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不言伤-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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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我就一直习惯着失去,失去自己的家,失去自己的爸妈,失去可以用来玩乐的时间。

    我接受失去,我不害怕失去。

    可这一次,我失去的,怎么会是你?

    01

    从小到大,我最怕尴尬,最怕跟自己讨厌的人说话、假笑。在上一次跟宋佳欣把所有的话全部说清楚之后,我以为,我们俩以后就再也没有交集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放学后,她竟然主动找上了我。

    因为上午的打架事件,同学们都对我敬而远之,曾文静更是乖了很多。

    放学铃刚刚响起,我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忍不住将视线投到了顾以诺的身上。那家伙一整天都没有再跟我说过任何一句话,应该是生气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

    “喂,这个周末要不要一起复习?快考试了呢!”吴虹萱撞了撞我的胳膊说道。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你没事吧?感觉你今天一天都没什么精神,是不是曾文静那家伙让主任他们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找她算账!”说着,吴虹萱拉了拉袖子,做出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将她拉出了教室。

    “喂,问你呢!从办公室出来,你就跟丢了魂似的,到底怎么了?是受了很重的处罚吗?”吴虹萱被我拉着,还忍不住一直叽叽喳喳,全然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我正愁该怎么跟她解释的时候,就看到了在走廊上踱步、一脸担忧的宋佳欣。

    “沈可可,我想跟你单独谈谈。”见到我,宋佳欣朝我走来,脸上满是忧虑。

    我看着一旁的吴虹萱,说道:“你先走吧,我待会儿再给你打电话。”

    吴虹萱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宋佳欣,撇了撇嘴,留下一句:“沈可可,你小心别被人卖了。”便大步离开了。

    整个走廊上,只剩下我和宋佳欣两个人。她没有先开口说话,我也没有。就这样,我所害怕的尴尬气氛慢慢地降临了。

    在我绞尽脑汁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宋佳欣先开了口:“沈可可,张士杰什么都听你的对不对?”

    听了她的问题,我思索着,是不是他们俩闹了矛盾,宋佳欣希望我能够在张士杰面前帮她说点好话之类的。虽然经过上一次的事,我对她确实挺厌恶,但不可否认,她是一个称职的女朋友。

    “想要我帮什么,你就直说吧。”对于这种卖关子的聊天方式,我实在没什么耐心。

    宋佳欣听了我的话,目光有些冷冷的,似乎对我说的话,感到很是鄙夷。她冷笑一声,这才慢慢地开口:“我不是让你帮我,是让你帮张士杰。”

    “张士杰?”我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张士杰那个家伙有需要帮忙的事情,我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宋佳欣点点头:“虽然张士杰再三警告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去救他吧,在他的心里,你是最重要的,他只肯听你的话。”

    对宋佳欣的一番话,我主动忽略了后半句,脑子里全是张士杰是不是闯了什么祸的念头。

    我抓住她的胳膊,语气紧张地问:“到底什么事,张士杰怎么了?”

    “他为了挣钱,在修车厂工作。那样的地方,工作强度大还有危险,都不是他能够承受的。我已经劝过他了,可是他不肯听。”说到这里,宋佳欣流露出一副无奈和忧伤的模样,顿了顿,这才看着我,继续说道,“他不肯听我的,我没有办法,这才来找你的。”

    宋佳欣的话让我慢慢松开了紧握着她肩膀的手,愣在原地。

    在修车厂工作?那家伙竟然瞒着我去了修车厂?难怪这些日子,他总是很累的样子,原来都是因为工作……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缺钱吗?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喃喃地问道,脑子里全都是问号。

    “为了什么?”宋佳欣露出一抹冷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斑马的爷爷、奶奶?为了你们,他只能更加努力地赚钱。可他自己呢,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

    说完,她的眼眶里流下一颗滚烫的泪水。

    我颤抖着嘴唇,为了张士杰那个家伙而感到心疼,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在,在哪儿?他在哪儿?”

    “Breathe。”

    那英文单词刚从宋佳欣的口中蹦出,我就打了一个战栗。Breathe是非常有名的修车厂,它的闻名不单单是因为拥有超强的修车和改装车技术,还有简单粗暴的半军事化家族企业管理模式。

    张士杰,你这个逞强又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02

    赶到Breathe的门口,原本以为门禁森严,可不知道是我运气好还是别的原因,守门的保安竟然不在岗位上,于是我径直推开大门。刚一进去,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汽油味。很多戴着安全面具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我背着书包,仔细地在人群中寻找着张士杰的身影。可每个修车的人都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长相。

    “张士杰,把那台车的保险杠换一下。”这时在我不远处,一个戴着红色安全面具、正给一辆越野车喷着车漆的壮硕男,对着我左手边正在做电焊工作的人说道。

    “好!”那人回了一句,便停止电焊,揭开面具,擦着额头上的汗。他整个人看起来疲惫极了,脸上也布满了黑色的灰尘。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我的心一紧,奋力地大喊了一句:“张士杰。”

    听到我的声音,周围的人停止了动作,包括正在擦汗的张士杰,他先是有些震惊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扭过头,不想跟我有视线交集。

    我冲到他的身边,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张士杰,你跟我回去!”

    “你发什么神经啊!”张士杰用不耐烦的语气朝我吼道。

    “我要你跟我回去!你不走,我是不会走的!”

    听了我的话,张士杰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我让你走,你没听到是吧?不要在这里烦我。”

    此刻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不顾一切也要让他跟我离开这个地方。

    “我说了,今天不带你走,我是不会走的。”我的语气异常坚定。

    “小姑娘,你是搞错了吧?”在我想要拉着张士杰的手,带他走出去的时候,一个严厉又浑厚的声音在我的身边响起。

    我转过身,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硕、带着黑色墨镜的男人,抽着雪茄,带着一抹奇怪的笑容朝我说道。

    看到那男人,身旁的张士杰明显颤抖了一下。他走到我的前面,将我护在他的身后,喊了声:“雷哥。”

    他的声音里满是紧张和害怕。

    那个叫作雷哥的人用手拨开张士杰,近距离地看着我:“想要从我这里把人带走,你应该问的是我,而不是他。”

    说完,他指了指一旁的张士杰。

    他的话音刚落,张士杰就伸手再一次将我护在他的身后:“雷哥,对不起,我朋友不是故意来闹事的,您让我走吧,钱我不要了。”

    “哼!”雷哥冷哼一声,“你以为我雷哥缺钱吗?张士杰,当初我答应让你来工作已经是给你面子了,虽然我们没有签用工合同,可不代表你想走就走啊!你知道走进这里需要付出什么,更要明白,你想走出去,付出的将会是两倍的代价!”

    张士杰紧紧握着我的胳膊,看了我一眼:“可可,我答应你,我不干了,你先走好不好?”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甩开张士杰的手,冲到雷哥的面前:“你告诉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把他弄出去,什么我都愿意。”

    “你都愿意?”雷哥摘下墨镜,盯着我,他的眼角带着疤痕,看起来很恐怖。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那你跟我来。”说完,他将烟蒂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踩,随后就朝修车厂的后门走去。

    我跟张士杰一前一后地跟了出去。走到门外,就看到一辆几近报废的车,车的周围满是碎玻璃。

    雷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黄豆大小的透明珠子,随手扔进了碎玻璃中,然后让人将碎玻璃搅了搅。

    随后,雷哥对我说:“今天你要是能从碎玻璃里把珠子找出来,你们就可以从我这里离开。”说着,他便双臂环胸,一副观战的架势。

    我看看那堆碎玻璃,心里深深地颤抖了一下。隐藏在碎玻璃中的小珠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出来的。

    “怎么,不敢了吗?刚刚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哪里去了?”雷哥见我没有回应,用有些轻蔑的语气说道。

    我握了握拳头,咬了咬牙,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张士杰看到我的举动,朝我大喊道:“沈可可,你疯啦!你的手还要弹吉他的,怎么能够受伤呢!你赶紧给我走!不要管我!”

    听了他的话,雷哥给了身后两个强壮男人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那两个男人就死命地抓住张士杰,让他没有办法动弹。

    看着张士杰无奈又心痛的模样,我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之后,想也没想就直接走到了那堆碎玻璃面前。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要张士杰像斑马一样,离我而去,我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小心翼翼地翻着碎玻璃。那些细碎的玻璃像是长满刺的刺猬,不停地扎着我的手,很快,指尖就冒出了点点血迹。

    看到我受伤,张士杰那家伙就像是发了疯一样,他拼命地想要摆脱那两个强壮男人的束缚,迎来的却是如同雨点一般密集的拳头。

    看到这样的情形,我赶忙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朝张士杰跑去。

    “别打了,不要打了!”我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沈可可,你走,你赶紧走,不要管我!”张士杰一边反抗,一边用力地大喊。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落了下来,看着一旁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的雷哥,我冲到了他的面前:“让他们不要再打了!”

    “小姑娘,我只是想要教会你们,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得接受那个决定所要付出的代价。”雷哥看着我,眼神冷漠,眼睛里散发着恶毒的光。

    我看着他,心里生出一股寒意。我知道,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让张士杰轻易离开的。他要我找出那颗透明的珠子,那我就找出来好了,只要不要让张士杰继续受伤,怎么样都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我用力地擦干眼角的泪水,再次朝那堆碎玻璃走了过去。

    可刚迈开步子,雷哥的声音就冷冷地响起:“好,不要打了!”

    我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他。听到他的命令,那两个强壮男人停止了对张士杰的拳打脚踢。伤痕累累的张士杰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张士杰!”我飞速跑到了他的身边。

    张士杰看着我,嘴角轻轻地向上扬了扬,眼神里流露出心疼。

    他还想要干吗?

    张士杰已经被打成这样了,他还想要干吗?

    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高高在上的雷哥,想要看看接下来,他还想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大门:“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以后不许踏进这里半步。张士杰,你的朋友既然肯豁出命帮你,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要记住,凡事都要付出相应代价,今天的这一顿打,就是你要承担的结果。”

    说完,他就带着那两个强壮的男人跨着大步走掉了。

    我咬咬牙,扶起伤痕累累的张士杰,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修车厂的大门。

    推开大门,当阳光抹去黑暗,暖暖地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眯着眼睛,看着靠在我肩膀上鼻青脸肿的张士杰,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张士杰,你要是敢跟斑马一样,丢下我一个人,我绝对饶不了你。”

    那家伙抽动带血的嘴角,对我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不会,我不会。”

    03

    去医院的途中,张士杰昏迷了。出租车司机跟我一起把他扶进医院里,医生们立马把他推进了急救室,进行输液包扎。我被护士拉去包扎了受伤的手之后,就一直坐在急救室门外的椅子上。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和药味,我整个人止不住地一直颤抖。

    等待的过程中,宋佳欣给我打来一个电话,我告诉了她医院的具体位置,十几分钟后,她就气喘吁吁地出现了。

    她跟我一起坐在了椅子上。

    等待的过程中,我们沉默着,互不说话。

    医生包扎完,告诉我们没大事之后,昏迷的张士杰被推入普通病房。宋佳欣跟我一起守在了病床旁。守了一会儿之后,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谢谢你。”我看着她的背影道谢。今天如果不是她告诉我这件事,我肯定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我的谢谢换来宋佳欣的两行热泪。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之后,慢慢转过身,说:“沈可可,你知道吗?从前我非常恨你,但跟你接触之后,我又不太能恨得起来。张士杰这件事,我不是帮你,所以你也不要感谢我。他是个好人,我不想让他受伤而已。这件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他求着让我不要告诉你,因为怕你担心。沈可可,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说完,她拿着包走了。

    我愣愣地看着病床上的张士杰,想着刚刚宋佳欣说的话,心里止不住一阵绞痛。

    “对了,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就当作是你这么多年老是抢我东西的惩罚吧。”走到门边的宋佳欣突然转过身。

    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

    “你一直不知道吧?或许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说到这里,宋佳欣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张士杰一直喜欢的人是你,他对你的喜欢,不比那个顾以诺少。那天去看你奶奶,你差点儿被车撞,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冲了出去。你知道吗?当时看着他的身影,我就知道,你才是他心里永远可以奋不顾身去保护的人。沈可可,你真的很幸福,张士杰守护着你,顾以诺也默默保护着你。可这样的幸福,其实也是一种不幸吧,因为你必须做出选择。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从我一开始出现在你的身边,顾以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还警告过我,那个时候我看见了不远处的你,所以故意抱住了他。再见。”

    说完,她就大步离开了。

    宋佳欣的话,让我的手指慢慢变得冰凉,整个人也忍不住微微地颤抖起来。

    她的话,像是一个魔咒,引入我走向了无边的深渊。在深渊中,我跟张士杰被隔得好远好远……

    我看着病床上的张士杰,突然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他。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有爱情。在我的心里,我们一直像家人一样相处着。那样的相处比爱情更加坚定,更加牢固。我从未想过,这样的感情,竟然还会出现小小的缝隙。

    我呆呆地守在张士杰的身边,思绪一点点地拧成了麻花。随着夜幕慢慢降临,我靠在他的病床边睡着了。

    睡梦里,我和张士杰还有斑马吃着冰激凌,搂着各自的肩膀,大步地走在街道上。金色的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点点光亮。这么多年,我们就是这样一直陪伴着彼此,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夏天。

    可就在今年的夏末,原本的三人行,缺了一人,我和张士杰的友谊似乎也在分崩离析的边缘。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睁开迷蒙的双眼,张士杰正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他看见我醒来,尴尬地停了手,朝我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被人打得半死很好笑吗?”我的语气有些埋怨。

    他将手放下,揉了揉嘴角,轻微的疼痛又让他龇牙咧嘴,皱起了眉头:“好啦,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去那种地方,好不好?”

    我听着他宠溺的语气,想着宋佳欣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想什么呢?”他看着我,伸出手想要刮刮我的鼻尖。

    如此暧昧的举动,让我别过头躲开了。他的手又一次停在半空,然后尴尬地放下。我用手枕着头,趴在他的病床边:“张士杰,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永远像亲人一样陪伴着对方吗?”

    “当然。”他无比坚定地回答。

    “以后,我会遇到我喜欢的人,你也会遇到你喜欢的人,我们会有各自的家庭。那个时候,我们还要像现在这样,把彼此当作最亲的亲人,好不好?”

    “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是……”

    生怕他说出我不想听到的话,我立马打断了他:“你喜欢的人有很多,最近,我也发现自己似乎有了喜欢的人。”

    “谁?”

    张士杰的问题让我顿了顿。我眨了眨湿润的眼睛,苦涩地念出了那三个字:“顾以诺。”

    “哦。”听到这个名字,张士杰的眼神暗淡了下去。他眨着泛红的眼睛,移开了视线。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对我而言,你和他一样重要。你知道吧?”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我知道,这样的话是必须要讲出来的,如果不讲出来,只能给他造成更深的伤害。

    “嗯。”张士杰没有再说话,只是用简单的语气词回应。

    我知道他现在心里难受,其实我何尝不是呢?眼泪滑过我的脸颊,我转过头,不看他。

    病房里安静极了,皎洁的月光从窗口投进来,让本来就惨白的病房显得更加惨淡。

    过了半晌,张士杰才慢慢发话,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可,我会一直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

    听到他的话,我瞬间泪如雨下。

    “嗯。”我不想开口让他听到我语气里的哽咽。

    眼泪静静流淌。

    安静的氛围中,我感觉到了张士杰的颤抖。此刻他跟我一样,也压抑着声音。

    很多年后,在我长大了、成熟了后,回想起这一幕,还是会忍不住热泪盈眶。在我心里,永远都有一个专属于张士杰和斑马的角落,当斑马走了以后,这个角落里就只有张士杰了。

    在这个角落里,有我年少时的纯真、叛逆、癫狂和倔强。这所有好的、不好的,我只在他一个人面前展现。我可以肆无忌惮、毫无形象地大笑,也可以在累了、受委屈了时,趴在他的肩膀上大哭,甚至可以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地全部蹭在他的衣服上。我知道,不管多危险的地方,只要他在我的身旁,我就可以安全地走下去。

    宋佳欣说得对,这是她对我最狠的报复。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张士杰喜欢我这个秘密。

    04

    张士杰住院的第二天,吴虹萱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疯了似的跑去了医院。一整天,我都在同学们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中度过。看到我包扎过的手,他们传了N个版本。所有版本的大致内容都是,我变成了女混混,成天跟人打架。

    这些议论对我倒是没有什么伤害,可一直沉默的顾以诺对这些议论做出了比较大的反应。午休的时候,他更是厉声训斥了传八卦的女生们。看到他为我讲话,我很想打破我们俩之间的僵局,可想起他昨天说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放学后,正打算邀他一起回家,那家伙却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看着眼前拧着眉毛、一副严肃模样的顾以诺,我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手要擦药。喏,中午给你买的。”说着,顾以诺丢下一支白色药膏。

    我拿着药膏,正准备谢谢他,他却转身大步走出了教室。看着他的背影,我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又让他觉得不省心了吧……

    在他的心里,我就是一个无法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经常把自己搞得一团糟的女生吧?

    正想着,走到门边的顾以诺突然回过了头,他看着我,淡淡地说道:“沈可可,如果两只刺猬在一起注定受伤,那么,我先把我的刺拔掉好了。”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听了他的话,我的眼眶一阵潮湿。

    是呀,我们两人就像是两只固执的刺猬,总是用自己的刺去伤害最亲爱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必须有一个人首先学会妥协,首先学会丢开那沉重的自尊心,还有浑身的刺……

    在跟顾以诺的这段关系里,我至始至终都是被动的。或许,我也该为了他,做出一些改变了吧!

    想到这里,我抹了抹眼角,深吸一口气,拿起书包朝教室门口走去。刚走出教室的门,我就看到了对面走廊上,拿着大包小包的宋佳欣。

    隔着长长的走廊,我们俩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宋佳欣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并小跑着来到她的身边,“我来帮你拿。”说完,我就接过了她手中的一个大袋子。

    宋佳欣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尴尬。

    “你这是要干吗?怎么有这么多东西?”提着那个沉重的大袋子,我疑惑地问道。

    “转学。”

    “啊?”我停住脚步,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宋佳欣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再也不想活在你的阴影中了,所以,我想离你远一点儿!”她从容的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哀怨。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我的脾气,我一般不跟人说对不起的,但现在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我知道宋佳欣做了很多让我觉得讨厌的事,但知道她做这些事的原因之后,我倒觉得她很可怜。

    “不要说对不起了,说对不起,显得我有多可怜一样。”宋佳欣露出一丝苦笑,“其实,今天这样,完全是我自作自受。当初接近张士杰,是想有机会挑拨你们俩的关系,再借机整你。没想到的是,我从来没有办法在他面前中伤你,因为在他眼中,你是最好的。也没有想到,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想要整你,到最后整的却是自己。这代价有点儿太大了,所以,我会想办法讨回来一点儿的。不过放心,不会跟你讨回。”

    说完宋佳欣提着东西往前走去,我也拎着大袋子,紧随她的身后。

    走出学校,宋佳欣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所有的东西都弄上出租车后,她对我说:“沈可可,请你转告张士杰,我就不跟他说再见了。请他记住,有个女生被他狠狠伤害,却仍然喜欢着他。”

    我点了点头,想着就此分别,心里竟然有一丝不舍。

    “沈可可,如果我们俩没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说不定还能变成好朋友吧?”在出租车疾驰而去之前,宋佳欣留给我这么一句话。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空气中流动着夏末的最后一丝燥热。叽叽喳喳的上班族,唠唠叨叨的家庭妇女,他们一一跟我擦肩而过。我站在原地,那辆出租车载着宋佳欣渐行渐远。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温柔怯懦的样子,以及后来她愤恨地看着我的样子。

    眼眶有点儿湿润,我转过身,大步往前走,融入无边的人海。

    05

    宋佳欣转学以后,我就听说寸头男生一帮人被警察抓住了,原因似乎是跟人打架打伤了人。我不知道这跟宋佳欣有没有关系,但想着那天她离去的时候说的话,我隐隐觉得,她似乎知道点儿什么。

    张士杰出院之后,整个人老实很多,知道宋佳欣转学的消息,他也只是苦涩地笑笑。我们商量好,每人每个月给斑马的爷爷、奶奶800块生活费,只要谁家做饭,就第一时间给他们送过去。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秋天也慢慢地要离我们而去了。距离期末考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我的逼迫下,张士杰答应跟我和吴虹萱一起复习。

    这天我们都收到了胡子叔的短信,让我们一下课就去咖啡厅,他有事让我们帮忙。所以一到放学,我们几人就相约来到咖啡厅。

    刚走进咖啡厅,我们就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整个咖啡厅在紫色薄纱和紫色气球的装点下,变成了一片紫色的天堂。

    “你们来了啊!”胡子叔穿着西装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看着胡子叔如此正经的样子,吴虹萱抢先发话:“哇!胡子叔你弄得这么人模人样,我都快认不出啦!”

    我白了吴虹萱一眼,立马补充道:“胡子叔,你今天真是太帅了!你准备干吗啊?”

    “看这架势必然是要求婚啊!这你都不知道?胡子叔,对吧?”张士杰给了我一个鄙夷的眼神,便走到胡子叔的身旁,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胡子叔听了张士杰的话,像是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不会吧!胡子叔你真的鼓起勇气,要跟欣然姐求婚啦?”我开心得想要大声惊呼。

    “我要看戒指!我要看戒指!”吴虹萱也跟着惊呼。

    “是啊,今天是准备求婚,所以想请你们大家过来帮我做个见证。”胡子叔抬起头,眼里眉间都是满满的幸福。

    “哇!好浪漫!你准备怎么求婚啊?”吴虹萱一副八卦的表情。

    胡子叔让我们在就近的吧台坐下,便跟我们讲了整个求婚的计划。先是把咖啡厅所有的灯光全部关掉,然后由我拉着欣然姐的手,走进咖啡厅。就在这时,家豪会把咖啡厅的大屏幕打开,大屏幕开始轮番滚动播放胡子叔做好的视频。随后胡子叔从舞台上走下来,向欣然姐表白。最后大家都出现,然后齐声呐喊,让欣然姐嫁给他。

    弄清了所有流程,我们便开始分头行动起来。使用泡泡机施放泡泡的重任就落在了张士杰和吴虹萱的头上,家豪负责拉礼花,我负责带领欣然姐。

    安排好所有的任务之后,我们就坐在椅子上,等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时钟转到7点30分的时候,我拨通了欣然姐的电话。欣然姐说她还有5分钟就到咖啡厅。挂掉电话之后,我们便分头行动了。

    站在咖啡厅外等到欣然姐之后,我就带着她走进黑乎乎的咖啡厅里。

    “哇!这个胡子,是没交电费吗?怎么还不开灯啊!不开灯的咖啡厅能有生意吗?”刚走进咖啡厅,欣然姐忍不住埋怨道。

    “胡子叔不是没交电费,是为了给你惊喜!”我朝欣然姐眨了眨眼睛,当然这么黑,估计她也看不到我眼神里的真正含义。

    我的话音落下之后,咖啡厅的大屏幕就亮了,屏幕上播放着胡子叔和欣然姐的合照,配上的歌曲是他们两人都最爱的《恋恋风尘》。

    随着音乐,咖啡厅里的昏黄小灯也一个个地亮了起来。在一片紫色的海洋里,欣然姐看着大屏幕,很快就红了眼眶。我握紧她的手,她看了我一眼,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等到视频播放到一半,胡子叔拿着一束花和一个小小的红盒子走到了欣然姐的面前。一旁敬业的张士杰和吴虹萱慢慢推动着泡泡机。

    “欣然。”胡子叔单膝跪在欣然姐的面前,“这一次的求婚,我应该在很多年前给你的。那个时候的我,不够勇敢,怕自己没有资格站在你的身旁。经过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今天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等待一句承诺!今天,我承诺,我胡子,一定会给欣然幸福!只要我哪里做得不好,都由你处置。所以,欣然,嫁给我吧!”胡子叔举着戒指,也激动得红了眼眶。

    欣然姐激动地流着眼泪,看看我,再看看跪在跟前的胡子叔,捂着嘴没有说话。

    看到这样的情形,一旁的张士杰率先张嘴,领着大家齐声呼喊:“嫁给他!嫁给他!”

    齐声喊了几分钟之后,欣然姐擦了擦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哇!”看着欣然姐点头答应,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发出胜利的欢呼。胡子叔更是激动地抱着欣然姐在原地转圈。

    看看大屏幕上的照片,再看看幸福的两个人,我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胡子叔求完婚之后,咖啡厅开始正常营业。为了庆祝,胡子叔宣布,全场酒水一律7折。这样的消息一出,整个咖啡厅的生意好得简直到了爆棚的地步。吴虹萱、张士杰都当起了临时服务员。

    在我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竟然在咖啡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顾以诺。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正想跟他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欣然姐急急忙忙地拉住了我,说:“可可,去换身衣服,我今天就不上台了,演出都靠你喽。”

    说完,还没等我答应,她就拉着我朝后台走去。

    无奈之下,我换上演出服,拿着吉他准备上台。顾以诺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对我投来了炙热的视线。那样的视线让我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可可,今天是胡子叔、欣然姐大喜的日子,好好唱啊!待会儿下台,请你吃冰激凌,新出的绿豆味冰激凌哦!”家豪走到我的身边,冲我晃了晃手中绿色包装的冰激凌。

    看着那绿豆味冰激凌,斑马的脸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没有回应家豪的话,就仓皇地跑上了台。

    在唱了几首歌之后,我发现全场的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喧哗中,胡子叔更是带着欣然姐悄悄走出了咖啡厅。在没有人在乎我到底唱了什么的时候,我轻轻拨动琴弦,唱了一首这些天以来,最想唱,却又最害怕唱的歌。

    “斑马斑马 你不要睡着啦 再给我看看你受伤的尾巴

    我不想去触碰你伤口的疤 我只想掀起你的头发

    斑马斑马 你回到了你的家 可我浪费着我寒冷的年华

    你的城市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啊 我终究还要回到路上

    斑马斑马 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只会歌唱的傻瓜

    斑马斑马 你睡吧睡吧 我会背上吉他离开北方

    斑马斑马 你会记得我吗 我是强说着愁的孩子啊

    斑马斑马 你睡吧睡吧 我把你的青草带回故乡

    斑马斑马 你会记得我吗 我只是个匆忙的旅人啊

    斑马斑马 你睡吧睡吧 我要卖掉我的房子 浪迹天……”

    唱到最后一个字,我实在唱不下去了,便丢下吉他,从台上冲了下去。

    走到咖啡厅外,我捂着胸口慢慢蹲坐在地上,摸着头上别着的斑马送给我的蝴蝶发夹,慢慢地把发夹摘下来,把它握在手心里,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今天这样的场景,斑马一定会非常开心吧?

    但是他没有机会看到了……

    想到这里,我因为难过而浑身颤抖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搂住了我的肩膀。我别过头,顾以诺蹲在我的身边,拧着眉头,严肃的表情里流露出一丝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看到顾以诺关心我的样子,我就会觉得特别心安。这样的心安,像是遭遇一场暴雨之后,突然躲进了隧道中,昏黄的隧道灯隔绝了一切的狂风暴雨。

    顾以诺,就像是我的隧道。

    我低着头,温热的眼泪滑过我的脸颊。

    他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拭去眼泪:“我以后不会让任何事情伤害你,害你哭。”淡淡的一句话,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再一次泪如雨下。

    现在的我不想再当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而是想当一只软绵绵的兔子。没有那么多的自尊心,没有那么多的骄傲,只是简单地靠着喜欢的人的肩膀,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沈可可,让我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保护你,好吗?”顾以诺的声音很轻,带着恳求。

    我靠着他的肩膀,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以诺伸出双臂,紧紧地将我抱进他的怀里。

    从咖啡厅里追出来的张士杰看到这样的一幕,带着苦笑,慢慢地退到黑暗中。他黑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晶莹的光亮,那丝光亮不止是苦涩,还有暗暗地隐忍。

    追出来的吴虹萱看着眼前的张士杰,脸色也露出了一抹悲伤的神色。深呼吸几口气以后,她逼迫自己扬起微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跟他斗起嘴皮来。

    在光明与黑暗的交错中,我们每个人都戴着一张面具,面具下是一颗同样支离破碎、伤痕累累的心。

    在这漫长的青春岁月里,我们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表面的平和中,殊不知,一股黑色巨浪正一点点朝我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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