆用脚背铲了沙子往她脚上倒：“来呀，你想来就来。或者我们也可以换个地方玩。”
世界那么大，到处去看看多好——如果是跟你一起的话。
她只是随意地问问，也觉得他就是随口应承一下，这个国家，肯定再也不会来了吧……
事实证明，一切以“肯定”为开头的句式都是在立“flag”，七个月后的某天，从学校里慌慌张张去公寓的关小柳，一进门就拉着林陆去卧室。
林陆受宠若惊地问：“先脱衣服还是先脱裤子？”被关小柳兜头就是一个背包摔在身上。
她弯腰把散落在地上的包里的东西扒拉开，举着一个白色笔状的东西放在他眼前，指着上头的两道杠，欲哭无泪地说：“中招了……”
林陆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愣在那里，下一秒就去保险柜里把所有的卡和证件都堆放在床上，就跟把自己心爱的毛线球跟喜欢的人分享的大猫似的，神态骄傲又有些不安：“都给你，你爸能让我娶你吗？”
关小柳扑哧一声笑出来，忽然想起什么来，蹙了一下眉：“我们好像得再去泰国一趟。”
“嗯？”不是应该回她家去提亲吗？
她垮下肩：“上次在四面佛那里，我……我忍不住许愿了……”
许愿早日和他修成正果，永远在一起。
也是他们运气好，再次去的时候又赶上了泰国的节日，是水灯节。和上次的宋干节弄得一身狼狈不一样，这次的节日要优雅得多。林陆看着往河里放水灯的关小柳温柔静谧的侧脸，提醒了句：“可别再许愿了哈，这么来回折腾我可心疼我宝贝女儿。”
关小柳虽然合着掌，其实心里什么都没想，就是看大家都这样，所以随大流而已。
她不说话，林陆又问了句：“你上次来许的什么愿啊？”
关小柳不好意思说，紧抿着唇不看他。
身后，已经有大片的孔明灯被放飞，在漆黑的天空里，那些橘黄色的光格外柔和。关小柳就是在这样如画的背景下心虚地左顾右盼，让他想起那个在空调下盖着毯子一看书就打瞌睡的她，每次睡着都被他看见，还总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他失笑：“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我也有个秘密，不告诉你。”
“什么秘密？”关小柳耳朵都竖起来，很是好奇的模样。
他像她那样紧抿着唇，她着急知道，就红着脸把自己的那个愿望给说了。
和他猜得差不多，不过听她亲自说出来还是觉得很让人窝心，他清清嗓子，满足她那强烈的好奇心：“嗯，就是之前呢，我碰到个老先生，他说我什么都好，就是命里缺一个叫关小柳的姑娘。”
“关小柳？缺我吗？”她傻气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嗯，缺你。”林陆笑着点头。
“嘿嘿嘿……那大爷算得好准啊！”
“是，很准。”
可是世上哪有卦能算得精准无比，所谓命里缺的那个人，不过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罢了，这人世乏陈，能遇见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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