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艳后-努比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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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依俐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朝我微微示意。这个女人眼里藏的是什么,我想整个宫殿里的人没有看不清楚的,只有法老这个酒色迷心的家伙看不见,因为他已经晕头转向了。

    1

    从伊莫顿迁出宫之后,我一次也没有再见他。

    相见不如不见。

    其实他或许是有意和我保持距离的,因为我和他在一起是绝对不可能的事——除了偷情,又或是,他不做祭司了……但是他如果不做祭司,离开神殿放弃原来的所有,那么他的地位马上就会从高处跌落到最底层……

    对他来说,牺牲太大了,若他不喜欢我,或是喜欢的程度不够,那自然是不肯做这种选择的。

    我这样安慰自己:不是我单相思,只是我们无缘。虽然多少有点阿Q,不过很好使,可以让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让自己忙一些,渐渐也参与了一些农政和经济方面的事务。

    小曼又迷上了练兵游戏,是我教的。他成天带着人出去喊打喊杀,倒是把他那帮小侍卫练得个个精神十足,如果说原来看着是壮实,现在看着已经是精悍了。怪不得人们总说练兵练兵,这士兵就是练出来的。总捂在笼子里,老鹰也给捂成小鸡了。

    沙漠里的季节变换没有平原那么明显,我在这里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逍遥的日子当真过得很快啊。小曼这一年里个头儿长得很快,已经和我一般高了,而且仔细比一比的话,他好像比我还要高一些了。他原来那种可爱的婴儿肥消了下去,他自己十分高兴,我却觉得很遗憾——可爱少了,气势多了,好在并不难看,是一个十足的英俊少年。他的剑也换了,不再用以前特制的短剑,而是换成了和成年人一样的长剑。我的剑却还是特制的,长短与别的剑一样,只是分量要轻许多。虽然剑刃锋利,可是青铜质脆易碎,所以这把剑说白了,耍两下还行,真拿出去打,肯定不成。

    我有一次问小曼:“埃及没有铁矿吗?”

    “有呀,只是冶炼很难的。”

    我不懂冶铁,只是以前看过一个关于冶铁的电影,里面好像有一个大高炉,烧着炭,然后有大风箱鼓风,熔化后的铁水流下来,工人们拼命锤打,称为百炼成钢。

    我把我仅懂的这么点儿粗浅东西,私下里和老爹还有宰相一起讨论过,那可不是在什么严肃场合。法老喜欢热闹歌舞,他的宫殿里三天两头就有宴会,我时去时不去。那次我去了,正好看到有人在宫殿里舞剑,用的是木剑,刷着一层铜色,然后我提起铁器这档子事儿来。结果等我把自己干巴巴的见解说出来之后,那两个人的嘴巴都能塞下鸭蛋了,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我。

    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我老爹还好点,宰相大人的那个表情啊……就差激动得涕泪齐下了。

    至于他们问我从哪里知道的冶铁之事,我先含糊,再推托,实在被逼问急了,我就说是神的启示。反正吹牛不上税嘛,难道他们还能去向某某神求证不成?

    既然不可能求证,那就只能信其有了。

    把自己神化一点点,好像也没有什么坏处。

    当然也没有多大好处。这件事是高度机密,不,应该说是绝密。在这个时代掌握铁器冶炼和打造方法,好比在我们那个时代独掌核武器一样,虽然威力没那么惊人,但是大体意思是差不多的。这件事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他俩和我知,小曼现在好像都不知道。

    至于具体研制,我可就不懂了。我只知道烧的是炭,至于是煤炭还是木炭我可不清楚。鼓风的设备是什么样子的,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不是大皮囊就是大风箱;至于风箱怎么做,对不住,咱不懂。铁矿石要怎样才能变成铁水,我也不知道,宰相大人你找些科研人才琢磨去吧。想必你们会提炼铜矿石,那琢磨琢磨之后,应该不会被这铁矿石难倒的。

    还有就是安苏娜,自从那天她和法老一起在我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她倒挺老实安分,没再来过我这边。但是她的魅力还是不能忽视的,除她之外,整个法老后宫万马齐喑,独她一人得意,让我想起一句唐诗:三千宠爱于一身。法老后宫的女人没有三千那么多,但是安苏娜现阶段的得宠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法老除了处理政务之外,走到哪里身边都少不了她。她生得不错,身段一流,又会讨好人,而且还会剑术,俨然成了法老最贴身的保镖、小蜜兼助手。

    小曼看她越来越不顺眼,但是亚莉早早地就把他安抚住了。

    “王子,你不要为那个女人烦心啊,她成不了气候的。”

    小曼奇怪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亚莉嘿嘿一笑,“法老绝不会不分轻重立她为妃的,因为她的身份是敌酋之女,这条法令还是法老自己立下的呢。而且啊……”亚莉小声说,“当时公主让塔莎安置她,安置的意思,包括给她喝下一种药汤,至少几年之内她是不可能生下孩子的。后宫的女人都喝过这种药,不然法老那么多女人,怎么可能只有王子和公主你们两个孩子呀。至于几年之后嘛……嘿嘿,那就要看她有没有那个造化仍然留在法老身边了……女人可是很容易老的,好时光就那么几年。”

    小曼马上转怒为喜,夸赞她说:“亚莉,你真是会办事。”

    “王子谬赞了,我的本分就是好好儿伺候王子和公主嘛。”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活像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我坐在窗前摆弄一个黄金铸的狮身人面像的小雕像,听到他们的话后,撇了撇嘴,这两个人啊……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在算计人似的。

    “姐姐,我今天出宫去,看到又有商人卖一些从东方弄来的东西呢。你不是喜欢那里的东西吗?”小曼得意地说,然后转回头看向亚莉,“亚莉,让西奴耶他们进来,把我买的东西都带进来。”

    东方的东西?我来了兴趣,“拿给我看看。”

    西奴耶和另一个佩剑的小侍从走了进来,跪着托起一个包袱。

    小曼大大咧咧地把我拉过去,“姐姐你来看!”

    我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真的……都是中国的东西啊。

    2

    一整匹蚕丝绸缎,光泽柔和如珍珠。我伸手轻轻握住那衣料,感觉柔滑得像水一样。触手是凉的,慢慢地却变成了与肌肤一样的热度。

    两只羊脂白玉的发簪,样式古拙,却有一种简单到极点后反而不能忽视的优雅与存在感。还有两只瓷盘和三只瓷碗。

    “啧啧,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么白,这么亮,这么好看。”我看着白玉发簪赞叹不已。

    小曼拿起一只瓷碗,“这一个瓷碗就顶等重的黄金啦,那个商人说这东西易碎,运一箱子来,最后只有这几个还完好,姐姐你喜不喜欢?”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说话的声音有点哑,“喜欢……很喜欢。”

    他露出笑容,“你喜欢就好。这个瓷碗确实漂亮,比我们的陶碗、金碗都强。以后我们就用它吃米饭吧?正好一人一个,父王、我,还有姐姐。”

    是吗?听起来倒像是一家三口的美满生活,只不过现实可不是童话。

    “这个呢?”小曼拿起玉簪,“这是什么?”

    “这是头饰。”我把自己的头发挽一下,拿玉簪别起来,问他,“好看吗?”

    “好看好看!”小曼拍着手叫好,不过又说,“可是这东西既怕摔又怕碰,东方来的这些东西怎么都这么脆啊。”

    说的也是。埃及人喜欢黄金,崇拜黄金。黄金又亮又结实,哪怕砸成一张金饼子价值也在,而这些瓷器、玉器……可就不一样了。

    中国人喜欢玉,形容男子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容女子是珠圆玉润,玉洁冰清;在屈辱面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林林总总,都是玉。玉的精神可嘉,但是大多数人并不是玉,也不愿意像玉一样存在着,因为玉太易碎了。

    小曼头上戴着黄金的鹰饰,我无论什么时候见他,他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这孩子真是精力旺盛。随着年岁渐长,那个结婚不结婚的话题他倒也不说了。想必他也懂事了,知道了对姐姐的依恋或者小孩子的独占欲,并不是爱情,不能成为结婚的理由。

    “对了,我今天在港口看到了大船,看样子不是商船。”小曼说。

    “哦?”我问,“那是什么来路?打听清楚了吗?”

    “好像是努比亚的船,也许他们派使节来了吧。”

    亚莉从外面进来,脸色不是太好,行了个礼,然后把酒分别端给我们。

    “怎么了,亚莉,不舒服吗?”

    “不是。”她说,“刚才遇到了塔莎,她说今晚有宴会,一定很忙,可能没有空暇回宫殿去,让我替她和曼菲士王子讲一声。”

    “咦?大宴会?那是招待什么人的?”小曼很好奇。

    “是招待努比亚的使者。”亚莉说。

    我看她的表情,事情应该没有她说得那么简单。

    “亚莉,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使者很有来头吗?”我不由问道。

    亚莉说:“公主……那使者,是努比亚公主,所以要住在宫中,听说要停留好一段时间呢。”

    我和小曼互看了一眼。

    努比亚让公主做使者?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只怕是以出使为名……

    “那今晚我们也不用备饭了,既然是大宴,咱们也得一起去陪宴吧?”我说。

    小曼一甩手,“我才不去!”

    这孩子。

    果然,小曼前脚刚走,法老的人随后就过来请我去宴会。我手里摆弄着刚到手的玉簪,有些出神。亚莉替我梳妆完毕,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公主……”

    “嗯?”我回过神来,“怎么了?”

    “今晚恐怕来的人特别多,要不要把那套新的首饰给您戴上呢?那样比较衬公主的身份啊。”

    我摇摇头,“怪沉的。再说,来的人再多,又不是来看我的,我打扮那么显眼干什么?我倒想越不起眼越好,把自己埋起来好仔细地观察别人。”

    亚莉想了想,“公主说得是,想必这努比亚公主前来,一定另有目的。”

    我坐着步辇去赴宴,现在的我绝不是宴会菜鸟,只要在外面听一听里面奏的音乐,我大致就知道这宴会是什么规格的。

    努比亚派个公主来做使者,而且不早不晚的,也没赶上过节,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宫殿门口的侍卫向我行礼,站在门边的宫奴正要大声通报,我朝他摇了摇手。那人马上闭了口,非常识趣。

    每次宴会都是那么多人,虽然还不到酒池肉林的地步,但也够奢靡的。法老很会敛钱,可是也很会花钱,别的不说,他那么多女人每天搽的、用的、戴的、吃的,就是一笔恐怖的开销。我现在慢慢地已经把宫里的账目抓在手中,越看越觉得揪心。好在他现在独宠一个安苏娜,倒也省了我的麻烦,不用同时费心对付那么多女人。

    有时候真希望小曼早早登基就好了,这孩子对后宫那些浓妆艳抹、娇声嗲气的女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倒是不怕他将来也在这方面胡乱花钱。

    只是此时我还不知道,小曼不爱那些女人,最后爱上的却是一个更加让人头疼得要命的角色!

    这个宴会安苏娜也没有来。我看到法老在大殿中居中而坐,旁边离他极近的是一个穿着火红纱衣的女人,想必就是那个努比亚公主。除了安苏娜之外,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别的女人这么亲近我的色老爹了。这位公主的表现和作为……哼哼,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我都走到跟前了,法老才看到我,“啊,爱西丝你来了!”他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酒意,挺豪迈地一挥手,“来来来,见个面,认识一下。这是从努比亚远道而来的使者,美丽的答依俐公主。这是我的女儿,爱西丝公主。”

    我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事儿要糟糕。

    答依俐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朝我微微示意。这个女人眼里藏的是什么,我想整个宫殿里的人没有看不清楚的,只有法老这个酒色迷心的家伙看不见,因为他已经晕头转向了。

    答依俐和安苏娜不同,虽然两个人看起来都有着成熟女人的风韵和少年女郎的青春,但是安苏娜的蜜色肌肤看起来既紧致又有光泽,仿佛美丽的雌豹,有着尖利的爪牙、美丽的皮毛和一种野性的奔放。答依俐却皮肤白皙,整个人像是一枚成熟的马奶葡萄,娇嫩得仿佛马上会流出浓郁甜蜜的汁液来,她的嘴唇略厚,有点嘟着的感觉,好像随时随地在索求亲吻、恳请怜爱一样。

    这个女人太危险。

    我和她客气了两句,她的埃及话说得不错,使我心里更加戒备。

    不过,我觉得奇怪,安苏娜怎么不来?这么厉害的对手要大举进攻,法老对她的宠爱即将被人分走,可是她却不在这里。

    难道她和法老赌气了不成?不,不会,她可不是这样的性格。

    我问一个侍从:“安苏娜呢?”

    “啊,安苏娜夫人说她不太舒服,所以今天没有来参加宴会。”

    她不舒服?她壮得像一头狮子,怎么可能不舒服?她不会是在搞什么鬼吧?

    我抬高下巴,缓缓走向法老那些内宠们居住的后宫。

    虽然我不喜欢安苏娜,可是今天出现的这个答依俐公主对我的威胁更大。答依俐有野心,有目的,有手腕,有背景……要命的是法老看起来很吃她那一套。

    答依俐可不是后宫里那些无权无势的女人,一旦她成了王妃……这宫中乃至整个埃及,政治、势力、分派的平衡就会马上被打破。

    我得去看看安苏娜,她不笨,如果她不想失宠,就该放聪明些。

    我没带几个侍女,走到后宫的时候我更不想让她们知道我去找安苏娜,于是挥手让她们在原地等着。

    亚莉曾说过,安苏娜居住的宫室是这后宫里最好的一栋,那么应该就是前面这一栋了。

    我缓缓地拾阶而上,这里装饰华美,处处金碧辉煌,宫女和内侍迎面看到我,都吓得立刻伏在地下行礼。

    “公主。”其中一个女官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公主怎么会来这里?”

    “安苏娜呢?”

    “啊,”那女官伏下身禀告,“安苏娜夫人的住处就在隔邻的那间宫室,公主有事的话我去请她过来。”

    原来我搞错了地方,“这里是谁住的?”

    “这里原来住着一位从大绿海岛来的美人,但是不久前病故了,所以这里一直空着。”

    我透过露台上的纱帘,看到对面那一栋宫室更加富丽堂皇。

    “公主,要奴婢去……”

    “不必了。”

    我正要转头走人,忽然看到对面那间宫室露台后的阴影中,似乎站着人。

    那不是宫里的人……

    虽然我只看到那个人的一片衣角闪过,但是我敢断定他不是宫中的人。

    他是什么人?我的心一紧,难道是刺客?

    我往前走了几步,掀开纱帘向那里注视。

    只见对面的露台阴影中站着几个人,借着不远处灌木丛中铜灯的光亮,我看到他们穿的是僧袍——不是宫中的神官或僧侣们所穿的样式,而是一种简单的葛色织麻布衣。

    他们从哪儿来?待在那里做什么?

    对面露台上忽然有人影晃动,隔着一层纱,我看到对面只剩下了两个人。

    3

    “公主……”那个女官小心谨慎地喊我。

    “退下……叫亚莉来。”我紧紧握住纱帘。

    “是。”那个女官领着一群侍从无声地退下。

    我盯着对面那两道人影,看见他们挨得很近。其中一个身段妖娆婀娜,我和她相处那么久,不会认错的。另一个身姿挺拔稳健,动作从容得像流动的河水。我和他久违了,但并不陌生。

    我紧紧咬住嘴唇,胸口像是被人重重地击打了一般,一瞬间所有的知觉都被抽空。我另一只手抬起来,想要抓住什么,想要质问什么……

    但是手在空中无力地虚抓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握住。

    这时,一双手轻轻伸过来扶住我,我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亚莉正惶恐而关切地看着我。

    “公主,怎么了?”

    我摇摇头,再向对面的露台看去,只见影影绰绰的,那两条人影变成了一条,贴合得密不可分。

    我心里空白一片,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一吸,一吐,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胸口,扎进去,又拔出,如此反复,痛到麻木。

    亚莉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压抑的羞愤与憎恨:“公主,她,他们……叫侍卫拿下他们!”

    我反倒慢慢地平静下来,问她:“我上次让你预备的东西,还在吗?”

    她一时想不起来,愣了一下才答道:“是,我一直预备着呢。”

    “好……”我点点头,“那今晚就拿出来吧。”

    亚莉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弯身过来,我把手搭在她的手上。亚莉的手又湿又冷,我的手却灼热烫人。亚莉吃惊地低声喊:“公主的手……”

    我抬起手来看看,手掌心里嫣红一片,红色的液体还在从几个破口处涌流出来。

    我回头看看刚才紧紧抓住的纱帘,上面也染了一点点,像凋落的桃花,揉碎一把嫣红,让人觉得有一种凄凉的艳丽。

    就像一个无法挽回的春天,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也许明年,桃花还会再一次盛开,但是已经不是今年的这一腔初衷了。

    我觉得有些茫然的痛楚,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淹没,使我无法呼吸。

    “公主,当心脚下。”亚莉小心地扶着我。

    我点点头,沿着台阶走下楼去,到了楼下,亚莉一躬身,便无声地走进了黑暗中。

    对面的宫室透出昏黄的光。我扶着宫女的手沿着来时路向回走,前面大殿依旧是歌舞升平,衣香鬓影,欢声笑语。我从侧门进了殿,西奴耶正从大殿里出来,和我当面迎上。他躬身行礼,有些讶异而关切地问:“公主,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看呢。”

    “不要紧,可能是刚才在外面被风吹了。”

    他说:“我去吩咐一声,让他们呈些热汤来给公主吧。”

    “好……”我点了一下头,顺口问,“大殿里还有谁?”按照惯例,这时候应该有不少人醉倒了,或是一些人已经回家去了。

    “几位重要客人都没有走,不过几位明天还有要事的大人已经回去了。”西奴耶恭敬地回答。

    我点了点头,“你也有军职了吧?小曼还整天把你差来差去的,耽误你的正事。”

    他只是微笑。西奴耶的肤色较深,因而显得牙齿雪白整齐,有一种轩昂英武的感觉。他也不是当初那少年的形貌了。

    一转眼,什么都变了。

    “我本来就是王子的属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他说,“公主去坐下吧,我去……”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要去。”

    他站住了脚,静静地等我吩咐。

    亚莉已经去布置了,他可不能搅进这桩事里面去。于是我说:“你陪我一起进去,我有事要问你。”

    “是,公主。”

    宫女被我挥手遣退,西奴耶跟在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他穿着皮底的鞋子,踏在石板地上有种轻微的嗒嗒声,显得很是从容不迫。

    西奴耶出身军人世家,现在已经可以看出他有大将之风,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小曼做了法老,他就是小曼的左膀右臂。因为这个缘故,我也一直对他很亲善,笼络人心总不是件坏事。

    “你觉得努比亚此次来访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除了这位答依俐公主,还来了其他什么人吗?”我问他。

    “他们同来的随行人员并不多,但是,有许多商人一起乘船同来……”

    “商人?”我回过头来,“很多?”

    “是的。”

    “那些商人都带着什么货?你见过没有?”我继续问他。

    “这些还没有消息回报,我们只是瞥见他们的几个商人下了船之后,就散开进了集市。公主请不用担心,宰相也吩咐要好好儿留意这些人的举动,不可大意。”

    我的注意力根本集中不起来,人站在这里和他说话,意识却好像站在一边旁观。我的意识不受控制地看着西奴耶,看着殿里醉生梦死的人,看着远处黑暗深邃的天幕,无边无垠,包藏着无穷的奥秘。

    亚莉办事一向很快,我估计此时她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就对西奴耶说:“我们进去吧。”

    “是,公主请当心脚下。”他伸手过来,我搭着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慈禧……这可不是什么好比喻,而且西奴耶也并非宦官啊。

    吩咐亚莉做的事,是我早就预备着,可是并不打算用到的……

    等我再次走进大殿,果然安苏娜已经来了。她穿着一件金丝纱缕,戴着精致华美的头饰和流苏,坐在法老身边,巧笑倩兮,丝毫看不出刚才之事留下的任何痕迹。

    一旁的宫女端上酒来,安苏娜接过酒壶,为法老斟了一大杯美酒。

    我缓缓走过去,老爹抬头看到了我,举杯朝我笑笑,“爱西丝,你去哪儿了?”

    我扫了一眼他的酒杯,垂下视线,“我和西奴耶去外面说了一会儿话。今天外面很凉快,池子里又开了好几朵莲花。”

    “好好。”他说,“明天让人给你折下来拿去小神殿吧。”

    “嗯,多谢父王费心想着。”

    他哈哈一笑,仰头把那一大杯酒全喝了下去,一边的答依俐公主娇笑着夸赞他豪迈英武,老爹笑得红光满面。突然,他脸色大变,手臂慌乱地挥出,将面前的酒盏杯盘打落一地,然后连人带椅栽倒了下去。

    宫中霎时一静,接着众人一片惊叫,乱成了一锅粥。

    西奴耶反应好快,马上拔出宝剑,高喝一声:“所有人站在原地,擅动者格杀勿论!”然后大声喊,“侍卫官!”

    我父王的贴身侍卫官也高喝一声,拔出剑来挥了两下。殿里的人被他们两个一时给镇住了,然后殿外的侍卫们快步跑了进来。

    我喊着:“去叫医官来!”然后提起裙子便往法老那里跑去,答依俐一张脸上满是惊惶之色,坐在那里左顾右盼,当真一动也不敢动。安苏娜却弯下腰想去扶起法老,我一把将她的手打开,厉声说:“你不许动!”

    侍卫们已经把这里围了起来,安苏娜看着我,慢慢地缩回了手,站在那里不动。

    法老嘴角流出一丝殷红的血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虽然明知道这酒绝不会毒死人,但是心里仍然觉得没底,伸手在他胸口按了按,心跳还有,只是缓慢了许多,呼吸很微弱。

    亚莉找的这药当真厉害啊。

    我把法老上半身扶起来,西奴耶过来帮忙,把法老的椅子放好,然后我们半扶半抬地让法老靠在椅子上。

    西奴耶仔细看了法老的情形,转身吼道:“拿水来!快拿水来!灌下去或许可以稀释毒液!”

    医官来了,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其实就算到了几千年之后,人们中了毒也得先洗胃。西奴耶给法老灌了许多水之后,再把他胃里的水控出来,然后再灌……

    大殿里的人都被这情形给震慑住了,没有一个敢出声的。忽然,我听到殿门口一阵骚动,侍卫和被看管的人群朝两边分开,然后便见小曼带着人大步跑了进来。

    “父王!父王!父王你醒一醒,父王!”小曼扯着法老就拼命地摇晃,我赶紧拉住他。法老此时还出气多进气少呢,别没被毒药所伤,倒被你摇晃出什么大毛病来。

    小曼回手抓住我的手,“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八成亚莉没去通知他,这事儿只有我和她经了手,小曼应该一无所知。

    我嘴唇动了一下,还没开口,两行泪先流了下来。

    “姐姐,姐姐别哭,快说啊!”

    西奴耶在一边说:“公主不要怕,王子也别急,法老是……中了毒。”

    小曼厉声喝道:“什么?”

    “医官已经来了,法老现在还没有……”西奴耶转头看向医官,“法老中的是什么毒?”

    医官抹了抹头上的汗,“王子殿下,公主,西奴耶将军,请你们放心,我虽然没有看出是什么毒,但是幸好法老中毒不深,又吐出来许多,所以法老已性命无忧。”

    小曼铿地一声把剑拔了出来,我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长长的案桌已经被他一剑劈成了两段。

    “谁下的毒?啊?是谁?”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大殿里站着的人们。被他盯着的人,不管是不是心虚或者胆小,都浑身瑟抖面露怯色。

    小曼已经很有王者的气派和威严了。

    答依俐公主突然开口道:“曼菲士王子,刚才法老喝了一杯酒,就倒下了……”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小曼的剑转眼间就抵在了她的胸前,“你说什么?”

    答依俐公主愣了一下神,目光从小曼脸上移开,抬手指着安苏娜说:“刚才法老喝了一杯这个女人斟的酒,就倒下了!”

    我站在一旁不出声,这位娇怯怯的公主真是不一般啊。她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在陈述事实,而她说的也的确都是事实,但是将上句和下句连在一起听,怎么听都是在暗指:法老是喝了安苏娜的酒才倒下的,她很有问题,或许就是她下的毒!

    小曼竖起眉毛,“你说的是真的?”说着回头去看安苏娜。

    安苏娜冷哼一声说:“这位公主不远千里来我埃及,说唱逗笑,一晚上都待在法老身边,你努比亚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想刺杀我王以不利我埃及吗?”

    西奴耶抓过那个缩在一边不停发抖的宫女,声音平和地问:“酒是从哪里拿来的?都有谁经过手?”

    小曼渐渐回过味儿来,将剑从答依俐脖子上移开,又要朝那个宫女逼过去。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小曼,别这么冲动,你要失手杀了她的话,那还怎么审问?”

    小曼僵硬地点了点头,仍然用可以吓破人胆的声音喝道:“你给我坦白说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王宫失去了平时的秩序和宁静,我轻轻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那两个人,安苏娜已经站在这儿了。伊莫顿呢?他是出了宫,还是仍在宫里?

    我看了一眼安苏娜,她仍然镇定自若。亚莉端着药汤进来,这是一种宫中和民间都常服的药汤,平时饮用可以祛热清毒。

    医官赶忙把药汤给法老灌了下去,然后仔细看看他的脸色,又听听心跳,终于露出放下心头大石的表情,朝小曼行了礼,“王子,法老没有大碍了。”

    小曼“嗯”了一声,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但是他眼里闪烁的寒光还是令殿内众人心惊胆战。

    听到法老没事,差不多所有人都感觉头上悬着的那柄宝剑稍稍移开了一些,处境终于安全了很多。

    “快说!你不说我杀了你!”小曼又逼问那宫女。

    我扶着亚莉的手站着,外面有风吹进来,我的头发和衣裳被吹得飘摇不定。

    真正的好戏,才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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