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29日，毛主席在北平写了一首《和柳亚子先生》的七律，那是答复柳亚子《感事呈毛主席》的一首七律的。从这两首诗中，可以看到毛主席与柳亚子的交往始于1926年5月“饮茶粤海”之时，又于1945年“索句于”重庆。1949年3月柳亚子从香港辗转北上，抵达北京，参加新政协和开国大典，他又与毛主席有诗词唱和。我们就按这个时序，来谈谈他们两人的交往的时代背景和诗词内容，可以从中看出近卅年中国近代史的部分脉络来。
1926年5月，柳亚子在广州初晤毛泽东。当时柳亚子的政治态度是很明朗的，他积极拥护孙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并密切配合宋庆龄、何香凝批判蒋介石日益猖獗的反共活动，蒋介石几乎要通缉他。他是国民党的左派人士。毛泽东之所以与柳亚子论交，就是因为他们在政治上诗词上有共同语言。
广州一别，毛、柳二人各自东西，达10余年。
1944年5月，当柳亚子还在桂林的时候，就与中共领导人有所联系。董必武自重庆寄诗来，预为柳祝寿，有“诗能报国应长寿”句，柳就作《次韵和必武见寿新诗》，分寄毛主席及周（恩来）、林（伯渠）、吴（玉章）、徐（特立）、张（曙时）、邓（颖超）诸同志诗一律，自云：“誓以心肝酬党国，岂贪姓字上旗常？”
9月12日，柳由桂林飞往重庆，更与中共领导人接触频繁，深受感染。1945年1月他在《新华日报》创刊纪念会上公开宣称“世界的光明在莫斯科，中国的光明在延安。”并撰《延安一首》寄毛主席，句云“世界光明两灯塔，延安遥接莫斯科”。与此同时，他对蒋介石发动三次反共高潮是极为不满的，并撰《口号二首》，直指蒋介石“顽旧可怜仍反共，滔滔举世欲安之”，爱憎分明。
1945年8月28日，毛主席为与蒋介石谈判和平，由延安飞抵重庆，烟雾迷蒙的重庆，顿时升起了旭日，群情为之激奋。就在毛主席抵渝的第3天，柳亚子到曾家岩中共办事处拜访毛主席，相见欢然。柳面呈一诗称颂毛主席以“弥天大勇”的气概，亲临虎穴龙潭，与蒋介石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如“霖雨苍生”，为的是拯民于水火，登民于衽席。诗云：“阔别羊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中山卡尔双源合，一笑昆仑顶上头”。毛主席在渝43日间，二人时有诗信往返，晤谈欢畅。
9月6日，毛主席偕周恩来、王若飞去沙坪坝南开学校南津村柳之寓所回拜，并以旧作《沁园春·雪》一阕相赠：“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睛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柳亚子得此词，惊喜莫名，乃撰词次韵和之，词曰：“廿载重逢，一阕新词，意共云飘。叹青梅酒滞，余怀惘惘，黄河流浊，举世滔滔。拔剑难平块垒高”，充分表达了柳亚子反对蒋介石法西斯黑暗统治的明显态度与无畏精神。
毛主席的咏雪词“风调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乃不可及”，连同柳亚子、郭沫若、黄齐生等的和词均在各报发表，备受推崇。但是，这也触动了蒋介石反动统治集团衰弱的神经末梢。
10月2日，毛主席又约柳亚子晤谈于郊外红岩嘴之红岩村（中共八路军办事处），柳归后赋诗二律，有云：“与君一席肺肝语，胜我十年萤雪功”。诗中“后起多才堪活国”系指周恩来和王若飞。4日，毛主席函柳慰问柳夫人清恙，兼及国事，有云：“前曾奉告二语，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还对柳诗作出评价：“先生诗慨当以慷，卑视陆游、陈亮，读之使人感发兴起，可惜我只能读，不能做。但是万千读者中多我一个读者，也不算辱没先生，我又引以自豪了。”毛主席对柳诗的高度评价，使柳感奋不已，又作《赋赠一首》：“瑜亮同时君与我，几时煮酒论英雄？陆游、陈亮宁卑视，卡尔中山愿略同。”这里，他不免有点恃才傲视了。
1945年11月，柳亚子由渝飞沪。1946年2月，曾接毛主席1月28日由延安辗转来信云：“阅报知先生已迁沪，在于再追悼会上慷慨陈词，快何如之。”
柳亚子因国共关系恶化，民主人士颇遭国民党当局压迫，上海不宜久居，便于1947年1月18日飞港。在参加国民党留港民主派人士召开的座谈会的同时，柳还积极筹组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与何香凝、李济深、彭泽民、李章达、陈其瑗等联名上书孙夫人宋庆龄，请其指示并领导工作。1948年1月1日，民革在港正式成立，李济深任主席，柳亚子被选为中央常务委员兼秘书长。2日，在与民主党派及文化界人士举行新年团拜时，柳亚子特赋诗一首，以为“团拜应为团结谋”，并云：“国共同盟成鼎足，致公、民进亦千秋。”
1949年初，全国解放在望。柳亚子得毛主席电召北行，行前赋诗一绝：“六十三龄万里程，前途真喜向光明。”
3月25日，毛主席从石家庄到北平，柳亚子随诸老（沈钧儒、陈叔通、黄炎培等）赴机场迎接。当晚宴集于颐和园益寿堂，柳归赋七律三首，第一首末四句为：“民众翻身从此始，工农出路更无疑。伫看荼火军容盛，正是东征西怨时。”3月28日，柳亚子撰《感事呈毛主席一首》如下：“开天辟地君真健，说项依刘我大难。夺席谈经非五鹿，无车弹铗怨冯骥。头颅早悔平生贱，肝胆宁忘一寸丹。安得南征驰捷报，分湖便是子陵滩。”柳亚子在这首诗中忽然流露出虽全国解放在望，万众欢腾之时，而他个人却有一种“退婴”之意。毛主席就以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襟怀，爱人以德，作为柳亚子的诤友，婉言劝解他“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劝他不要回乡隐居了，昆明池的水虽浅，但毕竟还是跟胜利的人民在一起生活的好。但他在得到毛主席回诗后，仍然表示“倘遣名园长属我，躬耕原不恋吴江”。颐和园曾为慈禧太后一人所独享，现在革命胜利了，应该由人民群众来共享，谁有权力再把它交给一个人享受呢？可见诗人的某些气质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脱尽的。5月1日，毛主席又去颐和园访柳亚子，并联步过长廊，同乘画舫，游昆明湖一周。事后，柳还有追记诗一首，乃云“名园真许长期借，金粉楼台胜渡江”。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柳亚子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11月，民革举行第二届全国代表大会，柳再次当选为中央常务委员。1950年10月1日，柳亚子登天安门检阅台，参加第一届国庆节，作诗一绝，末二句云“此是人民新国庆，秧歌声里万旗红”。3月，于怀仁堂看西南、新疆、吉林、内蒙古文工团联合演出歌舞晚会，柳应毛主席命，即席赋浣溪沙一阕，用记大团结之盛况，词曰：“火树银花不夜天，弟兄姊妹舞翩跹。歌声唱彻月儿圆。不是一人能领导，哪容百族共骈阗？良宵盛会喜空前！”毛主席乃步其韵奉和：“长夜难明赤悬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柳亚子一家于1950年9月迁至紫禁城西之北长街，毛主席题其所居为“上天下地之庐”，以环境幽美，柳亚子自云“精神变好，大非昔比了”，但从1951年2月起，健康不佳，患脑动脉硬化症，精神又复衰弱，活动急剧减少。6月，得急性盲肠炎。1958年6月21日，柳因长期患脑动脉硬化症及支气管肺炎，病逝于北京医院，终年72岁。吴玉章在公祭大会上致悼词，有云“柳亚子先生作为一个爱国诗人和坚定的民主主义革命者，是敢于坚持真理，爱憎分明的”，可谓盖棺论定。公祭后，灵柩移入八宝山革命公墓安葬，执绋者有刘少奇、周恩来、郭沫若等，备极哀荣。
（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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