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镇政府大院里显得很安生，大家各干各的，情况冒出来又理过去，光景显得挺牢靠。加工厂的事郑副书记接手后，周书记黄镇长倒是清闲了不少。郑副书记整天兴冲冲地指挥，周书记见了心里着实别扭。其实大多棘手的事情早由周书记和黄镇长疏通和铺垫好了，郑副书记这会儿干的全是摘桃子的事。不过周书记也算是明眼人，看到这郑小子势不可挡，咄咄逼人的样子，他知道大势已去，这会儿也只能由着这小子露脸了。好在县委组织部已经找他谈了话，他随时都有可能开拔，这里的事情渐渐跟他不相干了。黄镇长了解周书记的状况，自然什么也不必说。县委组织部对黄镇长也有招呼，周书记走后由他接任的可能性很大。两人都隐隐地在等待，似乎那事说来就来了。可来了又怎么样？心情有些说不清。

    上午9点左右镇派出所潘所长打来电话，说黄镇长若有空就过去一趟，那里正有一件挺特殊的事情要他处理。黄镇长答应立时就过去，正好他现在有些无聊。

    派出所离着镇政府不远，出了大门拐个弯儿就是。进了所长办公室，潘所长正在盘问，跟他对面坐着的竟是那位环香楼的凤珠。见黄镇长进来，两人神色都稍稍一变，俨然事情有了段落。潘所长给黄镇长让座端水，一边向他汇报说今天早晨接到电话举报。说环香楼的服务员风珠在店里搞黄色按摩，所以便把她叫到这里来了解情况。可是这丫头什么也不肯讲，非要见见你不可。黄镇长点点头，早就料到了似的。黄镇长问凤珠，你真的在搞黄色按摩么？凤珠抓住时机，说你们先讲清楚什么叫黄色按摩？黄镇长问潘所长这种事情有没有具体说法？潘所长说具体说法倒没有，掌握起来有时难免有伸缩。比如环香楼经营的是保健按摩，申办手续也都齐全，治安条理什么的一时管不住它。现在只能看她是不是真的在给人做保健，可现场我们又没有看到，电话里说她明里是给人调理病，可手底下很不规矩，摸的全不是正经地方。黄镇长回头问凤珠，是这样么？凤珠像是得了把柄，反问道，怎么这样说话呢？既然是治病，哪里有病就摸那里，不摸病怎么能好？人身上的东西都是天生有的，大小都是有用处，哪个器件长得不正经，你们倒是说说看？黄镇长和潘所长一愣，真的被她问住了。过会儿黄镇长把潘所长叫到门外，说这事你看怎么办？潘所长说不好办，关键是没有证据，打电话的人又是匿名，没法查实，这丫头嘴巴又厉害，拿她没办法。黄镇长点点头，说既然这样，就不好随便处理了，而且她在那种地方不定得罪过谁，也难讲没有人为泄私愤而诬告她。再是这孩子帮镇里作过不少应酬，也算是有贡献的人，她叫我来也是想让我替她说这个话，我看这回就马虎过去算了。潘所长说也只能这样了，只怕将来再出问题，法律上追穷我们的责任。黄镇长说咱们这种蹩脚地方，法律管得了那么多？有些规矩还得自己定，不然什么事也不要办了。潘所长说既然领导这样讲，我就没什么意见了。黄镇长说我先走一步，你再对她教育教育，省得以后真的作下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潘所长说好，黄镇长你忙你的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了。

    出了派出所，黄镇长顺脚到了加工厂工地。只见密匝匝的一排脚手架，中央树着塔吊，旁边是搅拌机，还有料斗、橇杠、小推车什么的，堆得横七竖八，上百名工人有的坐着安全帽，有的依着沙堆，有的捧着张小报在研究，像支无精打彩的游击队。黄镇长四周找找，没有瞧见郑副书记，倒迎着了急急赶过来的王连举。王连举现在被安排搞基建，作郑副书记的助手。这会一见黄镇长来了，不啻儿子见了娘。黄镇长问道，出什么事了么？王连举忙说别提了镇长，今天可是遇见了鬼。先是预制板质量出了问题，好不容易吊装成了，仔细查看上面隐有暗纹，接着就返工，调换一块还是不行，结果让它上上下下地玩你。没办法安排人在下面挑拣，上千斤的东西翻来倒去，简直活活折腾你。这且不说，正干在节骨眼上电又断了，东西悬在半空里，你自己看。黄镇长果然看到一大块预制板当头吊着。黄镇长说这家预制厂的产品一直挺过关，跟我们又是关系单位，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王连举说谁说不是，预制件厂一直是周书记负责联系的，叫我看肯定是厂家故意闹别扭，成心给郑副书记一个颜色。黄镇长又问供电站是怎么回事，你没把电话打过去？王连举说怎么没打，人家说遭上用电高峰，电路自动跳闸。真是怪了，方圆几十里不见几根烟囱，凭空就来了高峰，纯是扯蛋，郑副书记亲自上门交涉去了，估计不会有结果，人家要的就是他的难看。黄镇长不再问什么了，怔怔地看着半空中的那个吊死鬼样的预制件。王连举这时颇为不满地说，郑副书记这人领导作风实在成问题，成天跟我们喊时间就是金钱，速度就是效益，还说要赶超深圳，三天就起一层楼。我向他说这里情况不一样，材料、技术、设备都跟不上。他说跟不上是观念跟不上，当今世界哪有不一样的地方，地球都成村子了！他这一套哪里行得通？初来乍到就在这里做主，好多人不买他的帐，暗地里合伙拆他的台。向他反应情况他还朝我发火，说搞工程就跟打仗差不多，拿不下山头就撤你的职。让他撤好了，摊上这样的差使干脆就是倒霉。黄镇长让王连举找来负责施工的方队长。方队长戴着袖箍挂着哨子，虽说一副现场指挥的模样，这会儿却显得精神不振。黄镇长向他交代说，老方咱们可是多年的伙计，这个工程千万搞周正了，就算帮我的忙。老方说那当然，当初我们一起施工时，我从架子上掉下来伤了腰，还是你背我上的医院，管对不住谁也不能对不住你！黄镇长动情地拍拍老方肩膀，说没有电只能先安排大伙人工拌灰和吊装，以前我们也经常这样干过，只是要大伙多受累了。老方说行，我们咬咬牙就是，不过这些预制板除去不合格的，余下的肯定不够用，你们要赶紧跟厂家联系，不然就影响进度了。黄镇长说我们转身就办，工地上的事就拜托你了。老方没有再说什么，回头就吹开了哨子。

    黄镇长吁一口气，就势坐在一块木头上，脸上布满了疲乏。王连举见状，不便再发牢骚，但过会儿又忍不住说，黄镇长，你看是不是还让周书记来抓这工程，本来就是你们俩亲手操办的么，郑副书记硬插进来就像夹塞儿，谁能没有别扭？黄镇长猛地站起来，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他对王连举说，你在这里给我盯住了，出现关节立时向郑副书记汇报，手脚利索起来，权当你没长脑袋，整个听他调动。说完，黄镇长也没容王连举咬舌，头也不回，急匆匆地就走了。惹得王连举在心里起劲：拿我当驴使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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