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作文获奖者范本-双木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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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的信

    文/贾静

    瑾:我怀疑这是场梦境,但是我发现,我是睁着眼的,在现实里。现实里我感受得到寒冷,吸入的空气是干燥的,我也感受得到失落,因为我翻着过去的照片还有日记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你,还好吗?

    1我还是个文艺青年

    这是经过了多少的光景,我不记得了。

    好像我还是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学生,我们规矩地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我们还是可以用美好的眼神来仰望天空。没人说我们是文艺青年,没人说我们做作,因为我们处在一个美好刚刚展现的时候。也许,那时候,你还是属于豆蔻年华里的孩子,我记不清了。

    以前啊,我们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吧,只能说算得上。因为之后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最后似乎变成了身处两个世界的人。

    不记得我在曾经的日记本里有多少次是提起你的。

    不记得我提笔写下些无关紧要的话语时多少是给你的。

    我想,一定是絮絮叨叨,令人回头读起来是矫情的。

    如果从初中毕业算起,那现在至少有三年了。

    后来你说我是文艺青年,我想,也许吧,但是我不喜欢这个称号,尤其是从你的口中说出。

    不好意思了,我可能又要文艺了。

    2那些信仰

    活着不只是为了活着,不只是为了生命的延续,一定是有很多的理由。

    想得到什么,我们的内心就会因它们而强大。

    也许无关什么欲望,只是信仰的延续蔓延。

    我们那时的信仰是什么?温暖,美好,还是所有我们认为美丽的人和事?

    我想那时候,至少是有天空一项的。

    但是,现在的我们,是否已经慢慢地将那些所谓的信仰剔除出我们的内心,逐渐被欲望或是压力填满?

    我不确定你,至少我开始那样了。

    我不能再让我的信仰与我一同飞翔于心中的那片广阔无垠又无人打扰的天空上了。

    曾经我想起来的时候,会有深深的惋惜,然后开始痛心。

    我的信仰,怎么就没了呢?

    然后有时候,就会兀自在房间里,盯着某个地方,流下泪水。

    我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但是我无能为力。

    我期待你会拯救我,至少是唤醒我将要遗忘的信仰,但是失败了。

    我们需要的是自救,而非期待着生命中走进或者一直停留的人,来做我们的拯救者。

    曾经的我以为空有信仰,然后向着它的光芒前进,就不会有黑暗或者寒冷,但是,我发现,信仰不知不觉地,随着我在关注一些其他东西的时候,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夺目光彩。

    然后,我就迷路了,甚至是迷失了自己,在某一段时间里。

    像是个溺水的人,不懂得如何从那片水里游回岸上。

    颓废,放纵自己,自暴自弃,以为这样我可以窒息,再也不能存活。

    但是生活就是不能让你顺心如意。

    时间流逝,脸庞日渐消瘦,热情不断退却,但是,存活得似乎也更加顽强。

    之后的我,似乎比往日更加勇敢了,我想,我到底是要看看,生命会给我开多大的玩笑。

    我就任它在我的生活中出现各种快乐悲伤,各种惊喜与失落。

    我希望我的生活重新充满生机,重新焕发光彩。

    毕竟,我是十八岁,毕竟,我没有真的老去,真的死去。

    其实我是个自私的人,无能的人。

    我只顾着把自己的悲喜,用一种你认为文艺的方式传递给你——偶尔的短信。

    也许隔一天,也许隔几个月。但是我却很少问问你,最近好吗。

    我想把我的生活与你分享,我想让你和我一起经历,没有你的日子。

    我想这是个好的方式,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告诉我什么关于你自己的事情。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对了一半错了一半。你不会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同样,你不喜欢,甚至是有些厌烦听我的啰唆。

    于是我停止了,至少是在行为上,没了短信,还能剩下不少短信费,一块钱或者更多。但心里还是没停下。好像是个习惯,看到一些人,经历一些事,还是想告诉你,但是现在,我放在了心里。

    我希望你好好的,就这么简单。

    我希望我的希望是会成为现实的,或是它已是现实。

    可是,当我听着我们的好友告诉我你过得不太好,告诉我你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哭泣,告诉我你对她说的那些话的时候,我的心的确还是抽了一下,一小下,但是全身疼了一秒。

    我不断更新着音乐列表,把那一大串艾薇儿的歌都放在里面,一直听。然后我想着她那句话,我从她口中无意听到的,出自你内心的话。

    “我觉得我好像是被绳索束缚,我没有力气挣扎,我过着我曾经不喜欢的生活。”

    大概意思就是这样,也许我又帮你文艺了一把。

    之后我听着艾薇儿的歌,想着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听她的歌了,好久,也许是有个一年多了,自从她发了那张《再见摇篮曲》之后。

    信仰,可以是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

    它会让你心生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你不断地向着最好的自己发展,让你变得更加强大,让你因它而强大,因它而获得更好的自己,甚至靠它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靠它重生。

    艾薇儿是个符号,我真正信仰的是喜欢她的人,是你。

    你是我的信仰,永远的,至少我曾经这样认为。然后过去的大段日子,我试图将它抽离。好像是成功了,又好像还有后遗症。

    所以,当一切戛然而止,当我们用时间与离别无情地将这样一部可能不会停止的电影喊卡的时候,一切就真的停止了,真的化为了回忆,真的包裹在回忆的茧里。

    不会出现美丽的蝴蝶。

    停止在我的回忆里。不会重生了。

    所以此时我没有信仰,此时我是空虚寂寞的,如果可以,我想我要重新找到信仰,但是过程好漫长,好漫长,漫长到我觉得要等到有一个夏天,等到我去往一座新的城市,等到我有了新的生活。

    我试图改变,但是我还是会觉得无能为力,不能自救。

    我体会着那种被绳索束缚的感觉,我觉得我体会得不深刻,我觉得没有资格。

    我没有任何资格,对你的生活状态做出任何评判,没有。

    3未寄出的信

    音响大得震动了我周围的空气,寒冷的气体。或者是床也在震动,我倚在床边,敲下这些像是呓语的字句,不知道缘由。

    以前会写好多的东西,在各种地方,各种时候。草稿纸,甚至课本的一角空白……上课的时候,或是考试答完卷子的间隙……字迹或整齐或潦草,但一定是有着明确的时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好像这样我就能在生命的每一刻留下或多或少的回忆,然后当作祭奠一样,对我的过往做出种种总结。其实,那些纸最后只是躺在了我的书架下面的抽屉里,第二层的位置,上面压着很多的明信片,各种样子和主题,只是都是空白。

    不知道为何,始终有种想对你倾诉的欲望,我知道我们终是在岁月划过的痕迹中渐行渐远,无法看清彼此的面容,无法再了解彼此的内心,变成一种苍白。我们不能在本子上随意记录下心情与感悟,我们不能彼此倾诉所思所想,我们不能用稚嫩的笔体,在微微泛黄的纸页上肆意地记录。没有偶尔的插图,没有随意的评论。

    这一切不是网络所致,我们不是因为日渐强盛的空间或微博失去联系,我们是因岁月的逝去隔断了彼此的联系。没有书信,没有问候的话语,甚至没有一句客气的节日快乐。我们不似朋友般热络,也不像陌生人般冷漠。这一切不是因那些未寄出的信,乃是因我们的相信随着地域与时间的隔断而愈来愈浅薄。

    喜欢看你曾经与我不同的端正有力的字迹,但是我很久或是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看一看那些鼓舞过,或是在某些瞬间触动我的字句。我曾说,你的文字是我仰望的高度。的确是,我觉得我的一直是自说自话,无病呻吟,而你的才真挚深刻,我爱你的文字,爱它给我的力量,属于曾经的,只是曾经,失去的才懂珍贵,但也无权再次拥有。

    各种纸张被折成不同的宽度,堆积起来,如果它代表回忆,那一定要用厚重来形容,如果它是感情,则不能用深沉来概括。千百种演绎,想念,遗忘,陪伴,还是割舍……我不知道我怎么来形容,只知道,曾经占据最多的依赖,此时已经不存在于我的世界。

    关于你的回忆就像是一张寄出的明信片,有确切的时间地址,其中的故事我不会知道,我只知道结局就是,它不再是属于我的卡片。一种占有欲的消失,一种对韶华的道别。在我投进成长的邮筒的时候,我就轻声说了再见。我向里望,已经无法看见投进的明信片,我的脑海里,只剩下卡片掉进底部的声音,细微却钝重,敲打进我的心里。

    如果我还可以,我想写封没有署名的信,寄给你。我希望你可以猜出那是我,从我的字迹,从我的话语里,然后每次你想起的时候,都可以记得曾经的美好仍存在,心中有微小的温暖涌出,温暖你偶尔变成零下的世界。

    4情人节的谎言

    不明白现在情人节每对情侣一定要过得特别有什么意义是为何。主干道变得热闹,没走几步就能看见卖玫瑰花的人,他们在依旧寒冷的初春,看着过往的人,每当有情侣经过时,总会吆喝两句,有的人根本不会买比平时贵几倍的花,而有的人为了给伴侣一个不算惊喜的惊喜,也只好掏钱买账。

    情侣们拉着手,或是轻轻地牵着,或是十指紧扣着。脸上充满了爱意。

    但是,这些感情可以持续多久呢?十年,还是一天?长短由什么决定,总不是花期,否则花儿凋谢了,感情如何保鲜呢。

    谎言,爱情的本质也许就是谎言。你说,有多少的承诺最后实现了呢,还不都是化成了回忆泥潭里的一摊水,随着太阳的照射蒸发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爱是保护,还是伤害?也许两者都有,不断伤害加深彼此的印象,又用保护来维系关系。

    情人节有人陪你过吧?也许那个人带着阳光的温暖,拥有天空一般澄澈的心,还有星辰般明亮的眼睛,以及皓白的牙齿,笑起来很好看。那就祝你幸福了。记得曾经我们陷在朋友家巨大柔软的紫色沙发里,抬着头,你说,祝你快乐。现在的我想起来,心里依旧是存在些许温暖的,但是我接着会骂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些不多的回忆不断演绎出欺骗自己现实生活的情节呢。我开始怀疑,有多少是我臆想出来的,而有多少,是时光真正赐予的礼物。

    没有那个自认为重要的人陪伴的时候,我们是否陪着彼此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枯燥无味的日子,但是那个人的出现,让我们更加加速了对彼此的遗忘。

    爱情,到最后是物质的索取,还是精神的依赖,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经历的是场刻骨铭心的感情,没有猜忌,没有遗憾,没有失望。让你回想起来可以从中体会很多。至少你要是幸福的。

    我们不能保证此时此刻陪伴在我们身边的人,就是一直与我们走向生命尽头的人。我们不知道生命会在哪个时候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我们不知道转过弯的下一个路口会遇见什么。我们对于未知的将来尚且不能猜测过多,更何况这靠人的意念与现实影响的感情要如何维系。

    我记不清我们有没有讨论过关于爱的话题,我想曾经稚嫩的我们似乎也只觉得爱等同于喜欢吧。我一直希望有个人,能够像阳光般照耀你的生命,让你不再迷茫彷徨,让你可以扔掉些悲观伤感,让你选择在世界毁灭之前,仍然可以去相信,仍然有勇气去相信与改变,而不是在世俗的泥沼中陷落,丧失你热爱的一切,淹没你的希望。我希望那样的人在情人节的时候拉着你的手,你们肆无忌惮地压马路,不用担心被老师家长撞到。他领你到达的,最后是一片安静祥和,却美丽如诗的终点。

    情人节快乐。如果你是一个人的话。好好地珍惜自己,对自己好些。

    5结尾不一定如曾经期待

    故事总要走到尽头,结尾如何想必很多人已经猜了千百次,也许都没有符合猜想的结尾。

    那就这样吧,在我们距离高考一百多天的时候,画上沉重的符号,开始更为艰难的与无止境的黑夜的抗争。

    等你的梦想实现。安好。

    双木时代

    文/何鑫宇

    一

    遇见木句的那天,正是盛夏的尾尖儿上。

    那日她穿着白色蛋糕层上衣,蓝色牛仔裤,刘海被蓝色发夹斜夹在一边,露出了蜡笔小新式的眉毛,一副好学生的面孔。那时的我还是个外冷内热的家伙,对分班还沉浸在惆怅之中,沉闷地趴在上铺看书。之后木句趴着床沿露出了半个脑袋:

    “舍长你好沉默,要不要吃巧克力棒?”

    那根巧克力棒在枕头底下放了很久,终究被吃掉了,比吃过的任何甜食都要甜,溢满了整个味蕾和心房。

    当时的我还无法知道,有一天,会有种感情坚强过生命本身,伴着呼吸,随着心跳,永生永世。

    在与木苗相遇之前,其实她已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七年之久。可这种存在也只是浅浅的,似乎也只是为了偶尔的视觉冲击感。至今没有找到什么适合的词语来形容她,只是她确实有股强大神奇的磁场,闪耀地吸引着周围人的各种目光,身上的颜色也总鲜艳得像一朵绮丽的花。走在人群中,所有人都会自然地抬起头仰视她的背影,包括我。那背影高大坚定得像一棵孤傲的树,还是棵红色的开花树。

    这样的女子太遥远了,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让自己触摸得那么真实。

    相遇的第一晚,我对沉默寡言的她说:“舍长,你好沉默,要不要吃巧克力棒?”

    二

    时光是会拉长任何事物的魔法,比如木句的刘海已遮住了眉毛,整张脸变得秀气起来,衬出好看的五官,长长的马尾辫又使其成了柔软清新的女子。那时我和木句已成了要好的朋友,没想到她外表看起来很端庄,成绩却一蹶不振。明明是很用功的样子啊,我经常有些忧愁地看着她记笔记的侧脸,恬静安然得像一朵白莲,一切就都释然了,再惨淡的分数都遮盖不住内心的美好。

    我却拿着那些很高却苍白无力的分数,开始第一次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意义。

    盘古乐队在唱:死亡不是最可怕的事,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你们每天这样工作生活,就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其实我们没有一点力量去摧毁这些所谓真理及规则制度下的法则。

    又起风了。

    当木苗变得真实而立体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个女子身上并没有多少让人不能靠近的光环。木苗实属是个贪玩又调皮的姑娘,拥有使周围人大笑的力量,从来不用功读书,却还能获得好的分数,真是件神奇到可以令自己黯淡的事。拥有夺目的身高,优异的成绩,优越的家境,这些分别都是会让人嫉妒的东西啊。可每每看到她傻傻的笑容,自己就动不起那样的念头。

    可有时候,有些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望其项背,结果总是无望的,我还是会想到“如果”这个虚伪又温暖的词。

    如果,如果我能像木苗那样就好了。

    也有些时刻她会站在栏杆边,大半个身子探出去,以一种危险又颓废的姿态,眼里看着些自己看不清的东西。就好像一只随时会俯冲入地面的灰色大鸟,这让我感到恐慌,我只有在旁边平静地唱歌。

    风吹乱了我们的头发,不冷。

    三

    即使是为了逃避现实而找下的借口,也想用青春来搪塞。

    木句,我想我需要重笔墨地在黯淡的生活里大笔大笔地上色,填补十几年来的空白。我不假思索地踏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第一次抽烟没有被呛到只有苦涩,第一次喝醉时倒头就睡,第一次拿到了不及格的试卷。这种日子浮夸又摇摆着,我们都成了勇猛的小兽,只知道朝前横冲直撞,都以为自己在干些惊天动地足以轰轰烈烈改变世界的大事,却不觉之间地成了其他人眼中的怪物。

    可我们同样只是孩子罢了。

    只有回到木句身边的时候,才会平静下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世界到底在热闹些什么。

    第一次在木句面前点烟的时候,她一把抢下,说:“不要在我面前这样。”

    那眼神分明很难过,这样的我大概很讨厌吧。

    自己究竟要些什么?

    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无处可逃的仓皇,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淌着泪写下那些无人倾诉的话,给那个不堪一击的自己。写下第一篇小说,木句为小水和左左流下了眼泪,我说,你呀,可真是爱哭的傻姑娘。

    木句,你知道吗?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决定背负上梦想走上这条路。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我将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已经坚定地走了很久,这些都是你给我的力量。

    明明眼前的还是木苗,可这变得桀骜的女子却又好像不是她。看着她每天混在男生堆中,甚至勾肩搭背,看着她敢与老师叫板对峙的面孔,看着她拿着一落千丈的分数却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有在我身边的时候,才会温顺得像一只猫。木苗说,无论怎样都好累,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我想,我不知道。

    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点烟,那天的风很大,打火机啪啪地点了几次都没吐出火舌来,我别过头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呛人的烟味飘来时,我还是果断地熄灭了她手中的烟,用冰冷的语调说:“不要在我面前这样。”尽管她脸上还是一贯的嘻笑表情,骨子里却透着冷漠与孤独,我既心疼又难过,开始在她身边唱歌,我相信歌声可以治愈一切。

    那个时节,柯景腾正在问沈佳宜:

    ——你信不信十年之后我连1og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可以活得很好?

    ——信啊,很多事情本就是徒劳无功的。

    深夜里,木苗的被窝里透出微弱又清晰的光。我问,你打电筒在干吗?她说,写作。

    木苗处女作中的小水和左左好像现实中的我们,到最后终究没能一起走下去。

    左左:“我想去看极光。”

    小水:“那一起吧。”

    这语调分明就是木苗在我身边说的一样,眼泪恣意。

    很久之后,在木苗离家出走消失的晚上,我在街边一家小店的墙壁上竟看到了小说中的晴天娃娃。买下它握在手里蹲在路边,想起那天木苗对我说:“你呀,可真是爱哭的傻姑娘。”这次,我没有哭,我知道你答应我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不论何时,我总相信你,无条件的。

    四

    很多个夜晚,我们披着单薄的外套依偎在一起。

    木苗说,你知道吗,今天我的学霸同桌从早到晚都在纠结她的分数,我烦透了,问她,为什么这么在乎分数?她说学习就是为了考试啊,只有考了好分数才能有好的生活。我看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什么都没说。真是可笑,好的生活,他们都在怎样定义生活?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盲目地朝一个方向走呢?

    我哑然失言,看着她坚毅又愤慨的脸庞,轻轻地说,我也是打算这样生活下去的啊。

    她显然受到了打击,整个人往衣服里缩了缩,压低了声音,可我没办法那样活下去了,我有了梦想,我从头到脚都在热血沸腾。我不敢想象连现在都不敢去轰轰烈烈,以后还会有勇气背水一战,我害怕有一天我也会被现实所俘虏,穿上高跟鞋走上绝路,我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就一次啊。

    我说,大概很少会有人这样想吧。

    那你未来打算干吗呢,这么热爱唱歌,会唱下去吧。

    我笑了笑,怎么可能,应该会去做个老师之类的吧,唱歌那么遥远。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自言自语又像是问我,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敢去做想做的事呢?我们贴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在口袋里摸索出什么,翻下床,朝厕所走去,看着她孤傲的背影,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姿态,我想我永远也做不到像你这么勇敢。

    那晚,唯一一次,我任由着她抽了烟。

    五

    木句有着明媚婉转的歌喉,对音乐很有天赋,音乐老师说有王菲的感觉,我说天后,能给我签个名吗。只要木句一开口原来那个还平凡安静懦弱的女子就消失了,而是能坚定无畏地站在人群中,以惯有的孩子姿态,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能量。

    我无比厌恶着冬天这种冰冷得没有质感的季节,可木句在那个冬天给了我们温暖的歌声。

    那夜的温度很低,聚光灯很亮,木句很美。她站在台上歌唱一个人,身边没有我,只有听她唱过无数遍的《那朵花》和一个依稀的侧影。木句仿佛变得遥远又不真实。

    我看着她,顿时很害怕,害怕我们就这样走着走着就再也找不到彼此,更害怕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自己。

    《致青春》中,树影婆娑。

    陈孝正:每个人明明都是独立的个体,一个人怎么能那么依恋另一个人?

    郑微:把你换成我只换一天,你就能懂!

    陈孝正:和你在一起后,我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六

    ——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当然会穿到二次元呀。

    当木苗问我这个问题时,我知道她有多绝望,我只愿意把这当成一个玩笑。

    木苗总以刀枪不入无懈可击的保卫者的姿态出现,守护在我身边。但那次她把头死死地埋在被子里,发出沉闷又压抑的哭声。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她,甚至不敢去触摸这个像脱掉硬壳的软体动物的她。

    后来,她停止哭泣,静静地说,你知道吗?即使我妈不停地在吃甲亢药都没有用,她会为了任何细小借口,就用掸子、衣架、棍子任何坚硬的东西劈头盖脸地往我身上打,从前我还那么小,那么小啊,我就跪在地上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打了。我当时连求的含义都不懂,明白后我就再也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个字。后来,她会扯着我的头发就往铁门上撞,我爸就在旁边扇我耳光,我都这么大了,啊。

    我看着她瘦削的肩胛骨,无法想象她所经历的血腥,无法接受外表一向光鲜像公主一样的她会是个阶下囚。

    她继续说,我不恨他们,对于不在乎的人是无所谓的,我只是和暴徒生活在了一起。木句,我真的累了,我想睡觉了。

    她在我旁边躺下,以最原始的婴儿姿态缩成一团,看着让人心碎。木苗,无论怎样我都还在你身边。

    七

    2013年夏。

    我和木句就要毕业了。

    木句说,以后的日子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快乐地活下去。我没有告诉她,我已经查出了抑郁症,因为答应她要好好生活下去,我开始吃那些让人极度嗜睡的白色药片。的确,睡着的时候,有关爱与恨,我全都忘了。木句,你看我只是生了病,吃了药就会好的对吧。

    生命中总有些遥遥无期的日子会随着时光流逝而变得具体又清晰,所有无法想象的时刻到来时都已经能够安之若素地去面对。

    木句,我们分开了也好,给我一点时间忘了那个肮脏的自己,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青春,是不是该说了呢?

    《致青春》里响起了阮莞平和的语调,我没什么远大理想,不求最好,只求安逸,我最大的理想就是青春不朽。

    ——木苗是快分别了吗?

    ——是啊。

    ——你还会回到这里吗?

    ——不会了。

    ——我大概也不会回来了。

    ——就算回来,我们也都回不到最初了。

    木苗,该忘的我们都给忘了吧,以后的路还有那么长,背了那么重的你,又要怎样一个人走下去。我答应你,无论多久,我都会是现在明媚单纯的模样。

    密约沉沉,离情沓沓。

    八

    七月流火。

    如今,我们都不知晓彼此在何处在做些什么,犹记那个只属于微茫我们的小小时代。

    银杏的叶子又泛黄了,可枝干却始终强有力地支撑着整个时代——双木时代,郁郁葱葱,四季常青。

    我从台上跳下来的时候墨墨跑上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欢喜地说:“叶子叶子,唱得很好,应该是第一了。”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眼睛却是快速地掠过眼前一片晃动的人影,皱了皱眉,人太多了,果然在这一群人里面分辨出那个人是痴心妄想。

    正要随墨墨离去,眼角恰在这时瞥到了他。他站在礼堂靠后的位置,正被朋友拉着,微微皱着眉头,他一向是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的。这时才发现,我还是这么理解他,还是这么想见他,抑或说,我还喜欢他。

    “同学,你能不能往里面移一个位置。”迷迷糊糊在课桌上小憩的我听到声音挪了挪身子,然后又听见那声音说了句,“谢谢。”

    “超柔软的声音啊,而且他还说了句谢谢。”我咬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跟墨墨聊天。“其实向林森那句谢谢才是重点。”墨墨赐予我了白眼。

    向林森是校朗诵队队长,校广播站的荣誉顾问,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声音好听。

    后来我对着镜子对自己说了好几次谢谢,发现完全没有他那种神韵,再然后,我发现这种做法其实很奇怪,于是我向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做出极力思考的模样,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身心顿觉豁然开朗。

    我哼着小曲儿和墨墨说我恋爱了的时候,她使劲扭了扭我的脸,发表她的感想:

    “天没下红雨吧。”“天不会下红雨,我的脸要成红饼了。”

    我只是汇报墨墨一声,其实攻略向林森的计划早已写好。

    “你练歌都没这么积极。”我携带着墨墨给我的这句鼓励,虽然本人说是批评的话开始了我的计划。

    首先,我必须要让他知道我叶潞的存在。

    我在向林森桌上放上了我的曲谱,墨墨说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以让向林森迅速想起我是校音乐社的顶梁柱。

    然后我等待向林森回到他的座位,想象着他看到那本曲谱的时候,侧头问了问同桌,然后抬头就向我看来,我想他一定会起身把曲谱递还给我。

    我坐在座位上一直盯着门,在向林森离他的位子越来越近的时候,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近了,近了。

    他越过了座位。

    天哪,我忘记了昨天座位刚刚经过移动,他已经从第一组到了第二组了。

    于是我只能无语地看着回到座位上的墨墨将琴谱递还给我,嘴角泄露的笑意证明了她在嘲笑我。

    “向林森,你也在这里啊。”我挤开旁边的几人,跑到向林森所坐的地方。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转头又看着台上学生会会长讲话,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不要说话。”

    真是的,会长翻来覆去每周就那么几句话,有什么好听啊。我皱着眉坐在向林森旁边,越听越想睡觉,迷迷糊糊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似乎抖动了下,后又平复了下来,谁的肩啊,好舒服。睡了过去。

    我在草稿本上乱涂乱画起来,先写了食堂。不行不行,人太多了,万一他因为胆小不敢答我话怎么办。死也不承认是自己不敢在食堂前去搭讪,于是在食堂后面画了个大叉叉。

    操场如何,在体育课快结束前递上水,然后趁机约他。只是,最近正值秋雨纷纷的时节。我侧过头悄悄推开了窗户,雨水夹杂着风声袭向我的脸,在后排紧随而至的咒骂声中,我灰头土脸地迅速拉上了窗。

    轻轻的书本坠落声,我先是抹了抹被雨水打湿的脸,使劲眨着眼睛想把雨水逼出去,一边又俯下身去在地上来回摸索,碰到了一只手。我定睛看去,只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用食指和中指飘飘地夹起一本本子,手的主人口中在念:“食堂?

    操场?不行?驳回?你在写些什么,叶潞同学。”

    他开口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他是向林森,真是很柔软的声音,末尾的鼻音还携着慵懒。在他念完几个我胡乱写的字之后,我僵硬地抬头看着他的脸,嘿嘿嘿地傻笑,心想这回死定了,刚好被主人看到我的大作。

    “你是不是想着约我?”他轻轻地晃动着手中的本子,眼里有些促狭的笑意。

    彼时我没仔细辨认他眼里透露出的信息,只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好啊。明天早上9点,图书馆门口见。”我看着他放下的本子盯了好久,一分钟后我终于醒悟,我莫名其妙地成功约到了向林森。

    只是这过程,有些许奇怪。百思不得其解,便不解了。欢呼一声,在计划表上画去明早练歌这一计划,写上向林森三个字后,极为满意地笑了起来。

    我一直坚定地认为,第一印象是极为重要的。可是我想了想,扭曲着脸发现,我第一次见到他,我睡得像猪一样,他对我的第一印象,绝对判为一个好吃懒做之人。

    以头抢桌尔,头上顿时起了个大包。

    “你在做什么?”微微带笑的声音。我摸了摸额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少年,他左手提着一袋书,正凝视着我,眉心轻轻地皱起。“在按摩额头。”

    揉完额头感觉眼角有些湿意,伸手正要去揉,半空中被另一只手截下,不耐地挣了挣手,被一句别动制止。“叶潞同学,你果然……”他拿出纸巾小心地帮我擦拭眼角,完了后用手将我的刘海往耳后夹去。

    果然什么呢,我大脑有些放空地看着他,这已与我所想的发展背道而驰。

    此时正是初秋的早晨,昨夜一场大雨过后,阳光终于肯洒下,暖光越过向林森的发线可以看到碧空如洗。温暖的指尖触碰着额头,让人贪恋这温暖。

    我在练下周要去市里参加比赛的歌,在我将高潮部分第三次唱跑调之后,墨墨叹了口气。

    “你最近怎么回事?你再这样下去,向林森也会被你影响的。他下周有个朗诵大赛。”

    我只是觉得喜欢的东西就要牢牢抓紧,就像我最喜欢的音乐,一旦开始歌唱,就要唱得完美,可是我忘了,歌本来就是不能唱到让所有听的人都喜欢的。也许我在对待向林森的时候,采取的方法只是我一人所喜的,我在一意孤行,从没有考虑过对方的感受。

    “真麻烦。”我挠了挠头,低下头看曲谱,眼眶瞬间红了。

    轰轰烈烈的计划被我暂时搁浅。

    我发现我这个人其实很奇怪,你说我好不容易向向林森迈进了一大步,在这节骨眼上退缩也确实不是我的作风。

    我倒在了床上,嘴里哼着下周要唱的《残酷月光》。

    广播站约我中午去唱歌。

    我已经好久没有和向林森说话,他其实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转个头就能看见,只是我没敢再去没事打扰他。

    我一边念着他的名字,一边推开了广播站的门。

    那个少年正趴在桌子上,头微微向着门这边,左手肘压着一沓纸,皱着眉,睡得极不安稳。是向林森。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向林森,在同学们的传颂里,向林森已经被塑造成一个神级人物,纵使是在我那样疯狂带点无厘头的追逐中,他也从没有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他是不是一直逼迫着自己展现最好的样子来给大家看。

    我就那样站在门口,静静地呼吸,静静地看着那个睡得不安稳的少年,恍惚间,仿佛能看到一个少年默默地咬着牙,在路上孤独地奔跑。

    墨墨看着我在厨房里折腾,她从柜台上拿过一个苹果啃起来,挑着眉说:“这次你又想到了什么绝妙的注意,话说你拿下向林森了吗?”

    “嗯,向先生啊,我决定不祸害他了,小生我要退出江湖,不给高手添乱。”

    嘴里讲着这些,手下的动作丝毫没乱,我在做点心。

    “你这人,感情来得快去得也真快。”墨墨的眼睛睁得老大,啧啧赞叹着向林森遇人不淑。我瞪了她一眼,不想和她说遇人不淑不是这么用的。

    我将做好的点心放在向林森桌上,然后我为时一个月的追逐行动,正式宣告破裂。

    音乐社的璇姐找我问向林森怎么了,我怔愣之下反问他怎么了。

    璇姐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我,发出了叹息,我在下一秒明白了这叹息不是为我,而是为另外一人。“你怎么扔了个点心给人家人就蒸发了?向林森最近朗诵状态很不好,领诵位子都要让位给蒋予了。虽然那个蓝色的海洋蛋糕很好看。”

    我想说我有好好告过别,只是没有正式和他说,我觉得那个蛋糕和一曲《残酷月光》已经帮助我说出了想说的。

    我在唱完《残酷月光》之后,看着台下年轻的脸庞,不知道哪根筋抽着了突然说:“我们都还年轻,这首歌献给所有人,愿所有在座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梦想,我们都将见到海洋。”台下掌声响起的时候,我突地笑了,一脸灿烂。

    是了,向林森的海洋,注定是一直做他的人上人,他会拿更多的奖杯,我所拥有的他的几天时间,就是上天赐予我的莫大恩赐。

    我认识了他,经历了我根本无法想象的美好,这就足够。

    我是真的,喜欢他的。

    第一次他开口的谢谢,我会记好多年。

    他会遇见他的海洋的,不会一直停留在这里。

    这样就好了。

    “叶子叶子,你在看什么?”墨墨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转回头来,视野里的向林森已经走远了。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

    后来墨墨一直问我为什么放弃向林森,我没有告诉她。

    那天醒来的向林森回教室拿落下的资料,我便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等他。

    这时外面响起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我能听出来,那是向林森他们朗诵队里的人。

    “晨哥,你说这次向林森为什么没有被选去参加全国大赛,名额听说要给蒋予了。”这个声音一传出我就竖起了耳朵。“谁说林森是因为实力不够,听说去之前,要参加好久的培训,这样天天上完课就要走人,他怎么有时间陪叶潞啊。”另一个声音很快地回道:“你们整天在这里讲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练练朗诵,多看看书。”“好的,晨哥,可是话说那个叶潞……”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我愣愣地看着地板,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等下归来的他了。

    魂不守舍录完,没有和向林森说再见,扭头直接跑了。

    他们也许说得对,向林森一直在陪着我,全校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他只任由我在他面前胡闹,这样想来,我其实是他抵达他的海洋路上的绊脚石。

    他如果没有抵达他的海洋,就仍会一直在流浪。

    我不愿这样。

    上个月音乐会是我半年来第一次见他,后来知晓,他之所以消失了半年,是因为半年之前的全国大赛他拿了一等,由于这个奖项,又因为他成绩拔尖,已经被A大提前录取了。在音乐会上露面,应该也是被同学硬拉过来的,毕竟,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毕业了。

    我也已经拿到了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和他一样,不用参加高考了。

    离开他的七个月,总算是知晓他很好。

    我还在后台准备上场的时候,会长突然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林森在哪里?

    蒋予下午被家里叫回去,现在被堵在路上赶不上了。快点让向林森来。还有两个节目就到朗诵了,快点。”一片兵荒马乱。

    我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脊背不自觉挺直,墨墨在一旁帮我弄着头发,听到会长叫喊的同时拍了拍我的肩。

    我就这样僵硬地笑着,站在台边等着那个人来。本来我的歌唱就是接在蒋予的朗诵后面的,现在,换成了那个人。

    我选的歌,是我练过千百遍的《残酷月光》,选这首歌只是想让自己好好做一个告别。蒋予原本准备的是歌颂母校的一首诗,而他现在念的,竟然是……《致橡树》?

    第一句落下的瞬间我能感到台下人的骚动,他在做什么?我一直低着的头抬起,灯光笼罩下,那个少年浅浅地笑着,侧着站着,就这样凝视着我,他一直看着我。

    原来,原来。

    他从来都是站在这个位子的。

    他从来不多说,只是默默地站在那,看着我笑,看着我胡闹,这本来,就是一种守候,而我从来就没有坚定过,因为惧怕,因为怕他最后发现他的海洋并不是我,他会离开我,所以我先离开了。他这样看着我,仿佛我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爱,就在这里。”他改了诗句,落下最后一句,然后说,“所以,叶潞,我在这里。”

    全场寂静无声。

    我看着他,就这样看着他,忘记了他结束后我还要唱歌,忘记了我是那样跟自己说不能再去干扰他的人生,忘记了我说一到夏天就忘记他。

    似乎很久很久,他就这样微笑地看着我,一如半年前,他第一次在校门口被我堵住,只是嘴角含笑让同伴先走,然后扯着书包带饶有兴致地看着涨红了脸的我。

    我伸出手去,等待那个人牵起,轻轻地笑出了声,眼泪却落了下来,舞台的灯光,我一直觉得太过刺眼,这次,却是温暖得,灼热了谁的眼眶。

    以前我总是将喜欢挂在嘴边,曾经发牢骚他怎么只是笑。他说不多说,可能只是因为很喜欢很喜欢,所以不用挂在嘴边,就可以听得到。

    “你怎么肯定我听得见,听不见我就离开你了呀。”

    “你听得到的,一定。”只记得他当时只是笑。

    “我听见了,向林森。”

    迟到七个月的告白,幸好,我在这里,他也在这里,年华尚好。

    向林森,你有没有听过《残酷月光》?我最喜欢的一句歌词是“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见过海洋”。可我总是忘了后半句,“我以为的遗忘,原来躺在你手上。”

    向林森,你见到你的海洋了吗?

    向林森,我忘了和你说,我流浪这么久,只是为了见到海洋。

    ——你就是我的海洋。

    相逢月球未冷前

    文/石斯瑜

    这个时候人已经走光了,男孩推着车缓缓走出来,把背挺得直直的,像一棵沙漠上的绿色植物。

    男孩路过陈曦的面前,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你怎么还没走啊?”男孩问。

    “收拾东西所以晚了。”陈曦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这个时候,夕阳把建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男孩和女孩站在影子的两边,男孩在亮处,女孩躲在阴影里。

    ——我喜欢你。陈曦说。

    【一】

    月球,形成于45.27亿年之前,距离地球3.84401×1010厘米。

    2009年冬天,男孩站在第四级台阶上,戴着一条湖蓝色的围巾,跟陈曦差不多高的个儿,笑得一脸灿烂。

    “同学,教导处怎么走啊。”男孩问道。

    “直接往前走然后在第二个路口拐外,再路过第三棵树往里走一段,那栋金色建筑就是了。”

    ……一副嘴角抽搐的表情,似乎反应了很久男孩才发出一个音节:“啥?”

    陈曦放慢了语速又再次重复了一遍,看到男生还是一副木讷的表情后,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我带你去吧。”

    听到这句话,男生笑得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说:“好好好,刚转来学校就遇到好人,好学校好学校。”

    很快捕捉到了一个突兀的关键词。

    “你是转学生?”

    “不然呢?”

    “我以为你是开家长会的家长!”

    “你才是家长会家长呢。”男孩噎了很久憋出一句话。

    “因为你没穿校服嘛,又不能怪我,你爸妈不陪你来吗?”

    “他们度蜜月去了,我就是他们充话费送的。”大大咧咧地扬了扬胳膊,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突然兴奋了起来,挑了挑眉毛说:“你见过这么帅的家长吗!”

    “喂喂喂,很不要脸哎。”陈曦笑道。

    离开的时候顺便瞄了一眼男孩的资料,跟自己一个姓,单名一个承字。

    陈承。翘舌音叠音词,微弱的前后音变化,是不管怎么样念都听起来兴高采烈的名字呢。不像自己的,陈曦,虽然听起来像是旭日朝阳,可最后的曦字总把尾调拖得低低的。明明已经是这样不起眼的人了,连名字听起来都死气沉沉。

    “陈承。陈承。”走在路上的时候,女孩又小心翼翼地念了几遍。

    ——陈承。陈承。

    ——明明已经是那么阳光的人,却还要故作无辜地洒上糖果雨。

    ——真是讨厌呢。

    【二】

    大碰撞学说:一颗被称为忒亚的天体与地球相撞,爆裂出的物质进入环绕地球的轨道,经由吸积形成月球。

    也有分裂说、捕获说和地月同源说之类的猜想。

    距离我们异常遥远的却又是这个宇宙中距离我们最近的星球。

    在很久以前,在我们还是尘埃分子之前,也曾将我们融进血肉里。

    “哎哎,同学,我们又见面了。”男孩从后面骑着车追上来,拍了拍女孩的脑袋。

    “喂!”陈曦抬手回击,无奈男孩坐在车上,只能拍到肩膀。

    “你家也住附近吗?”

    “嗯,往前再走一段左拐就是啦。”

    “啊,比教导处好找多了。”

    “那是你笨。”女孩想起那天男孩的表情,不由弯起了嘴角。

    “喂喂。我成绩还是很好的好伐!”男孩用脚一下一下蹬着地,缓慢滑动着自行车。

    “真的假的。”

    “当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男孩又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脑袋。

    “喂!”女孩拍开他的手,嘟起嘴说,“不告诉你!陈承同学。”

    男孩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一脸的“你怎么知道”。陈曦得意扬扬地挑了挑眉毛。

    但是男孩这种生物,仿佛天生就是从歪门邪道里蹦出来的太阳花。陈承一脸坏笑地停下了车,向女孩勾了勾手指。

    陈曦诧异地弯了一下脑袋,自然而然地凑了过去。

    陈承突然伸出手勾住女孩的肩膀,把女孩转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前,书包的拉链被扯开,男孩眼疾手快地拿出一本语文书,看了一下封面。

    “啊,陈曦小妹妹啊。”男孩咧开一边的嘴角,用一种恍然大悟的口气念道。

    “喂喂喂,很不要脸哎。”反应过来的女孩狠狠踢了一下自行车的轮胎。

    跟上次一模一样的结束词。

    接着男孩突然用力蹬了几步车,骑出一段距离后,回头对女孩说:“拜拜,书我明天还你哦。我回家啦!陈——曦——小——妹——妹——”

    然后男孩拐进了与自己家相反的方向,留下气急败坏的女孩。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或许结局会更加美好。

    ——But it all mean to be.

    一来二去陈曦跟陈承算是做上了欢喜冤家,在路上碰到互相拍拍脑袋然后费一番口舌,或是在抱作业的时候挤在狭窄的楼梯口,死活不让对方上去,不过最终是以男孩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把两个班的作业都抱了上去。

    ——虽然坏心眼但终归是一个好人吧。

    陈曦在一节数学课上走了神,老师在坐标上画了一个椭圆。

    ——哎哎,怎么会这么想。

    自己否认了自己,粉笔划过,椭圆被分成两块。

    ——是大坏蛋。

    女孩自认为很对地点点头,抬起看向黑板,老师已经将方程解了一半。

    “哎呀呀呀,讲到哪里了?”陈曦问同桌。

    “下面第三道,第一小问跳过,在讲第二小道。 ”同桌拿笔点了点题目,“刚刚走神了?”

    “嗯。”陈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想一个讨厌的家伙。”

    “陈承吧?”同桌抬头抄下了答案,焦点与直线的距离等于1。

    “唉,你怎么知道?”女孩也在题目旁边写下了一个答案,写得过分匆忙,实在像是随意画下的一撇,于是画掉,端端正正地重新写上:“距离等于1”。

    “啊哈,你跟他关系不是挺好的?”一副用鼻子想想也会知道的表情,“你们在一起?”

    “哈哈哈,怎么可能。”陈曦立刻嗤之以鼻,否认的音调高了点,数学老师停下书写,也没有回头,咳嗽几下以示警告。女孩吐了下舌头,压低了声音说:“开玩笑,我跟他?”

    同学耸耸肩:“不过也是,据说他人缘超级好。”

    女孩翻了一下白眼,没有继续对话,把刚才的题目重新做了一下。

    题目中满是根号的数字,看起来很复杂的公式,可算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简简单单的答案。1。

    数学老师说,越是复杂的题目其实到最后答案就越简单。

    【三】

    月球表面很多明亮的区域,亮区是高地,被称为月陆。

    经由辐射定年测定它们是于44亿年前形成的,也就是说这些高地可能是月球岩浆海形成时的斜长岩堆积所产生的。

    像是地球上的山丘与高陵。

    2010年的国庆,七天的长假随之而来的是白花花的卷子。虽然不是什么全国有名的学校,但在当地也算是小有成就的,自然而然也就摆出了名校的姿态。

    陈曦在一堆小滑块和立体图形中快要羽化成仙了,于是决定出门去买些糕点,也好让脑袋清醒一下,再这样下去,脑袋也要长立方体了呢。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下了雨,噔噔跑上楼的时候手机轻快地响了起来。

    “喂?”女孩用脑袋和肩膀夹住电话,伸手掏出钥匙打开门。

    “是我。”

    “我知道。”有来电提醒嘛。

    “嗯,那个,我想麻烦你一件事。”男孩口气有点不好意思。

    “干吗,杀人放火的事情我可不干。”

    “你家能养猫吗?”

    “猫?”够到了,女孩打开柜门,把伞拿了出来,“我家不可以,但是我外婆挺喜欢猫咪的,她应该能养。”

    “那太好了。”男孩像是松了一口气,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那你能来下学校后面的那个公园吗?”

    “好……”一个重心不稳,女孩直接摔到了地上。

    “喂喂喂?”

    “喂喂!你还在吗?”

    “喂喂,这边啦!”陈承向一脸茫然的陈曦摇了摇手。男孩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显得越发挺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孩的骨架就像是被善良的女巫施了魔法,迅速地健壮生长着,仿佛骨骼与骨骼之间还会发出细微膨胀的声音。

    “看到了啦,跟个怪兽一样。”女孩走上前去,狠狠拍了男孩胳膊一下。

    难得地没有回嘴,男孩小心翼翼地掀开抱在怀里围巾的一角,露出一只只有两个拳头大的灰白色猫咪。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看到它啦。”陈承低下头,从陈曦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男孩秀挺的鼻梁,皮肤好到看得让女生都嫉妒。

    “估计是被主人遗弃了。”漂亮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打出一圈阴影,明明长了一张漫画中男主角的脸,却配上这么无厘头的性格。

    “可惜我妈妈对猫毛过敏。”还有善良的内心。

    “所以只好拜托你啦。”

    远处传来急刹车的声音,仿佛粉笔用力地划过黑板。

    ——直线到焦点的距离等于1。

    “喂喂,你到底在听吗?”

    女孩回过神来,连忙低下眼眸,点了点头,伸手去接猫咪。于是撑着的伞就由于重心不稳而偏向一边,还没轻呼出声,男孩就伸手扶住了伞,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

    “我来拿吧,你抱猫咪。”

    “哦,好。”

    那个时候,彩虹伞还没有烂大街,男孩撑着伞,女孩抱着猫咪。雨水中突然夹杂了雪花。

    如果说最复杂的题目永远都有最简单的答案,那么,陈曦侧过头,看着温柔抱着猫咪的男孩。

    那么,陈承,我喜欢你。

    【四】

    在月球月面上有着低洼的平原,是可以从地球上用肉眼看到的暗色斑块,科学家们称他们为月海。

    月球总共有22个月海,19个朝着地球。

    在光亮之外被称为海的地方。

    陈承,我喜欢你。

    陈曦在草稿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然后又迅速涂掉。那么当作秘密吧,国王的长着驴耳朵,没有树洞,也没有蓬蒿,只有女孩复杂而温柔的心。

    确定了心意之后,一切都变得更加朦胧细腻起来。出操的时候眼神微微向左瞟,刚刚陈承是不是看自己了呢?抱作业的时候男孩的手指无意地划过女孩的臂膀。放学的时候总是能够不期而遇,是不是,或许,也可能?对方也有着跟自己一样的心思呢?

    是这样的吗?

    眼前依然说说笑笑的男孩突然停下车,对陈曦说:“我有话跟你说。”

    “唉,有什么话呢?”

    我刚好也有话想跟你说。

    “陈曦,怎么办?”男孩咬了一下下嘴唇。

    陈承,怎么办?

    “我好像喜欢上……”

    “宋羽婧了。”

    你了。

    “哎?”突然出现的突兀名字让女孩睁大了双眼,“那个声名很不好的宋羽婧吗?”几乎是脱口而出。

    男孩的神色尴尬了一下:“别这么说她。我觉得她人挺好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不是基本上一个星期换一个男朋友的吗!”

    男孩微微皱起眉头,但依然维持着轻松的口吻:“别那么粗鲁嘛,人家可比你温柔娴淑多了!”

    可谁知这句话无疑在女孩的心头浇了一把油:“那你去追她好了,关我什么事。”

    “喂喂喂,作为哥们出点主意嘛。”

    “哎哎哎,别不说话嘛,你帮我去要她手机吧。”

    “别不说话嘛。”粗线条的男孩完全没有发现女孩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女孩愤怒地快走了几步,没意识到书包的扣环还被男孩拉在手里,于是就这么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啊不好意思,你没事吧。”陈承下车打算扶女孩,伸出的手却被狠狠地拍开。

    “你要追自己去追好了!眼睛有问题别带着脑子有问题啊。”女孩从地上站起来,擦了一把眼泪说道,那句“陈承,我也喜欢你”从靠近阳光的海面被一下子拖拽到海底,沉入冰冷黑暗的淤泥。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成为了陌路,后来也会偶尔微笑或是点个头,可有些东西就像可逆的化学方程式,一旦发生了,再也回不到最初。

    就跟当初轻而易举成为了朋友,以及轻而易举喜欢上了男孩一样,仿佛是一条流水线。包括后来陈承跟宋羽婧在一起,并且神奇地坚持了一个月,可最终还是因为男孩主动提出分手而无疾而终。都只是黑色皮带上缓慢移动的产物,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时间到时狠狠地拽紧螺丝。

    【五】

    粗糙的月球表面对太阳光进行漫射,光线进入地球的大气层,穿过无数的微粒,最后进入我们眼睛,在冰冷的太空中穿行了好几亿光年的太阳光。

    “那个时候对不起。”陈曦依旧站在阴影里看着陈承。

    “啊?”

    “宋羽婧的事啊。其实我也没有权利可以去随便评论他人啦。”

    “那个没事啦,当初只是觉得她漂亮,感觉也挺活跃的,真的接触了也就那样啦。”又露出一副轻飘飘的样子。

    “这样。”

    “我觉得她还没你好呢。”

    女孩错愕地抬起头看向男孩,男孩却突然跳上了车,仿佛是当初四个楼梯的高度,远处传来鸟鸣,风吹过枝丫和男孩的发梢,带走时间所雕刻的痕迹。

    “哈哈,所以我们还是继续做好朋友啦。”男孩蹬了几步车,然后回过头来招呼女生,“木死了,快点回家吃饭去!本帅哥要饿死了。”

    “喂喂,很不要脸哎!”女孩笑了起来,快步跑向男孩,阴影和光明在女孩身体上一点点过渡,从鼻子到前额再到发梢然后是头顶最后马尾辫的末梢甩过交界线。

    太阳猛烈的光线经过的过渡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捂住头顶似乎还可以感觉到太阳的温度,月球没有大气,冷热分明。可总有那么一个地方,是头顶阳光的温度。

    像是少年的笑容,少女的心。

    愿我们相逢,月球未冷前。

    “卖凉粉,卖凉粉咯。”腰上系着暗红色围裙的妇人将她的凉粉摊子停在路边,不远处是广场,行人不多不少。不时有几个人走来问一问价钱掏出几张纸钱给她说要上一碗,她将钱直接扔进一旁的纸盒里。问要不要辣椒,便开始利索地盛上一碗装进塑料餐盒里再套上一个透明塑料袋且细心地系出一个不容易开的结交给顾客。

    继而再次吆喝,西沉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她的头发上,像是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圈,连略白的发梢都染成了浅浅的金色。她眼神里充满期待地看着面前的人群,似乎不会对这样的生活产生任何的抱怨。

    她身上像是与生俱来带着乐观的气氛,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动作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愉快。偶尔走来一两位也上了年纪爱唠嗑的老人边端着吃边说着家常。面容里都是慈祥,我不禁有些想念我家的那些长辈。

    “孩子,你要不要也吃一碗?不贵的。”她突然回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我却像偷窥被发现了一样心虚,忙摇摇头说不用了。抬起左手腕看表针一点一点走过装作很晚了还要赶时间的样子转身走入稀稀疏疏的路人里,一路向东走上回家的路。

    盛夏的傍晚其实很温柔,虽然空气依然很闷热。我兴致勃勃地盯着地面上的树影步步精准地踩在我心仪的那片光斑上,抬眼看到被虚化似的阳光从繁密的树叶间投下来,甚至有几处或许因为尘埃颗粒过多而能清楚地看到光线洒落下来的路径。

    突然有一大片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地面和树坑里,只投射出一棵被拉长了的树干的影子。我停住了脚步,这棵树的树枝被砍掉了,一片叶子也不会有。这棵树正对着一扇红木门,关得紧紧的。再低头看被暴晒的那片小天地,和前后因微风摇曳的树影对比,我心里缓慢地浮出一些悲哀的情绪,像一条失明的鼓眼金鱼,在我面前无声地游动。

    “不是这样玩的啊。”两个小男孩跑在前面,身后跟着三四个小孩子朝他们心急地喊着。跑在最前面的小男孩骄傲地边跑边回头对那些小孩扮了张鬼脸伸长了舌头像条鱼尾上下摆动,一不小心撞在我身上,我被他的冲力撞得小小地后退了几分米。站定后那声本来在喉咙中因为光秃树干浮现的忧伤而想呼出的叹息,也不由得被撞跑了。小男孩重心不稳地晃了几下鬼脸快速消失,惊恐地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我,我忍俊不禁,轻拍他的头说没关系。他这才结结巴巴说了好几声的“对不起”,身后的孩子们已经窃笑成一片。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的笑声却显得相当清澈,我也不明白怎么会用清澈来形容笑声,但刚刚好触到心里。他趴在凳子上吃饭,眉眼里都是毫不遮挡的笑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满足模样。他微微弓着身子,深灰色的短袖在他后背上瘦削的脊椎处能看到浅浅的痕迹。他梳着蘑菇头,有点可爱。

    心情又愉悦起来,我继续向前走。

    路过几个围在一个地摊前破口大骂撸起袖子随时就想要打起来的青年人。他们太过冲动,我摇了摇头绕远地保持距离走过。

    走到十字路口时路边立着高耸的电线杆,我突然觉得它很孤单。最近似乎总有这样的念头。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总会莫名觉得一个单独存在的很单调的东西是很孤单的。比如,电线杆上的电线,在广阔寂寥的天空下显得渺小,四周没有与它相互映衬的东西。它就那样独自站立高傲地俯瞰着那些入对出双却背后暗放冷箭的人。

    蝉鸣声聒噪,平日里这附近的店铺音响会放出抒情的音乐。甚至偶尔会有年轻的女孩站在门口听完一首情歌感泪流满面。今天这店铺主人似乎有事,关了店门没有音乐,只听到一片又一片此起彼伏的蝉鸣,炎热的夏天气息又仿佛一点也没被黄昏带走。

    我站在原地,被蝉鸣声包围,仿佛站在一片天然屏障里。我的世界依然很安静。

    恍然间想起来多少个日日夜夜里自己所想念的那一幕:像蓝色琉璃般澄澈的天空下我和一个模糊的人影躺在初春毛茸茸的绿草地上,微风吹过将树梢的梨花吹落,飘飘然地落在了那个人的面容上,于是更模糊了。

    哦,是她啊。我站着看电线杆,想起那个人的名字,音容笑貌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她走了,去了别的城市。一走就是好多年。

    我叹了口气,垂着头看见面前拉了长长的我的影子,有一点点泛着暗蓝色,忧郁立刻迎上来站在我身边牵住我的手。我拼命甩开它,一错身回头看见夕阳染红了那一片天空,玫瑰红色红得极隆重。我咧了咧嘴笑起来,然后看着夕阳一点点完全沉下去。

    四周的光线似乎暗了一些。

    太阳却像沉到了我心底,心里亮堂了很多。我看向前路,不远就会到家了。

    我开始背着最后一些光线奔跑起来。

    不过,我的路好像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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