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余年前,眼前这个女子,也是这般,挂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夺走了属于她的万众瞩目的辉煌,夺走了母后的喜爱,就连他也……
望着云清栀毫不在意的面容,李沁的眼神,逐渐的寒冷。凭什么一个消失了七余载,从山野民间归来的人,眼眸中还能有这般的傲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还要这般阴魂不散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该回来的。”
吐气呵兰,却透着恶毒,她附在云清栀耳际轻声道。
死拽着手中的绣帕,一双艳丽的双眸中,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就像是被点燃的干柴般,没来由的,腾腾燃起。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她扬起手,手中一块薄如蝉翼的丝绢,顺着这场春风,飘荡在空中。
李沁沿着丝绢飘荡的视线看去,绣着芙蓉春色的丝绢,不偏不倚的落在雨华池边的翠莲之上。
“哎呀。”
眉头蹙起,声音似带着娇楚。“这可怎么办好,这丝绢,可是本宫最爱的。”
“奴婢这就去为公主取过来。”李沁身旁的宫女,模样七分的机灵。见状,连忙的应声回答道。
“喜儿——”
还未等那宫女有任何的动静,李沁幽幽的声音,泛着冷意,便传了过来。
镶嵌着珠玉的红榴水纹裙,随着她的转身,在风中扬起阵阵涟漪。喜儿被这么一喊,整个人都吓得愣在那里,不敢动弹。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见她这番畏惧的模样,李沁却笑了起来,艳丽而又张扬的脸庞上,勾起一抹诡异的色彩。
“本宫记得小时候,曾弄丢了一块玉佩,还是妹妹帮我找回来的。现在想来,甚是温暖。”她抬起头来,目光斜斜的看向一旁杵着的云清栀,扬起的嘴角,笑容愈发深邃起来。
宫墙中的凤凰尾花,在墙角处绽放,灼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她扬起的朱唇,就如同这凤凰尾花般妖艳。
云清栀看着她的笑容,一颗心凉到了底。
那年发生的事情,她未曾忘记。
元宵佳节夜,陛下赏赐长公主李沁,一块价值连城的碧乾朱凤玉,被长公主贪玩弄丢了。太后问起来,李沁害怕责罚,却说是云清栀好奇,借去观赏,未将碧乾朱凤玉归还。
那年的元宵,寒气未退,这长安城的冰雪,冻得满树的梅花都滴露成冰。
她八岁。
一个人踏着大雪,从暮色到天明,在雪地中找到这块碧乾朱凤玉。彻夜的时间,双手红肿,满头白雪,落下这一身疾病。无人问津,她是怎样哭红了眼,又独自拭去泪水,在雪地中,一草一木一石都不放过的翻找,去填补原本不属于她的过错。
她年幼,也闹,也哭,也觉得委屈过。父亲却只是板着一张脸,用一如既往严肃冷漠的声音告诉她:长公主的玉佩就是你弄丢的。
从那以后,她便知道。何谓权贵?只手遮天。皇权之下,没有人会听一个孩子的解释。
如今,又想让她做何?
做何,她也承了。
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眸噙着平静的微笑。
“清栀这便为皇姐去取。”
不过,便是拾一块手帕罢了。父亲死了,这云府少了这一家之主,天塌下来没人撑起。她不过一介女子,上有皇权威望,下有一府老小,岂能不低头?
打马蹄声踏入这长安起,她心中便如明镜。
这往后,低头的日子,尚且多了去。
云清栀默默的转过身,朝着雨华池旁走去。该习惯这命运的安排,只是眼眸中的倔强,如同嵌入骨髓中的魂,坚硬如磐石,固执不可摧。
尚可低头,却不改心。
翠莲娇艳欲滴,小巧的点缀在这雨华池上,亭台楼阁,假山怪石,倒映在碧水中。暮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池水的颜色却愈发的深邃,如同绿宝石一般,幽暗压抑却又泛着淡淡的光晕。
芙蓉春色金纹丝娟,就在接近池畔的一侧。点缀于翠莲之间,宛如盛开正好的荷花。
她一双素手,白如莲藕,顺着丝绢的方向够去。有些吃力,但恰好手指尖微微能触碰到丝绢。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似乎有些为此高兴,皓齿明眸间,便多了几分明媚。
眼眸也似乎染上了这芙蓉的春色,两颊的发丝垂落,睥睨流转,一瞬间春色满园。
眼看着已经抓住了那块丝绢,突然间,背后被人猛然用力一推,云清栀只感觉整个人,便一下子朝前栽去。即便是这阳春三月,池水却还未褪去凉意。起先是浑身寒颤的冰冷袭来,随后,随着身体的沉沉下落,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双手使劲的在向上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她想大声的呼救,但是张开嘴,便不断的有池水袭来。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透过水面,看到李沁的那张傲然妖艳的笑脸,那抹艳丽的朱红,顺着这四周的池水,缠绕着她,挣扎不得。
还不想死,于这世间走这一遭,还不过十七载,尚有一府的老小,有素未谋面的弟弟,她,得活着。
感觉耳际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前逐渐的发黑。到最后,她甚至没办法挣扎,只能任由刺骨的寒水将她埋没。
很冷。
比那年元宵的大雪,更让人绝望三分。
“救我——”
即便是知道,没有任何人会听到她的求救。但是求生的本能,还在心底呼唤着。
“公主,这……”
池畔边,喜儿眼看着那池水,从刚开始扑腾着水花到逐渐平静下来,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恐惧而又惊慌的看着李沁,终究心里再急,却也不敢说出口。
“怕什么?一时半会死不了。”
李沁瞪了她一眼,似乎是被打扰了兴致一般,一双眼眸中透着不满。
被她的眼眸这么一瞪,喜儿唯唯诺诺的立在一旁,再也不敢发出声音。一双小巧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雨华池的动静,心里不断的祈祷。
那落入水中的女子,她虽是初次见到,却也知道,这是太后最宠的小侄女,过几日便要册封郡主了。倘若真出点什么事,这可怎么办才好?
“真蠢。”
正当喜儿暗自着急的时候,有些讽刺揶揄的声音,透着冷漠传来。还未见着来人的模样,却只见那一抹穿着暗色玄服的身影,猛然扎进这池水之中。
下一秒,云清栀只感觉,自己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紧紧的抓住。明明已经冷得瑟瑟发抖,却像是找到了一股力量。
“抓紧我。”
漠然凉薄,比起在水底无力的恐惧,这声音却宛若天籁。竟然,有一种喜极而泣之感。
“救我……”
她张开嘴,微弱的吐出几个字。却只有冰冷的池水,冒着气泡咕噜咕噜的传出来。
来人也不知听懂了几分,也不做任何表达,只是一双强劲的手,将这宛如无骨的身子,死死的揽入怀中。
被紧紧的搂着,沿着水面至岸上,眼眸挂满了水珠,一时睁不开双眼。但她知道,自己不会死了。
发自肺腑的,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
原本轻薄的白玉云纹裙,被池水浸湿,水珠顺着身体滴落在冰肌玉肤之上,勾勒出袅袅婷婷的身姿。酥胸半掩,冰肌莹彻,清雅脱俗的容颜间,却偏偏带着风娇水媚。丰盈窈窕,如同出水芙蓉,天姿国色。这盈盈一笑间,更是楚楚可人。
云清栀的五官,不算是初见惊艳的那种美人,但却柔美秀气,怎么看都不会觉得腻。
这是陌冷疏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一个女子,也是第一次没来由的觉得,心里竟有了几分柔软。
瘦不拉叽,看着怪可怜的。
他心里这样说服着自己,一双宽大的手,下意识的,轻柔为她拭去脸上的水珠。
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他的这双手,持过刀,杀过人,却是初次为一个女子拂去面容上的水珠,如此小心翼翼,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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