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妻妾和睦,少爷小姐齐聚一堂,笑语欢声。
盈袖站在门后,听着里头的谈笑风声,心想沈凯恩真是个情商极高,八面玲珑的人。
上官家那两个难搞的姐妹,几句话就能将她们哄得服服帖帖的。
这种人固然受人欢迎,但盈袖打心底不喜欢这样的男子。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便是可以为了这个男人保留清白之身,宁愿自尽而死。
盈袖觉得她太傻了。
抛开这庶出的身份不说,她和沈凯恩还有一层表亲的关系在那里。
如今这个新时代,可不像旧时,表亲兄妹可结为夫妻。
盈袖轻笑她们傻,原主、上官芸菲两姐妹,怎么就不明白这条新的政规呢?
席间,沈凯恩给上官荣敬了一杯茅台,“我来北平的途中,听说上官家要办喜事,可是两位妹妹其中一个要出阁?”
说到那桩婚事,上官荣还是忍不住得意。他上官家虽是百年望族,但现在都是新时代了,他们上官家只空余好名声,却无好家底,是以他得想办法搭上市政厅这艘大船。
“确然是要办喜事,只不过,不是芸儿和菲菲。”
“难道……是两位少爷?”
“也不是。”上官荣扫了席上的大儿子一眼,笑容满面地说:“是我的小女儿,盈袖。”
沈凯恩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扬眉,“外头只知道,上官家只有两位小姐,几时有过一位三姑娘?”
若是近年刚出生的女娃子倒也罢了,但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女儿,竟是个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的大闺女。
难不成还会是个干女儿?
心湖平静的沈凯恩也有了点好奇。
说到这个女儿,上官荣有点尴尬。不过他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他坦荡地说:“哦,我这个小女儿啊。其实她小的时候,就在她姥姥家生活。如今思虑到她今年也有十八岁了,便派人去将她接回来,并为她寻一门亲事。”
看,他的谎话说得如此坦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大夫人和二太太在心中暗想。
上官荣以为沈凯恩会夸赞他一句“待女慈善”,却不想他却拧着眉说:“芸妹和菲妹都还未出阁,怎的三妹妹就比两位长姐先出嫁?”
上官荣一噎。
因为。他不舍得让嫡女去做妾啊!
大夫人见状,忙出来打圆场,“这个嘛,现今的时代,都追求什么自由恋爱。老三既然喜欢对方,非他不嫁,我们也是没办法。所以这嫁女就不用分先后顺序了。”
“是吗?”沈凯恩轻笑,他怎么觉得,姨妈这话说得颇有点底气不足呢。
上官荣点头说是。这位小甥的头脑是个极聪明的。他多少有点忌惮他,不敢在他面前丢了姨父的面子。
沈凯恩忽然说:“姨父,这位三妹妹我不曾见过,作为她表哥,应该一见。”
上官荣没什么异议,“对,到底也是你表妹,确实该见一面。”说着他就要让人去偏院把盈袖请来。
门外的盈袖一听这话,立即奔回自己的房屋。
上官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阿爸,三妹应该……还在吃饭,她平时吃饭总要吃很多,贸然叫她前来,让她噎着或是吃不饱了怎么办?”
上官菲也说:“阿爸,姐姐说的对。三妹这个时候肯定还在吃饭,突然叫她来,她会局促的。您也知道,她胆子小些。不如等吃完饭之后,再叫她来也不迟啊。”
这两姐妹一唱一和,三个两语就给众人勾勒出一个面薄、胆怯、又无礼的胖姑娘来。
上官荣也觉得有理,他那个庶出的女儿,虽然容貌是顶好,但那气度和规矩,实在有点上不得台面,于是他同意了,等吃完饭再叫她来。
那两姐妹不禁松了口气。
尽管她们很不想承认,但老三确实是个罕见的绝色。是那种女人看了想毁灭,男人见了想占有的真绝色。
她们怕沈表哥会对她动心。
沈凯恩将桌上这几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愈发肯定这个三妹妹定不寻常。
原本他对多了一个表妹的事不感兴趣,不过现在被这几个人的态度影响,他想见新表妹的兴致从五分直升到十分。
饭后,上官荣邀沈凯恩到主院客厅喝茶。
与此同时,他让仆人去叫盈袖过来。
上官芸拦住仆人,对上官荣说道:“阿爸,让我去唤三妹吧。”
上官荣暗想这嫡女和庶女竟如此和睦,他实在欣慰,遂颔首。
上官芸前往偏院的路上,行了一段路之后,她就拐了弯去了后花园遛遛。
谁稀罕踏足那个破院子啊,去了只会脏了自己的鞋底。
是以,上官芸在花园逛了一圈,就回正厅复命去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老三呢?”上官荣皱眉。
上官芸说道:“阿爸,三妹她不想来。”
上官荣的眉皱得更紧了,“为什么不来?”
“她说她想睡觉。”
话落。上官荣重重地搁下茶杯,“不肯来见客,大白天还睡觉,这像什么?”他招了心腹忠仆,“去把她给我叫来!她真是好大的胆子,敢罔顾我的话!”
“女儿怎敢不听父亲的话?”
一个清冷淡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盈袖穿着一袭月白色中斜襟长裙出现在门口。
她还扶着跌伤了的上官菲。
上官芸一时间冲上去,抚摸着胞妹紫青的小腿,急急问道:“菲菲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她的目光很明显地射向盈袖。
这个丫头按道理就会像往常一样,口齿不清怯怯弱弱地辩驳。然后。她上官芸就可以强硬地陷害她,逼迫她,跟她呛声,直到她招架不住,主动认栽为止。
她现在等着盈袖怯怯地辩驳。
不想盈袖竟抬眼,不甚在意地瞥了她一眼,反问:“大姐可知道我方才去哪了?”
上官芸脑子里想的是菲菲怎么会跟老三在一起。于是她下意识地问:“去哪了?”
盈袖忽然一笑,阳光折射在她的眸子里,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像是红褐色的琉璃,荡漾着夺目的光华,足以倾倒众生。
她却没有回答上官芸,看向上官荣,“父亲,姐姐连我去了哪都不知道,却跟您说我不想见客,想要睡觉。盈袖真想知道,大姐为何要这般污蔑我。”
上官荣最是见不得家里人争吵,尤其还是在重要的客人面前。
他瞪了盈袖一眼,说:“你先说说菲菲是怎么了。”
盈袖纵然对这个渣爹无感,但此刻还是替上官盈袖、替原主感到寒心。上官荣如此捧高踩低,爱嫡嫌庶,他的嫡女做了坏事,他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上官菲……她方才就是去挑衅她的,风风火火来到偏院,强行将她带到后山的一片竹林里,警告她不要对沈表哥痴心妄想,更别勾引他。
她将她带到后山去。就是为了不让上官荣派来的人找到她,然后将她领到正厅去见沈凯恩。
但盈袖必须是要去见他的,十日后即是下嫁给副市长为妾的日子,她知道,只有沈凯恩,才能帮她退了这门亲事。
于是她在后山丢了几颗石子,上官菲摔了一跤,跌伤了腿,之后她便顺理成章地。将上官菲带到正厅来。
上官菲也不是个蠢的,逮到机会就说:“阿爸,我之所以跌伤,是因为盈——”
“你就是三妹妹?”沈凯恩的声音低低的,含着笑意,清朗悦耳,只把那两姐妹听红了脸,一时都忘了要陷害盈袖。
上官荣见这闹剧终于停止,不由舒出口气。说:“这就是三女,盈袖。”然后他转头看向盈袖,“进来见见你沈表哥。”
盈袖掸了掸衣角,挺直背脊,跨过门槛。
她低垂着头,道:“沈表哥好。”她没有像上官芸菲她们一样,甜腻腻地叫他‘表哥’,她在前面加了个‘沈’字,如此亲疏分明。
沈凯恩当然也觉察出这新表妹的冷淡。
他倒是不在意的。笑吟吟地说:“表妹是怕生么,怎么不抬起头来?”
这话若被一般男子说出口,人家只会觉得轻浮。不过沈凯恩说这话的时候,却有一股兄长对待妹子的亲昵感。
盈袖闻言,可没觉得这厮能对她有什么兄妹之情。他在她看来,是长袖善舞,又风流浪荡的。
既然他说了,她就得大大方方地抬头,让他好好看看。若是遮遮掩掩,只怕会适得其反,引他怀疑。
在盈袖慢慢抬起头来的时候,沈凯恩只觉得眼前一亮,这新表妹的额头白莹秀气,双眉弯弯?色,鼻子高挺而小巧……她定是个美人。
然而,当她的脸彻底暴露在他的视线里的时候,沈凯恩呼吸一窒!
她的眼睛跟那个女子一样,是漂亮的、暗藏媚色的猫眼石。她的唇亦是,小小的一点,且柔且嫩,色如玫瑰。
就连她周身的气度,也太过相像!
她会是白袖吗,那个肉身被占据,魂魄已飞散的白袖。
前几天,他派人到河南郑州,不知花费了多少金钱,托了多少关系,最后却换来了她被困在阴血瓷瓶里,被烈火烧得魂飞魄散的消息!
他才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她死了。
他很了解她,她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可是,他派出去的人也说,顾家别墅大换血般地,重新选了一批佣人。
他还收买了顾家的管家杨婶,她愁着脸说。太太的性子太古怪,思想太极端了…
那时沈凯恩只觉得整颗心都凉了,原来林毓秀真的成功占据了白袖的身体。
“凯恩,你怎么了?”上官荣的叫唤,使他的立即拉回思绪。
上官菲和上官芸愤恨地瞪了盈袖一眼,她们都看出来了,沈表哥果真被她迷了神志了!
沈凯恩瞧见姨父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怪,不由笑了笑,他当然也是知道,新的政规里添了一条“近亲男女不可恋爱,不能结婚”的法则。
所以他语气轻松地说:“我看三表妹的面貌和我认识的一个姐姐很是相像,所以有点惊奇。”
姐姐?那几人愣了愣,上官菲则笑出声,这意思是说,上官盈袖很老?“请问表哥,你认识的那位姐姐,比你大几岁啊?”
沈凯恩眨了眨眼,说:“十岁。”
“噗……”素来以大家闺秀自居的上官芸也忍不住笑喷,“表哥,是真的嘛?”
“自然是真的,”他含笑着说,眼角余光瞥见盈袖那有些发沉的脸色,嘴角的弧度便又大了些。
这个表妹,貌似有点意思。
白袖既然魂飞魄散,就不可能附身于她人身上。所以,这个相貌颇有点相像的三表妹,不会是白袖。
想通了事情。他的眼睛就不会再盯着她不放了。
他说起了正事来,“不知三表妹嫁的是哪户人家?”
“她呀,要给北平市政厅的次长做姨太!”上官菲抢先说道。
沈凯恩端着茶水正往嘴里送,乍一听到这个回答,顿时烫着了舌尖。
他的定力是极好的,生生忍住那灼痛,不动声色地说:“据我所知,那次长年庚四十六了,家中妻妾已有六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问向盈袖,“三表妹,你当真和副市长两情相悦?”
鬼才跟一个四五六十,差不多可以做她爹的男人两情相悦!
盈袖不能直接地说,是渣爹逼迫她,否则回头上官荣定不会饶过她。
她垂眼,轻声道:“我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今都是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沈凯恩常年温柔含笑的嘴角倏地一拉,对上官荣道:“姨父,刘国全这个人很不靠谱,您还是把亲事退了吧,这会害了三表妹的。”
“凯恩哪,”上官荣拍拍他的肩膀,“姨父知道你是吃过洋墨水的人,也晓得年轻人追求自由恋爱。但我这是……为老三好啊。你瞧瞧老三到了十八岁,还没人来提亲。这是为什么?这就是因为她这样的身份,注定不能嫁个称心如意的。不过,她也算是个命好的,刘次长钟情于她,愿意收她为姨太太。而且刘次长还说了,只要老三嫁过去之后生了儿子,就予她平妻之位。所以,老三能嫁给刘次长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也是她的福分。”
盈袖看着她这个渣爹一脸义正言辞地扯着谎话。心头既是厌憎,又是钦佩。
连篇谎话不仅不用打腹稿,而且还能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得洋洋洒洒,委实是个人才。
而他口中的刘次长对她“钟情”,她听了只想冷笑。
他们连面都没见过,何来钟情?她更是没听说过什么“生了儿子便予平妻之位”的承诺,所以,又是哪来的“重情重义”?
上官芸菲两姐妹听到她爹这番说辞。真是忍不住想站起来,为她爹鼓掌喝彩了!
还别说,上官荣噼里啪啦说了那么长的一段话,他自己也是挺得意。
只是喉咙也有点干,遂斟了一杯茶给自己润润喉。
沈凯恩也不是不知道他姨父是什么人。换做以往,他想作死,他绝不会拦着。
但……
他看了盈袖一眼,脑中总是浮现白袖那十二分烈艳的颜色。
若是她那样矜贵冷傲的人,怕是会把这桩荒谬的婚事。搞得天翻地覆,以泄心头愤吧?
他终究是不想看到盈袖这样好的姑娘被那恶心的刘国全糟蹋的。
沈凯恩正了正神色,说:“姨父,我不妨告诉您,北平这位副市长,身上?料累累,上头已经在搜集他的证据了。一旦东窗事发,他和他的妻儿,将锒铛入狱。”
话音刚落,果然就见上官荣惊惧地瞪大了眼睛。
“姨父,您觉得,还要把三表妹嫁过去么?”
上官荣沉吟着,不答。
在沈凯恩以为他还不死心的时候,上官荣缓缓说道:“明日,我便去跟刘次长说婚事作罢。”
沈凯恩见此,倒是没再说什么。他拿出怀表一看,说:“时间不早了,我等会儿还有事要办,这就先行离开了。”他看着上官荣,“姨父,凯恩告辞了,下回若再来,定与您再下三十回合的象棋!”
上官荣笑呵呵地跟他道别,而上官芸上官菲则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去。
在他跨出门槛时,他忽然说:“三表妹来送送我吧。”
盈袖看向上官荣。
上官荣咳了一声,对盈袖挥挥手。
于是她便跟着他出门了。
走出主院后,盈袖忽觉腰间一紧。抬眼,就被沈凯恩推向墙角。
“三表妹,表哥方才这般助你,你要如何谢我?”
下一章在明天下午3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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