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舵-舵手_第七章 操控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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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凯说:“发布一条消息,希望引起外界关注,最好的时间就是礼拜天。因为礼拜天的新闻,报纸刊登出来的时间是礼拜一,刚度过周末的人们处于信息空窗期,需要大量新闻来填塞。如此一来,新闻很容易炒热。发布一条不希望被过度解读的消息,最好是礼拜五下午。人们憧憬着周末生活,对其他事情的敏感度降低了。”

    1 大洋彼岸的“二奶村”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漫长飞行,北美大陆终于出现在宽大机翼的下方。杜林祥伸了个懒腰,打起精神,俯瞰着飞机下方的异国景色。

    当波音777客机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的停机坪上停止滑行后,杜林祥掏出手机,拨出电话。电话那头是庄智奇,杜林祥问道:“你们的机票订好了吗?”

    庄智奇答道:“下午已经把机票订了。明天从河州飞上海,后天的航班,由上海到洛杉矶。”

    杜林祥看了一下手表,意识到河州此刻正是凌晨。自己这通电话,看来是打搅庄智奇休息了。但他依旧特意说了句:“我就是考虑到,如果回了河州再来美国,来回坐飞机太折腾,所以一个人从香港直接先飞来洛杉矶。你和明勇随后赶来,咱们在洛杉矶碰面。”

    与庄智奇的通话刚结束,杜林祥的手机又响了。一看号码,是谢依萱打来的。杜林祥换上亲昵的语气:“飞机已经落地了,再等半个小时,咱们就能见面了。”

    谢依萱显得很激动:“可把人家想死了,你总算来了。今天一大早,我就带着一个人开车来机场等你。”

    “还带着谁?”杜林祥问。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们老杜家的人呗。”谢依萱说。

    “哦,对!”杜林祥这才反应过来,谢依萱是在说腹中的孩子。

    一个多月以前,谢依萱就在母亲的陪伴下来到洛杉矶。尽管杜林祥承诺过,一定会亲自陪谢依萱去美国,但前段时间工作过于繁忙,他不得不爽约。为这事,谢依萱从香港启程时,哭了一整夜。来到洛杉矶后,又在电话里和杜林祥吵了好几天。

    在香港拜会完徐浩成后,杜林祥决定立刻奔赴美国。这一趟行程,对他来说真是一举两得,既是处理工作,又能借机探望心上人。

    从下飞机到走出海关,原本预计半小时能搞定的事,却延宕了一个多小时。杜林祥的外语实在太差,过去出国,身边都带着秘书、翻译,这次独自一人,无论是填入境卡还是面对美国海关人员的盘问,他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所幸旁边有位热心的中国留学生帮忙,杜林祥才勉强过关。来到候机大楼,谢依萱老远就朝他挥手。这里不是国内,两人没有那么多顾忌,在候机楼的众目睽睽之下,便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尽管穿着宽松的运动服,依旧能看出谢依萱的肚子微微挺起。离开机场,她驾驶着新买的丰田花冠轿车,朝位于洛杉矶东郊的住处飞奔而去。

    杜林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关切地问:“住的地方还行吧?”

    “挺好。”谢依萱答道。

    谢依萱在洛杉矶的住处,就在距离洛杉矶市中心半小时车程的罗兰岗。20世纪80年代,罗兰岗还是一个荒僻之地。80年代末,许多来自中国台湾和韩国的中产移民移居到此。近些年,操着中国大陆口音的人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这里。在罗兰岗,华人超市林立,各种方便华人生活的餐馆、诊所、美容院比比皆是。

    起初,谢依萱对于来罗兰岗居住十分排斥。因为这里除了空气清新、环境秀美,更是声名赫赫的“中国二奶村”。许多来自中国的高官、富豪在这里一掷千金置产,接着千里迢迢把情妇送过来。

    谢依萱一直以为,自己与杜林祥之间是真正的爱情,她最反感的就是别人给她扣上二奶的帽子。

    杜林祥是个唯恐招摇的人,听说了罗兰岗的赫赫大名后,也不希望谢依萱搬去那里住。这个世界,说大也大,说小又小,万一在罗兰岗碰上什么熟人,那该多尴尬。

    但一番联系之后,杜林祥发觉起码现在,罗兰岗还是他们的首选之地。因为,经过近些年的发展,罗兰岗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能够让谢依萱这种初到美国的人很快适应下来。

    譬如说吧,要在罗兰岗租房定居,有操着纯正普通话的中介为你办理签证、联系房子。享受这些服务时,你甚至都不需要跨洋汇款,只是将人民币汇到对方指定的中国某家银行的账户上即可。尤其像谢依萱这种孕妇,当地有一条龙的服务,既能让你享受美国优越的医疗环境,还能在异国他乡坐一个中国味十足的月子。美国人没有坐月子的习惯,离开罗兰岗这种华人贵妇聚居之地,再去寻觅环境优良的月子中心与经验丰富的月嫂,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杜林祥与谢依萱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在罗兰岗暂住下来。如今,见谢依萱对新的居住环境十分满意,杜林祥也放心不少。

    汽车驶下高速公路,在起伏的山峦中,一片片漫山遍野的别墅式住宅区映入杜林祥的眼帘。“咱们的新家是在这里吧?”杜林祥问。

    谢依萱点头答道:“嗯。”

    “真漂亮啊!”杜林祥情不自禁地赞道。因为并不想常住于此,谢依萱目前的住宅只是租赁的。当初中介拼命向杜林祥推荐,说是“租不如买”,劝他买下这里的别墅。杜林祥打听了一下,尽管属于洛杉矶的富人区,但罗兰岗的房价真不算贵。一栋拥有四间寝室、三套卫浴,并附有游泳池的别墅,面积约一百一十坪,卖价在一百万美元左右。坪是美国计量单位,一坪相当于三点三平方米。折算下来,一栋三百六十平方米的别墅,只需要花不到七百万元人民币就能买下。这样的价格,不仅逊于北京、上海的房价,甚至比河州也高不了多少。此刻眼见别墅区怡人的环境,杜林祥真有些动心。

    汽车在罗兰岗一个山脚下的别墅区大门口停下。大门中间有个类似传达室的岗楼,岗楼两边是进出车道。传达室的牌子上用中文写着“居民通道”、“访客通道”和“贵宾通道”等字样,显然这里面住的基本是华人。岗楼里的人很负责,尽管谢依萱住进来有一个多月了,但工作人员依旧认真瞅了一会儿才放行。杜林祥后来才知道,过去这里曾因原配来找二奶闹事,出过人命,所以把门的特别严格。一般原配们要进来,没有二奶的同意,是不可能的。

    驶过岗楼,汽车顺着山路向上开,山坡和山顶上一栋栋别墅鳞次栉比,房前屋后花红草绿。谢依萱佃居的别墅就在山腰,围墙将房子与马路隔开,院内绿树环绕,草坪打理得整整齐齐。汽车驶进小院时,还能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工人正在除草。谢依萱告诉杜林祥,这个工人是来自墨西哥的偷渡客,因为没有合法身份,工钱比其他人便宜。

    走进别墅,两名中年妇女正在客厅沙发上聊天。其中一位,便是谢依萱的母亲,另一位是来自台湾的林阿姨,也是谢依萱刚请来的保姆。

    杜林祥与谢依萱的母亲,这还是第一次见面。谢依萱的母亲是位传统知识分子,对于女儿成为他人情妇,心里充满怨恨与无奈。有好几次,杜林祥想去拜访谢依萱的父母,都被对方不客气地回绝。如果不是要来美国照顾女儿,谢妈妈大概这辈子也不想见杜林祥一眼。

    “苏老师,你好!”杜林祥知道谢依萱的母亲姓苏,就主动招呼道。来这里的路上,杜林祥就在琢磨怎么称呼谢依萱的母亲。谢妈妈比杜林祥大不了几岁,称呼“苏姐”,年龄上没错,可辈份就搞乱了。称呼“阿姨”,辈份倒对,可以杜林祥的年纪又叫不出口。直接喊“妈”呢?估计双方心里都得别扭。幸好谢妈妈以前是教师,就称呼“苏老师”,大家都下得来台。

    “你好!”谢妈妈淡淡回了一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从见面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午餐,谢妈妈始终少言寡语,脸上也布满阴云。杜林祥觉得这样的气氛太压抑,下午直接带着谢依萱出去逛街,连晚饭也在外面吃。

    晚上回到家里,杜林祥顾不得长途旅行的疲倦,又要缠着谢依萱干那事。谢依萱一口回绝了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我肚子里怀着小宝宝,你能不能消停一下!”

    杜林祥抓着脑袋:“不是说怀上几个月之后,干那事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不行。”谢依萱态度坚定,“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杜林祥满脸懊恼:“那好吧!”他转过身去,盖上被子。

    谢依萱却钻进杜林祥的被窝,轻轻抚摸起他的下半身:“不好意思哈,先让这家伙委屈一下。”

    杜林祥重新兴奋起来,谢依萱不会在跟自己玩欲擒故纵吧?他侧过身子,一把搂住谢依萱:“光用一只手来安慰,可解不了我的馋。”

    谢依萱用胳膊抵住步步紧逼的杜林祥:“这可真不行!”

    杜林祥彻底心灰意冷:“不做就不做吧!那就好好睡觉,飞了十几个小时,正想休息一下。”

    谢依萱的手依旧不老实:“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杜林祥打着呵欠。

    谢依萱说:“我在这里住着挺舒服的,要不干脆把这栋房子买了吧?”

    “好吧。”杜林祥鼻子里已冒出鼾声,嘴里依旧嘟囔道。

    谢依萱一把捏在杜林祥的大腿上:“睡什么睡?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谢依萱用力很猛,杜林祥几乎从床上蹦了起来。他回过神来,有些恼怒地说:“还要不要人活了?不就是一栋房子吗?你想买就买呗。”

    谢依萱也坐了起来:“别光说不练!房子是拿美元买的,不是拿几句话买的。”

    “好,好。”杜林祥说,“回国后,我就安排人打钱过来。”

    “还有,”谢依萱说,“买房子的钱是你单独付的,可别从留给孩子的五千万港币的基金里扣。”

    “瞧你说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这钱当然是我另外出。你怎么也掉进钱眼里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啊?”杜林祥说。

    “我有什么办法?”谢依萱一脸委屈,“孩子是你的,可还没出生,你就像防贼一样把人家防着。我不多替他着想,这孩子就太可怜了。”

    杜林祥心想,当初设立单独的基金,不许谢依萱的孩子染指纬通的事,或许真让对方伤心了。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纬通的未来,自己不能不狠下心来。

    杜林祥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你也要体谅我。房子的事今晚说定了,回头就买下来。”他接着问,“刚开始时,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怎么住上一段时间,反倒习惯了?”

    谢依萱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不习惯的?本来自己就是个二奶,住进二奶村,没啥不合适。”

    杜林祥不知道谢依萱是真情流露还是在说气话,他搂住谢依萱的肩膀,关心地问:“这里住着还方便吧?”

    谢依萱点头说:“这里除了空气更好,景色更漂亮,其他生活方面,跟在国内一样。出门就有中餐馆和卖中国货的超市,还有北京过来的老中医。”

    杜林祥又问:“下午逛街时,我看你接电话的样子,好像有人约你打麻将。才来一个多月,就有朋友了?”

    谢依萱说:“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我来以前,他们老是三缺一。我搬进来后,刚好凑够一桌。他们来美国有些日子了,对这边比较熟,附近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都是他们给我推荐的。”

    “哦。”杜林祥点了一下头,接着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谢依萱说:“今天下午打电话的是于姐。她是上海人,以前在北京一家影视公司上班,还演过几部电视剧。她的男朋友,说是在北京开了好几座家具商场。还有一个小白,年纪比我小,两年前才从舞蹈学院毕业,专门跳芭蕾舞的。她的男朋友,据说是个什么市长。”

    杜林祥算是明白了,罗兰岗这个“二奶村”的名头,当真不是吹出来的。谢依萱起初排斥这里,是怕人家将她视作二奶。住进来之后,发觉周围都是和自己遭遇相似的人,不仅不会有任何鄙夷的目光,还能彼此慰藉,难怪谢依萱不再想搬出去了!

    谢依萱接着说:“三个麻友里,除了于姐、小白,还有一个毕姐。毕姐可是热心人,她给我介绍了一个专门针对孕妇的养生俱乐部,我去过几次,感觉真不错。按约定的时间,明天下午又该去了,到时你陪我去吧!”

    杜林祥笑着问:“毕姐的男朋友,又是干什么的?”

    谢依萱觉得杜林祥的笑不怀好意,生气地说:“你别摆出那副嘴脸。谁都有资格瞧不起二奶,就你们这些包养二奶的男人没有资格!”

    “我不是那个意思。”杜林祥嬉皮笑脸地说,“虽然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看,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少动怒为好。”

    “别在这儿假惺惺的。”谢依萱白了杜林祥一眼,“再说了,人家毕姐可没有什么男朋友。她和她老公是大学同学,结婚都三十几年了。”

    杜林祥有些吃惊:“毕姐都五十多岁了?”

    “是啊。”谢依萱答道。

    杜林祥问:“她和老公一起移民到美国了?”

    谢依萱摇着头:“她老公是沈阳人,这些年在内蒙古经营煤矿。如今就她一个人来美国,老公还在国内经营生意。”

    “这种人更坏!”杜林祥斩钉截铁地说,“别人是把情人送来美国,毕姐老公那样的,是把老婆送出国,情人带回家。”

    谢依萱说:“你以为男人都像你那么龌龊!毕姐俩口子,感情好着呢,每晚都会通电话。”

    “感情好干嘛不陪在身边?非得千里迢迢来美国!人家骗你的话,别那么容易相信。”杜林祥笃定,毕姐丈夫已另觅新欢,才把原配送来国外。再者说了,真要是感情幸福的女人,骨子里最鄙视的就是二奶,怎么会整天和谢依萱一起打麻将?当着谢依萱,这些话杜林祥只能心里想,决不敢说出来。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谢依萱嘴上还在逞强,心里却佩服杜林祥的眼力。与毕姐素未谋面,只凭自己一席话,杜林祥就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毕姐确如杜林祥所说,是被丈夫礼送出境的原配。在国内时,她曾在自己家里捉奸在床,刚来美国时,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后来,逐渐想通了,来美国好呀,眼不见为净。对于罗兰岗里的二奶,毕姐曾经充满鄙夷与愤恨,但久而久之也解开了心结,还和一帮小女生打得火热。在麻将桌上,毕姐就告诉过谢依萱,“大家都是苦命女人,互相帮衬一点”。

    因为时差还没倒过来,杜林祥早上五点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他索性起床冲了一个澡,接着便出门散步。说来也怪,尽管睡眠时间不长,杜林祥却感觉神清气爽,精力旺盛。他猜测,或许是空气清新的缘故吧。就像在河州时,睡上五六个小时,白天依然困乏。回到农村老家,哪怕只睡三四个小时,可由于空气中富含负氧离子,人却精神了许多。

    今天没什么事,杜林祥就陪着谢依萱去了养生俱乐部。在这里,健康教练和心理顾问为每个会员检查测试,制订周密的保健方案。尤其针对谢依萱这种孕妇,俱乐部推出一应俱全的贴心服务,连陪同前来的杜林祥,也被服务人员安排去做了一个洗浴按摩。桑拿房的热雾、冲浪浴的刺激、拉美裔按摩生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令杜林祥感受到置身于温柔乡中的甜蜜。

    在中国,一般说来人工比机器便宜。到了美国,一切都调了个个。机器能干的活,往往贵不到哪儿去,需要人力完成的工作,绝对不便宜。比如在养生俱乐部享受一次舒适的按摩,杜林祥与谢依萱就花费了一千多美元。

    按摩结束后,谢依萱驾车返回家中。路上,她又跟杜林祥提起了另一件事:“这辆丰田车,开着太寒碜了,我想换一辆。”

    杜林祥说:“你在香港还有一辆宝马锁在车库里。你来美国毕竟时间还短,这辆丰田不妨暂时开着,等一切安顿下来再换新车。”

    谢依萱噘起小嘴:“下午在俱乐部你也看见了,来这里的人,谁没开个好车?就我开个丰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非法移民!”

    “哪儿有这么严重,连非法移民都扯出来了!”杜林祥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在俱乐部那种环境里,丰田车的确有些掉价。俱乐部是一个香港人开的,里面除了几个白人专家,员工都是说普通话的中国人。来这里的客人,清一色是年轻貌美的中国女子。她们驾驶的汽车,更是争奇斗艳。俱乐部门外的停车场上,下午就摆着两辆法拉利。

    谢依萱不依不饶:“一起打麻将的于姐和小白,都开的是宝马。毕姐不会开车,家里不仅买了辆凯迪拉克,还专门请了个司机。”

    “好吧,好吧。”杜林祥说,“回头我把买房的钱汇过来时,多汇一点,你去买辆好车。”

    谢依萱喜笑颜开:“知道你最疼我了。而且在美国买车,比国内便宜多了。”

    因为谢依萱的妈妈始终闷闷不乐,晚餐吃得索然无味。用过晚餐之后,杜林祥让谢依萱送自己去酒店。谢依萱有点恋恋不舍:“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多住一晚上吗?”

    杜林祥说:“我还有正事要办。再说了,明天公司里的人就要赶来洛杉矶,我得提前去酒店等着,他们可不知道我来美国后住在你这里。”

    谢依萱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驾驶汽车,将杜林祥送到比弗利山庄的比弗利山威尔希尔酒店。下车时,杜林祥想吻她一下,被拒绝了。车门关上,杜林祥朝她挥手说再见。谢依萱连车窗也没有摁下,只是猛踩油门,径直离去。

    汽车飞驰在宽敞的公路上,谢依萱摁下车窗,沐浴着从太平洋上吹来的湿润海风。车内音响还在播放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曲调温婉,如泣如诉。听着邓丽君的歌声,谢依萱有些心动,但最后,她依旧毫不犹豫地关掉了音响。

    从年龄上来说,谢依萱不大可能成为邓丽君的歌迷。她知道许多邓丽君的歌,却谈不上多喜欢。平时自己车内的CD碟片里,也不会有邓丽君的歌曲。但她知道,杜林祥喜欢邓丽君的歌。所以得知杜林祥要来洛杉矶时,她专门去音像店里,买了好几套专辑。可惜,歌声绕车内,郎君又远行。

    谢依萱的眼睛有些模糊,她不知道眼眶里是否还有眼泪?该流的泪水早已流尽,自己还会为这个男人的离别而伤感吗?

    如今的谢依萱,也开始追求名车豪宅。分明是好东西,谁会不喜欢呢?但是,比起这些,谢依萱更希望杜林祥能常陪在身旁,尽管这个男人并不英俊,尽管这个男人的年纪足以当自己叔叔,尽管他有那么多缺点,尽管……

    旁人眼中难以企及的宝马香车,杜林祥可以轻而易举地奉上,然而旁人习以为常的长相厮守,对于谢依萱却成为望洋兴叹的奢侈品。

    谢依萱不禁想起麻将桌上姐妹的话,每一种生活,都必定有得有失,不能指望好事让你一人独占!

    谢依萱调整按钮,车内音响开始播放自己喜欢的《眉飞色舞》:爱的是非对错已太多,来到眉飞色舞的场合……她下意识抚摸肚子,心里安慰自己,有了孩子陪伴,生活应该会好起来。

    此刻,已进入酒店房间的杜林祥换上一双拖鞋,将自己已然发福的身躯扔进舒适的休闲沙发里。

    看到谢依萱很快适应了罗兰岗的生活,杜林祥颇为欣慰。但今日的谢依萱,比起往日变化太多。仅仅一天多的相处,话题除了购房就是买车。杜林祥不知道,是自己的举动让谢依萱伤透了心,还是在罗兰岗这样的环境中近墨者黑?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强迫自己的思维不要纠结在儿女私情上。这趟美国之行,自己还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庄智奇与高明勇应该已从上海启程,此刻正在飞越茫茫的太平洋。明天,三人就能会合。接下来,才将是此行的重头戏。

    那一晚,杜林祥睡得很香,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过,明媚的南加州阳光才将他唤醒。来到浴室洗了一把脸,听着欢快的水声,杜林祥也哼起小调。一顿好觉,让他蓄满精力。更令杜林祥兴奋的是,来美国仅仅两个晚上,就把时差倒了过来。这足以说明,自己的身体状态十分健康,有了一副好身板,才能带领纬通迈向更加辉煌的胜利。

    因为听不懂电视里的英语,杜林祥整个上午都在玩弄手机。到了中午时分,麻烦事来了。酒店打来电话,似乎要说什么事,可杜林祥一句也听不懂。昨晚的房间,是国内的秘书在网上预订的。杜林祥来到大堂,只需要把护照与签证递给服务生,双方几乎不需要语言交流。原本想着,庄智奇一行早晨就能飞抵洛杉矶,以庄智奇的英文水平,酒店里的事自然能搞定。偏偏庄智奇迟迟不来,这可急坏了杜林祥。

    情急之下,杜林祥只好给谢依萱打电话,让她赶紧开车过来。谢依萱急忙赶了过来,与酒店服务生一交流,才发现对方是询问杜林祥是否续住,谢依萱帮着办理了续住手续。贴心的她,知道一句英文不会的杜林祥肯定没法去餐厅点餐,还特意提了一袋麦当劳的快餐。

    两人刚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庄智奇的电话就打来了。庄智奇说飞机在日本经停时耽搁了时间,这会儿两人已出了机场,正在赶往酒店的路上。无奈之下,杜林祥只好催促谢依萱离开。谢依萱十分恼怒:“刚才打电话心急火燎叫我来,屁股还没坐热又要我走!”

    杜林祥无奈地说:“碰到这种事,我也没办法。按说庄智奇今天凌晨就该到,就因为这样,我昨晚才住进酒店,没想到航班晚点了。这个庄智奇也真是,在日本等飞机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别说了,我走还不行吗?”谢依萱重重地摔门而去。

    半小时后,庄智奇与高明勇赶到比弗利山威尔希尔酒店。因为谢依萱的事,杜林祥颇为恼火。他顾及庄智奇的面子,就把火发到高明勇身上:“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怎么当的?在日本经停时磨蹭几个小时,都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害得我瞎等!”

    高明勇一脸愧疚:“都是我不好。可在日本成田机场时,手机没有信号,怎么拨都拨不通。”

    “胡说八道。”杜林祥越说越来气,“出国前不就办了国际漫游吗?在日本没信号,怎么到了美国就有信号了?”

    高明勇一时语塞,还是庄智奇出来解释说:“我和明勇的手机在成田机场时的确都没有信号,在洛杉矶落地后,信号又来了。我也觉得奇怪,来酒店的路上,专门上网查了一下。原来我和明勇的移动号码,都是使用GSM网络,而日本全国就没有GSM网络,都是用CDMA网络。所以即便办理了国际漫游,手机依旧没信号。美国这边有GSM网络,因此一到洛杉矶,手机又有信号了。”

    庄智奇又说:“都怪我不好,出国前功课没做够。不晓得日本的通信网络和中国不一样,更没料到会在日本耽搁那么久。”

    本来是件小事,庄智奇已然做出说明,杜林祥自然不会深究下去。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没事。日本鬼子平时使用什么手机网络,咱们原本也不会去研究。”

    进到房间,庄智奇瞧见茶几上的麦当劳快餐,抱歉地说道:“都怨我们来晚了,害得杜总去吃快餐。”

    高明勇又不失时机地拍起马屁:“叫我进了美国的麦当劳,估计比划半天也点不了餐,非把服务员急死不可。”

    这句马屁,无疑拍到了马蹄上,关键是被拍的人还不便发作。杜林祥挥手说:“你们来了,就不吃这些东西了,咱们去酒店餐厅吧。有智奇在,起码不用为点餐发愁。”

    来到餐厅,三人享用起充满异国情调的西餐。杜林祥一边吃着一边问:“那边联系好了吗?”

    庄智奇说:“在河州我就和他取得了联系,从机场来酒店的路上,我又和他通了电话。人家的日子过得逍遥,这几天正在巴西热带雨林度假。他知道杜总过来,决定取消休假,今天飞回洛杉矶。”

    杜林祥点了点头,说:“那咱们明天去会一会他。”

    2 商人最要好的朋友,只会是钱

    洛杉矶往南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来到了南加州因盛产橘子而得名的橘子郡。这里,有一处享誉世界的景点——拉古娜海滩。

    如果用海碧、天蓝、水清、沙白这样的词语来描述拉古娜海滩,恐怕只会将它随潮水舒卷的旖旎风情写得苍白。这里除了绝美的自然风光,更有浓郁的文艺气息。海滨的欧式街区里,如一枚枚贝壳般镶嵌的小店、画廊,使得艺术的氛围像支布鲁斯,幽幽地低旋在空气里。

    海滩后面的半山上,就是一栋栋气派的房屋。白墙、篱笆、花园,比起街上和海滩的热闹来,这里充满曲径通幽的别样美感。从路边停放的汽车,便可窥见房屋主人的非凡实力。街上随处可见法拉利、保时捷、宾利,还有一位白人小伙,开着一辆造型前卫的敞篷跑车呼啸而过,车内播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

    杜林祥等三人,驾驶着从租车公司租来的本田雅阁,穿梭于一片豪车之间,真有些自惭形秽了。刚在罗兰岗居住了一天多的杜林祥,发觉虽然同为富人区,但罗兰岗与拉古娜海滩的气质却截然不同。罗兰岗里有养生会所、月子中心,中文标牌随处可见。拉古娜海滩周围却遍布画廊、艺术沙龙。罗兰岗里放眼望去尽是中国面孔,拉古娜海滩却是不折不扣的“世界村”,白人、黑人、亚裔、拉美裔,各色人等穿梭其间。

    汽车在一栋房屋前停下。杜林祥下车伸了个懒腰,庄智奇掏出手机拨打起电话。电话铃声就在近处响起,一个修草工打扮的人掏出手机。“修草工”看了看电话号码,并没有接,而是回头瞅起庄智奇来。庄智奇也看见了“修草工”的正面,那是一副标准的东方人面孔。两人几乎同时放下手机,庄智奇热情地招呼:“柳总,你好。”

    “修草工”一脸微笑:“是庄总吧?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来了。”他脱去手套,与庄智奇握手道:“以前只在电话里听过声音,今天终于见到庄总本尊,荣幸之至啊!”

    庄智奇转身介绍说:“杜总,这位就是声名赫赫的柳总。”

    “久仰,久仰!”杜林祥热情地伸出右手。这位柳总笑呵呵地说:“一介山野村夫,哪里有什么名声?倒是杜总大名如雷贯耳。前几天徐总与贵明给我打电话,都提到你。这次麻烦你专程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杜林祥不远万里前来拜访的这位柳总,便是张贵明曾经的合作伙伴,流落港岛时又得徐浩成大力襄助的能源富商柳林。趁着众人朝院内走的机会,杜林祥仔细打量了柳林一番。有着北方汉子的魁梧身材,双眼炯炯有神,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头上却布满白发。可以想见,他曾经历了怎样的心力交瘁。如今红光满面的气色,说明他已然习惯了在拉古娜海滩的安逸生活。脱去手套之后,手腕上一款价值近百万元人民币的镂空机芯的百达翡丽手表,与朴实无华的修草工工装显得格格不入。

    与张贵明类似,柳林也是做煤炭生意起家。柳林的老家,距离张贵明的老家梅河县,只隔七十多里地,且属于同一个地级市管辖。但与张贵明浓重的乡音不同,柳林的普通话极为标准。两人的经历也大相径庭,柳林是正牌研究生毕业,在官场中打拼多年。后来生意做大了,他更被誉为方圆几百里“最有文化的煤老板”。

    柳林的出身,算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他的爷爷曾在国民党政权里当过县长,新中国成立后获得人民政府宽大处理,回到县城中学当起中文老师。他的父亲,也是县城中学的老师,后来还当过县城中学的校长、县教育局局长。他的母亲,是昔日国营煤矿的广播播音员。

    柳林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当地市委办公室担任秘书,历经十余年宦海沉浮,勉强混了个副处级的经委副主任。上任才一年,便赶上市里所属大型国有煤矿工人闹事。柳林作为救火队长,被派去国有煤矿担任一把手。彼时煤价低迷,一些煤矿的工人几个月发不出工资都是常事。不过在柳林的励精图治之下,他所管理的煤矿,还能实现略有盈余,他也因此成为当地著名的国企领路人。

    世纪之交的企业改制大潮袭来,市委领导见柳林管理的煤矿状况不错,便同意他们以管理层持股的方式完成改制。国营老矿变身股份制公司,柳林继续掌控着企业,手里也握有了公司的控股权。

    谁知改制结束不久,中国煤炭行业便迎来令人瞠目结舌的“黄金时代”。每吨煤炭数十元的坑口价,在短短数年之内,就直逼千元大关。产煤地区的人都知道,在煤价飞涨的情势下,谁手里有座煤矿,几乎相当于开了家印钞厂。

    柳林便是“黄金时代”的受益者。这个中学校长的儿子,曾经的仕途不得志之人,数年间就积累起超过十亿元的身家。据说当年与柳林同为经委副主任的同事,因为将柳林挤兑去企业还暗中得意过一阵,后来肠子都快悔青了。

    有了钱,麻烦事也接踵而至。柳林与当地电视台女主播的私情被老婆发现,老婆一怒之下,花钱请杀手结果了女主播。最后,老婆被抓去坐牢,柳林整日应对风言风语,内心烦恼不已。

    比起花边新闻,更难以招架的是当地老干部的联合举报。政府与煤矿内的老干部,长期实名举报,称企业改制过程中有严重腐败行为,柳林将国有资产揣进了自家腰包。为了摆平这事,柳林花费了不少银两。可是,老干部们往往消停几个月后,就会又来一波,似乎没完没了。最后他才发现,许多收他钱帮他办事的人,竟然就是老干部的后台与靠山。这帮人什么时候手头紧了,就让老干部们闹上一出。此外,老干部们的人身安全,也在他们的严密保护之下。

    柳林渐渐明白,自己这样的前政府官员、国企领导,终究和那些野路子煤老板不同。昔日的同僚,看着自己发达,谁不妒火中烧?再说自己名下的煤矿,毕竟曾是国有资产,但凡改制这种事,不查不打紧,真要动真格,谁都能抓住你的小辫子。

    当地市委书记调整后,柳林的处境越发艰难。社会上关于他即将被捕的消息,甚嚣尘上,真假莫辨。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柳林趁着出差的机会,便滞留在香港。后来风声越来越紧,他认为香港也不是久留之地,一溜烟跑来了洛杉矶。

    众人在客厅落座后,杜林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水晶吊灯、真皮沙发、大幅油画,无不尽显奢华。所有这些,杜林祥都在张贵明那里见识过。看来,无论是身在国内还是避居海外,无论是起于草莽还是曾混迹官场,这些能源大亨的爱好还是大体相近的。只不过,同样的东西,在张贵明手下组合起来,会显得不伦不类,经过柳林一摆弄,奢华中竟透出一股贵气。

    庄智奇与杜林祥也有着相近的认知。在他看来,柳林与张贵明都是土豪,但张贵明更偏重于土,柳林身上豪气稍浓。

    杜林祥赞道:“阳光、沙滩、海浪、别墅,柳总在美国过得可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柳林摆手说:“美国这地方,宜居倒是宜居,只是各方面都已饱和,赚钱机会太少。比不了中国,经济处于上升期,到处是金矿。”

    虽是客套话,杜林祥听着却心中窃喜。看来柳林并不甘心做一个寄情于山水的寓公!有欲才会有求,接下来要谈的事,成功希望自然大增。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少妇走出厨房,将刚煮好的咖啡端到众人跟前。柳林介绍说:“这是小韩,这些年帮着我料理家务。”

    关于小韩的事情,杜林祥曾听徐浩成讲过。这个柳林,可谓不折不扣的风流浪子。自打情人被杀、老婆杀人坐牢之后,私生活上更加放荡不羁。避难香港时,身边还带着两个情妇,都是在北京认识的模特。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把这两个情妇打发回内地,又先后和香港的两个女主播与模特混在一起。

    徐浩成曾嘲笑柳林说,这小子精力旺盛过了头,身边一天也少不了女人。而且严重偏食,这么多年除了女主播就是模特,就没见换个其他花样。

    来到洛杉矶后,柳林又和两个华人模特搞在一起。直到两年前认识了小韩,才变得规矩起来。这个小韩,在国内是广播电台的主播,因为不需要上镜,相貌自然没有电视台主播与模特靓丽。关键小韩在国内还离过一次婚,儿子判给了前夫,自己独自一人来美国打拼。

    几个月前,徐浩成来美国出差,柳林带着小韩去拜访。徐浩成见他长达两年没换女友,一时竟大为吃惊。

    杜林祥仔细看着这个女人:丰腴匀称,五官端正,脸上笑意盈盈,或许忽闻客至来不及化浓妆的缘故,当她走近桌边时,隐约可见脸上的麻点。杜林祥心想,即便除开麻点不论,要说这个女人多么美艳迷人,似乎过分了点,这种女人多的是,她到底凭借什么将柳林迷得神魂颠倒?

    在柳林介绍完杜林祥等人后,小韩微微欠身,很有礼貌地同众人打着招呼。或许是在电台主播岗位上经过特殊训练的缘故,小韩的声音温婉水柔,听起来格外舒服。

    “你们谈事情,我就不打扰了。”说完这句,小韩款款走上楼梯。

    看着她左右摆动的细长腰肢,回味着她的曼妙嗓音,杜林祥渐渐意识到了这个女人与众不同的风韵,他似乎明白了柳林被她迷住的奥妙所在。

    来美国后,柳林的烟瘾有增无减,只不过他逐渐喜欢上更为大众化的美国万宝路香烟,对于过去常抽的国内天价香烟,却不怎么提得起兴趣。柳林掏出万宝路,散给众人。杜林祥出于礼貌只抽了一根,随后还是抽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红塔山。

    吞云吐雾之间,柳林说道:“我与徐总几个月前在纽约见过一面,与贵明倒真有好几年没联系了。贵明近来好吧?”

    杜林祥说:“老张最近不错,他说他也很挂念你。”

    柳林笑了笑:“我和贵明既是老乡又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十多年前,我们就认识了。”

    “和徐总认识虽然才几年,却有些相见恨晚的味道。”柳林接着说,“我在香港时,承蒙徐总多加关照。后来到美国来,他也出力不少。”

    徐浩成帮助柳林的事,杜林祥听徐浩成讲过。在香港时,徐浩成隔三岔五就去探望他,国内有什么最新动向,徐也会第一时间告知。尤其柳林到美国来,大笔资金无法携带入境,还是徐浩成动用地下钱庄的关系搞定的。

    杜林祥点头说:“徐总与老张既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所以呀,我与柳总之间,也应该是朋友。”

    柳林说:“前段时间,听说徐总与贵明因为矿山的事闹得不愉快,我心里也挺难受。这座矿山,起初就是我和贵明搞起来的。后来,我把股份转让给徐总。都是朋友,何必搞到你死我活?现在好了,有杜总出面,大家又重新坐到一起,希望矿山生意能尽快有起色。”

    杜林祥笑着说:“能不能有起色,还得看柳总肯不肯帮忙。”

    柳林续上一支烟:“这件事情,徐总与贵明都在电话里给我说了,今天杜总又亲自跑一趟,按说这面子我必须给。但是,我这边有些特殊情况,不太方便回到国内。”

    “我大概知道你心中的顾虑。有些事情,大伙不妨一起想办法。”杜林祥轻松地抖着烟灰,心中已有八成胜算。

    上回北京之行,赖敬东向杜林祥面授机宜,希望他主动发起攻势。后来,杜林祥又与庄智奇商议,打算以柳林作为一路奇兵,为这项计划再添一把火。

    柳林是否会答应帮忙,杜林祥一开始有些吃不准。当柳林在电话中答应与杜林祥会面时,杜林祥觉得此事有了六成把握。柳林若是毫无此念,自然会一口回绝,不会让杜林祥万里迢迢白跑一趟。柳林答应见面,说明事情起码可以谈。

    听说柳林与一个离过婚的少妇长相厮守两年多,尤其是见面之后,看到柳林那副修草工打扮,杜林祥一度有些担心,这家伙不会真打算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吧?一番交谈下来,杜林祥发觉,历经大起大落,柳林的口味或许有些改变,但吃货的本色绝对还在。就凭这,自己成功的把握起码有八成。

    柳林心中当然会有顾忌。他如今的身份颇为尴尬,说流亡吧,公安机关没有正式通缉他;说绝对安全吧,国内那一摊子事又没有彻底了结。此时,让他再次投身旋涡,要考量的因素不会少。

    另外,柳林毕竟是个精明的商人,一会儿说与张贵明是老友,一会儿说同徐浩成相见恨晚。但杜林祥以为,这些不能算假话,却是可以随时作废的真话。商人最要好的朋友,只会是钱。甭管谁的面子大,也没有钱的面子大。

    要柳林出手,一要帮他打消顾虑,二来绝不是靠谁的交情,而是靠赤裸裸的利益。

    杜林祥缓缓说道:“你个人在国内的那些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比方这次来美国,除了拜会柳总,我也打算去看望一下胡卫东,请他方便的时候搭把手,让柳总身上那些案子尽快有个好的结论。”

    “另外,”杜林祥接着说,“这次也不会让柳总白忙活。据我所知,你在国内的资产,有些被银行没收了,有些在政府手里,其他的,柳总大多已甩卖出去。唯独在省城有一个商业综合体,如今却成了烂尾楼。政府那边的意思,好像是再没有后续资金注入,就要把楼炸掉。”

    柳林微笑着说:“杜总的功课做得很充足嘛。”

    杜林祥说:“我知道柳总手里不差钱,之所以不再注资,是担心在目前情势下继续投资,万一将来有什么变化,就得不偿失了。我看这个项目,柳总最好转让出来。”杜林祥知道,柳林的确不缺胡吃海喝的钱,但要正儿八经运作项目,却拿不出什么钱。在中国做生意,离开银行寸步难行,以柳林目前的状况,银行不会贷款。撬不动金融杠杆,任何项目都是一个“死”字。杜林祥这几句,该说的话都已点到,又为对方留足了面子。

    杜林祥继续说:“柳总知道,鄙人就是做房地产的。你如果愿意帮忙,我就来接盘这个烂尾楼。至于价格嘛,就按市场价,决不让你吃亏。”

    杜林祥以为,自己开出的条件,柳林不会不动心。这些年,柳林的生意基本停摆。他在美国维持如此奢华的生活,全在吃老本。但坐吃山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杜林祥答应按市场价接盘,无异于让柳林瞬间套取大笔现金。

    杜林祥曾与张贵明合作,在张贵明所在省的省会开发房产。尽管那单生意没赚什么钱,却对当地房地产市场的大致行情了然于心。来美国前,杜林祥认真计算了一番。比起柳林,自己具有强大的融资能力。用好金融杠杆,就占用不了纬通多少资金。而以当地市场的发展趋势,即便自己以市场价接盘,也绝不会亏钱。

    一桩生意,既给柳林做了人情,自己也不损失什么,何乐而不为?

    客厅里沉寂了一阵。柳林深吸一口烟,接着掐灭烟头:“杜总具体需要我做什么?”

    “好,柳总果然是爽快人。”杜林祥笑逐颜开。

    接下来,一行人在屋内密谋了好一阵。杜林祥起身告辞时,已是夕阳西斜。步出小院,风光旖旎的拉古娜海滩再一次映入眼帘。拉古娜海滩的格局不同于其他海岸线,一条条通往海边的小路把海滩分成了几块,喜欢安静的,喜欢嬉闹的,喜欢拥入大海尽情畅游的,还有谈情说爱的……都有各自的去处。

    极目远眺,海面平静如镜。一处礁石上,优哉游哉地并排站着一群嬉戏的海鸟,忽而冲进水里,忽而翱翔天空,忽而又飞向岸边,可谓尽显潇洒。

    3 炒作和造假可不是一回事

    第二天,柳林来到杜林祥下榻的酒店,一行人又在房间里谈了一整天。所有细节敲定后,杜林祥离开了西海岸的洛杉矶,直飞东海岸的纽约。

    徐浩成如约赶来与杜林祥见面,两人又一起去拜访了正在纽约度假的胡卫东。徐浩成加上杜林祥的面子,胡卫东总算答应为柳林的事去活动关系。

    美国之行大获成功,杜林祥踏上了归国的航程。企业家就是以企业为家的人,这句话用来形容杜林祥毫不为过。下了飞机,他没有回别墅,而是直奔办公室。满负荷工作一天后,甚至连晚上也睡在办公室里。

    第二天上午八点,杜林祥又准时走进会议室,庄智奇、安幼琪、高明勇、杜庭宇等人都已坐在里面。杜林祥坐到椅子上,开宗明义地说:“我和智奇出国这段时间,安总与河州国资委关于收购信丰集团的谈判已接近尾声。昨天安总告诉我,所有细节都已敲定,只等着最后签署协议。”

    “今天把大伙找来,就是议一下收购之后怎么办。”杜林祥继续说,“在座的都知道,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把矿山资产装进信丰的壳里。矿山那边的事我不担心了,这次去美国找了柳林,他已经答应出手相助。而壳这边,收购之后也得立马有起色,起码要赶快扭亏为盈,不然就会面临退市的风险。”

    安幼琪说:“昨天我和庄总合计过,要让信丰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信丰制药迅速扭亏为盈,只有资产置换这条法子。”

    “说具体一点。”杜林祥说。

    庄智奇说:“所谓资产置换,就是把亏损严重的制药业务从信丰制药中剥离出去。这一块的亏损,由集团公司承担,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就会立刻光鲜起来。同时,把纬通集团旗下的一些优质资产,注入信丰制药。”

    杜林祥问:“纬通集团的优质资产,大部分都注入了我们在香港的上市公司,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注入信丰制药?”

    安幼琪说:“我们刚在河州拍下两块地,预期升值空间很大。把这两块地注入信丰制药,能让上市公司的业绩迅速增长。”

    杜林祥当即拍板:“就这么办。”

    庄智奇说:“还有河州冶金厂,也可以考虑注入信丰制药。毕竟纬通是家地产企业,未来直接把矿山资产注入上市公司,在别人眼中会不会太突然?不妨趁着这次机会,向外界传递一个信息——纬通一直在矿业领域耕耘,未来更准备大展拳脚。”

    杜林祥说:“想法不错。不过据我所知,河州冶金厂的盈利情况并不理想,注入信丰制药后,对于上市公司的业绩会不会有拖累?”

    庄智奇说:“财务上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好!”杜林祥点了点头,接着又说,“还有什么想法,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会议一直开到中午。最后,杜庭宇说:“我觉得刚才庄总说的很有道理。纬通身为一家地产企业,未来真要把矿山资产注入上市公司,还得做一番铺垫才行。不妨趁着这次收购信丰以及把河州冶金厂注入信丰制药的机会,大张旗鼓地对外公布纬通进军矿业市场的战略。”

    庄智奇说:“庭宇的想法不错,只是仅凭咱们手里的一个河州冶金厂,要高调宣布进军矿业,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杜庭宇说:“上回在香港,听徐浩成说过,他刚在非洲拿下一座铜矿。这座铜矿,能不能借给咱们用一下?”

    “怎么个借法?”杜林祥追问。

    杜庭宇说:“就对外说,纬通在收购信丰集团的同时,还在非洲吃下一座蕴藏量十分丰富的铜矿。徐浩成如今跟咱们坐在一条船上,只是借他的铜矿来宣传一下,他本身并不损失什么,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

    庄智奇却摇起头:“分明不是咱们的东西,对外硬说是咱们的,这相当于在发布虚假信息了。再说了,那座铜矿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徐浩成刚拿下没多久,究竟蕴藏量有多大,他自己都没底。咱们倒好,先把牛皮吹上了天。”

    杜庭宇坚持说:“是虚假信息没错,但我们不说,徐浩成不说,外面谁能知道?至于矿藏量究竟多大,远在非洲的矿山,谁有工夫去实地勘察?到时还不是咱们怎么说,媒体就怎么报道!”

    “走过必有痕迹。”庄智奇说,“一般人吹牛皮的确不用上税,但纬通已经是大公司,必须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任。”

    杜庭宇来公司有些日子了,已累积了一些威望,如今他也有底气为自己的见解来辩护了:“为了生意顺利进行,有时进行一些炒作是少不了的。再说了,这种事情,咱们以前也没少干。”

    “庭宇呀,”庄智奇语重心长地说,“炒作和造假可不是一回事。本来有这么一件事,咱们宣传时拔高一点,这叫炒作。可原本没有的东西,咱们非说有,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庄总说的有道理,这事就当我没说过吧。”杜庭宇对庄智奇素来尊敬,见庄智奇这样说,自己只好退缩。

    杜林祥站起身来:“今天就先议到这里吧。”

    昨天在办公室批阅了一整天的文件,今天上午又一直坐在会议室,趁着午休的时间,杜林祥走出纬通大厦,打算去外面透一下气。在附近街道转悠了一圈,见有家小巷里的面馆生意不错,杜林祥顺便在那里把午饭也解决了。

    转回来时,杜林祥又瞅见了纬通大厦前的那道风景——一排擦鞋摊。当初因为有个擦鞋工范长春是自己的老同学,杜林祥对楼下的擦鞋摊手下留情,没有撵走。今天走到这里,他又想起那位老同学,便停下脚步望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范长春的身影。

    杜林祥问一名擦鞋工:“老范今天怎么没来?”

    擦鞋工一脸茫然:“哪个老范?”

    杜林祥说:“范长春。”

    “范长春?”对方依旧摇着头。

    “就是范瘸子。”杜林祥意识到,在擦鞋工的圈子里,外号是比大名更常用的称呼。就好比当年自己在工地干活时,因为是个泥瓦匠,但凡有个一官半职的人,都叫他“糊墙的”。即便亲近的工友,大多也称呼他“杜三娃”,没几个人知道他叫杜林祥。

    “哦,范瘸子呀!”擦鞋工恍然大悟。

    杜林祥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一种操蛋的感觉。这世界太残酷,一个人落魄至极时,连爹妈给的名字也用不起。

    擦鞋工说:“范瘸子有一个月没来了,说是身体不好。那边那个娃,好像是他孙子。”

    随着擦鞋工手指的方向,杜林祥看到一个身材单薄、大约只有十岁的小孩,正在卖力地为客人擦拭皮鞋。

    杜林祥走了过去,站在小范的身后。小范还在拼命地擦鞋,坐在椅子上的客人却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喊了声“杜总”。杜林祥轻轻点了下头。站起来的人,看样子像是纬通的员工,但杜林祥并不认识。以企业如今的规模,杜林祥不认识哪个员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或许是慑于杜林祥的威严,这名员工鞋都没擦完,便扔下钱离开了。杜林祥坐到椅子上,和蔼地问:“听说你爷爷身体不好?”

    小范点了一下头,接着又问:“你是谁?”

    杜林祥说:“我是你爷爷的同学,就在这栋大楼里上班。”

    小范露出天真的笑容:“你是杜爷爷吧?我爷爷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他接着说,“我爷爷生病了,已经回老家了。”

    “得的什么病?还有,你奶奶呢?”杜林祥继续问。

    小范说:“去医院检查了,说是癌症。我奶奶早些年中风,半年前就走了。”

    杜林祥心里咯噔一下,半晌说不出话。隔了几分钟,他才说:“现在谁来管你?你妈会给你钱吗?”

    杜林祥记得范长春说过,这个小孩是遗腹子。还没出生时,父亲便出了车祸。后来母亲改嫁,便一直由范长春老俩口抚养长大。

    “爷爷走之前,给我留了一万块钱。我妈以前给过我几次钱,后来就没给了。”小范说得很平静,没有悲戚,也没有惊恐。杜林祥不知道,是幼小的心灵尚不懂得生活的艰辛,还是该流的泪水早已流干。

    杜林祥问:“你还在上学吗?”

    见小范摇了摇头,杜林祥心中泛起一股悲悯。自己正在为儿子规划着锦绣前程,还有一脉骨血即将来到人世。可昔日同学的儿子,早已撒手人寰,年幼的孙子又仿佛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浮萍。

    杜林祥问:“你成绩好吗?喜欢读书吗?”

    小范继续摇头:“我不喜欢读书。”

    杜林祥露出一丝笑容:“当年你爷爷也不喜欢读书,一天到晚就领着我们打架。他可是一大帮人的头,我们全都听他指挥。我呢,也不喜欢读书,比你大一点的年纪,就出去打工挣钱。”

    杜林祥接着说:“但几十年走过来,我觉得人还是应该多读点书。孩子,回学校吧。读书的钱,我替你出。”

    “你真会给我钱?”小范眼中闪烁着兴奋。

    “真的。”杜林祥说。

    小范说:“那能不能先给我一百块?”

    杜林祥问:“你要一百块做什么?”

    小范说:“我想回家看一下爷爷。爷爷回去以后,我就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他教训我说电话费太贵,别乱打。还说他留的一万块,只能用来吃饭交房租,不能干别的。我想擦鞋挣够五百,买点好吃的回去看爷爷。可这段时间生意不好,现在才攒够四百。”

    杜林祥的鼻子有些酸楚,他顿了顿说:“好,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下午专门派人,开着车送你回去看爷爷。”

    回到办公室,杜林祥立马把同样与范长春熟识的公司副总裁林正亮找来。将范长春的情况说了之后,他让林正亮下午就带着小范回趟老家。

    林正亮的情绪也很低落,他摇着头说:“不知道春娃子如今是在老家医院还是在家里?”

    杜林祥说:“在我们老家,那些得了癌症的人,哪怕家里经济条件不算太差,大多也是离开医院回家等死。像春娃子这种人,哪里还会去什么医院!”

    杜林祥从抽屉里取出两万块钱:“你把钱带给春娃子。劝劝他,让他住院治疗,以后的治疗费,我全给他出了。另外转告他,他孙子的抚养费,我也会负责到底。”

    “三哥真是菩萨心肠。”林正亮叹了一口气。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像是在对林正亮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咱们和春娃子一样,都是苦出身,没念多少书。可春娃子毕竟还是学校的孩子王,无论是打架还是去地里偷红薯,咱们都愿意听他的。说起来,他可一点不比咱俩笨!”

    林正亮说:“春娃子现在这样,的确叫人可惜。都怪当年在工地上摔那一下,落了个终身残疾,否则不该这样呀。”

    杜林祥深吸一口烟:“不知是春娃子运气太背,还是咱们运气太好?要说聪明,我赶不上春娃子;要说拼劲,人家得了癌症还在顶风冒雪擦鞋。我一直在想,若不是老天眷顾,我比春娃子大概好不了多少!”

    第二天,林正亮就从文康老家赶回省城。他向杜林祥汇报说,钱已经交给春娃子,对方千恩万谢。不过,春娃子却并不愿住进医院。春娃子说死在家里还能土葬,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留个全尸,指望下辈子能有个好命。

    杜林祥颇为伤感,他沉默了好久才说:“就听他的吧。另外,把他孙子的事情安排好。我如果在河州,每个礼拜请他过来吃顿饭。我要是出差了,你就代劳一下。”

    “嗯。”林正亮答应下来。接着他又请示说,“当初在摩天大楼底下留着那些擦鞋匠,都是看在春娃子的份上。现在春娃子走了,咱们是不是把这帮人也撵了?一长串擦鞋摊,毕竟有些煞风景。”

    “算了吧。”杜林祥挥了挥手,“不知道这些人里,还有几个春娃子!”

    4 杜林祥下的这盘大棋,连精明异常的徐万里也没看懂

    在河州处理了几天公务之后,杜林祥接到徐浩成的电话,匆匆赶往香港。徐浩成说胡卫东这段时间找了不少人,柳林的事已有些眉目。趁着胡卫东来香港出差,三人正好再聚一次。

    杜林祥只在香港待了一个晚上,又直接飞去北京。庄智奇等企业高管,以及刚接掌河州市国资委主任大印的刘光友,正在京城等着他。

    此行是要拜见正在中央党校学习的市委书记徐万里,出了机场后,杜林祥径直前往河州市政府驻京办。在车上,庄智奇问道:“胡卫东那边活动得怎么样?”

    杜林祥笑着说:“这小子的确本事大,柳林的事很快就要搞定了。用不了多久,柳林就能重出江湖了。”

    杜林祥又说:“你还记得上次庭宇说过,让我们把徐浩成手里的铜矿,借来用一用的事吧?”

    庄智奇点了点头。就在从美国回来之后的那次会议上,杜庭宇建议,为了宣传造势的需要,纬通不妨向外界宣布,自己在非洲购买了一座储藏量极大的铜矿。当然,这座铜矿其实是徐浩成的,而且储藏量究竟有多大,连徐浩成心里都没底。庄智奇并不赞成这样做。他认为,造势也得有底线,宣传过了头,就变成造假了。

    杜林祥接着说:“这次在香港,我随口提到这事,没想到徐浩成不仅一口答应,还积极支持。徐浩成那么热情,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趁着这次来向徐万里汇报,我想不妨就按庭宇的建议,声称咱们在非洲收购了一座大铜矿。”

    杜林祥去香港与徐浩成商谈时,并没有向庄智奇吹风。还有个把小时,就要面见徐万里了。此时提到这事,庄智奇明白,杜林祥并不是与自己商量,只是告诉一声。

    “好吧。”身为下属,庄智奇除了答应,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庄智奇更清楚,杜林祥知道自己不赞成这样做,这时通报一声,还说什么“徐浩成那么热情,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在衣食住行等小节上,徐万里十分谨慎。平时来北京出差,他都是住在驻京办的普通单间,绝不去外面的五星级酒店下榻。这次来中央党校学习,他更是严格遵守党校的规定,住在党校的学生宿舍,连驻京办都很少过来。

    杜林祥等人在河州驻京办用过晚餐后,便来到三楼的会见室里,恭候徐万里的大驾。众人都知道徐万里的习惯,他平常就极少出席宴会,更甭说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大伙只好乖乖坐在会见室,等待徐万里在党校食堂用过晚餐再乘车过来。

    晚上八点过,刘光友接到河州市驻京办主任的电话,说徐万里的车还有十多分钟就到了。一行人赶紧来到楼下,排列在大门口。

    徐万里从一辆悬挂武警牌照的大众途锐越野车上走下来,瞟了一眼在门口列队欢迎的部下,面无表情地说:“搞什么名堂?我过来一趟,需要这么大排场吗?”

    驻京办主任笑着解释说:“听说徐书记过来,大家都很兴奋。”

    徐万里没有理睬等着握手的驻京办官员与刘光友,而是走到杜林祥跟前,伸出右手说:“林祥,不好意思,让你也跟着瞎折腾。”

    “应该的,应该的!”杜林祥满面笑容。

    徐万里一边与纬通集团的高管握手寒暄,一边朝里面走去。驻京办的下属们早已预留出一部电梯,专门停在一楼等候徐万里。徐万里刚走到电梯口,电梯门便贴心地打开。

    来到会见室落座后,刘光友说道:“纬通收购信丰集团的谈判已经完成,双方很快就要签署正式协议。关于兼并后的一些工作思路,我和杜总特地来向徐书记汇报一下。”

    “我当初就叫你们不用跑这一趟,可你们非要坚持。”徐万里说,“来北京学习之前,市委常委会就决定由华明同志主持日常工作。这些事,大可以直接跟华明汇报嘛。”

    徐万里脸上有一股强装出的无奈,嘴角却挂着笑容。想必,他对于杜林祥一行不远千里跑来汇报的举动,还是十分满意的。

    其实,在座的都清楚,别说来北京学习,就算出国考察离开个把月,徐万里那一双敏锐的眼睛也始终没有离开过河州。那里大小事情的真正决策者,从来不是主持工作的市长曲华明,而只能是一把手徐万里。

    杜林祥说:“感谢徐书记的支持,信丰集团年纪大点的职工都享受到社保政策,能够提前领退休工资。这样一来,企业的负担小多了。对于剩下来的员工,一部分继续留在原岗位,还有一部分打算转移到地产公司物业管理这一块。总之,我们会兑现承诺,不裁员,不降薪。”

    “好啊!”徐万里说,“我看你们的思路不错。信丰集团工人的生活有了保障,市委就放心了。”

    杜林祥知道,徐万里最在乎的两样东西,一个是确保工人不闹事,另一个就是保住上市公司的壳资源。他继续说:“由于长期亏损,信丰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信丰制药已经面临退市风险。兼并后的第一步,就是迅速帮助企业扭亏。”

    徐万里关切地问:“有什么具体办法?”

    杜林祥说:“这段时间,我去信丰制药的车间转了一下,对于全国制药行业的情况也做了些了解。说实话,无论生产技术还是营销手段,信丰制药均已经大大落后于其他企业。指望它短期内扭亏为盈,几乎办不到。”

    这些情况,徐万里心知肚明,他没有吭声,只听杜林祥继续说:“为今之计,恐怕不能局限在医药这个领域想办法。我的意思,是将上市公司中亏损最严重的制药板块迅速剥离出来。亏损的钱,由纬通集团慢慢消化,但如此一来,上市公司的账面上会立刻好看一些。”

    徐万里点了点头:“为了保住这个壳,资产剥离的法子值得一试。但是,把旧的资产剥离出去了,你打算注入什么新资产?”

    “有两样。”杜林祥说,“第一个就是把纬通刚刚拿到手的位于河州市中心的两个地块注入进去,这两个地块盈利前景可观,短时间内就能为上市公司提供盈利。”

    徐万里没有表示反对,说明他已认可了这个方案。杜林祥趁热打铁,搓着手说:“这两块地,我们已经在拍卖会里拿下,首笔购地款也缴纳了。价格方面,我不指望政府再有什么优惠。就是关于付款周期,原先是说半年内缴纳第二笔购地款,鉴于企业资金周转困难,能不能改成两年?还有,为了尽快将这些资产注入上市公司,相关手续能否尽快办好?”

    徐万里抬手指着秘书:“马上给我拨岳明的电话。”

    徐万里口中的“岳明”,自然是分管国土、建设的副市长曾岳明。接通电话后,徐万里说:“纬通前不久在市中心拍下两块地,相关手续什么时候能办好?”

    杜林祥没听见曾岳明的回答,只听到徐万里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太慢了!一周之内必须办好!”

    曾岳明那边还在叫苦,徐万里却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有困难,但我更知道,你有办法克服困难。这件事情你抓紧办,实在没办法,我就向党校请假,专程回河州来帮你办。”

    “徐书记放心,一定落实你的指示。”曾岳明这句话说得很大声,通过话筒,周围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杜林祥心想,一把手不愧是一把手,说话掷地有声。刘光友内心则荡漾起对权力的膜拜,甭管说得在不在理,从实际效果来看,最高领导的话,就是一句顶一万句!

    徐万里继续说:“纬通收购信丰集团,为政府分了忧、解了难,对这种企业,我们就是要给予大力扶持。关于购地款的事,原先说半年内就缴纳第二笔,时间太急,企业这边压力有些大,我看就改成一年以后缴纳吧。”电话那头的曾岳明,自然不敢说个“不”字。

    放下电话,徐万里笑着说:“林祥,你布置的工作,我可是第一时间贯彻执行呀。”

    “徐书记这话可折杀我了。”杜林祥满面笑容,心里却在想,这个徐万里,真是太霸道!我分明说的是希望将付款期限延长到两年,但他抓起电话,直接就吼出一年。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徐万里又问:“刚才你说打算将两样东西注入上市公司的壳里。除了地,还有什么?”

    杜林祥赶紧说:“还有就是河州冶金厂。近年来,河州冶金厂的效益不错,集团又投入数千万资金,从日本引进了先进生产线。”

    “冶金厂?”徐万里手指敲着沙发,“近段时间,冶金厂的发展势头是不错。但据我所知,它也是从老国企改制过来的,身上的债务并不轻。”

    关于冶金厂自身的债务问题,庄智奇已制订出解决方案。杜林祥底气十足地说:“将冶金厂注入上市公司前,我们还会进行一次债务剥离。就是新成立一家公司,把过去的债务一揽子接收下来。剩下的冶金厂,将是名副其实的优质资产。总之,亏损部分由我们集团公司来消化,注入上市公司的,都是现金奶牛。”

    徐万里露出满意的笑容:“由林祥来兼并重组信丰,我总算没找错人。”

    一旁的刘光友这时说:“杜总可是一位雄心勃勃的企业家,对于信丰以及整个纬通集团的未来,他还绘制了一幅令人振奋的蓝图。”

    “林祥若是不介意,可否说给我们听一听呀?”徐万里说道。

    “本来就是要跟徐书记汇报的。”杜林祥笑着说,“通过资产置换,短期内能够让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靓丽一些。但这毕竟是治标的手段,真要治本,还得为企业寻觅新的利润增长点。如我刚才所说,信丰在制药领域很难再大有作为,只能选择逐步退出。我倒是想,依托河州冶金厂,让企业转身成为一家矿业公司。这样,信丰彻底摆脱困境,纬通也实现了地产与矿业两条腿走路。”

    “想法不错!老大难的国企信丰集团实现浴火重生,纬通也在多元化的路上迈出坚实一步。”徐万里点了一下头,接着却话锋一转,“但是仅仅依托一个河州冶金厂,要实现这个目标难度不小吧?”

    杜林祥说:“当然不仅是依靠现在的河州冶金厂。冶金厂这些年变化虽大,不过体量还是太小。”

    杜林祥又说:“最近,非洲有一个蕴藏量极大的铜矿正在寻找买家,我打算吃下它。过去的河州冶金厂,没有自己的矿山,只是帮人家冶炼,收点加工费而已。有了矿山,就能真正实现产业链整合。”

    见杜林祥越说越兴奋的模样,一旁的庄智奇心中也不平静。他知道,杜林祥的牛皮已经吹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但是,这样明目张胆地造假,真就能瞒过所有人吗?

    杜林祥继续说:“除了非洲的矿山,纬通还在与德国一家冶金大厂接洽,希望能兼并对方。这家德国公司叫TKK,是欧洲久负盛名的冶金公司。在此次金融危机中,这家企业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正在寻找有实力的股东。”

    杜林祥从皮包里掏出一叠材料放在徐万里面前:“说起TKK,行业外的人可能不熟悉,可在冶金领域,却是响当当的。二战期间,希特勒以及许多纳粹头子都去工厂里视察过。二战后,这家企业发展迅猛,顶峰时期曾跻身世界五百强。就说现在吧,这家公司的生产工艺与管理水平也堪称行业翘楚。”

    徐万里来了兴趣,他问:“你把这德国公司吹得天花乱坠,它为什么要卖?”

    杜林祥说:“金融危机的冲击下,连通用、雷曼兄弟这样的企业都挡不住,何况TKK?但我认为,现在这个时候,恰恰是抄底的好机会。买下这家企业,纬通进军矿业领域的底气就足了。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今后把高精尖系列的生产线留在德国,那些普通设备,转移回河州。”

    徐万里一边听杜林祥介绍,一边仔细地看着资料。当看到TKK状况确如杜林祥所说,不仅是行业内的巨擘,更是在欧洲声名远播的百年老店时,他忍不住拍了下大腿:“这是好事情啊!真能成了,就是中国企业走出去的又一个经典案例。联想收购IBM,吉利收购沃尔沃,人家可都是沿海地区的企业。你们要能收购TKK,那可是在内陆欠发达地区做出了表率,从此谁还敢小看咱们河州的企业?”

    杜林祥说:“收购非洲矿山的事,已经沟通得差不多,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签合同。我的计划,是签署收购信丰集团的协议时,就将消息正式公布。至于买下TKK嘛,双方仅仅是初步接触,所以我只能跟徐书记汇报,对外还不敢大肆宣传。”

    徐万里有些激动:“这件事我看你不妨抓紧落实。真要成功了,无论对你们企业还是对河州,都是大喜事。需要政府方面配合的事,尽管开口。”河州的民营企业收购欧洲百年老店,对于徐万里来说是往脸上贴金的政绩,他自然很热心。

    “有了任何进展,我第一时间向徐书记汇报。”杜林祥笑着说。

    一旁的庄智奇却有些不知就里。哪里冒出来的一个TKK,我怎么从没听说?非洲铜矿已经算弥天大谎了,这个欧洲百年老店,不会是杜林祥如法炮制的吧?

    刘光友又开口道:“兼并信丰集团的签字仪式,准备近期举行。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我们国资委没打算大操大办。但杜总的意思,是要搞一个‘三合一’的庆典。第一,是纬通正式收购信丰;第二,是对外宣布纬通将河州市中心地块与冶金厂等优质资产注入上市公司,提振投资者信心;第三,就是纬通正式发布进军矿业市场的十年战略,他们拿下非洲铜矿的消息也一并发布。”

    徐万里立即表态:“都是好事情,凑在一起便是喜上加喜,我看很好嘛!”

    刘光友点头道:“我回到河州立即落实。”

    杜林祥说:“就是不知道,徐书记能否莅临现场?你老人家真能去一趟,那才叫蓬荜生辉。”

    徐万里思忖了一下说:“按说这是河州经济界的大事,我应当去。可是我现在在北京学习,中途回河州参加这类活动,不太好呀!”他接着说,“索性这样,让市委办公厅以我的名义拟一封贺信,到时让市委秘书长专门去现场宣读。”

    杜林祥知道,徐万里这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他不再强求,只是笑着说:“太感谢徐书记了。”

    眼看时间不早,徐万里还要赶回中央党校的宿舍,便起身告辞。临别时,他握住杜林祥的手:“我说收购信丰集团的事,你怎么磨蹭这么久,原来心里在谋划一盘大棋!又是买下非洲铜矿,又是兼并德国企业,看得我眼花缭乱。我们河州就是需要多一点你这样的企业家。”

    杜林祥嘴上客气,心中却在冷笑——这的确是一盘大棋,可惜你徐万里却没有看懂!

    5 三箭齐发,信丰制药的股票走出一波强劲行情

    徐万里离开后,庄智奇立刻拉住杜林祥:“杜总,你刚才说德国那家企业,是怎么回事?”

    杜林祥说:“从机场来驻京办的路上,我只顾着说铜矿的事,倒把这一茬给忘了。也是这一趟去香港,与徐浩成闲聊时偶然提到的。”

    庄智奇又问:“确有其事还是……?”

    “当然。”杜林祥说,“在香港时,徐浩成提到德国TKK公司,说这家冶金企业因为金融风暴的原因正在寻找买家。德国方面的开价并不高,以前宋红军都和他们接触过。后来宋红军死了,这单生意也不了了之。我想着,德国佬的企业真要是便宜,我们不妨买下来。纬通日后进军矿业,的确需要这些先进生产线。另外拿下欧洲百年老店,象征意义可是不小。”

    “哦。”庄智奇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一些。原来杜林祥口里,并不全是跑火车,也有正儿八经靠谱的事。

    杜林祥又说:“这件事情能不能成,现在还没有把握。所以在徐万里跟前,我不敢把话说死。听说赵筱雨以往同TKK的高层接触过,趁着这次来北京,我想跟她聊一聊,请她帮着穿针引线。”

    “智奇,”杜林祥接着说,“收购TKK的事若真是启动,还得你多费心。”

    “好的。”庄智奇说,“今晚我就联系赵筱雨,跟她约一个时间。”

    “另外同张贵明说一声。”杜林祥笑起来,“赵筱雨过去是宋红军的情妇,如今却是张贵明的人。老张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咱们的事,他也得出力。”

    第二天与赵筱雨见面后,杜林祥一行便飞返河州。到了周末,盛大的“三合一”庆典如期举行。整个活动分为三场,上午是签约仪式,庄智奇与刘光友分别代表企业与政府签字,杜林祥与河州市常务副市长共同出席见证。市委秘书长还专程上台,宣读了徐万里从北京发来的贺信。

    下午是纬通集团进军矿业市场的战略发布会。对于站在镁光灯前抛头露面依旧缺乏信心的杜林祥,照例把庄智奇推到前面。他要庄智奇率领纬通一众高管登台,高调发布纬通将进军矿业市场的消息。因为在发布会上,要公开纬通收购非洲铜矿的消息,庄智奇心里不太痛快,也不想揽下这活。无奈杜林祥十分坚持,他说自己这个董事长不出面,总裁再不亲自上阵实在说不过去。没有办法,庄智奇只好勉为其难。

    晚上是媒体酒会。负责纬通集团媒体公关的袁凯认为,采取记者招待会一问一答的方式过于刻板,而举办酒会,既给足了记者们面子,又能在餐叙中交流,显得亲切自然。

    在这场酒会上,有记者问,纬通收购信丰与进军矿业之间,有什么关联?庄智奇抛出了准备好的答案:因为审批的原因,境外的矿山暂时还不能注入上市公司。但是,纬通集团会把旗下的河州冶金厂与两块市中心土地置换进入上市公司,同时原有的债务会被剥离。

    三箭齐发,信丰制药的股票第二天便走出一波强劲行情。杜林祥中午时分,便接到赖敬东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初战告捷,可喜可贺呀!”

    杜林祥客气地说:“全靠赖总的点拨。”

    赖敬东笑呵呵地说:“我只是给你们提了个醒,真正想出应对之策的,可是你们呀!”

    杜林祥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晚在北京与赖敬东的长谈。赖敬东告诉他,拿下徐浩成、张贵明手里的矿山与上市公司的壳后,仅仅通过资产评估公司的一份评估报告就把矿山资产注入上市公司,显得太突兀,也会引起外界怀疑。因此在有些事情上,不妨假戏真做,反守为攻。

    赖敬东在电话里继续说:“庆典弄得很成功嘛!花钱不多,成效很大。非洲那座矿山,本来就是徐浩成的。你暂时借过来用一下,用完之后完璧归赵,老徐一定是乐见其成。”

    杜林祥说:“非洲那座矿山,的确是左手倒右手的生意。只是未来真要收购TKK,大概得花一笔钱。”

    关于收购TKK的事,杜林祥之前同赖敬东提过。赖敬东当时就表态支持,此刻,他更是说:“钱嘛,该花就得花。天下哪儿有不投本钱的生意?有了今天的发布会以及借来的矿山,全世界都知道纬通要在矿业市场大展拳脚了!未来正儿八经地买下TKK,就更有说服力。到了最后时刻,再把当初计划好的矿山注入上市公司,一切就水到渠成,外界也不会有太多质疑。”

    赖敬东接着说:“壳的炒作很成功,接下来就看矿山那边的造势了。”

    杜林祥说:“我专程去了一趟美国,柳林已经答应出山,应该不成问题。”

    “好,静候佳音。”赖敬东说。

    放下电话,杜林祥心情大好。他走出办公室,围着走廊转了一圈,一边走还一边做着伸展运动。来到庄智奇的办公室门前,杜林祥便敲门走了进去。

    庄智奇见杜林祥走了进来,立刻起身叫了声“杜总”。杜林祥微笑着挥手,示意他坐下:“午休时间,我一个人在楼里瞎逛。走到你这里,就进来瞧瞧,没什么事。”

    “在看什么呢?”刚进门时,杜林祥见庄智奇戴着耳机,手里捏着一支烟,津津有味地盯着电脑屏幕,便好奇地问道。

    庄智奇说:“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在追一部美剧。”

    “现在的人,怎么都喜欢追美剧看了?我们家那小子,也经常在家里通宵达旦看美剧。”杜林祥说。

    庄智奇笑着说:“庭宇可是标准的美剧控。我正在追的这部剧,就是他推荐给我的。”

    杜林祥说:“他也给我推荐了好几部。他还说,现在看美剧,比看好莱坞电影还刺激。”

    “这倒是实话。”庄智奇说,“就说美剧的情节设置吧,往往比电影还要紧凑。”

    “电视剧的情节比电影还紧凑,美国佬也真够折腾的。”杜林祥说。

    庄智奇说:“咱们看中国电视剧时间久了,往往进入一个误区,认为电视剧的情节发展就应该比电影慢。可在美国人眼里,电视剧的情节原本就应该比电影紧张。电影吸引观众的手段有很多,除了情节,还有大屏幕上的优美画质以及影院里的音响效果。而电视剧呢,只有依靠跌宕起伏的情节,才能牢牢抓住观众。”

    “嗯,有道理。”杜林祥点了点头。

    庄智奇说:“这些道理,我可总结不出来,都是庭宇告诉我的。”他接着说,“庭宇还说,这几年美剧质量突飞猛进,还得益于市场的变化。现在好莱坞电影的票房,仅仅有一半在北美大陆,剩下的市场份额分布在世界各地。导演拍电影时,为了讨好各类人群,不仅束手束脚,还把价值观弄得很错乱。美剧则不同,它的市场几乎全在美国本土,因此拍美剧的导演,没那么多羁绊。”

    杜林祥摸出一支烟点上:“甭管是美剧还是电影,我都赶不上时髦了。今天没什么事,咱们下会儿象棋如何?”

    “杜总发话了,我理当奉陪。”庄智奇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从抽屉里取出棋子。

    第一盘,双方下了一局和棋。杜林祥还笑着说:“智奇,你可别让棋啊。”到了第二盘,庄智奇的棋风愈发畏首畏尾,杜林祥双马过河,直接将死老帅。杜林祥不禁摇头:“智奇,这可不是你的实力。”

    庄智奇无奈地盯着棋盘,深吸一口烟说:“杜总知道,和你对弈我从不会让棋。看来是你的棋艺长进太快。”

    杜林祥说:“是吗?我看不是我长进太快,而是你退步了。”

    庄智奇淡淡一笑:“也许吧。”

    杜林祥说:“前段时间忙着签字协议的事,你太操劳了,听说昨晚三点过才回家。没有休息好,也会影响下棋时的思路。趁着最近公司没什么大事,不妨多休息一下。”

    “谢谢杜总关心。”庄智奇说,“最近公司事情很多,我的确感觉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庄智奇顿了顿,说:“尤其不久前去国外转了一圈,更是觉得自己的能力与学识存在不少短板。”

    “智奇谦虚了。”杜林祥说,“如果说你都不行,那我怎么办?”

    庄智奇说:“我不是客气,而是真这样认为。自打研究生毕业以来,这么多年都在吃老本。坐吃山空,总不是个事呀!有件事,我最近一直想跟杜总汇报。过去没有机会,趁着今天便说出来吧。我打算去国外大学,扎扎实实充几年电。”

    杜林祥收敛住笑容:“智奇,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者听到了什么?”

    “不!”庄智奇否认道,“我真是想重新回到校园,学点东西。”

    “智奇,你恐怕没有说实话。”杜林祥说,“社会才是最难啃的书本,要学东西,校园可赶不上外边。这点道理,连我都明白,难道你会不懂?再说了,真想回到校园,有的是机会,现在什么EMBA班,交个几十万就能进去。而且有些EMBA班,还会安排去国外参观学习几个礼拜。这样一来,完全可以工作、读书两不误!”

    庄智奇说:“我只是觉得,上个周末班什么的,还是太浮躁,比不上专心读书来得清静。”

    杜林祥说:“智奇,在公司你是仅次于我的总裁,职务上已经做到最高了。待遇方面,无论年薪还是股份,我决不吝惜。你有什么想法,大可以提出来。”

    庄智奇辩解道:“杜总,我真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杜林祥又说:“是不是对外公布企业收购铜矿的消息,我没有尊重你的意见,心里不太舒服?或者说TKK的事,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也有些看法?”

    “你千万别误会!”庄智奇说。

    杜林祥说:“心里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告诉我。要是我做得不对,一定会向你赔礼道歉。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就赶紧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收起来。”

    杜林祥站起身,右手重重拍在庄智奇的肩膀上:“企业的情况你最清楚。阵势已经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场恶战。这种时候,我身边可不能没有你呀!”

    庄智奇仰视着杜林祥,轻轻点了一下头。

    6 颇受内地富豪偏爱的香港四季酒店

    香港赤角国际机场出口,一个中年男人望了望远方,心里五味杂陈。

    身旁的女伴,贴心地为他披好上衣。他微微点头,牵住女伴的手。他心里清楚,接下来的旅程,将笼罩在层层迷雾之中。终点在哪里?不知道。何时结束?更不由他掌控。在旅程中陪伴自己的,或许只有身旁的女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地散了,中年男人钻进汽车。马上就要见到老朋友了,这些人说过的话,还会算数吗?尽管他一生中从不缺乏自信心,但是这一次实在变数太多,心里没底呀。

    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切都太熟悉了。

    这名中年男人就是柳林。在与杜林祥会面三个月之后,他终于踏上了熟悉的香港的土地。

    轿车驶抵位于中环金融街八号的四季酒店。柳林步入大堂,望着酒店内奢华的装饰,心里却叹了一口气:“又回来了!”对于这座酒店,自己太熟悉了。在这里,前途未知的迷惘,像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黑团,充斥着咖啡厅、酒廊乃至每一个房间。相比之下,柳林无疑更喜欢南加州的蓝天白云。

    柳林忘不了在四季酒店内的那段蹉跎时光,那真是人生中的梦魇。但是,当他重返香港,依旧选择了这里。

    这座2005年才开业的五星级酒店,早已不是一座简单的酒店。在内地富豪圈子里,这座酒店名气很大,甚至拥有了一个充满乡愁的名字——“望北楼”,在这里守望北方,静待归期。

    在四季酒店里,有全香港最好的露天游泳池,有在港澳地区唯一被评为米其林三星级的中餐厅,更有许多惺惺相惜的同道中人。

    当年,柳林滞留香港期间,就下榻在四季酒店。在这里,他认识了好几个朋友,都是在当地富甲一方的企业家,却因为卷入某个腐败窝案要来香港这个弹丸之地暂避风头。有人不断地来,有人等到了自己“过关”的好消息而离开,也有人获知坏消息后逃得更远。人来人往之间,柳林的身心备受煎熬。

    对于避居港岛的内地富豪们来说,四季酒店的地理位置更是得天独厚——离港澳码头只有步行十分钟的路程。登船去澳门赌博,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之一。

    最令柳林揪心的,是一个江西来的企业家。两人因为去澳门豪赌成为朋友,后来这名企业家兴高采烈地告诉柳林,自己的案子已经了结,可以回去了。但就在下飞机的第一时间,这名企业家被带上警车。最后,此人因为虚开增值税发票被判了十多年。

    因此,尽管杜林祥与徐浩成都告诉柳林,胡卫东动用各种关系已经确认,他当初的事已经过去,即便回到内地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但他依旧坚持只到香港。

    数年前在四季酒店的时光并不愉快,但柳林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故地重游。因为此地,确实有它独具的魅力。四季酒店毕竟是21世纪才开业的酒店,硬件环境优于港岛其他五星级酒店。这里也是全港唯一可以预办登机手续的地方,出行极为方便。更重要的是,因为声名在外,酒店里聚集着各种神通广大的人物,便于打探第一手消息。

    柳林还是一个迷信风水的人,他觉得这里的风水不错,当初自己能化险为夷,平安逃到美国,或许正是风水帮了自己。酒店三面临海,原本是聚财之所。酒店之中更是遍布流水装置与咖啡色石砖,均符合“水为财”和“金生水”的格局。当年一位风水先生还告诉柳林,四季酒店里风水最好的位置是中餐厅“龙景轩”,“清早进去,找个背向山的位置坐正,头脑会慢慢开始清醒,这是旺气流进了身体”。没准是“信则灵”的缘故,柳林觉得,避居香港期间,凡是外出时,接电话多是坏消息,而进了餐厅,电话里好消息就会接踵而至。

    在酒店的海景房里,徐浩成与杜林祥正等候着柳林。杜林祥悠闲地抽着烟,说:“柳林真是被吓破胆了,怎么说都不肯回内地,只是同意来香港。而且到了香港,指定要住这里。”

    徐浩成微笑着说:“柳林这小子会挑地方呀!四季酒店的海景套房,一晚上最便宜也得一万多。他在这儿住上两三个月,杜总可得破费近百万。”

    “这都是小意思。”杜林祥笑了笑,“不过,这酒店真像外界传的那样,是富豪的避难所吗?”

    徐浩成说:“近些年,是有很多内地过来的朋友青睐这里。但在我看来,很多人不过是跟风而已,这里也没有外界传得那么神乎其神。”

    “怎么说?”杜林祥问。

    “在我看来,内地朋友偏爱这里,就像内地企业家来到香港置业,都喜欢集中在港岛半山地区与本地上流人士为邻一样。”徐浩成说。

    杜林祥点了点头:“有道理!”

    说话间,柳林带着他的红颜知己走进了房间。徐浩成、杜林祥纷纷起身与他握手。杜林祥笑呵呵地说:“麻烦柳总了。”

    柳林也笑着回答:“应该的,别客气。”

    杜林祥又把身旁的袁凯介绍给柳林:“这位袁凯,是我们公司负责媒体公关的,我在电话里跟你提过。以后媒体方面的事,他会直接和你联系。”

    袁凯与柳林握着手:“叫我小袁就行。有什么事,柳总直接吩咐。”

    柳林点了一下头:“强将手下无弱兵,杜总麾下的干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寒暄一阵后,徐浩成说:“柳总旅途劳顿,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晚上我在家里略备薄酒,为你接风洗尘。”

    “徐总这样安排好。”杜林祥说,“柳总先休息,我们就告辞了。晚上再见。”

    因为担心酒店里人多眼杂,徐浩成与杜林祥并没有一起离去。徐浩成先行离开后,杜林祥又在房间里坐了五分钟,之后才带着袁凯走进电梯。

    当晚餐叙之后,杜林祥飞返河州,徐浩成也回到位于缅甸的老巢。柳林与在洛杉矶结识的少妇小韩两人,在香港过起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一周后,内地一家财经媒体刊登出一条消息,标题就叫《能源大佬低调返港,打响矿山争夺战》。

    这篇消息的主角,就是柳林。文章大意是说,数年前,柳林与老乡且同为矿业富商的张贵明签署了一份战略合作协议,共同取得一座矿山的采矿权。后来,柳林远走美国,张贵明却将本应共同拥有的采矿权据为己有。人在国外的柳林,此前已向矿山所在地法院提告,最后却被判败诉。柳林并不甘心,只身返回香港,打响矿山争夺战。文章言之凿凿地说:“柳林已向高院提出上诉。同时,双方的交易还牵涉数家香港公司,柳林也向香港法院提告。”

    无论柳林还是张贵明,在当地都是如雷贯耳的大名。可要放在全国的舆论场,却算不上多么出名的人物。消息见报后,转载的网站并不多。

    三天后,一封署名柳林的公开信又在网上流传。信中柳林痛斥张贵明见利忘义,还含沙射影地指出,张贵明的发家史不干不净,生活作风更是糜烂至极。自己之所以离开当地,就是因为得罪了张贵明,担心遭到黑恶势力报复。

    跟黑社会与性扯上关系,新闻渐渐有些关注度了。除了媒体跟进报道,一些知名论坛上还出现帖子,说张贵明就是黑社会,在当地无法无天。更有一则帖子,直接梳理出张贵明的十大情人,其中就有三个是明星。

    借助女明星的影响力,张贵明的“知名度”大幅提升。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这位隐居在北方小县城里的矿业大佬感兴趣。

    面对柳林的穷追猛打,事件的另一名主角张贵明始终保持沉默。无数记者拨打张贵明的手机,都是无人接听。

    直到半个月后,张贵明在老家梅河接受了北京一家媒体的专访,为此次争议事件再添了一把火!

    根据记者的描述,采访是从张贵明带领他们走访希望小学开始的。这所小学是张贵明投资兴建的,学生们都亲切地称呼他“张伯伯”。回到办公室后,张贵明以一口浓重的乡音,向记者介绍了企业近年来的发展情况。记者写道:“张贵明时而发出爽朗的笑声,时而皱眉沉思,手中的烟一支接一支。”

    当话题转入与柳林的争执时,“张贵明出人意料地沉默了几分钟,接着,他的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张贵明先痛批了近期报道此次事件的媒体:“这些报道并无新鲜东西,在没有对我进行采访,也不了解事实真相的前提下,将以前的网络传言及柳林的一面之词捏在一起,重新包装后发了一遍。报道内容与事实根本不符,只不过是以侮辱、诽谤我及我担任董事长的企业为目的,帮助纠纷的另一方造势而已。使出这些龌龊手段的背后主使人,可以肯定地说就是柳林。”

    接着,该篇报道以一问一答的方式,释放出张贵明一方的声音:

    记者:根据柳林的说法,当初你们签署了合作协议,共同开发矿山。但是日后能源价格暴涨,你便见财起意,把合作开发变成独自开发,用各种非法手段侵吞了他的股份。真相是这样吗?

    张贵明:这完全是没有根据的造谣,说难听点就是胡说八道!说实在的,我这人做生意这么多年了,不管是赔还是赚,我都会讲信用,绝对不会出尔反尔。当初,我的确与柳林签署过合作协议,共同拥有矿山股份。按照这份协议,柳林应该向矿山注资五亿元。可实际情况是,他仅在签署协议后一个月内,向矿山投过五百万元。此后无论我如何追讨,他都不肯投钱。分明是他违约在前,怎么还好意思再来主张股权?

    柳林到了美国之后,我又与他通过好几次电话。我在电话里说:“老柳,按照合同你可违约了!不仅股份没有,甚至先投的五百万元,都得作为违约金被扣下。但念在朋友一场,我也不想收你违约金。合同就作废吧,五百万元我也一分不少地还给你。”柳林答应了这事,我也很快把五百万汇给了他。

    记者:为何柳林现在会提出异议?

    张贵明:他的想法是什么,你们应该去问他!不过我个人猜测,他才是真正的见财起意。这几年,矿山发展势头不错,尤其是去年,我们与北京的科研院所合作,勘探出了一个全新的矿藏。按最保守评估,这座矿山的价值都已超过一百亿元。柳林没料到我们能勘探出新的矿藏,因此后悔当初退出的举动。

    这就好比柳林最初投资了一只“鸡蛋”,但无力孵化、饲养。后来,他彻底放弃,把鸡蛋卖给了我。最后小鸡破壳而出,成长为一个即将大量产蛋的母鸡。这时柳林宣布,这只鸡是他的。

    法院一审时,柳林没有出席庭审,他只是委托律师出庭。但我又给他打过电话,我说:“老柳啊,趁着法院审理,咱们当面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他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就听法官的。”现在判决出来了,他又不认账了,上诉弄什么二审。

    记者:这次股权争夺战,已经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尤其北京、上海等地的一些法律专家,也对案情发表了意见。这些意见,似乎对你不利?

    张贵明:我注意到了部分专家学者的表态。我也曾就这件事向这些专家去过书函,敬请他们也能听听我的意见,以对自己的言行和身份地位负责任。但他们均保持缄默。这其中的隐情,我不愿多说,更不愿意多猜。但对我来说,态度和做法始终是光明磊落的。

    我是泥腿子出身,柳林以前是政府官员。从掌握社会资源的能力来看,我绝对甘拜下风。柳林回到香港以后,就积极联系法律界的专家学者。这些专家利用自己的职业条件,尤其是与法院系统熟悉的便利,发表了许多不负责任的意见。这个情况我们虽然知道,但也无可奈何。

    现在的问题是,柳林也好,专家也好,都故意抛开一些判决已经确认、柳林一方承认的基本事实,妄下结论。这是典型的庭外开审,言论结案,是以操纵舆论的手段,达到颠覆法院权威审判结果的目的。它的可怕之处在于挑战法律的尊严,这对于社会心理和法治现实,都是十分危险的,后果也是严重的。

    记者:柳林发出了一封公开信,字里行间对于你的背景提出许多质疑,还说自己远走海外,是因为担心遭到你的报复。

    张贵明:柳林为什么走?据我所知,是因为一批有正义感的老干部多年来一直持续不懈地实名举报他侵吞国有资产一事。另外,柳林的生活作风很不检点,家里有老婆,又和当地电视台的主播搞在一起。后来老婆买凶杀人,把女主播捅死了。柳林惹上人命官司,心里怕得要死,这才是他远走他乡的原因。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企业家,自己读书有限,多年来就凭着刻苦踏实走到今天。真如柳林所说,我黑白通吃,能量惊人,还用得着打官司,还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记者:柳林一方认为,老干部持续举报的背后,是你在支持。

    张贵明:这样的谎言根本不值一驳。柳林被老干部联名举报侵吞巨额国有资产,是从2003年开始的,我和他2005年才有经济往来。你觉得这说得通吗?这不仅是对我的污蔑,同时也是对几十名老干部的不尊重。

    记者:此次股权争夺事件发酵之后,网上出现许多对你的举报,有人说你涉黑,还有人说你伪造证件。

    张贵明:网上大量出现有关我的负面言论,究竟是网友自发还是有人幕后操纵,我没有证据不敢乱说,相信社会上的明白人一看便知。我是一个商人,并非完人。得益于党的好政策,赚了一点钱之后,的确干过一些糊涂事,后来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比方说,有一段时间我喜欢去澳门赌博,可由于自己名声大,不想用自己的身份证去澳门等地,就办了假身份证。用了两次后,我觉得此事不合法,就交回去了。我没有用这个身份证干过任何违法的事情。后来,我主动去省公安厅接受了处罚。

    犯过的错我不抵赖,但有些别有用心的指控,我必须澄清。说我涉黑,简直是天大的冤枉。这么多年,不要说涉黑,甚至跟人打架的事我都没干过。更可笑的是,一个老婆买凶杀人的人,居然说我涉黑?我始终相信法律,认为通过正常的法律途径,我及企业的合法权益一定会得到维护,法律的严肃性也一定会得到维护。

    记者:如果可能,你有什么话想对柳林说吗?

    张贵明:没有这种可能了。真要是见面,估计也是无言以对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十分心痛。过去与柳林之间,既有生意上的合作,私人之间的友谊也不错。可是,一座价值上百亿的矿山就像一面照妖镜,把人性的阴暗面都给照出来了。

    7 黄色和黑色,永远是舆论场里最耀眼的颜色

    北京媒体的这篇报道,让舆情迅速升温。各大网站均有转载,网站编辑还各取所需地取了许多耸人听闻的标题。有的标题是“张贵明大爆猛料,柳林妻子买凶杀情人”,有的标题是“柳林被指曾侵吞国有资产”……一家知名财经期刊,更是进行跟踪报道,并推出一组重磅策划“百亿矿山争夺战”。

    远在河州的杜林祥,注视着这场舆论战的最新动向。当张贵明的专访文章问世后,他便找来袁凯,指着报纸说:“跟张贵明认识这么久了,还没见他说话这么有条理。条分缕析且不失文采,哪里像个泥腿子出身?”

    袁凯笑了起来:“张贵明的回答的确精彩。你看看,什么‘这是典型的庭外开审,言论结案’,还有‘我始终相信法律,认为通过正常的法律途径,我及企业的合法权益一定会得到维护’,特别是最后一句,‘一座价值上百亿的矿山就像一面照妖镜,把人性的阴暗面都给照出来了’,这些话有理有据,像是大学教授说的,哪里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张贵明?”

    杜林祥问:“这些都是记者帮张贵明润色的吧?”

    “当然。”袁凯说,“不靠秀才们加工,张贵明哪儿有这水平!”

    杜林祥说:“张贵明的专访一出来,他几乎就把话语权抢到手中了,还把买凶杀人、侵吞国有资产的事一股脑抖了出来,我看这下该柳林登场了吧。”

    袁凯说:“柳林给我打了电话,说准备周末召开新闻发布会,全力反击张贵明。”

    杜林祥点了点头:“你要全力配合他,一定得把声势造起来。”

    “好的!”袁凯说,“我已经订了明天的机票,专门赶去香港,帮柳林协调媒体的关系。”

    袁凯赶到香港四季酒店柳林下榻的房间时,柳林也说了和杜林祥几乎同样的话:“这个老张,几年不见怎么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袁凯微笑着说:“都是记者加工润色的。”

    “我想也是。”柳林说,“所以周末的新闻发布会,咱们的风头一定要盖过他。发给媒体的请柬都准备好了,你看一下。”

    袁凯接过请柬一看,立刻问道:“还没寄出去吧?”

    柳林说:“寄了呀!有哪里不对吗?”

    “时间不对。”袁凯说,“之前我只知道新闻发布会安排在周末,却不知道具体时间是礼拜六。这个时间肯定不行,得改成礼拜天。”

    “礼拜六和礼拜天,有什么不一样?”柳林不解地问。

    袁凯说:“发布一条消息,希望引起外界关注,最好的时间就是礼拜天。因为礼拜天的新闻,报纸刊登出来的时间是礼拜一,刚度过周末的人们处于信息空窗期,需要大量新闻来填塞。如此一来,新闻很容易炒热。发布一条不希望被过度解读的消息,最好是礼拜五下午。人们憧憬着周末生活,对其他事情的敏感度就降低了。”

    袁凯接着说:“发布会礼拜六召开的话,报纸报道出来就是礼拜天。那时人们正在度周末,有几个看报纸的?”

    柳林思忖了一会儿,觉得很有道理。他搓着手说:“请柬已经发出去了,怎么办呢?只能通知媒体改时间了。”

    袁凯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礼拜五晚上,我让人给媒体挨个打电话,就说发布会前我们获得一份关键证据,需要时间核实,因此发布会延后一天。这样既把时间推后了,也能吊起大伙的兴趣。”

    “如此甚好。”柳林点头说。

    发布会的时间敲定后,袁凯又忙着联系媒体,把提前准备好的问题分发给大伙。当天来到现场的记者很多,提问环节真要完全开放,难免有记者提出刁钻古怪的问题,柳林一时答不上来或说漏嘴,就无可挽回了。最保险的办法,便是假戏真做。问题是自己设计的,应答之辞也早就准备好。把这些问题交到信得过的记者手里,这些记者会提前坐到指定好的位置上。在发布会现场,主持人装模作样地扫视全场,然后点名说“请某排左边第几位记者提问”。

    袁凯身份特殊,不好亲上火线担任发布会主持人。他专门在香港聘请了一名媒体公关公司的资深人士担任主持人。袁凯深知,再精巧的设计,都不足以应付现场的突发状况。而主持人,则是最后一道安全阀,遇到紧急情况必须挺身而出掌控全局。

    新闻发布会在礼拜天下午如期开始。地点安排在香格里拉酒店,而不是柳林下榻的四季酒店。柳林不惜舟车劳顿,就是认为四季酒店在圈子里名声太大,容易引起人们不必要的联想。

    发布会开始后,柳林一脸微笑地向出席会议的记者致敬,同时对于自己不得已更改发布会日期表达歉意。最后,他一脸真诚地说道:“关于此次股权争议,我愿意与媒体朋友分享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情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台下记者踊跃举手,主持人微笑着说:“我们是否也秉持女士优先的原则,把第一个机会留给女士?”他扫视一圈全场后,指着第一排,“就请这一排正中的小姐提问吧。”

    这位小姐当然是袁凯早已安排好的,她接过扩音器,把烂熟于心的问题背了出来:“前天接到通知,说你们获得一份关键证据。不知这份证据是什么?”

    “首先,我要感谢美丽的记者小姐,有你的不懈求索,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其次,我要感谢我的老朋友张贵明先生。这份证据,其实是他提供给我的!”柳林如是说道。

    现场出现一片骚动,人们十分好奇,此时已水火不容的张贵明与柳林,竟会给对方提供关键证据?

    柳林微笑着说:“想必大家都看过前几天某家媒体对于张贵明先生的专访文章。在这篇报道中,张先生说我在美国期间,他给我打过电话,提出归还我先期投资的五百万,终止双方的合作协议,而我呢,也在电话里答应了。”

    柳林举出一份材料:“这是银行间的汇款记录。我在美国期间,张先生的确通过他在香港的一家公司,给我汇过五百万。给了就是给了,真相不容置疑。但是,这五百万根本不是所谓的归还投资款,而是他在澳门赌博期间借了我的钱,欠债还钱而已,和矿山生意没有一丁点关系。”

    柳林继续说:“我在内地时,就已经发觉张贵明这个人人品有问题,而且惯于在商业竞争中采取一些非正当的手段。正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原因,才不得已离开故乡。自打离开之后,我再没同他联系过。同他这样的人,彼此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包括归还五百万的赌债,也是他香港分公司的负责人和我助理联系,我与他没有通过任何电话。”

    柳林又举出一份材料:“据张贵明说,我在美国期间他给我打过电话,商量终止协议的事。我实在记不得有这通电话!因此,我通过美国通信公司,把我赴美之后,以及收到这五百万之前的几个月的通信记录全调了出来,里面没有一个电话是张贵明打来的。由此可见,向来嘴里没有实话的张贵明,又一次对媒体、对公众撒了谎。”

    柳林加重语气:“也许张贵明会说,通信记录只是我单方面提供的证据,里面被人动了手脚。没有关系嘛!他也可以调出那段时间他自己的通信记录,看一看那里面,是否有打给我的电话。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柳林重新露出笑容:“制造一个谎言,接下来就需要若干个谎言来掩盖。可以想见,素来精明的张贵明先生,会不断犯下低级错误。”

    主持人抬头张望,又点了一名记者:“请第三排左边第一位、穿灰色西装的记者提问。”

    这名同样早有准备的记者问道:“柳总,如果真相确如你所说,那么张贵明为何会出尔反尔?”

    柳林回答:“我建议你再去看一看那篇专访,答案就在里面。在那篇充斥着谎言的专访中,张贵明也说了少许的真话。这座矿山一开始的蕴藏量并不算大,我当时也没将其当成一桩大生意。可是后来,随着勘探的深入,这座矿山的价值迅速提升。张贵明说的没错,现在这座矿山,起码值一百亿。为了独吞这一百亿,张贵明无所不用其极,也就合情合理了。”

    袁凯没有亲临发布会现场,他只是叼着一支香烟,在自己房间里观看同步录像。对于柳林的表现,他十分满意。除了按照之前拟定的提纲,一一回答记者的提问,柳林还不时有精彩的自我发挥。比如说“张贵明为自己提供了证据”之类的应答,既是一种辛辣的反讽,更活跃了现场的气氛。

    发布会越到后来,柳林的状态越放松,甚至在回答问题时将唐诗宋词信手拈来。袁凯心中笑道,柳林不愧为“最有文化的煤老板”,的确有股儒商风范。近些年杜林祥也恶补了不少书,但与柳林相比还是相形见绌。

    发布会接近尾声。柳林笑着说:“今天与媒体朋友进行了开诚布公的交流,希望通过你们手中的妙笔,让公众了解到更多真相。更期待着,未来我们还有这样交流的机会。”

    柳林正欲起身离去,台下一名记者忽然大吼道:“柳总,张贵明说你老婆买凶杀人,对此你怎么回应?”

    电脑旁的袁凯立时紧张起来。这个记者并不是自己安排的,而是眼见发布会即将结束,便不待主持人点名,主动跳出来提问的。“王八蛋!”袁凯在心中狠狠骂道。

    遇到这种临场发难的记者是最麻烦的!制止他提问,显得没有风度;对他的问题不予回答,又会给人心虚的印象。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袁凯只能在心中祈祷:“但愿柳林和主持人应付得来。”

    主持人微笑着说:“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您的问题属于私生活方面,与本次股权争议毫无关联。出于尊重个人隐私的原因,柳总实在不便回答。”

    台下大部分记者都流露出失望的情绪,提问的记者更是不依不饶地大叫:“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你们才故意躲躲闪闪?”

    这时,柳林重新将嘴巴对准扩音器:“刚才主持人说的没错,这件事属于个人隐私,我没有义务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去公开谈论。但是,既然有朋友提到,我也简单回应几句。”

    柳林继续说:“早些年,我在私生活方面的确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后来出现那种事情,既害了那位女主播,也让我妻子身陷牢狱。作为一个男人,我深深感到对不起她们。多少个午夜梦回,我的心灵都在承受煎熬。”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柳林,此时眼中泛起泪花:“对于此事的前因后果,公安部门当初就已调查清楚,相关责任人也受到了惩罚。我虽然没有刑事责任,却有摆脱不掉的道义责任。因此,无论承受怎样的责难,都是我应得的。但我还是恳请大家,所有的箭都射向我,不要再去难为女人。不论是已经往生的人,还是关在牢里的妻子,她们都是受伤很重的女人。错的是我,不是她们!”

    柳林颇有些老泪纵横的意味,旁边的助理还递上一张纸巾。见柳林回答了这个议程外的问题,众多记者又开始举手,希望继续挖掘些猛料。主持人这时说:“柳总的情绪太激动,发布会到此结束。”

    主持人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在眼看局面越来越难以驾驭时,果断宣布结束。袁凯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柳林起身离开,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对记者说:“今天有些失态了,对不住大家。”

    几分钟后,当柳林与袁凯在酒店房间内再次相见时,柳林的眼眶依旧泛红,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小袁,今天我的表现还算及格吧!”

    袁凯也满面笑容地回答:“不是及格,是满分!”

    “那就好!”柳林迫不及待地点燃一支烟。烟瘾惊人的他,刚才在发布会现场确实憋坏了。

    袁凯说:“最后那个节外生枝的问题,让我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幸亏柳总处变不惊,回答得情真意切。”

    柳林坐到沙发上,惬意地抽了一口烟:“对于男人来说,能哭也是本事!不然,刘备怎么能当皇帝!”

    礼拜一,袁凯搭乘早航班回到河州。中午,他将各家媒体关于新闻发布会的报道整理了一下,便走进杜林祥的办公室。

    杜林祥这几天心情不错,见到袁凯后更是喜笑颜开:“这一趟辛苦了。”

    袁凯将整理的资料摆上杜林祥的案头:“三哥,全国有超过四十家媒体报道了昨天的发布会,各大网站也转发了消息。”

    尽管许多报道杜林祥上午已看过,但他还是津津有味地拿起资料翻阅。见好几张报纸的标题都是“百亿矿山争夺战再起波澜”,杜林祥又点开网页,指着屏幕对袁凯说:“有门户网站还做了一个新闻专题,标题也叫‘百亿矿山争夺战’。”

    “是啊,今天我也看到了。”袁凯说。

    “妈的!”当杜林祥太气愤或太喜悦时,脏话总会不时蹦出来,“以后这矿山的名字,就改成‘百亿’好了,反正大家都叫顺口了。”

    袁凯说:“张贵明与柳林打得死去活来,这座矿山价值百亿的概念也深入人心了。”

    “多亏智奇的金点子啊!”杜林祥感叹道。他又记起当初庄智奇献计时的情形。与赖敬东会面时,赖敬东说四处求人托关系是取守势,不可不为却远远不够,稳固防守之余,还必须发起攻势。

    而在从北京回河州的航班上,庄智奇讲到了中国饮料界的一个著名营销案例。一家企业,因为合同到期,不得不将自己耗费了巨大心血的品牌交还回去。后来,两家企业围绕品牌所有权打了漫长的官司。

    庄智奇说,从法律角度,这场官司的输赢十分清楚。品牌是原所有方租给你用的,时间到期了,当然要依约收回。那家失去商标使用权的企业,无论怎么告,在法律上都很难站住脚。

    但庄智奇以为,这家败诉的企业并非不懂法或故意发愣,而是策划了一场精彩的营销战役。试想,如果企业用登报打广告的方式,告诉消费者,原来使用的品牌已被收回,我们换了一个新品牌,那得投入多少广告费?可用打官司的方法,甚至败诉后还坚持上诉,轻而易举就引来全国媒体的关注报道。待官司尘埃落定时,大部分消费者都已知道,这家企业换了个品牌。“输的是官司,赢的是市场!诉讼成本比起广告费便宜太多了。”庄智奇如是说。

    庄智奇的计划,就是打响一场矿山争夺战,向外界强制灌输一个概念——这座矿山价值一百亿元。

    争夺战的一方,自然是张贵明。另一方是谁呢?杜林祥尽管已经实质收购矿山,但此时还不便现身。徐浩成神龙见首不见尾,更不适合抛头露面。想来想去,只有柳林最合适!他毕竟曾拥有矿山股权,这在当地人所共知。后来出售股权时因为人已躲到香港,反而知道内情的人没几个。

    让张贵明与柳林一起演一出戏,就是对矿山资产最好的炒作!

    “庄总是千里马,三哥就是伯乐。”袁凯的话,将杜林祥的思绪拉了回来,杜林祥笑了笑:“智奇是千里马,你也不遑多让!”

    杜林祥招呼袁凯坐下,接着扔过去一支烟:“能把新闻炒得这么热,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杜林祥点燃烟,抽了一口,“柳林刚回来那会儿,你让媒体放了一条消息,说什么‘能源大佬低调返港,打响矿山争夺战’,结果没几家网站转载。当时我这心里,可是悬着呢!”

    袁凯说:“第一条消息放出来,结果反应平平,我当时也挺心急。不过静下来一想,也很正常。”

    袁凯接着说:“任何一则新闻要想火,必须契合当下热点,还得符合读者口味。就拿第一则消息来说,两个知名度并不算高的企业家,围绕股权归属发生争议,确实很难吸引眼球。”

    杜林祥笑着说:“所以三天之后,你才鼓捣出那封公开信,并以柳林的名义发出。在公开信里,有关张贵明涉黑以及玩女人的料一抖出来,关注度立马上来了。特别是那篇张贵明睡过十个情妇的帖子一出来,在网上几乎是疯传。”

    袁凯说:“黄色和黑色,永远是舆论场里最耀眼的颜色。跟这两种颜色一沾边,人们就会感兴趣。”

    袁凯又说:“这也多亏三哥及时说服张贵明。他不惜自己声名狼藉,咱们才有运作空间。”

    “谈不上说服,只不过投其所好。”杜林祥说,“你还记得在缅甸第一次见张贵明吗?他说自己花钱把网上所有负面信息删除了,就是骂他黑社会的帖子被保留了下来。他甚至觉得,这些帖子对自己的生意有帮助。”

    杜林祥弹了弹烟灰:“骂张贵明涉黑却拿不出证据,他一点不担心。说他睡明星,简直就是在夸他财大气粗了。以他的个性,高兴还来不及!”

    袁凯说:“三哥,不怕你笑话,跟了你这么久,我对于好多财务知识依旧一知半解。就说这次的新闻报道,但凡写到张贵明与柳林之间的股权争议,这个合同、那笔汇款的,经常看得我一头雾水。倒是涉黑、睡明星这些内容,一看就明白。像我这种人,文化素质不算低吧,还是这副德行。至于普通读者的兴趣点,就可想而知了。”

    杜林祥点头说:“所以,你就再接再厉,安排张贵明接受了专访,继续抖出什么原配杀二奶、侵吞国有资产的猛料。”

    袁凯说:“别说中国了,我看美国、日本也有仇官、仇富情结。毕竟,不管哪一个社会,精英都只是小部分。原配买凶杀二奶,二奶还是个女主播,再加上老干部举报柳林侵吞国有资产,那就不光是黄色与黑色,而是把人们仇官、仇富的情绪挑动起来了。这种新闻,想不火都难!”

    袁凯微笑着说:“这些也得多亏张贵明与柳林,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身上自带猛料,不用咱们编,只需留心挖掘一下便可。”

    “对,对!”杜林祥哈哈大笑。

    袁凯说:“不管黑色、黄色还是仇官、仇富,都是手段。我们的目的,是把矿山价值百亿的概念传递出去。现在看来,已经大获成功。尽管未来借壳上市时,还有许多程序要走,但这一次炒作,绝对有加分效果。”

    杜林祥说:“所以呀,咱们也得见好就收。虽然张贵明在当地神通广大,柳林上头也有胡卫东罩着,但事情无休止地闹下去,难保不出现意外。朋友帮了我们,我们可不能坑了朋友。新闻发布会算是一个高潮,接下来的炒作不妨降降温。”

    袁凯说:“没错!再好的药,吃多了都会有副作用。下一步,媒体方面会尽量淡化处理。”

    袁凯又说:“这次高潮之后,先歇息一阵。一个月后,张贵明和柳林会分别在北京、香港组织一次法学界专家研讨会。召集一帮专家学者为自己拉大旗做虎皮,在媒体看来也有打擂的意味。到时跟进报道一下,炒作就算基本到位了。”

    杜林祥问:“又是媒体报道,又是专家研讨会,不会对官司有什么影响吧?”

    “不会。”袁凯说,“这次在香港,我与柳林的律师交谈过,他说柳林提交的证据毫无说服力,从法律专业来看,柳林的上诉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柳林只是我们手中的棋子,拿了好处就走人,不会真正涉足这桩生意。”

    “嗯。”杜林祥点头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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