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大师林语堂作品典藏版-印度的智慧(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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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麻雀因为死了儿女,愁得不得了,就唠唠叨叨地哀鸣不休。正在这时候,一只啄木鸟,它最好的朋友,听到了它的悲鸣,为它的遭遇而发愁,就飞了来,对它说道:“亲爱的!白白地这样悲鸣有什么意思呀!因为经书上说:‘已经丢掉的、已经死了的、已经过去的,聪明人不再悲哀;因为一个人是聪明人,还是傻子,这就是分别所在。’”

    母麻雀说道:“正是这样!可是,为什么这个挨千刀的大象因为春情发动而把我的孩子们都杀掉了呢?如果你真是我的朋友的话,那就请你想出一个办法来,把这一只大象杀掉!能做到这一步的话,那么我因为丧子而产生的痛苦,就可以消失了。”

    啄木鸟说道:“你说得很对。因为常言道:‘在患难中的朋友才真是朋友,即使种姓不同也没有关系;处在安乐中的时候,所有的人,谁不能跟谁称兄唤弟?’

    “因此,你要看到我的理智的力量!可是我也有一个朋友,是一只苍蝇,名字叫做毗那罗婆。我去把它叫了来,好使那个万恶的大象死掉。”

    于是它就同母麻雀一块儿到苍蝇那里去了,它说道:“我的朋友,这一只母麻雀,受了一只可恶的大象的欺侮,它把它下的卵都给打碎了。因此,我想找一个办法把它杀掉,请你帮一下忙!”

    苍蝇说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说什么呢?可是我也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是一个蛤蟆,名字叫做弥伽杜陀。我们也要把它叫了来,应该怎么办,再怎么办。”

    于是三个家伙一块儿去了,把全部的事实都告诉了弥伽杜陀。这个家伙说道:“在这一些生了气的群众面前,那一只穷凶极恶的大象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么,苍蝇老兄,你先去,到那个欲火难忍的家伙耳朵旁边去嗡嗡几声,好让它听到你的声音,心里一舒服,就把眼睛闭上。然后呢,啄木鸟就用嘴把它的眼睛挖出来;等它渴极了的时候,我就爬到一个陷坑边上叫,它听到我的声音,以为是水池子哩,就会走过来,到了陷坑边上,掉进去,把命送掉。”

    它们就这样做了,那一只春情发动的大象听到了苍蝇嗡嗡的歌声,心里一高兴,眼睛就闭上了,啄木鸟把它的眼睛啄出来;到了中午的时候,它渴得要命,到处乱闯,听到蛤蟆的叫声,就寻了来,走到一个大陷坑的边上,掉下去,死掉了。

    因此,我说道:

    有麻雀,也有啄木鸟,

    还有苍蝇,再加上一群蛤蟆,

    一只大象断送了性命,

    因为它同这一大堆东西打架。

    白鹭、鱼和螃蟹

    在某一个池子旁边的一个地方,有一只鹭。它因为年纪老了,总想找到一个简便的方法去吃鱼,于是它就站在一个池子的岸上,表现出心烦意乱、惶惶不安的样子,连游到它跟前的鱼它都不吃了。

    在这里,有一只螃蟹同鱼住在一起。它走上来,说道:“叔叔呀!你为什么今天不像以前那样吃东西取乐了呢?”它说道:“当我用鱼类来养活自己并且感到心满意足的时候,我吃了你们,日子过得挺痛快。现在就要有一件非常的灾祸临到你们头上,由于这个原因,到了我这样年纪,我就想改变一下这种舒舒服服的生活方式。因此我才这样失魂落魄的。”

    螃蟹说道:“叔叔呀!那一个非常的灾祸是什么样子呢?”白鹭说道:“今天我听到走过池子旁边的许多渔夫谈话。他们说:‘这是个大池子,满是鱼儿。明天在这个地方,后天在那个地方就要撒下网去。今天呢,我们先到离城挺近的那一个池子那里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你们都完蛋了,我就断了粮,我也完蛋了。我一想到这里,心里就难过,所以我今天就不吃东西。”

    听了这些恶毒的话以后,水里住的这一些东西都为自己的生命担忧起来,它们对白鹭说道:“叔叔呀!爸爸呀!兄弟呀!朋友呀!你这个理智上成熟的人呀!既然听到了灾难临头,也就一定有办法去对付。请你把我们从死神的嘴里救出来吧!”

    白鹭说道:“我是一只鸟,我没有力量同人类争斗;不过我却有力量把你们从这个水池子里运到另外一个很深的水池子里去。”于是这些家伙的理智就给这些花言巧语弄糊涂了,它们说道:“叔叔呀!朋友呀!你这个只为别人着想的亲属呀!先把我运过去吧!你难道没有听见吗?在坚定的内心里把贪欲消灭,用善良的心情回忆那些善事,为了朋友,好人们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性命看得一钱不值。”

    这个坏东西心里偷偷地笑,它自己暗暗地盘算:“既然我已经利用我的聪明把这些鱼骗得由我来支配,我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吃掉它们了。”这样盘算过以后,它声明接受这一群鱼的建议,用嘴把它们一个个捞上来,带到另外一个地方的一块石板上去,把它们吃掉。一天一天的它吃得非常舒服。它到了那里以后,又捏造说自己怎样完成了使命,来安慰它们。

    有一天,那一只螃蟹心里面怕死怕得要命,它再三恳求它说道:“叔叔呀!你也把我从死神的嘴里救出去吧!”于是这一只白鹭就暗自思量:“我老吃一种肉,也实在吃厌了,我真想尝一尝这一种以前没有吃过的特别的肉呢。”这样想过以后,它就把那一只螃蟹叼起来,从空中飞去了。

    所有的有水的地方它全都躲开了,它想把它带到那一块热烘烘的石板上去。螃蟹问道:“叔叔呀!那一个深池子在什么地方呢?”于是它就大笑起来,说道:“你看一下这一块热烘烘的大石头吧!在这上面,所有的鱼都壮壮实实地躺在那里呢。你现在也同样会壮壮实实地待下去。”

    这一只螃蟹向下一看,它看到那一块刑场一般的大石头,上面堆满了鱼骨头,样子看起来阴森可怕。螃蟹于是就想道:“哎呀!‘宁愿同毒蛇在一起玩耍,同奸诈的敌人住在一起,也不愿同恶劣动摇愚蠢的坏朋友有什么友谊。’

    “原来那些鱼就是这个家伙以前吃掉的呀,现在它们只剩下一堆堆的骨头了。我现在做些什么事情才好呢?我还想什么呢?‘危险还没有来到的时候,就应该未雨绸缪事先预防;一旦看到危险临头,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先下手为强。’

    “在它还没有把我掷下去以前,我先用我这爪子上的四个尖钳住它的脖子。”

    它这样做了以后,那白鹭又开始往前飞去、被螃蟹钳住了脖子。这白鹭糊里糊涂,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脖子终于被钳断了。

    这一只螃蟹拿了那看起来像荷花梗似的白鹭的脖子,慢慢地爬到池子里,爬到那些鱼那里去。它们对它说道:“兄弟呀!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于是它就把那个头给它们看,当做证物,说道:“所有它以前用花言巧语骗走的那些鱼,它都丢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块大石板上,吃掉了。在我还没有死在它手里之前,我发现它骗取了我们的信任,于是我就把它的脖子拿了来。不用再惊慌不安了。所有的水族都会安安静静地活下去了。”

    萤火虫和猴子

    在某一片大树林子里,有一群猴子。到了冬天的时候,它们冻得够受的。在夜色降临的时候,它们看到一只萤火虫。看到这个以后,它们都想:“这是火。”于是就努力把它逮住,用干草和干树叶子把它盖起来,都把自己的胳臂、腿、肚子、胸膛伸到上面,又抓又搔,仿佛真正享受了烤火的快乐似的。有一只猴子冻得特别难受,它更是全神贯注地来烤火,不住地对着萤火虫吹了又吹。

    这时有一只鸟,名叫苏质牟吉,从树上飞下来;命运注定了它要遭到杀身之祸,它对那个猴子说道:“亲爱的!不要自寻苦恼了!这并不是火,而是一只萤火虫。”猴子根本不听它的话,照样吹下去。鸟虽然一再遭到拒绝,但是它仍然唠叨不休。简单一点说吧,它飞到猴子耳朵旁边,用力地去激动它,一直到猴子把它捉住,往石头上一摔,它就带着摔断了的嘴、眼、头和脖子,到阴间去了。

    因此,我说道:

    弯不过来的木头也就不要再去弯,

    刀子不要到石头上去钻,

    硬去教那些不可教的人带不来什么好处,

    正如苏质牟吉一般。

    婆罗门的山羊

    在某一个城市里,住着一个婆罗门,名字叫做密多罗舍哩曼,他的全部精力都用来举行火祭。有一回,在磨祛月[171]里,当和风吹动,天上布满了云彩,雨神正慢慢地往下洒着雨点的时候,他走到某一个村庄里去,想乞讨一只祭祀用的牲畜,他向一个祭祀人请求道:“喂,祭祀人呀!在下一个新月初升的夜里,我要举行一个祭祀,请你给我一只牲畜吧!”这个人也就真给了他一只肥胖的正像经典上所描述的那样的山羊。当他看到它是一只强壮的活蹦乱跳的牲畜的时候,他就赶快把它扛到肩上,起身往家里走。

    走在路上,他碰上了三个流氓,这三个家伙的脖子都饿得溜细溜细的。他们看到他肩膀上扛着的那一只肥胖的牲畜,就相互说道:“哎呀,如果把这一只牲畜吞下去,今天天下雪,也对我们无可奈何。因此,我们要骗他一下,把那一只牲畜骗过来,好吃了御寒。”

    于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就伪装起来,从一条别的路上迎面走来,对这一个事火的婆罗门说道:“喂,喂,事火的婆罗门呀!你为什么干这样的让人发笑的事情呀,你竟把一只肮脏的狗扛到肩膀上。”

    这个婆罗门就发火了,对他说道:“你竟把一头供祭祀用的牲畜当做了狗,你难道瞎了眼吗?”他说道:“婆罗门呀!你不要发火呀!你还是愿意怎样走就怎样走你的路吧!”

    当他又走了一段路的时候,第二个流氓又迎面走来,说道:“哎呀,哎呀,薄迦梵呀!即使你喜欢这一只死了的小牛,把它扛到肩膀上,也不大妙呀!”

    他生着气说道:“哎呀,你把一头供祭祀用的牲畜称为小牛,你难道瞎了眼吗?”他说道:“薄迦梵呀!不要生气吧!因为我不知道,我才这样说的。请你随心所欲地走你的路吧!”

    他走进了树林子里,走了一段路,那第三个流氓,又迎面走来了,他说道:“喂!你把一只驴子扛在肩膀上,这方法不对呀!因此,你把它丢开吧,省得给别的什么人看到。”

    于是这个婆罗门就认为那一只山羊是一个罗刹,把它摔在地上,吓得慌里慌张地跑回自己的家里去了。这三个家伙聚在一块儿,拿了那一头牲畜,按照他们原来想出的那个办法把它处理掉了。

    因此,我说道:

    那一些有很多心眼又能正确判断事物的人,

    有这样的力量,

    把比他们本领大的人来玩弄,

    正如那些流氓骗了婆罗门的山羊。

    此外,常言说得好:

    新来的仆人举止有礼,客人来了报告消息,

    妓女的眼泪流个不已,

    滑头的家伙说话一说一大堆:

    在这里,有什么人不为这些东西所迷?

    还有,即使是弱者,如果他们人多,不要同他们发生战争。常言道:

    同数目多的东西不要发生冲突,

    因为一大堆东西无法战胜;

    一条蛇王,不管它怎样左蜷右曲,

    终于还是被蚂蚁吃到肚子中。

    太子肚子里的蛇

    在某一座城市里,有一个国王,名字叫做提婆铄枳底。有一条蛇就把他儿子的肚子当做了蚁垤,在里面住起来,他的肢体就天天消瘦下去。这一位太子厌恶透了,就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在某一个城市里,他出去要完了饭,就在一座大庙里消磨时间。

    在这一个城市里,有一个国王,名字叫做巴利,他有两个年轻的女儿。其中的一个天天走到她父亲脚边,说道:“愿你胜利,大王呀!”第二个却说:“应该享受的,就享受吧!大王呀!”

    听了这话以后,国王生气了,说道:“喂,大臣呀!把这一个说难听的话的女儿随便给一个外路人吧,让她去享受一下她应该享受的!”“是,是!”大臣答应着,就把这一个公主给了那一个住在庙里的太子了,只给了她极少的随从。

    她心里痛痛快快地接受了这个丈夫,像对待一个神仙一般,同他一块儿,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在一个僻远的城市的某一个地方,在一个湖边上,她把太子留在家里看家,她自己带了随从出去买奶油、香油、盐、大米,等等。当她买完了东西回来的时候,太子把头靠在一个蚁垤上,睡着了。从他嘴里探出了蛇头来,呼吸空气。在这里,从那一个蚁垤里,也爬出来了另外一条蛇,也在干同样的事。

    它俩彼此看到了,眼睛都气红了,那一条住在蚁垤里的蛇说道:“喂,坏家伙呀!你为什么这样折磨这一个五官四肢都生得挺漂亮的太子呢?”嘴里的那一条蛇说道:“你这个坏东西为什么把这一对装满了金子的罐子弄坏了呢?”于是两个家伙就拼命揭露对方的缺点。

    住在蚁垤里的那一条蛇又说道:“喂,坏家伙呀!喝下罗质迦去,就能够把你治死,这个药方难道就没有人知道吗?”住在肚子里的那一条蛇说道:“用热水就能够把你烫死,这个方子难道也没有人知道吗?”

    就这样,公主站在树丛的后面,把它俩互相揭发的那一些话都听到了,于是就如法炮制。她这样做了以后,丈夫恢复了健康,又得到了最丰富的财宝,就回转故乡去了。他的父亲、母亲和家属对她敬重如初,她又享受到应该享受的,痛痛快快地活下去。

    因此,我说道:

    那些人,如果他们彼此,

    不把自己身上的弱点来瞒住,

    他们就像蚁垤上的那些蛇一样,

    走入末路穷途。

    容易受骗的丈夫

    在某一个地方,有一个车匠。他的老婆跟在男人屁股后面跑,在人们心里面,名声很不好。他想考验她一下,就想道:“我怎样才能考验她一下呢?因为常言道:‘火焰能变冷,月光能变热,坏人能变好,女子才贞节。’

    “我从人们的嘴里知道,她是不忠实的。常言道:‘在吠陀里面,在经书里面,没有看到、没有听到的东西:只有它在宇宙间发生,这一切人们都会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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