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园是一座花园主题的洋房,缠枝的铁艺鎏金大门门口,种着一排排法国梧桐,进了大门,满园子的木槿花,牡丹花,墨菊成团成簇地开放着,看着十分地富贵逼人。
盈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沉吟,这园子看着不像是暂时租住的,反倒像买下很久的一个栖地。
沈凯恩不常在天津,怎么会有这样好的房子住?
此时,她并不知道,天津也是沈凯恩的主要据点,闻名整个华北地区的鸿门就是他开创的。
沐园里的佣人三三两两,不到五个,使得这个园子看起来很冷清。
待佣人通报之后,盈袖踏上台阶进了门。
沈凯恩在喝红酒,听留声机,好不自在。
看到盈袖出现在玄关处,不由向她举了举高脚杯,“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盈袖在他对面的?皮沙发坐下,“那么你也知道我的来意。”
是,他知道,她想问关于顾斐然、林毓秀,包括他自己——沈从恩。
留声机里播放着英文曲,旋律轻快,歌声迷离。
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夹杂着曲调不明的乐声,多了几分神秘,“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盈袖想起林毓秀的那台铜镜,还有借尸还魂,浴火重生的自己,这些灵异的事件,令她不能不相信那所谓的鬼神之说。
“我信。”
“那么,你相信这世上,有人能活两百年,且不老不死吗?”他摇晃着杯里的红酒,态度漫不经心。
盈袖眼睛微睁,“是你?”
沈凯恩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不是我。”
“那是谁?”
“你并不蠢,不如猜猜看?”他戏谑地看着她,其实从头到尾,他一直都在吊着她,忽悠她,不曾正面地回答她的问题。
盈袖盯着茶几上的一瓶来自法国波尔多的高级红酒,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沈凯恩不会轻易告诉她,假如她猜不到,或是猜错了,兴许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是……顾斐然。”她说。
沈凯恩撑着桌子,倾身凑近她。“你确定?”
“自我十三岁,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就是现今二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的样貌,那时我就知他不是少年人。而今过去八年,他理应到了中年,可是他的容貌依旧年轻,好像一直停留在青年的时候。”
盈袖声线平静,与沈凯恩对视着。
沈凯恩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你的推测不错。”
是的,她也只是推测而已,可听到他的肯定。盈袖心中一跳。
“他真的……活了两百年,为什么?”
沈凯恩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时候,新世纪的科学,也无法解释。”
“那么林毓秀呢?”盈袖终于问出了压抑在心头十年的疑问,“她为什么会在铜镜里,她为什么会缠着我整整十年?”
“呵,这事说来也是话长,你且听我慢慢说吧。”
……
清乾隆年间,江西的景德镇的瓷艺闻名世界,而江苏苏州的林家和福建泉州的沈家,也是排名在景德镇之后的瓷艺翘楚世家之一。
林家有女,名唤毓秀,传闻她心灵手巧,小小年纪就能烧制出成色最好的青花瓷,林父十分欣慰,不惜废长立幼,将祖传的瓷艺烧制之法传授给她,让她继承衣钵,日后当家做主。
林老爷认为,女儿毓秀是个十分优秀的姑娘,日后要嫁的男人,定是人中龙凤。那时,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恰巧福建的沈家,和林家是门户相当,且两家关系也不错,于是,就为林毓秀和沈家的公子订了亲,并说定在女方十七岁的时候,过来迎亲。
原本这桩姻缘是按双方长辈的计划走的,不料林家收留了一个落难孤儿,叫顾斐然。
顾斐然心思敏捷,聪明好学,很快获得了林老爷的赞赏,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何当初要和沈家定亲?眼前这个小伙子斯斯文文的,在瓷艺方面有很大的天赋,完全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说起来,毓秀这孩子也是个眼光好的,这个顾斐然入了她的眼,从而芳心暗许。
林毓秀是个很有主见,活泼开朗,胆子也大的姑娘,既然喜欢上了顾斐然,她就跟父亲说:“爹爹,你看沈家那边的婚事,能不能退了?那个沈公子,我从来都没见过,完全的一个陌生人,嫁给他我很不甘心啊!”
林老爷也很纵容她,“好好,我现在就修书,告诉沈家这桩婚事作罢。”
“可是。沈家也是名门世家啊,他们也有他们的傲骨,我们退了人家的亲,也该有点诚意,单方面修书告知,沈家恐怕不依。”
“那怎么办?”林老爷瞧着得意的爱女,问。
林毓秀眨了眨眼,“我亲自去。”
亲自去确实有诚意,但她一个女儿家翻山越岭去到福建,道路太远太危险。
“那就让忠叔同你一起去吧。”
离开苏州之前,林毓秀分外不舍得顾斐然。毕竟交通不便。坐马车去福建少说也要七八天,这一个来回,也是要一个半月,分别的时间太久,林毓秀心生不舍。
当晚她破天荒地歇在顾斐然的房间里,不顾世俗的眼光,和他整夜春宵缠绵。
林毓秀带上重礼上福建沈家了。
去了之后,才见到她这个未婚夫婿。
老实说,他长得不如顾斐然的,不过胜在气度好,性格也是幽?风趣。
两方相谈,林毓秀得知,沈从恩已经有了心上人,彼此都不喜欢这桩捆绑的婚姻。
这样正好,大家都乐得轻松。
因此,沈从恩也看这位林小姐很顺眼,她长相中上,性格爽快又干练,一副女汉子的模样,这样的性子,两人也谈得来。
长相柔美的落落躲在石桥下,偷偷看着这两人谈笑风生,心中?然失落。
那位林小姐,虽然没有她长得漂亮,可是她和少爷两人很是般配,不论是从性情上,还是家世上。
她落落不过是少爷的一个通房丫头而已,身份卑微低贱,只仗着少爷的宠爱过活,根本没有什么出路。
沈老爷听说林毓秀是来退亲的,一个表示不同意。
沈夫人也是,觉得这个林小姐气质挺好,而且也能干。相信她嫁过来之后,能够协助从恩在瓷业上创下高绩。
他们都知道,儿子爱上一个通房丫头落落,十分地迷恋她,还扬言要扶她做正室,气得沈老爷中风躺在床上。
他们希望林毓秀嫁过来之后,拴住沈从恩的心。
不料林毓秀竟是来退亲的!
沈家夫妇自然不会同意,好说歹说还是留不住她,当下就想了个计策……
那晚,他们在沈从恩和林毓秀的晚膳里下了药,然后将林毓秀诱骗到沈从恩的房间里。等着沈从恩进房的时候,就把门给锁上了,让他们两人在屋里生米煮成熟饭。
这计划看着简单,却是最为保险却也万无一失的。
只是,他们算漏了那个叫落落的丫头。
落落心思敏感,觉察到今晚的不寻常。当她看到林毓秀进了少爷的房时,心中的妒火将她的理智全部烧毁。
她恨极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亏她还是名门闺秀,居然想爬少爷的床!
落落对沈家的院落很熟悉,知道哪里有通道。于是她避开了沈老爷派来的眼线。钻进了通道,顺利进入沈从恩的房间。
然后,她就看见,那位林小姐此时躺在少爷的床上,一边扯着衣衫,热得难耐。
落落气极了,抓起剪刀就扑过去,要去捅她。
林毓秀觉察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
她的手肘被划开一个血口,鲜血汩汩而流。
“哪来的神经病!”她大骂着从床上爬起来,跟落落搏斗。
林毓秀自小就被林老爷当男儿养着。出手很是利落,三两下就将落落打残了。
落落气恨得哭了,努力地从地上爬起,不肯罢休地要跟她斗个你死我活。
林毓秀被她百折不挠的袭击纠缠得火大,一手夺过她的剪刀,反手刺入她的小腹——
她瞪大了眼睛,一张柔美的小脸白得透明。
她要死了……
“从恩……从恩……”她嘴里呢喃着爱人的名字。
沈从恩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心上人,被林毓秀持着剪刀刺死了。
她摔倒在地上,眼泪婆娑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心疼极了。怒火也冲出胸口。
他看着林毓秀的惊慌的脸,咬牙切齿,“林毓秀,我要你给落落偿命!”
说着,他跃身过去,修长的大手卡住她的脖子。
林毓秀吓傻了,双腿直蹬,脸色因为无法透气而憋得青紫。
“你知道不知道,落落她、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孩子了!你杀了我最重要的两个人!”沈从恩眼里充斥着仇恨,用力地掐着她的脖子,最后,将她狠狠地丢到墙面上去,
“嘭”地一声巨响,她的头撞在梳妆台,血色染上了铜镜,一大片的暗红,触目惊心。
林毓秀死了。
她的身体滚落在梳妆台的桌脚下,瞪着眼睛,似死不瞑目。
屋里的血腥味很浓很浓,内室横躺着两具尸体。
一个是他的爱人,一个是他的未婚妻。
沈从恩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手很干净,骨节分明的,白白净净。
可是,他杀了人,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双手?满了浓稠的血液,那些血会流动,顺着他的手腕,缓慢地爬到他的胳膊上、肩膀上,再蔓延到他的脸上!
他受惊地转身就跑,要去开门,可是门却怎么也打不开,他拼命地撞啊撞。金属的撞击声在门外响起,他绝望地发现,门被人锁上了。
这时候,他感觉到背后发凉,阴森森的冷风将他包围。
他惊恐地回头,然后就对上一张白得瘆人,血色浇淋满面的脸。
是林毓秀!
她的身体是悬浮着的,悬浮在半空中,一身粉色的衣裙在半空中飘飘扬扬,铁青着脸,瞪着他。
沈从恩吓得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她飘了过来,举着僵硬的手伸向他。
她……要掐他的脖子!
沈从恩慌得直撞门外,恨不得就这么撞了出去。
可他不能,也无法。
当她的手伸了过来,与他只差十厘米的距离的时候,沈从恩晕厥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破晓,日光透过窗纸折射进来。
他扶着酸痛的腰从地上爬起,起身开门。
门开了。
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内室那两具尸体还横躺在那里!
这,不是梦境!昨晚那一幕赫然是真的,诡异而恐怖!
日头很大,天气很热,可他却全身发凉,仿佛被冰水浸泡过似的。
家丁嘿嘿地笑着,凑了过来,问:“少爷,昨晚睡得还好吧?”
听到这个问话,沈从恩全明白过来了,原来,他的爹娘故意将林毓秀弄到自己的房间来。便是存了心思要他把林毓秀做实了。可是,被落落发现了,于是她们……
“爹,娘啊,你们害死我了!”沈从恩仰头苦笑,然后推开家丁,快步到主院去。
沈家夫妇知道那两个妙龄女子死了,顿时吓得面色发白。
“我们……我们不是故意要害死她们啊,我们只是……”
沈从恩颓然地跪倒在地,“爹娘,你们后悔也无用了,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善后,并给苏州林家一个交代。”
是了,林老爷子那么宠爱的一个嫡女,无缘无故死在沈家,他们一定会报官的!
沈夫人害怕了,“那两具尸体呢?从恩,快命人去抬出来,不能放在屋里,会招来阴气入侵的!”
沈老爷连忙说道:“不能丢到乱葬岗去,得厚葬了她们!”
于是。下人们顶着一头冷汗去料理后事了。
至于林家,沈家夫妇厚颜无耻地修书到苏州,信上说:令嫒和犬子初次见面,情意相投,已经准备在泉州完婚了。福建与江苏的距离相隔太远,索性就不回门了,待日后从恩再与毓秀回苏州探亲,请林兄勿要担心。
林家那边收到信,林老爷心里觉得奇怪,毓秀不是喜爱顾斐然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看上沈家那位公子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毕竟是有婚约在身的,结亲就结亲了吧。
好在当年收留了顾斐然,嫁走了女儿,还有他帮他管理家业。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顾斐然品性温和,待人有礼,没有狼子野心,林老爷很放心将家业交给他。
做不成女婿也没关系,还可以做义子。
于是林毓秀这事就揭过去了。
顾斐然满心郁猝,他不敢相信林毓秀就这么弃了他。选择了别人。
明明,他们彼此情投意合,感情甚笃,况且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他心中不甘,定要找她问个清楚,便对林老爷谎称自己要去河南采购材料,离开半月。
林老爷应了,他即刻就启程去了福建泉州。
这厢,他风尘仆仆而来。
那厢,沈从恩被林毓秀的鬼魂折磨得人形消瘦,憔悴不堪。
每到夜幕降临。整个沈家就被阴气笼罩,搞得家宅不宁,府上众人弄得人心惶惶,家丁和丫鬟都离职走了一大半。
沈家夫妇俩见此状况,又惊又急,想了想,决定去请茅山的术士来驱鬼。
茅山术士有几百年的声誉,威望很高,专门为家宅做法,斩妖除魔。
当他来到沈家时,便说。这鬼的怨气太重,不好驱逐。只能趁着未过头七,将她封印。
“封印在哪里呢?”沈从恩问。
当然是封在至阴之物,比如铜镜。
“她的尸体,你们如何处理的?”术士问。
沈夫人忙答道:“我们把她厚葬了的。”
茅山术士脸色一变,“赶紧将她从土里挖出来,即刻火化,她的尸身不能在阳世逗留七天,否则会尸变!”
也就是说,她现在只是一缕冤魂,尚不能危害到人,因为她无法接触到人身。倘若过了七天,她尸变之后,就能破棺而出,危害众人。
沈从恩闻言,当下就带人到墓地,将她的尸体火化了。
当晚,他们将屋里的那台沾了血的铜镜搬了出来,茅山术士摆案做法,引出林毓秀的魂魄,封印到镜子里去。
……
顾斐然来到泉州后,就四处打听着沈家的住址,不想那些路人一听到沈家,脸色就青青白白的,一脸惊恐,都说他们府上死了个姑娘,最近闹鬼,还劝他这个外来人,不要靠近那家屋子。
顾斐然听了路人的口述,心中微感不妙。
他很聪明地跑到当地的衙门去,问问沈家最近可有婚嫁之类的喜事。
县令大人很肯定地告诉他,没有。
顾斐然心里一片冰凉,没有婚嫁。为何沈老爷却告知林家,林毓秀嫁给他的儿子了?
还有,为什么路人会说,沈家死了个姑娘,近来家宅闹鬼?
他有太多的迷惑不解,遂用钱收买了沈府的家丁。
家丁这几日也是担心受怕,准备离开沈家了,正担心了离开沈家后,无钱财维持生计,而顾斐然这时候的收买金就像及时雨。
是以,他毫无保留地、将知道的都说了。
半个月前,从苏州来的那位林大小姐,在府上住了两日,然后不知怎么了,就不见了。
听主院侍候的丫鬟们说,那位林小姐是苏州了。
恰巧她走后,沈家就闹鬼了,前几天还请茅山术士来驱鬼。
毓秀回苏州?
明明没有!所以,林毓秀真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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