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们应该在这个时候聊聊关于他经常洗手的这个习惯了。洗手就像是一个职业的医生给病人看完病后所必须做的事情一样。贾格斯先生每当和一位当事人接触后,都必须洗一次手。因此,他的事务所里就专门为了他这个习惯而建造了一个洗手室。里面散发着香皂的香气,他的这种香气,足以和一家香水店媲美了。再洗手室里,挂着一条长长的毛巾,他总是习惯于清洗完后,用它来擦干净自己的手。不管是从法院回来,还是送走了某一个当事人,他最先做的一件事,一定就是洗手。
第二天的时候,我和朋友们准时来到了事务所等他。他好像刚办完一件案子,在我看来,好像比平时的案件更肮脏不堪。因为当他一回到事务所,便开始钻进他的洗手室。这一次,不仅仅是洗手,又是洗脸,又是漱口的,还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喉咙。然后用了那条长长的毛巾擦干。当这一切都完成以后,他居然拿出了铅笔刀来清除自己指甲里的尘埃,终于,等这一切都结束后,才穿上外衣,准备离开。
我们一起走在去往他家的路上,在路上看到了一些人向这边张望,从他们的表情和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是那样的渴望能和他聊一聊。可是他身上散发的香味像光环一样跟着他,使这些期盼的人们不得不放弃找他谈事的机会。
我们向他的家走着,路上偶尔会有人认出他。只要是被他发现的话,他都会显得浑身不自在,而他的反应就是和我们大声的说话。对于那些认出他的人,他表现的是那样的满不在乎,从不给人机会,让别人觉得他又认出了谁。
他的家住在伦敦索霍区的吉拉德街,而街的南面有一处住宅,从远处看来十分的宏伟,但是近距离地观看的话,你会发现外面的油漆已经脱落了很多,窗户上也布满了灰尘,看来像好久没有打扫了一样,给人以凄凉的感觉。就在这时,贾格斯拿出了他家的钥匙,打开了大门,我们走进了他的家,一进屋,便是一间石砌的大厅,里面很空旷,似乎你说一句会都会出现回声一样,几乎没有使用过。我们跟着贾格斯来到了二楼,在二楼,里面有三间屋子。房子好像个古董,房子的墙上都镶着嵌板,而嵌板上都刻着花纹。他站在房子的中间,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可我并没有在意他的表情,而是觉得,墙上的花纹好像绞架上的那一种圈圈。
晚餐进行得很顺利,我们被安排在三个屋中最好的一间,而剩下的两个屋子,分别是他洗手的地方和他的卧室。他说,虽然我的房子很大,其实他只用其中的这几间屋子而已。今晚的菜我很喜欢,餐具也并不是银器,这是我早就明白的事情。他的旁边有一个很别致的回转式食物架,上面放着各种食物,各种红酒,各种餐后要食用的水果。他总是把每一件东西都放到自己的手边,并且亲自动手分给大家,在我看来,他真是个不错的主人,把客人照顾得很全面,也很周到。
在他的屋子里,没有一件东西是摆设,看了就会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就像他的书柜一样,里面摆满了书籍,一看就知道里面是关于刑法、证据、法令之类的书。家具也是用上好的材料做的,经久耐用,他的表链也是如此。在屋子里的墙角边有那么一个文件桌,桌子的上面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台灯,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他似乎总是要带些工作回家继续忙碌的,家也许就成了他的另一个办公地点。而那个小小的书桌既简洁又方便。
在这之前,他一直都没怎么注意到我的那三个朋友,因为在回家的路上,他只和我一个人边走边聊天。在吃晚饭前,他首先是叫了他的女仆过来,然后才开始认真地打量我的那三个朋友们。这时,他突然对德鲁莫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于其他的朋友,他还没有来得及产生兴趣吧。对于这一现象。到使我感到奇怪了。
他把他的大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边推我走,边说,“对于你的这几个朋友,我还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他笑着说,“你能告诉我蜘蛛是哪一个么?”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窗口。
“蜘蛛?”我问他。
“就是那个看起来不怎么高兴,脸上又长着小疙瘩的家伙。”
“哦,你说的是本特莱·德鲁莫尔吗?他确实是这样的。”我回答他说,“而那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家伙是斯塔特鲁。”
他对那个长得眉清目秀的斯塔特鲁并没有太在意,说道:“哦,他就是本特莱·德鲁莫尔我倒是很欣赏他的长相呢。”
说着,他便开始和德鲁莫尔攀谈起来。即便是德鲁莫尔的回答不能让人满意,既沉闷又拖泥带水,但是这都不能够阻止贾格斯对德鲁莫尔的兴趣,总是想办法从他那逼出点话来。就在这时管家妇走到我们中间,为我们的晚饭送来了第一道菜,而这时的我,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贾格斯和德鲁莫尔聊天。
而现在的我正观察着这位管家妇,我猜想她大概也许四十多岁。不过我想,从她的长相来看,她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她长得很匀称,身体轻盈,但是面容却十分苍白。她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可是却暗淡失神。有着浓密的长发,并且披过双肩。她的两片嘴唇微张,呈淡紫色,像是在喘着气,我感觉会不会是因为患有心脏病的原因呢。不仅仅如此,他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有什么烦恼的事情一样。就像前几天晚上,我在戏院看到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中女巫的大锅力冒出来的热气一样,把人的脸熏的变了形的脸。和这个管家妇的表情是那么相像。
管家妇把菜放到桌子上的同时,轻轻地用手指触碰了我的监护人的胳膊,示意他菜已经上来了,可以开始晚餐。然后她便飘然而去了。我们便围着桌子坐下,我的监护人让德鲁莫尔坐在他的身旁,而另一边则是斯塔特普。管家妇端上来的第一道菜是一条美味的鱼,而另一道菜是同样可口的羊肉,第三道菜则是野味十足的野禽。我们吃饭所用的各种调料,都是主人从他的回转式食物架上取下来的,不管是哪一种作料都是精品。这些东西分发完毕后,他都要再放回原位。我们每吃一道菜,他都会重新分发一次干净的餐具,再把用过的餐具放到身边不远处的篓子里。从来到贾格斯家到吃晚餐,我没有看到其他的佣人。这位管家妇为我们没上一道菜,每次我都仔细的观察她的面孔,总觉得刚开始对她的面容想象的一点都没错。许多年过后,在一间黑黑的屋子里,我曾用蜡烛的光亮照过那么一张脸,和她的脸是那么相像,而且像的惊人。其实,除了披肩的长发以外,其他的地方并不像。
我为什么会如此注意这位管家婆?原因很简单。第一是因为温米克曾经提醒过我要注意观察。第二是因为她长得确实很有吸引力。我注意到,她每次走进放来送菜总是两眼紧盯着贾格斯,她把菜送到我的监护人面前,想放开手,又迟疑着不松手,像是害怕菜会被让端下去一样,好像如果主人如果有什么吩咐的话,就要趁着这个时间告诉她。这时候,我又观察起我的监护人,想看看他的态度,但似乎又感觉到我的监护人是故意要让她进退两难吧。
晚餐吃得非常愉快,虽然我的监护人并没有说什么,也不大触及到某些问题,只是人云亦云的谈些话题,其实我都明白,他只不过是在倾听,然后在观察着我们的变化,抓住我们每个人不同的性格弱点。就拿我来说,只要一有话题,只要我的嘴一张开,我就会没完没了的说。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看出我并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我喜欢追求物质生活,并有爱与享受生活的倾向。总是自认为是赫伯特的恩人,总是夸耀自己的美好未来。而且我的这些朋友们个个都是这样,尤其是德鲁莫尔,我们中最快暴露自己劣根性的就是他了。在第一道菜还没有吃完的时候,他的那种嫉妒、疑心、落井下石的性格就已经展现出来了,可谓是原形毕露吧。
吃了一会,就开始享用起乳酪了,聊天的话题开始涉及我们不断增长的划船本领上来了。我们开始一起攻击德鲁莫尔了,说他像一只爬向动物——蜗牛,每次划船的时候总是在我们的后面,德鲁莫尔不甘被别人这么说,于是便对我的监护人说,他喜欢和我们保持一段距离,还说他在划船的技术上我们是比不上他的,而在力气上,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就这么一下子,把我们都给堵回去了。而我的监护人似乎有一种隐形的力量,可以不经意间把他逗得发火,甚至让他有种要和别人较量一下的感觉。他把衣服的袖子掳起,露出了自己的胳膊,来显示他发达的肌肉,像一种莫名的感染力一样,我们都挽起了衣袖,露出各自的胳膊,现在看来,这是多么幼稚又滑稽。
正在这时,正巧管家妇来收拾餐桌上的剩余食物,我的监护人这时并没有注意到她,脸是背对着她的,只顾着倚在座椅边,咬着他的食指,观看着德鲁莫尔,说实话,对于他的神情我并不能完全理解。这时,管家妇正在伸手擦桌面,就在这时,他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打在了管家妇的手上,就像夹鼠器夹到了老鼠一样,这样突然一击,像闪电一样迅速,使屋子里争吵的我们突然安静了。
“是说力气吗?”贾格斯先生说道,“那么我就让你们见见什么是真正的力气。茉莉,让大家看看你的手腕吧。”
那只被抓住的手正被按在桌子上,而另一只手在这时已经放到背后去了。“先生,”她用恳求的声音说着,那双眼睛乞求的望着贾格斯先生,“不要这样,好吗?”
“我只是让他们看看你的手腕而已。”贾格斯先生又说以一次,没有被她的乞求所动摇,态度坚决的要让别人看她的手腕,“茉莉,快点让大家看看你的手腕,欣赏一下你的力气。”
“先生,”她又乞求的说道,“那就请大家看吧!”
“茉莉,”贾格斯先生压根就没有望着她,只是一直看着屋子的另一边,说道,“让大家欣赏一下你的手腕。快,拿去给他们看。”
他把手先松开,然后把她的手腕反过来,放在了桌子上。这是,管家妇把另一只手也从背后伸了过来,一双手并排的放在了桌子上,第二只手很丑,有着深深地伤疤,一道道伤疤重叠在一起,当她把手伸出去的时候,就不再看贾格斯先生了,却警惕地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力气全在这里了,”贾格斯先生说着,冷冷的用手指着她手腕上的肌肉,“像我们这样的男人都比不上她手腕的力气。当你看到她用她的手抓起人来的时候,那真的是惊人的力气。我见过很多双手,但是,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从没见过比这双手还有力气的了。”
贾格斯先生用那悠闲的态度讲着这些话,而在这时候,茉莉仍然警惕地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而当贾格斯先生把话说完时,她又把目光投向了他。“茉莉,可以了。”贾格斯对她微微一笑说着,“大家都欣赏完你的手腕了,你可以走了。”于是,她把手拿开了,也离开了这个屋子。然后,贾格斯先生又从食物架子上取下来一瓶红酒,先将自己的杯子倒满,然后又给我们倒酒。
“各位先生,”他说道,“九点半以前我们一定要结束今天的聚餐,希望大家可以珍惜现在的宝贵时间。今天能见到你们,我真的非常开心,德鲁莫尔先生,让我来敬你一杯。”
也许,贾格斯先生敬德鲁莫尔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暴露出他任性的弱点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做的真的很成功。德鲁莫尔那副面孔,和自以为是的神态,一看就知道是对其余人的藐视,而且越来越没有礼貌了,最后让我们到了无法容忍的程度。在他人性暴露的过程中,贾格斯先生津津有味的观看着。德鲁莫尔似乎变成了贾格斯先生喝酒的乐趣。
我们都还小,不免身上还存在着孩子气,缺乏谦虚谨慎的态度,这些我心里都明白,大家喝了很多酒,话也就变得多了起来。我们年少轻狂,对德鲁莫尔的讽刺不能再忍受了。因为他指责我们花钱不节俭。于是,我们都不怎么高兴了,顾不得谨慎做事,以牙还牙,也指责了他太自以为是的毛病,就在一个星期前,他还当着我的面向斯塔特普借过钱呢。
“对,是有这件事啊,”德鲁莫尔回道,“可是,我会还他啊”
“我并不是说你还不还的事,”我说道,“我是想要让你把嘴巴闭上,我们怎么花钱,好像和你没有关系,所以也用不着你来管我。”
“你是说,”德鲁莫尔反驳说,“哦,我的天哪!”
“我敢打赌说,”我继续说道,语气十分的严肃,“要是我们没有钱了,我想你一定不会把钱借给我们的。”
“你说对了,”德鲁莫尔说道,“你们休想从我这借到一个铜板,谁也不要想从我这拿到钱。”
我说:“在这样的环境下向别人借钱是不是太恶劣了?”
“你说,”德鲁莫尔重复的说道,“哦,我的天哪!”
局面越来越糟糕,这个人的感觉为什么会如此的迟钝,我对他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尽管赫伯特一直在劝我消消气,可我还是忍无可忍地说道:“得了吧,德鲁莫尔先生,既然说到了这件事,我倒要告诉你,你借钱的时候,赫伯特和我又是怎么说的。”
“我根本就不想知道赫伯特和你说了什么。”德鲁莫尔生气地说。我记得他还小声地骂了什么,说他们该下地狱什么的。
“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告诉你,”我说道,“无论你想不想听我都必须说。那时你非常高兴地把钱借去,然后高兴的塞进口袋里,我们说你似乎心里在想,这个比你要软弱许多的人,反而要借给你钱,你心里一定感到很好笑。”
德鲁莫尔听后哈哈大笑,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圆滚滚的肩膀耸得很高,坐在那嘲笑着我们。很显然,我们说的确实是事实,他把我们当成傻子一样,轻视我们的存在。
就在这时,斯塔特普看不下去了,他不能这样袖手旁观。不过,他的语气比起我们来要文雅了很多,他尽力的劝告对方说话要客气一些。斯塔特普的性格开朗,机警聪明,德鲁莫尔正和他相反,因此他一直讨厌斯塔特普,把它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他用那粗俗的语言讥讽着斯塔特普,而斯塔特普却通过自己幽默的语言岔开德鲁莫尔的争吵。把我们大家逗得大笑起来。德鲁莫尔显然对他的大显身手更为不满,他把手慢慢从裤兜里拿了出来,放下耸起的肩膀,然后大声骂起来,并拿起一只玻璃酒杯,在没有警告和恫吓的情况下,就要对着斯塔特普的头砸去。幸亏贾格斯眼尖手快,赶紧抓住了杯子,没让他摔过去。
贾格斯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然后拿出他的自鸣弹簧金表,对我们说道:“先生们,很抱歉,我不得不告诉大家,现在已经是九点半了。”
一听到贾格斯先生的提示,我们都准备转身告辞离开。还没有走出临街的大门时,斯塔特普便已经开心地称呼德鲁莫尔为“老兄”了,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这位老兄却根本不理会他,甚至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回汉莫史密斯。赫伯特和我留在城里过夜。只见他们两个人各自走在马路的两旁,斯塔特普走在前边,德鲁莫尔跟在后边,就像他和我们在湖中划船一样。
贾格斯先生的大门还没有关,我和赫伯特稍等了一会,因为我想上楼和我的监护人说几句话。我看到他正在洗手的屋子里洗手,而旁边放着各种各样的靴子。他正在拼命地洗手,好像是要把我们的气味全部洗掉一样。
我跑上楼来是为了向他道歉,我想告诉他,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抱歉,希望他不要在意刚才那段不愉快的事情,也希望他不要责备我。
“呸!”他一面洗着他的脸,一面透过水滴对我说,“没事的,皮普。不管怎样,我还是很喜欢那只蜘蛛的。”
他把脸转过来看向我,摇着脑袋,又扶着鼻子,又用毛巾擦脸。
“先生,你喜欢他,我很高兴。”我说道,“不过,我可不怎么喜欢他啊。”
“你说得对呀!”贾格斯同意的说道,“那就不要和他多讲什么了,和他保持距离吧。不过,皮普,我倒还是挺喜欢他的,他也是实在的人,哎,要是我能预知未来的话——”
他擦完脸,露出了眼睛,正好和我对视了一下。
“但我不是预言家。”他说道,又把长长的毛巾放在了脸上,擦着两边的耳朵,“你知道我是干哪行的,对吧?那么再见了,皮普。”
“那么,再见先生。”
大概是一个月后,蜘蛛和潘凯特先生房子的租约到期了,便搬回自己的蜘蛛洞里去住了。除了潘凯特夫人,我们大家都觉得轻松了许多,像清除了一个大忧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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