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龙的心脏·那一眼的幻觉

    星染一边揭开“金栀”脸上的面具，一边笑着说：“我差点儿找不到你……”

    她屏住了呼吸，面具下是陌生又熟悉到极致的脸。月光与星光下站着的少年有着长长的黑发，紫色的双眼，静美如紫渊花。

    阿多尼斯山谷。

    所有的花朵都在深沉的夜色里陷入了梦境。城堡在月色下安眠。逶迤的山脉在月光下如同女神发亮的丝线，勾勒出拥有永恒魔力的寂静山谷。

    城堡某处的密室里，鸣幽浸泡在碧蓝色的池水里，昏睡不醒。照明石的光线极其黯淡，反而是池子里碧蓝色的液体在微微发光。

    一个苍老矮小的仆人静静站在灯下，注视着他那多灾多难的主人。主人有着和他的母妃一样的美貌，却有着倔强无畏的心。他不屑于获得黑暗王的青睐，一直在星愿大陆上流浪。主人是唯一通过成年试炼的三个王子中的一个，却从来默默无闻，不在帝都社交圈出现。

    仆人心酸地注视着重伤的鸣幽。要不是主人在最后关头等到了他，也许已经因为伤势过重死去。主人被黑暗与光明的力量伤害，病情复杂，只能依靠珍贵的碧空龙的血液缓慢修复身体的机能以及他灵魂上的裂纹。

    仆人嘶哑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主人，我的幽王子，下一任的黑暗王应该是你，只有你才配得到那个位置……只有你……”

    灵骨塔沐浴在月光里，塔身似乎能吸收月光里的能量。塔里的短途魔法传送阵依靠月能得以运转。神殿大长老郁苍正在塔里倾听墨斯神官的汇报。

    墨斯神官内心忐忑，“洛城发生光明能量波动后不久，我就赶了过去，可以确定这个异端是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年。后来，有人在洛城以北的森林里发现了这个少年的踪迹，他被年轻的神官们围袭，身受重伤，却还是逃脱了。”

    郁苍对望熙的死始终不能释怀，运送着重要货物的望熙为什么会轻易雇用不知底细的暗黑法师和宠兽师？安瑟暗骑士说，望熙对暗黑法师鸣幽很恭敬。高傲的望熙为什么会持这样的态度？可惜望熙已经死了，灵魂已化为乌有。

    郁苍的声音清澈温和，“根据各方面的情报汇总，可以确定鸣幽和星染第一次出现的地点是深渊城。不过，星染的青铜级佣兵徽章是在边境小镇平安镇考取的，当时和星染一起考取徽章的人并不是那个暗黑法师。他们应该不是蓄意想要夺取货物。”

    墨斯神官点头，“根据夜蔷薇小镇幸存者绯琉的供述，可以推测出货物和上古遗迹里的夜蔷薇花达成了某种协议。夜蔷薇花附着了暗黑法师真知的灵魂，真知想办法破坏了青铜棺的内层封印，假装被望熙毁灭，然后在望熙的灵魂里悄然成长。最后，暗黑法师成功得到了望熙身体的控制权。而货物则通过汲取巨榕树的灵气来恢复力量。”

    郁苍长发如瀑，俊美的脸上是有些遗憾的神情，“可以说是鸣幽和星染拯救了洛城的人。如果遇到鸣幽，我们可以想办法吸收这个人进入神殿。至于那个身怀光明力量的星染，按照夜王子的命令，我们必须捉住他，然后把他烧死在异端的火刑架上！”

    黑暗女神和光明女神的争端不能用正义与邪恶界定，但是黑暗神殿绝不允许拥有可怕光明天赋的年轻异端的存在。只要二十年的时间，这个异端就能够成长为威胁帝国的强大存在。

    窗外传来异响，郁苍的视线落在了巨鹰间渊的身上。他的神色变得柔和。巨鹰的巢穴在圣山之巅，要不是当年自己的老师和巨鹰一族有着渊源，他也不可能得到巨鹰成为自己征战的伙伴。

    巨鹰间渊那金色的眼睛看着郁苍。郁苍和它签订的并不是灵魂契约，所以无法用心灵交流，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它和郁苍已经很有默契。

    郁苍递给巨鹰一块魔晶石，“今夜我们不去阿多尼斯山谷，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只要在天明时回来。”

    巨鹰的眼角都没有瞄墨斯神官一眼，它并不喜欢和黑暗神殿的神官们亲近。它展开翅膀飞入夜的深渊。

    墨斯神官恭敬地向郁苍大长老道别。

    郁苍想起了什么，“那些参加神殿甄选的少女都安排在了星辰旅店。有特别的人吗？”

    墨斯神官叹息，“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无法知道圣山里沉睡的巨龙需要什么样的少女才能唤醒。”

    郁苍神色沉重，“魔族越来越强大了，如果不能唤醒我们的圣龙，下一次死亡之海的大战，我们也许会一败涂地。”也正因为对魔族的忌惮，黑暗王打算暂时接过阴月王朝伸出的橄榄枝，达成和平协议。

    墨斯神官低下头，“相信这次的甄选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郁苍想起了自己的弟子深雪，“等到月桂祭前夕，我会先让深雪试一试龙鳞对她的反应。”

    夜色无边无际，这关于帝国秘闻的交谈并没有人听见。烟蓝色的夜幕下，万事万物陷入沉眠。没有人知道今夜会开启横跨整个星愿大陆的新篇章。命运如同星河上无数诞生或毁灭着的星辰。

    夕城的清晨也很美。

    参加甄选的女孩儿们在风景如画的星辰旅店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窗外碧绿湖水里开着的白莲。淡金色的阳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湖水，风里似乎有透明的风之精灵在喃喃低语。

    星辰旅店的侍女们送来了精美的衣袍，它是淡紫色的，上面点缀着发光的宝石。衣袍是柔滑的丝缎，那些宝石在衣袍上勾勒出了紫渊花的模样。穿着衣袍，行走时宝石花隐隐发光，生动美好。

    穿着淡紫色衣袍的女孩儿们欣喜地在旅店的大厅聚集，神殿的神官们将在这里进行第二次甄选。第一次甄选在女孩儿们的家乡就已经进行了，她们都能够令一种淡金色的石头发光，只是光线有强有弱。

    大厅上方是一圈珍贵的琉璃窗户，阳光从高高的窗户照进来，变得清澈柔和，在光柱里还可以看到飞舞的光点。墙壁上是描绘黑暗女神赐予帝国荣耀的神迹故事。星染发现壁画上有隐隐的魔力波动。

    星染站在角落里，越发觉得神殿甄选并不是寻找侍女，这个秘密也许连紫渊商会也不知道。星染隐隐觉得这很像她在帝国魔法学院参加的魔力检测，不同的晶石能够检测出不同的能力。她现在只能祈祷金色晶石不会测出她体内的光明系力量。

    第二次甄选很简单，一块一人高的心形金色晶石被放在了大厅的中央，每个女孩儿需要伸手按在金色晶石上，闭目沉思，然后单独去另一个房间告诉神官她看到了什么。

    星染站在队伍的末端，看着女孩儿们心怀期待地走过织花地毯，虔诚地把手放在巨大的金色晶石上。令星染稍微安慰的是，金色晶石并没有发光，只是每个女孩儿放下手掌后，神色都很梦幻。

    终于轮到星染了，守候在金色晶石旁的年轻神官正是在昨夜晚宴上遇到的亚瑟神官。他认出了星染，眼底有幽光闪过。

    星染迟疑地将右手放在了金色晶石上，就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晶石的心跳。她受到惊吓一般看着眼前的金色晶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亚瑟神官目不转睛地盯着星染，星染闭上了双眼。她的灵魂在一瞬间投入了金色晶石里。时间变得虚无，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

    那是属于龙的世界。天空是深邃的紫蓝色，白云变幻莫测，青草向着天空的方向生长，无边无际的风吹过山冈。广袤的原野上，金龙在大湖边饮水，它强壮有力的翅膀似乎遮住了大半个天空。天空中的太阳散发着充满魔力的光与热，照耀万物。就在这个时候，一柄黑色魔剑从天际袭来，射中了金龙，可怕的毒素在金龙的身体里蔓延，它跌落在湖畔，发出不甘的龙鸣，最后黯然逝去。

    星染仿佛听到了在宠兽墓园里听过的幽灵之歌，歌声诉说着宠兽千万年来经历的一切，成长、战争、血泪。曲调简单而悲凉，却不断在星染的心中回旋。

    星染睁开双眼，那些幻觉如潮水一般退去。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金色晶石，明白这晶石很可能是龙的心脏。毒素将龙的灵魂凝结在了这心脏里，经历奇妙的过程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星染曾经在宠兽墓园的金琢大人那里得到过母龙丝塔芙产下的龙蛋。龙蛋里的小龙好不容易才孵化了出来。星染对龙的气息并不陌生。连金琢大人也拥有龙族的血脉。

    亚瑟神官指了指角落里的雕花木门，“你去那间屋子里告诉神官你的所见所闻。”

    星染温顺地低下头，“是。”她打算胡诌一通，让自己甄选失败。

    亚瑟看着星染的背影，露出淡淡的微笑。只有他在女孩儿睁开双眼的刹那看到了金色的龙息一闪而过。这个女孩儿隐藏着某种特殊的才能，他事后追问过人鱼少女海珠，海珠太过单纯，亚瑟能够感觉到海珠在维护她。

    星染优雅地走过织花长毯，她的视线和蕾妮的视线交错。蕾妮微微一笑，露出高傲得意的神情。看来，她应该通过了第二关的甄选。

    星染站在雕花木门前，她轻轻推开门，却发现门上隐藏着一个奇怪的魔法阵，她的手心微麻。

    房间很大，整面的琉璃窗令清澈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照进屋子里，屋子的地板上是层层叠叠的魔法阵。

    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神官，她和莉莉娅老师极其相似，拥有睿智的双眼。

    她的声音宛如鸟儿歌唱一样婉转轻柔，“我是茉莉神官。小染，你进入这个房间开始就已经被动签订了真言魔法。”

    星染愣了愣。

    茉莉神官微笑着说：“如果你说谎，真言魔法会告诉我。”

    星染的背上渗出冷汗，她不动声色地回答：“我会告诉您我在龙心里看到的一切。”

    茉莉神官的眼睛一亮，“你知道那是龙的心？”

    星染缓缓点头，“那是金龙的心脏，它原本在湖畔饮水，却被天际的黑色箭射杀。我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茉莉神官猛然站起来，“你说什么？”

    星染的语调轻柔，“那种毒素非常可怕，连龙也无法抵御。而且那种毒素似乎将龙所有的力量都封入了龙的心里。”她只希望茉莉神官不要心血来潮问她是不是光明系的异端。

    茉莉神官深深地看着星染，“小染，你跟我去见大长老郁苍。”龙心里藏着许许多多的片段，大多数是毫无意义的景物。能够看到金龙死因的少女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

    星染心中感到不妙。她害怕真言魔法令茉莉神官识破她的真实身份，却祸从口出，很可能不幸地通过了第二次甄选。黑暗神殿为什么要寻找可以和龙产生某种共鸣的女孩儿？

    星染知道自己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很可能在黑暗神殿大长老郁苍的眼中暴露无遗。

    星染很希望自己突然晕倒，却害怕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在火刑架上。她忐忑不安地跟在茉莉神官身后，看起来倒是很符合突然走好运的普通女孩儿的神情。

    星辰旅店的密室里有短途魔法传送阵直通灵骨塔。密室墙上的鲛人灯散发着神秘的光辉。古老的魔法传送阵隐隐流动着白光。

    星染今天并没有戴上空间戒指，而是用普通的丝线将戒指穿起来，用寒羽鸟的羽毛包裹住，挂在胸衣里。露露化为铠甲护着她的心脏，静默无声。

    茉莉神官握紧星染的手，带着她进行短暂的传送。炫目的光包裹住了她们，当白光消散时，她们已经站在了灵骨塔隐秘的顶层。

    灵骨塔是帝国魔法师们心中的圣地。灵骨塔常年生活着至少三位魔导师，它坚固的墙壁能够阻挡堪比龙焰的毁灭性魔法，连可怕的禁咒“末日星雨”也无法立刻摧毁灵骨塔。

    茉莉神官让星染待在聆听室里等待，她匆匆前往祈祷室求见神殿大长老郁苍。

    星染站在聆听室的窗边，透过雕花木窗俯瞰着整个夕城。夕城和流云城一样美丽迷人，它们是人类创造的杰出艺术品。鹰的叫声从远处传来，星染眯眼看着天际飞来的巨鹰，隐隐有熟悉的感觉。

    如果换一个地方，也许她会掏出巨鹰间渊给她的石笛吹响，而现在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在神殿大长老面前露馅。

    祈祷室简陋的木床上，黑暗神殿大长老郁苍静静地坐着，穿着黑袍的他神秘如子夜，长长的黑发如流泉蜿蜒在地板上。

    茉莉神官来到了祈祷室，恭敬地行礼，“在这次甄选的少女里，有一个来自边境小镇的女孩儿不仅发现了测试的晶石是龙心，还看到了这条巨龙死去的原因。”

    郁苍眼睛一亮，“这个女孩儿在哪里？”

    茉莉神官的微笑温柔如月光，“小染就在聆听室。”

    与此同时，夜王子正离开顶层预言师的房间，顺着石阶梯往下走。他穿着深紫色的骑士服，俊美高贵，令人的视线无法移开。他的神色冷厉，双眼冰冷如寒川的雪晶石，却更令他多了分神秘的美。

    茉莉神官和夜王子擦肩而过，她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夜王子那宛如紫渊花一般魔性的魅力。

    茉莉神官打开聆听室的门，让星染跟着她走。星染抬起头，视线落在茉莉神官的身后。一道深紫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

    那个背影那么熟悉，令星染平静的心掀起了波澜，她怔怔地落下了眼泪，却不知道为什么。影封魔法无声无息地启动，令星染的心恢复了平静。

    星染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错觉了，怎么会看到一个背影就恍惚起来。

    茉莉神官安慰星染，“小染，别害怕，郁苍长老很温和。”

    星染点点头，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她跟着茉莉神官来到了祈祷室。祈祷室看起来很简陋，星染却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墙上挂着的石铃铛上流转的诡异力量。她曾经在神灵的监狱以及幻月神殿里感觉到。这是神灵的力量。

    郁苍站在床边，优雅脱俗，他静静看着星染，露出和煦的微笑，“小染，茉莉神官告诉我，你看到了龙心里的片段。所以，我想见见你。”

    星染局促不安地低下头，长长的眼睫毛轻颤。她在魔法药水里加入了寒羽鸟羽毛的灰烬，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她喝了改变发色和瞳色的药水。

    郁苍的声音清澈富有魔力，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她不像是小镇出身的没落贵族少女，比他想象的要美丽许多。银发蓝眼的小染和帝都大贵族的千金一样气质高雅。她比一般的女孩儿要高挑一些，银色的长发如同春日清晨的溪流一样闪闪发亮。

    郁苍没有在星染身上发现任何黑暗魔力的波动，她应该从未修习过黑暗魔法。

    郁苍谨慎地将一块暗晶石交给星染，“我想看看你是否有黑暗魔法的天赋。”

    星染战战兢兢地接过暗晶石，暗晶石毫无反应，连一丝灰光也没有显现。星染放下心来。

    郁苍叹息，“看来你没有一丝黑暗魔法的天赋，有些可惜了。”百年以来，许多拥有卓绝黑暗天赋的少女也没能唤醒沉睡的圣龙。预言师曾经说过，能够唤醒圣龙的少女很难找到，但是终会出现。

    星染露出忧伤的神色，“我……我没能通过甄选吗？”她是多么努力才能让自己的唇角不往上弯。

    郁苍摇头，“不，你已经通过了所有的甄选。你需要先在灵骨塔工作一段时间。”还有七天就是月桂祭，小染是这批少女里最有可能唤醒圣龙的人。这也是小染唯一可能活下来的机会。所有进入终选却无法唤醒圣龙的少女的灵魂都会被圣龙吞噬！

    茉莉神官带着星染离开，她带着星染去灵骨塔三楼领取侍女的衣服，“在灵骨塔的工作并不难，你需要按照清单准备好魔法师们需要的魔法材料，送到相应魔法师学徒的手中。”

    星染乖巧地点头，她会在这七天里想办法溜走。

    茉莉神官看着可爱的星染，神色有些复杂。如果小染能够唤醒圣龙，将在帝国拥有超然地位，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少女能唤醒圣龙，都被圣龙吞噬了灵魂。

    整个白天的时光都在忙碌的工作中度过。星染站在灵骨塔的窗前看着夕阳落下，金橘色的阳光仿佛神辉一样笼罩着繁华的夕城。

    星染被茉莉神官安排住在灵骨塔小小的石室里，和她同住的金栀要大一些，她通常只是沉默地听星染说话，露出羞涩的微笑。金栀比星染的个子还要高挑，有着美丽的黑色长发。

    星染想要去夜色里的夕城闲逛，金栀提出带着星染去街市。星染欣然答应。她敏锐地发现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某个拥有强大精神力的魔法师的监控下，心中越发不安。这次甄选的背后一定藏着极其重要的帝国秘密。连金栀也很可能是神官们布置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暮色从四面八方升起，群星璀璨，紫月高悬夜空。夕城的街道两侧有着许多星星草，它们在夜风里摇曳着娇嫩的叶片，洒出浅蓝色的星辉。

    月桂祭将至，夕城的街道上有许多店铺售卖着月桂祭相关的物品。桂枝编织的花环上，月亮花散发着莹白的柔光。还有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挂在店铺的廊下售卖。

    星染选择了老虎面具，因为这白色斑纹让星染想起了远在流云城的白虎。失去了主人月紫夕的白虎现在怎么样了？

    星染戴着面具，和同样选择了老虎面具的金栀在大街小巷游玩。她们还去了在夕城的紫渊店铺。

    紫渊店铺在夕城是气派的独楼，足足有七层，每上一层楼，货物的价值就昂贵十倍。一楼的大厅里售卖一种美丽的魔法玩具，那是浅蓝色的鱼形灯，它能够在启动后往空中飞翔，仿佛要一直飞到月亮上。

    金栀买了许多鱼形灯，和星染一起在空地上放飞。金栀告诉星染，她的妹妹在三年前去世，她的灵魂去了月亮。金栀说，星染和她的妹妹有几分相似，她们都有着蓝天一般的眼眸。

    蓝色鱼群在夜空下发着光，慢慢游向月亮。夜风轻柔如诗歌。汹涌的人群将星染和金栀挤散了。星染在人潮中寻找着金栀。

    星染在左侧不远处看到了金栀。她和自己一样穿着白色的法袍，戴着老虎面具，黑色的长发在夜色里流泻。

    星染一边揭开“金栀”脸上的面具，一边笑着说：“我差点儿找不到你……”

    她屏住了呼吸，面具下是陌生又熟悉到极致的脸。月光与星光下站着的少年有着长长的黑发，紫色的双眼，静美如紫渊花。

    星染的嘴唇颤抖，却无法说出一个字。她戴着面具，静静地流泪。

    黑发紫眼的少年冷漠地看着星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毫无防备地被人接近，甚至取走了面具。

    星染取下面具，“我是小染，你……”悲痛的往事提醒着她，面前的人不可能是月紫夕，但是她的心告诉她，眼前的人就是月紫夕。

    少年的眼神冷漠如冰雪，“我不认识你。”他转身离去，长长的发拂过星染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金盏花的气息。

    星染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人潮里，她握紧了双手，指甲深深地陷入肌肤里。幻月神殿里发生的那一幕还在她的脑海里重演，月紫夕在她的面前溃散为光点。

    痛苦而深刻的记忆令影封魔法产生了裂缝，强烈的精神冲突令星染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力。她跌倒在地上，无声地哭泣着。她的灵魂在瞬间变得软弱。

    人山人海里，她那么孤独而无助。所有的幸福欢乐都与她无关。星空辽阔，重要的人已经失去。在这万物欢腾的时刻，她的灵魂却渐渐变得冰冷。

    月紫夕，是你吗？

    又或者，只是我因为太过思念你，所以产生了幻觉。

    帝都夕城的夜色里，黑发紫眼的少年走在僻静的私人领地里，星星草上的夜光蝶们飞舞着，它们只能活过一个夏季，在秋风初起时陷入永恒的沉眠。它们的生命只在夏日里绽放，每一场舞蹈都是庆祝。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心中依然记得在街市上哭泣的女孩儿。她的眼泪令他觉得不舒服，仿佛自己遗忘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事情。

    少年回忆起了某个模糊的梦境，水晶灯璀璨，地板光洁得可以看到人的影子。隔着人群，他看到了某个银发蓝眼的女孩儿，她的面目模糊，少年却觉得自己的心中开出了美丽的花朵。

    城堡的门缓缓滑开，少年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和冷漠，他是夜王子，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完成。而今夜在领地花园里的遐思不过是因为月光太美，夜风太柔和。

    夜王子还记得在阿多尼斯山谷里看到过的第七任黑暗王的手札：帝王需要将目光投入星海和人群，忘记那些不值一提的人和事。冷酷无畏的心才是帝王的心。

    夕城在夜色里安眠，那些鱼形灯在高空中燃烧为灰烬，被风带回大地，它们永远无法到达月亮，就像残缺的记忆无法到达心底。灵骨塔守护着繁华如梦的夕城。巨鹰在塔顶落下，望着遥远的天际，它能够预感到恶魔即将来袭。

    （第四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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