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型的子弹,一旦入体,十秒钟内便会在人体中炸裂开来,当场致死。
虽说非爆炸型的子弹死亡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但受害者若因反应过度,也会促进死亡的速度。
沈凯恩不知道该说慕奕没有打中盈袖的心肺等器官,而让她能够被抢救成功;还是该说她早就预料到慕奕会开枪,所以已做好了准备?
但无论如何,她侥幸地得到救治。
沈凯恩雇了女佣在床前照料了她三天三夜,三天后,她勉强醒来。
但她醒来的时间也很短,不到两个小时,便又继续昏睡。
女佣整日给她喂流食。
大约到了六日,她的身体稍微好了些。
盈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窗外泛?的树叶,不远处种着秋菊。
不知不觉的,已经是秋天了。
侧头,便看到沈凯恩在调弄着留声机。
“沈凯恩。”她声音是低弱的,因为久不开口而沙哑。
听到说话声,他转过身来,看着盈袖,露出一个笑,“医生说六天你就会好转,我现在准备放点音乐让你听听。”沈凯恩说完,留声机里便传出一首探戈舞曲。
他在房间里跳起了舞来。
盈袖也不打扰他的兴致,等他一舞跳毕,才问道:“这是哪?”
她既然身在沈凯恩的家,那这里……应该是上海?
可是看着又不太像。
沈凯恩知道她想问什么,便直接告诉她,“这是天津、沐园。”
天津!
她竟然还在天津,而且还是沐园,沐园离司令府有多近?那就是步行十几分钟的距离!
盈袖本就因病弱而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
她用命换来的自由,马上就要失去了吗。
沈凯恩神色凝重地告诉她。“你这枪伤,还要休养两个多月,这两个月内不能坐船或者乘坐长途汽车。”
她抓住他的衣角,“拜托你,送我离开天津。我不求能出国,只要离开天津!”
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都不曾动口,一时间说了这么一段话,喉咙有些不适,又痒又疼,不由低头咳嗽起来。
她这模样,是十分惹人怜爱的。
沈凯恩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更没见过她会求人。
他笑了笑,说:“你放心吧,等你的身体再稳定些,我就送你到北平。”
一说到北平,盈袖就想起这个那一家子,她说:“我不要回上官家。”
“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想送你到傅府。”沈凯恩摸摸她的头,说道。
盈袖止了咳,艰涩地说:“可是北平离天津也近……”
离天津越近,就相当于离那个男人越近。
她本来是不惧怕他的,可经过他那一枪,便在她心里埋下了惊惧的种子,让她害怕他。恨不得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他、而他再也找不到她才好。
但是目前也只能听着沈凯恩的安排了。
沈凯恩也知道她的心思,便安抚她,“你放心吧,我会让鸿门替你掩去踪迹,绝不会让他知道你就在北平。”
对的,鸿门最擅长的便是收集情报,若他们有意掩去一个人的踪迹,任是慕家权势滔天,也查找不到她的下落。
但是,鸿门不是那么容易就接下掩藏踪迹这等难度高的买卖的,她抬头直视他。“你是不是和鸿门有关系?”
未等沈凯恩回答,房门就被敲响了。
沈凯恩道了一声‘进来’,门一开,盈袖就见到张九那张国字脸。
鸿门的大管事张九,怎么会在这?
盈袖倏地转头看他,“沈凯恩,是我低估了你。”
沈凯恩苦笑,“好吧,既然被你知道了,我也不隐瞒了。鸿门,确实是我开创的一个帮会。”
盈袖也不去追究他为什么会创造这个帮会做交易买卖,她只知道他既是鸿门的帮主,那么她一时半会,也不怕那个人找到她。
实际上,慕奕短时间内不会想着要去找她。
因为,他跟司令保证,自己不是钟爱那个逃跑的姨太太的。
慕家从未有过痴情种,慕家的先祖们,旧时都是爬在马背上的,而近代,便都是握枪的。
他们是军人,不懂情爱,只知打打杀杀、占领土地,建功立业。
女人于他们,不过是一场恶战过后,发泄情欲的玩物,或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
而慕司令,他比先祖们开明一些,他一生只娶董氏一人,没有姨太太,没有通房丫头。
倒不是说他多爱她,而是因为董氏的娘家,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财阀,上海鼎鼎大名的董霖川之女。
慕司令只所以迎娶商人之女,而不迎娶门当户对的行政高官之女,是因为做官的,还是没有行商的有钱,而这些商人的钱,便可充做军饷。
所以,慕司令不希望儿子太重情,不希望他为了一个身份低下的妾室,而放弃至关重要的事——比如贺兰家的联姻。
可他真的抛下了婚礼,去追回那个妾室。
好在那个女子死了。
好在慕奕说,他不爱那个姨太太,他只是、只是气愤不过她的私逃而已。
那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
“总之,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你若能从此收心最好。贺兰家联姻失败,你将准备着迎接西南的一场大战,且目前不会有人帮我们。”
是的,没有和贺兰家联姻,他们便不会借兵。虽说贺兰督军只不过是一个省份的最高指挥军官,但是他手下有三支十分强悍的军兵,而且他们和国家的武器研发中心有着很密切的关系,若搞定了贺兰家,不仅能够借到他们的精兵,还能搞到研发中心最先进的武器。
慕奕深吸口气,“我会想办法的。”
这几日,他住到营地去,没日没夜地操练最近进营的新兵。
在部队里,元老们赞赏他。年轻的士兵们崇敬他,慕少帅是军中仰望的存在。
老司令年纪大了,便也很少到军中去,便把一切的军务都交由慕奕处理。
到了今年,司令基本不再踏足军营,隐隐有了退休退位的打算。
所以,当西南的军队入侵华北境内,趁夜袭击了内蒙古,又在天色破晓之前,强占了山西时,慕司令没有要亲自带兵的念头,郑重地将军权都交与他。
慕奕得到全权。便号召空军,带领一支三十人的精兵,即刻空降山西。
之后,他又指挥三千人马,租用火车和汽车,陆陆续续到达山西援助。
这一战打得十分艰难。
当击退了一方军阀之后,便又有一方加入,原本是两军对立,现在的局势便成了军阀的混战。
慕奕气恨地想,他就说这场战怎么就那么难打呢,打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把对方那群狗子打残了,边上又来了一方人马,打得没完没了,又消耗了他太多体力,敢情是他华北五省中的北平军阀做了西南的内鬼,联手给他来了一个两面夹攻。
既然知道是北平的军阀出了问题,慕奕便不再恋战,将此战的军队暂时交给了副将带领,他和贾平火速赶往北平。
乘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慕奕到了北平的督军府,仅凭一支长枪,便横扫无数守卫,成功捕获了冯海天的妻儿,然后迅速回到山西。
所谓擒贼先擒王,擒不到大王,就捉他妈的小儿,有了威胁,那姓冯的叛贼哪里还敢进攻?
还真别说,冯海天的老婆长得十分美艳,据说他为娶这个女人,散尽后院的所有姨太和通房,只因这位冯太太是个善妒的,他既然这么宠爱她,想来也不会不顾她的性命才对,况且他的宝贝儿子也在慕奕手上。
冯海天大骂:“慕奕。你别欺人太甚!打不过老子就捉我儿子,你如此卑鄙无耻算什么英雄好汉?”
什么欺人太甚、卑鄙无耻、英雄好汉,这个姓冯是读过几年书的,连骂人也骂得文绉绉的,慕奕最讨厌这种人了,婆婆妈妈的,真烦。
清源听到‘英雄好汉’这个成语莫名想笑,他家少帅就是个土匪军痞,还能跟他讲啥大道理?
至于捉拿妻儿这等卑鄙无耻的事,想来也是比不过冯海天这个恩将仇报,还与敌方结党私营的。
若不是他们突然来个突袭、夹攻啥的,搞得慕军消耗太多兵力。差点打不下去,慕奕又何必去捉他妻儿?
冯海天眼看慕军元气大伤,占领天津成功在即,哪里肯因为妻儿这个软肋,而被迫丢盔弃甲?
他咬牙忍了忍,“我坚决不退兵,你小子若怕了,便投降向我求饶!”
看来,他是要权不要妻儿了。
慕奕勾唇,笑容冷冽,“来人,将那个女人扔下去。轮了!”
他就不信,姓冯的还能无动于衷。
对付着种无情无义的鼠辈,只能用相同的手段来应对。
打仗,不止靠蛮力,还要用心计。
慕军打了一个多月的仗,整天没完没了的,敌方又因为有了内鬼相助,军力大增,士气高昂,已连连打了胜仗,而慕军因消耗太多军力,是以从开始的勇猛。到最后的节节败退,伤亡无数。
只剩下五百军马,若要与敌方的两千军兵硬拼,只怕会全军覆没。
冯海天心里想着,慕奕肯定是敌不过他的,迟早是要投降,抱着他大腿哭饶喊爷爷的,所以,他才不着了这小子的道。
他觉得,慕奕是不敢对他老婆儿子怎么样的,只要他假装表现出自己的不在意,慕奕就没了那个自信。乖乖放了他老婆儿子,然后对他冯海天俯首称臣。
但是,冯海天忘了。这位慕家少帅,是华北五省出了名的暴戾流氓变态!
他一声令下,让属下排起队来,脱了裤子,准备玩弄那个国色天香美艳动人的冯太太。
冯海天看到他的爱妻被按在军营里,传出尖叫声,他顿时就慌了!
这个慕奕,果然是来真的!
慕奕准备处理他儿子了,还未走近,他儿子就哭得哇哇大叫。
冯海天的心哟,都要化掉了,立刻举手说:“少帅,求您放了我妻儿吧!您要我怎么样都行!”
慕奕唉地一声叹了口气,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冯老贼,你早该这么做了!”
冯海天认栽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慕奕拿走了冯海天的令牌,便开始调整军队。
冯军早就听闻这位慕家少帅的狠戾,这时候全归他手下调教,都战战兢兢的。
虽说北平这方军阀的兵马,足以与西南的军队拼杀,但是……慕奕还是想实行一个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干掉敌方的万全之策。
因着此次战役仅有北平的军队出战,西南那边临时退了兵,现在没在战场上。所以,冯海天的倒戈,西南军队还不知道。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利用机会。
于是,他让冯海天假意打了胜仗,俘虏了他这个华北少帅,先把西南那群天杀的引来,之后趁其不备,来个大反击!
要说,冯海天和慕军都是演技派,一场假意俘虏配合得天衣无缝。
麻痹了西南军两天。慕奕终于绝地反击,将他们一举歼灭!
……
天津司令府,慕司令接到贾平发来的电报,得知了山西那边打了两个月的战终大获全胜的消息,高兴得直拍大腿,他就是知道那个混账小子关键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打败了西南区的军队,按理说就该凯旋归来,可慕奕野心不小,他想将慕家的领土扩张到最大。
于是他乘胜追击,带领士气大振,跟打了鸡血似的士兵们追到云南去,占据了人家的领土,后又与贵州的军阀起了战争,便发了电报到天津,请求支援一千士兵,到贵州参战。
共历时三月,在进入冬季的时候,慕奕带着云南、贵州四个军阀回归天津,此后,华北五省,又增了两个外地省份。
一时间,国内八个军区,无人不知慕家少帅。
慕奕回到天津,他即刻就奔到北院去,跨入垂花门,他好似看到石桌前坐着一个对弈的娴静女子,他的心好像被什么塞满了一样,分外的温馨和满足。
他走近她,低沉的声音含着喜悦之情,他说:“盈袖,我连续打了五个胜仗,将那群狗子打得落花流水,我相信这三年内,华北将无战乱!”
那女子抬起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阿奕。你好好看看我是谁。不过三个月没见,你小子就眼花了。”是慕琪,“哦,不但眼花了,还提前进入老年痴呆了,瞧瞧这记忆力都消退了。”
慕奕震住了。
是,他提前进入老年痴呆了,记忆力都消退了,他的盈袖,早就被他弄丢了,可笑他如今还妄想她此刻就坐在北院等着他凯旋归来。
那个阴天,她一身白色风衣,躺在湿漉漉的渡口石板上,胸前蔓延着一朵凄艳的血花,那个场景,不管过去多久,他都不会忘记。
三个月的苦战,只是让他暂时忘却了心中那阵钝痛感,而她的一颦一笑,在他脑中,更加地清晰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问。
慕琪也不客气地反问,“那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慕奕语塞了一瞬,而后说:“后院是我的,我就来怎么了!”
“人都不在了。你还来这里,有意思嘛?”慕琪打击道。
她话音刚落,慕奕就没再吭声了。
慕琪难得见他这副落寞的表情,咳了咳,说:“你进府的一件事,就是来北院,想必是习惯性地来找盈袖吧?”她也没指望他回答,继续说,“我知道,你想跟盈袖分享你的战绩,但是阿奕,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想起的那个人,她若不是最亲近的人,就是你最爱的人?”
“呵,”慕奕嗤笑,“啰嗦!”他门也不进了,转身就走。
慕琪在他身后慢悠悠地开口:“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要当个缩头乌龟,逃避着不敢承认?”
“我他妈谁不敢承认了!”慕奕蓦地回身,吼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知道他对那个女人无法自拔了!在战事中的九十个夜晚,他每个晚上都梦见她。他若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真是见鬼了!
他怎么会不敢承认?何须逃避?
他只是不敢面对已经失去了她的事实!
什么是恨?
恨就是挠心挠肺,恨不得此刻将她撕碎,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什么是情?
那就是痛到极致,恼到极致,哪怕她背叛,哪怕她不爱你,你还是想留住她,无怨无悔不离不弃!
可是,他觉悟得太晚了。
当他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爱上那个人的时候,而那个人却被他狠狠伤害最终离开。
等到发现爱上你时。我已经失去了你。
“阿姐,”他终于肯叫她阿姐了。
慕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干嘛?”
“如何能赢回一个女人的心?”
“噗……”慕琪笑喷。
他面上纠结,语气真诚,看得慕琪别扭死了。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哈。”
慕奕一听,就知道她不肯告诉自己,当即就拉下脸,沉声说:“不说算了,我还得求你了不成!”
眼看他又要暴走,慕琪啧啧感叹,“哎呀。就你这个样子,还想追到女人心?跟你说吧,你要是有诚意,就是改改你这坏脾气,追老婆拼的可是耐心。”
慕奕皱了皱眉头,“改什么脾气,我这样挺好的。”
他还蛮不乐意的。
“瞧瞧你这专断的,谁喜欢你这蛮横的土匪性子啊!”
“那你说我得变成什么样?”
慕琪上下打量他,而后摇头,一脸嫌弃,“温柔吧,我就不奢望了;绅士吧,你流氓气质太重;有情调吧,我看你这情商也是没救;耐心吧,我觉得你真是没指望了……”
“慕琪你个老剩女,本帅哪有你说的一文不值!”慕奕怒了。
孙香玉从垂花门进来,弱弱地说:“奕哥,‘一文不值’这个成语用错了,应该是‘一无是处’……”
话落,慕琪爆笑。
被嫌弃得不行的慕奕外加了个没文化,他脸?得跟煤炭有一拼了。
“好了好了,”慕琪笑够了,便说起正经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盈袖。若连人都还没找到,还追什么追?”
自从慕奕说出盈袖被人救走了,还活着的消息,慕琪和孙香玉就没那么厌憎他了。
慕琪说的对,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盈袖,若找不到,其他都是空谈。
他打完了仗,军政府便没什么事情要他做的了,他便也安逸了下来,于是他开始发动众多耳目去查找她的踪迹。
可说来也是邪门儿,都搜寻了十来天过去了,还是没能找到半点踪迹。
盈袖和沈凯恩的踪迹。只停留在三个月前的天津渡口,别的什么都查不到。他还特意发了二十封电报通告各个城市的市政厅,做好外来人口的记录,一个都不能漏掉。
也不知道是哪方势力偏要跟他作对,每每查到点儿蛛丝马迹,就被人抹掉了。
他恼火地捶桌,国外也拜托了南京政府的外交官去查出境记录了,事实证明她没出国。
慕奕想了想,既然没出国,那就肯定在国内。
他撤了搜寻网,决定亲自出去找。
但国土这么大,该往哪先下手呢?
慕奕想起他初遇她的时候,是北平。既然毫无头绪,那就先到北平碰碰运气吧。
明天下午三点左右,为读者【helenna】打赏的水晶鞋加更
眼睛快睁不开了,不知道有多少错别字,大家捉捉虫,明天修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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