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 远大前程-沼泽地里抓逃犯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这队士兵走到了我家门口时,便把装了子弹的滑膛枪都放了下来,这时候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围坐在桌子旁的客人们立刻离开了餐桌席,慌忙地站了起来。我姐姐就在这个时候空着手从食品间走了回来,本来嘴里正说着:“老天啊,这块肉馅饼跑到哪里去了呢?”可是一看到眼前的场景,便立刻停止了刚刚嘴里说的话,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很大。

    姐姐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鸡一样一动不动的站立着,这时巡官和我已经走进了厨房。在这样令人紧张的时刻,我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刚刚一进门便和我说话的巡官,此时正巡视着屋里的每一个人,把右手拿着的手铐冲他们扬了一扬,好像是要给他们戴上一样。而他的左手此时正搭在我的肩膀上。

    “女士们,先生们,我感到十分抱歉,”这位巡官看着大家说道,“我的目的是以皇家的名义来追捕逃犯的,刚才我已经和这位聪明伶俐的小伙子说过我的目的了(他根本没有说过)。我现在要找的是铁匠。”

    “请问,你找他做什么?”我姐姐一听到是要找铁匠,心里立刻就生气了,毫不顾忌地顶撞着问道。

    “夫人,”这位看起来很英勇的巡官说道,“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今日能够拜见您我感到很荣幸,但是从皇家的角度来说,我是来找铁匠办一件小事的。”

    这位巡官的话说得很有条有理,而且态度也很有礼貌,连彭波契克先生都禁不住的大声夸奖起来:“说得真好!”

    这时,巡官一眼便认出了乔,对他说道:“铁匠师傅,请你看一下我们这个东西,好像出了一点故障,有一个锁打不开了,而这两个零件也不好使了。我们现在急着要用这些东西,你看看能不能帮我们修理一下?”

    乔只是用眼睛简单地看了一下,便说干这个活儿一定要把风炉生起来,而且一个小时是修理不完的,至少也要两个小时才行。“真的吗?铁匠师傅,你可以现在就开始修理吗?”这位巡官立刻说道,“这是在为皇上工作,你要是觉得人手不够,我可以派人帮忙。”话刚刚说完,他便把自己的士兵都叫了过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厨房,把自己手上的兵器都放在了一个角落里。

    然后,他们都笔直地站在那里:一会儿在身前松弛地交握着双手,一会儿放松一只膝盖或肩膀,一会儿又松松腰带,松松子弹袋,有时又打开门,转过头往院子中吐一口痰,由于他们的军服领子又高又宽,所以他们转头的动作看起来很艰难。

    我都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但是却对这些发生的事没有任何兴趣,因为此时的我正处在极度的不安之中。但是我渐渐地感觉到,这副手铐并不是用来铐我的,而且因为这列士兵的到来也使馅饼的事被人们忘在了脑后,我的心思这才又恢复了许多。

    “你能告诉我现在的时间吗?”巡官向彭波契克先生问道。他一眼便看出了彭波契克是一个有判断能力的人,并且得出结论,彭波契克先生一定知道时间,问他绝对没错。

    “现在正好两点半。”

    “那还可以,”巡官想了一下说道,“即使在这里耽误两个小时左右也没有关系,时间够用了。从你们这儿到沼泽地要有多远的路程?我想应该不超过一英里英里又叫哩,是英国、前英国殖民地和英联邦国家使用的长度单位。吧,是吗?”

    “正好一英里。”姐姐说道。

    “行,到天还没有完全黑的时候我们继续向前走,上面的命令也是让我在天黑之前开始追捕,时间肯定够用。”

    “是要去抓逃犯,巡官?”沃甫赛先生装出一副不用说就能明白的语气说道。

    “是的!”巡官回答,“一共有两个逃犯。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现在应该还躲在沼泽地里,在天黑之前他们是不会逃到外面的。你们有人看到过他们吗?”

    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都说没有看到过。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我看到过。

    “不管怎样,”巡官说道,“这两个逃犯肯定不会知道他们已经陷在我们的包围圈中了。铁匠师傅,皇家的军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看你的修理工作怎么样了。”

    乔已经脱掉了自己身上的上衣和背心,并且解下领带,系上了皮围裙,走进了他的铁匠铺。一个士兵跑去帮他打开了木窗,另一个士兵则帮他生起了火,还有一个士兵拉起了风箱,其余的士兵都围在了风炉的四周,看着着的非常旺盛的火焰。紧接着,乔开始又锤又打的修理起来,发出一阵阵的叮当声。我们也都站在一旁看着。

    很明显马上就要进行的抓犯人活动已经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而我的姐姐也开始感叹起来。她先从啤酒桶里舀出一壶啤酒给士兵们喝,然后又请巡官喝一杯白兰地。但彭波契克先生敏感地说道:“给他喝一杯葡萄酒吧,夫人,我估计葡萄酒里应该没有柏油水。”巡官听后特别感谢他的提醒,说他不喜欢喝含有柏油水的酒,所以还是喝杯葡萄酒就可以了,只要喝葡萄酒不会有什么影响就行。他接过了葡萄酒,先是祝国王陛下身体健康,再祝大家节日愉快,然后一口喝光了葡萄酒,嘴唇略微动一动看上去像是还在回忆酒的味道一样。

    “这是一瓶不错的葡萄酒,巡官,你说呢?”彭波契克先生说道。

    “请原谅我的直白,”巡官答道,“我猜想,这一定是你拿来的吧。”

    彭波契克先生兴奋地笑着说:“噢,噢,你是怎么知道的?”

    巡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答道:“因为你是一个有品位的人。”

    “你真的是这样看我的吗?”彭波契克先生依然面带笑容地说道,“再喝一杯怎么样?”

    “你也喝,我也喝,你一杯,我一杯,我们一起喝。”巡官说道,“我们举杯碰一碰,两个杯子碰撞出动听的音乐来!来,我祝你身体健康,祝你长命百岁,现在能有这么高的品味,将来一定能更加有品位。”

    巡官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一口喝光了杯中的葡萄酒。看上去他喝得很愉快,好像还想再喝一杯。我一直在看着这一切,彭波契克先生喝的很兴奋,好像是忘记了一切,甚至忘掉这是他送给别人的礼物,直接拿走了姐姐手中的一整瓶葡萄酒,把自己看成了这个家的主人,热情的款待着家里的客人一样。趁着高兴一个一个的给大家敬酒,甚至连我也喝了几口。一瓶酒都喝完了,他又把第二瓶酒也拿了过来,和第一瓶一样,大方地为大家一一敬酒。

    我看着他们都围在熔炉的旁边,谈天说地,每一个人都兴高采烈的样子。这使我想起了那位逃跑的朋友,他简直就是成了这顿午饭的可怕调料,虽然他这个时候人还藏在远处的沼泽地里。他们本来并没有这么高的兴致,但是加上了他这个调味品,顿时觉得特别精神。现在,他们都在兴奋地打赌,说“这两个逃犯”一定会被抓到的。风箱似乎也在为了能够抓到逃犯而发出怒吼的声音,火光也在为了能够捉住他们而不停地闪耀着,烟雾也好像在催促着人们快去追赶逃犯,而乔工作时发出的敲打声也像是在要抓住他们。倒映在墙上的影子看起来很可怕,随着火光的起降,不停地左右摇晃着,炽热的火星不断地闪亮着,跌落下来后,消失得没有踪影了。我是一个富有同情心而且爱幻想的孩子,天真地认为那天下午屋外的一片黑暗,也是为了同情那个可怜的人而变得这样苍白没有光亮。

    最后,乔的工作完成了,也听不到敲打和风箱的声音了。乔穿起自己的大衣,并且建议我们几个人跟随着士兵们一起去沼泽地,看看究竟能不能追捕到犯人。彭波契克先生和胡卜先生说不能去,因为他们要一起去抽烟,而且还要去参加一个妇女活动,而沃甫赛先生说,只要乔去,他就一定也跟着去。乔说他想要跟着一起去,并且还要带着我一起去,当然这一切都必须要姐姐同意才可以。我敢保证,如果当时不是姐姐对这件事充满了很大的好奇心,想要知道一切关于抓逃犯的经过和最后的结果,她是一定不会让我们一起跟着去的。即便是这样,她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这孩子回来的时候,他的脑袋被滑膛枪的子弹打中了,别指望我能把他医治好。”

    巡官很有礼貌地和其他留下来的人告别,同时也像遇到了知己一样和彭波契克先生道了别。我真不敢相信,如果这位巡官大人在这里没有喝一点酒,他是否还会说这么多夸奖彭波契克先生的好话。士兵们也重新拿起了枪,排好了队。沃甫赛先生、乔还有我,三个人都按照巡官的要求,紧紧地跟在队伍的后头,而且答应了到达沼泽地后绝对不能说话。我们从家里走了出去,在这寒气很重的冬天里,我们坚定不移地向沼泽地前进。这时,我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坏念头,我低声地对乔说:“乔,我真希望他们找不到这些逃犯。”乔也小声地对我说:“他们要是真的都逃走的话,皮普,我愿意给你一个先令。”

    村子里没有其他人跑出来加入到我们的队伍当中来,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寒冷了而且阴沉沉得,令人从心中感到可怕,一路上的景物都显得很凄凉,路又不是很好走,天马上就要黑了,每一户人家都围在屋内的火炉旁,正在感受着节日的喜悦。有几个人匆匆忙忙地把脑袋贴在窗子上,眼神一直跟着我们走,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跟着走出来。我们经过了指路牌,一直向乡村的教堂墓地走去。刚刚到哪里时,巡官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让我们停留几分钟。他派了两三个士兵到坟墓里去四处搜寻,也顺带查看一下教堂的门廊。但是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便返回来了。然后,我们便从教堂墓地边上的门走了出去,继续向沼泽地前行。一阵严寒的雨夹雪在东风的吹动下向我们迎面扑来,乔把我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们现在已来到了这片阴森森的荒野之地。他们肯定不会想到,我曾经在八九个小时之前来过这里,而且还亲眼看到过他们空中逃跑的两个犯人。这时,我下意识地思考着,如果我们遇到了那两个犯人,曾经让我给他带东西的那个逃犯会不会认为是我把士兵带来的?他曾经问过我是不是一个骗人的小魔鬼,他还对我说过,要是我和那些人一起来搜捕他,那么我就是一只凶狠的小猎犬。他是否会认为我既是一个小魔鬼又是一只小猎犬,做着伤天害理的事,并且把他给出卖了呢?

    我现在才想到这些问题又有什么用呢?我现在已经在乔的背上了,并且乔正背着我,看起来真的像一匹猎犬,越过道道沟渠,时不时地还在刻意的提醒着沃甫赛先生,告诉他不要把鼻子摔坏了,一定要紧紧地跟住我们,不能走失。走在我们前面的士兵们,相互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排成了一条一字阵形。我们现在所走的路线正是和我早晨走过的路线是一样的,只不过那时的大雾把我领错了方向。现在沼泽地里一片晴朗,可能是雾还没有出来,或者是风把雾吹散了,在夕阳微弱的光线照射之下,能清楚地看到那灯塔、绞刑架和土丘,还有河岸的对面,都有一层淡淡的铅灰色。

    我趴在乔那宽大的肩膀上,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很像铁匠打铁时铁锤发出来的声音。我看向四周,想发现一点点讨饭的迹象,但是我却什么迹象也没有看到,甚至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沃甫赛先生的喘气声和呼吸声很粗重,曾经惊动了我好几次;后来我发现那是他的声音,便辨别出这和所要追捕的逃犯声音是不同的。突然间,我又感受到了一阵可怕的声音,我好像听到了用锉子锉镣铐的声音,仔细地倾听后才发现原来是绵羊身上的铃声。正在吃草的绵羊们停了下来,胆怯地看着我们;牛群转过头来向我们瞪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仿佛周围的寒风和雨雪都是我们带来的一样。除了刚刚提到过的这些声音之外,就只有夕阳下的每一根小草所发出来的声音了,打破了这片沼泽地的荒凉与寂静。

    士兵们向着古炮台走去,我们依旧跟在他们的后面,只是隔了一点儿距离。突然,我们的脚步都停了下来。我们在风雨之中听到了一声呼喊。呼喊的声音拖得很长,而且还是一声接一声的传出来。声音虽然是从东边很远的某个地方传来的,但是却既长又响亮。只要人们去仔细地辨别这些呼喊声,就一定会发现它是由两三个人的声音组成的。

    当乔和我追上队伍的时候,巡官正在和身边的几名士兵在低声的讨论着事情。仔细的听了一会儿之后,不仅很有判断能力的乔同意了这个说法,就连没有判断能力的沃甫赛先生也同意这个说法。巡官是一个很有判断能力的人,他立刻命令大家都不要回应刚刚的呼喊声,而且必须立刻改变行走路线,他手下的士兵都在加快步伐地向发出喊声的地方靠近。我们几个人则向右侧跑去,也就是东边。乔飞快地朝这个方向跑去,我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害怕从他的背上摔下来。

    这次才算是真正的跑,乔一路上嘴里都在说着两个字来比喻这次奔跑,“逃命”。我们从堤岸上跑了下来,越过闸门,淌水通过了沟渠,在草丛中飞奔着。大家都只顾向前跑,根本没有人注意自己脚下的路。我们离发出喊声的地方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清楚地区分出肯定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几个人的声音合在了一起。有时喊声停了下来,于是士兵们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一会儿喊声又开始了,于是士兵们便迅速的搜寻下去。我们也紧紧地跟随着。跑了一会儿后,我们到了喊声附近,近的能清楚地听到喊声的意思。我们听见其中一个人喊道:“杀人啦!”紧接着另外一个人喊道:“犯人在这里!这里有逃犯!快来这里抓逃犯!”然而他们好像打了起来,叫声便停止了,一会儿就又响了起来。士兵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再不会再等,他们像鹿一样飞奔过去。乔也跟着跑去。

    巡官跑在最前面,第一个跳下水沟,另外两个士兵也紧跟着他,跑到了喊声响起的地方。等我们也跑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举起了枪,扣着扳机,枪口瞄准了犯人。

    “两个犯人都在这里!”巡官气喘喘地说道,在尽力地迈着沉重的步伐。“你们两个犯人赶快投降吧!你们两个还不快松开手!”

    那儿水花四溅,污泥到处乱飞,打斗的人乱骂一通,拳打脚踢的打到了一起。又有几个帮助巡官抓人的士兵跳进了水沟。他们终于把两个犯人分开并拉了出来,其中一个是和我接触过的。两个犯人身上都流着血,不停地喘着气,嘴里还怒骂着,手不断的扭打着。我立刻就认出了他们。

    “我向您报告!”我认识的那个犯人说着,不断地用他那破烂的袖子擦着脸上的鲜血,同时又从手指上抖掉刚刚扯下来的头发。“是我把他抓住的!我现在把他交给您!请相信这个事实。”

    “不用多说什么,”巡官说道,“这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你和他一样都犯了罪的犯人。铐上手铐!”

    “我并没有想因为这样做而得到好处,也没期待现在的境况会有什么改变。”我所认识的犯人大笑着说,“我抓住了他,他该清楚这一点。只是这一点我的心就已经很满足了。”

    另外一个犯人看上很狼狈,除了左边脸上还有一块旧伤疤外,整个脸上都已经布满了新伤,被抓得浑身是血。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给他们两个都戴上了手铐,他还靠在一个士兵的身上,生怕自己会跌倒。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向您报告,巡官,他想要谋杀我。”

    “我想要谋杀他?”我认识的犯人不屑一顾地说道,“我为什么会想要去杀他?我现在抓住了他,并且交给您;我想要做的就是这件事。我不但没让他从沼泽地里逃走,而且还把他给拖到了这里,拖了很长一段路才拖到这里。像这样的浑蛋还在装什么好人?现在我又亲自把这个犯人抓回了监狱船里。我会想要杀他吗?我把他抓回来,不是比杀了他更有意义嘛!”

    另一个犯人还在不断地喘着气,“他想要谋杀我。你们大家都可以作证。”

    “请听我说!”我认识的那个犯人对巡官说,“我自己一人轻松地逃出了监狱船,而且第一次就成功了。如果不是发现他在这里,说不定我已经逃出这块沼泽地了,你可以看看我的腿,不是已经没有脚镣的约束了吗?莫非我会让他逃跑?我会让他用我想到的方法来达到他的目的吗?难道我会让他把我当做他的工具,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我吗?不行,绝对不行。哪怕是要我死在这水沟下面,”他用力地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向这沟渠猛然一甩,继续说着,“我一定会紧紧地抓住他,让你们顺利地把他从我的手中抓走。”

    另一个逃犯看起来很害怕他的同伴,嘴里一直反复地说着重复的话:“他想要谋杀我。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了,我现在早就成为死人了。”

    “他在说谎话!”我认识的那个犯人带着凶狠的口气说道,“他天生是一个爱说假话的撒谎精,即使是死也不会改变他的本性。你看他的脸便会知道了,一切的谎话都写在了上面。不信的话你们让他用眼睛看着我,看他敢不敢。”

    另一个犯人努力地想做出轻视的微笑,但是他的嘴虽然勉强地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露出微笑的表情。他看了一眼士兵,又抬头看了一下沼泽地和天空,就是不敢正眼看一下对方。

    “你们都看到了吗?”我认识的那个犯人紧接着说道,“你们看到这个浑蛋没有?你们看到他那不敢正视我的眼神了吗?我们过去一起被审问时他就是这个样子。他从来不敢正眼看我一下。”

    另一个犯人总是微微动着自己那两片干燥的嘴唇,极其不安地用眼睛一会儿看向远方,一会儿又转看近处,最终还是看了对方一眼,说道:“你有什么值得我去看的?”又用含有嘲笑的眼神看了一眼对方戴着手铐的双手。听到这一句话,我认识的那个犯人像疯了一样地骂起来。本来他想扑过去的,但是却被士兵们给拦住了。另一个犯人说道:“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们,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他讲话时浑身都被吓得一直发抖,嘴唇边上有了白色的唾沫,看起来有点儿像小雪花。

    “行了,行了,不要再争吵了,”巡官说道,“把火把点起来。”

    其中有一个士兵没有扛枪,但是却带了一个篮子。他听到命令后蹲了下来,打开篮子盖。我认识的罪犯这时开始向周围看了一下,而且立刻就看到了我。我们刚到这里时,乔就把我从他的背上放了下来,我站在水沟边上,一直没有动过。在他看到我时,我也正在看着他,又轻轻地向他挥了挥手,并且无辜地摇摇头。我一直希望他能够看到我,我就可以想办法向他解释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但是他一直没有向我表示出他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无法理解他给我的眼神,而且又一闪而过。即使他曾经看过我一小时,甚至是一整天,也不会让我留下比这难以捉摸的一眼更深刻的印象了。

    提着篮子的士兵很快地打着了火,点亮了三四支火炬,自己手里拿了一支,其他的都分给别了别的士兵举着。天原先就黑了下来,现在就更加黑了,之后很快便会完全黑了。四个士兵围成了一圈,向空中放了两枪。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沼泽地的时候,在我们后面不远处也亮了几个火把,在河对岸的沼泽地上也亮了几个火把。巡官这时发出命令:“一切都结束了,放开脚步向前走吧!”

    我们还没有走多远,就听到前面响起了三声炮,声音大的几要乎把我的耳朵震聋了。巡官对我认识的那个犯人说:“大家现在都等着你上船呢,他们知道你回来了。不要再想着逃跑了,我的犯人,快跟上。”

    这两个犯人被分开着由一队卫兵围着前进。我紧紧抓着乔的一只手,而他的另一只手正拿着一个火把。沃甫赛先生很早就想回家了,但是乔却非常想要看到结局,所以我们一直随着队伍走。现在的路很好走,我们沿着河一直向前走,但是如果遇到了有小型风车的堤坝或污泥太多的闸门时,我们只有绕道走了。我向周围看了一下,看到身后也有拿着火把的人跟了过来。我们手中的火把一路上已经落下了一大摊一大摊的余烬。但我还能看到它们冒着烟,闪着火星。除了这些便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了。我们火把的火光使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两个犯人好像也喜欢暖和一下,一瘸一拐地在滑膛枪滑膛枪是枪管里没有膛线的枪械。现在常见的滑膛枪主要是霰弹枪,主要包括狩猎时用的猎枪、体育比赛时用的运动枪和警察使用的防暴枪;军队中用的战斗霰弹枪、信号枪等。的包围里走着。我们不可能走得很快,因为两个犯人的脚步很慢,而且十分累。路上我们停下了两三次,顺便让他们休息一下。

    我们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来到了一个简陋的小木棚子前。这里是一个摆渡口。木棚中一个卫队向我们询问了口令,巡官一一地进行了回答。我们走进了木棚,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和石灰水味。棚内有个明亮的炉火,还有一盏灯和一个放滑膛枪的架子。一面鼓和一张木板做的通铺,像是一台没有零件的轧布机,可以睡十来个士兵。另外还有三四个士兵睡在床上,没有脱衣服。他们好像对我们并不感兴趣,只是抬起头用睡眼看了我们一下,便又倒头睡了。巡官做了一下汇报,然后又做了些记录,便让卫兵先押着我不认识的那个犯人上了监狱船。

    我认识的那个囚犯除了看过我一眼外,就再也没有看过我。当我们站在棚子中时,他在火炉前看着火,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有时又把脚搭在火炉旁的铁架子上,看着自己的脚出神,好像对它们感到深深的同情,因为它们最近走了很多的路。他突然转过身来对巡官说道:

    “我想要解释一下与这次逃跑有关的事,以免其他人因为我的缘故而受到连累和怀疑。”

    “你想说什么就说,”巡官交叉着双臂站在那里,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他,“但是并没有人让你在这里说。你应该明白,在这个案件调查清楚之前,你有足够的机会说来解释,也有足够的机会听其他人解释。”

    “我当然明白,但是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和这个案件没有任何关系。人是不能被饿着的,至少我不能挨着饿。我从那边的村子里拿了一些吃的东西,就是从沼泽地走过去,有个教堂的村子。”

    “你是说你偷了别人家的东西吃。”巡官说道。

    “我会告诉你是从哪家偷来的,是在一个铁匠家里偷来的。”

    “啊!”巡官惊叫了一声,瞪着眼睛看了乔一下。

    “啊,皮普!”乔也惊叫了一声,瞪着眼睛看了我一下。

    “我拿走的都是一些剩下的东西,只是吃剩下的食物,另外还偷了一些酒和一块馅饼。”

    “铁匠师傅,你家有没有丢些东西,像馅饼一类的东西?”巡官对乔说道,话语中充满了亲密友好的态度。

    “在你们来我家之前,我的老婆确实发现少了一块猪肉馅饼。皮普,你知道这件事吗?”

    “那么,”我认识的那个犯人说道,把头转向乔,眼神中充满忧郁,但是却从来没有看我,“您就是铁匠师傅吗?我偷吃了您家的猪肉馅饼,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

    “上天可以证明,你可以随意吃我的东西,不用感到抱歉。”乔回答说,突然想到了我的姐姐,乔紧接着又说:“我们虽然不知道你犯了什么过错,但是我们不会看着你饿死的,你是一个可怜而且不幸的家伙。皮普,你说是不是这样?”

    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个人的喉管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咯嗒咯嗒地响着,现在又响了一声,他立刻转过身去。

    一艘小渡船返了回来,卫队已经准备完了。我们一直跟着他上了渡口,用目光送他上了渡船,几个和他一样的犯人一起划着船离开了。船上的犯人看到他上了船没有一丝惊讶,也没有人看他一眼,既没有人感到高兴,也没有人感到抱歉,更没有人开口说话,只听到从船上发出了一声怒吼,仿佛是在对狗喊:“你们快点划船!”这是一声划船启程的命令。在火把的光照下,我们看到监狱船正停在离充满泥泞的岸边不远的地方,好像是一艘诺亚方舟监狱船被又粗又大而且还生了锈的铁链锁着,停泊在那里。在我的心中,这艘船就好像是一个戴着镣铐的犯人。我们看着渡船逐渐地向监狱船靠拢,他被押上了大船,然后便离开了。那些烧剩下的火把头儿也全部被扔进了水里,发出一阵咝咝的声响后便熄灭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跟着他一起消失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