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陆竟夕的古玩店，开在城北一条幽静的古巷尽头。
长而狭窄的巷子，蜿蜒曲折，巷子的墙面上用水彩手绘出大片大片的小雏菊，古旧的砖瓦仿若褐色的土壤，那些小雏菊仿佛像是有了生命般，栩栩如生地绽放。
陆竟夕躺在一把老式的藤椅上，正在闭目养神。
店里在放《琵琶语》，依稀可听见潺潺的水流声，店中摆放着玉耳杯、翡翠盏、琉璃梳，以及吊在屋顶上各式各样的古灯。
幽暗又略带古意的一间店，可见店主人的品位。
“陆老板真是好雅兴。”陆佳期掀开门前的珠帘走了进来。
“佳期姐来了。”长相稚嫩的小助理阿昭正端着水果从里面走出来，“刚切的水果。”
本是非常普通的麒麟西瓜，阿昭偏偏把每一片都切成菱形，放在花朵形的骨瓷碗内，顿时生出不少食欲。
“切得可真好看！”陆佳期一边夸奖一边拿手抓了一块往嘴里送，沾着西瓜汁的手就往阿昭脸上摸，“我们阿昭啊，越长越好看了。”
“佳期姐又取笑我。”阿昭羞红了脸，把盘子放在茶海上，赶紧跑到里面去了。
“你这小助理，可真害羞。”陆佳期脱了外套，干脆坐下来吃西瓜。
“你这小姑娘，真不害臊！”陆竟夕看着她。
“我哪里是小姑娘？我分明是老女人了，你见过老女人还害臊的吗？”陆佳期悠然自得，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真是老嫩通吃啊。”
“我只对长得好看的有兴趣。”陆佳期吃着西瓜，“下次，你让阿昭给我切点叉烧腊肉什么的，每次来你这里都只有水果和茶，我都吃腻了。”
“我这儿可是古玩店，叉烧腊肉？万一蹭到我的宝贝怎么办？”
“整天就知道你那些宝贝，不就是一堆破石头吗？”
“价值连城的宝贝怎么到你那儿就成了破石头了？”
“哦，对了。”陆佳期从包里拿出一台电脑，打开。
电脑上出现一栋古旧的别墅：“喏，看看。”
“这是……”
“林家老太爷的一座位于城郊的别院，经过我这两个月的挨个盘查，东西应该在这个别院里。”
“可是这里没什么人看守，不像是会藏宝贝的地方。”
“越是没人的地方，越是有古怪嘛，有钱人都喜欢自作聪明。”
“你确定？”
“错不了。”陆佳期胸有成竹地说，“这笔买卖做完，我们又可以多捐助几所希望小学了。”
“你最近可要当心，有人盯你盯得可紧了。”陆竟夕摸着手里的白玉镂空扳指。
“今时不同往日了，就他那点小伎俩，盯得了谁？”陆佳期知道陆竟夕说的是展凌萧，“不过他们是什么时候来鹭宁的？我怎么没有听说。”
“也就是今年才搬来的，至于为什么搬到鹭宁来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展老爷子投钱的手笔，颇有在鹭宁定下来的意思。”陆竟夕把手里的资料推到陆佳期面前，“这是展家的全部资料，你看看。”
厚厚的一沓资料在陆佳期手中快速翻阅，不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全部刻录在脑中。
“这就看完啦？”陆竟夕虽然知道她看东西的速度比一般人快，可是还是惊叹她的记忆力。
“看完了。”
“现在展老爷子的产业一部分由展凌萧打理，一部分归老五展凌歌打理。他们大哥展凌杨是人民医院的大夫，基本上不管家中事，所以三兄弟里只有展凌歌是展凌萧最大的劲敌。”
这两天，陆竟夕已经把展家的现状调查得一清二楚。
陆佳期看着展凌歌的照片：“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啊？”
“这个展凌歌和罗菲好像是旧相识。”
“旧相识？”陆佳期停下来，她向来对八卦感兴趣，“怎么个旧法？我怎么没听菲菲和我提过。”
“我估计啊，就是一些年轻时候的风月往事，太伤心了不想让人知道呗……”陆竟夕看着陆佳期没有说下去。
陆佳期假装若无其事，继续吃盘子里的西瓜。
当最后一块西瓜都吞到肚子里后，她看了看表：“我先回去给菲菲做饭了，她最近办案办得太辛苦，我得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
“你对别人都比对我好。”陆竟夕吃醋地说。
“你万事都有阿昭伺候，不缺我一个。”陆佳期把手放在盆里洗了洗，再拿纸巾擦干，最后抹上护手霜。
“明天老地方集合。”陆竟夕说。
“收到。”陆佳期做了一个OK的手势，提上她的LV包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了出去。
2
陆佳期在附近的菜市场买了当季最新鲜的食材，在厨房里忙了两个小时，一桌丰富鲜美的饭菜就上桌了。
最后一个菜端上桌，罗菲正好开门进来。
“我在门口就闻到香味了。”罗菲一闻就知道有好吃的。
陆佳期今天做的是江南吴越特色的本帮菜，有桂花糖藕、炒芦笋、西芹百合肉片、锅烧河鳗、油爆大虾、黄焖栗子鸡，汤是腌笃鲜。
连米饭都是用上好的东北大米，一颗颗晶莹饱满，香气四溢。
罗菲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栗子鸡放到嘴里：“太好吃了！”
“快去洗手，洗完再来吃。”陆佳期把头发束在脑后，一张脸褪去妆容，依然妩媚动人。
陆佳期就是这样，明明生了一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脸，家务却样样精通。
罗菲洗完手，坐在桌前，忍不住大快朵颐。
陆佳期看着罗菲大口吃东西，脸上难得有满足的表情，心里十分开心。
她第一次见到罗菲，在那么多要租房子的人里面，罗菲显得最瘦小，别人争得你死我活，罗菲却一动不动，不争不抢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让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当她问到职业的时候，她才知道罗菲是警察。
心里一种古怪又刺激的想法油然而生，她当即就把罗菲留下来了。
从她认识罗菲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发现罗菲很少笑，平时工作严谨，一丝不苟，回到家也很少说话，很多时候，都是独自坐在角落里发呆。
罗菲的心里像是隐藏着巨大的悲伤，用工作麻痹自己，强迫自己去忘记，然后把自己放在一个厚重的茧里。
只有她每次做菜给罗菲吃，罗菲才会放下包袱，把自己完全投入到食物中去。
陆佳期发现这点后，就经常下厨给罗菲做丰富的饭菜。
每次看罗菲把菜统统吃完，露出满足的表情，她也会跟着开心。
她发现，能为一个人洗手做羹汤，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不管对方是朋友还是爱人。
罗菲抬头看到陆佳期在发呆。
“佳期，佳期……”罗菲喊她。
陆佳期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罗菲发现今天陆佳期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陆佳期想到她今天在陆竟夕那儿看到的资料。
“菲菲，如果一个曾经你很爱的人，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做？”
陆佳期这句话好像一下子戳中了罗菲，她停下来思考着。
“我会不敢靠近他，又渴望靠近他。”罗菲的眼中像是装满了心事，“他就像我身上的一根软肋，不管假装得有多坚强，只要触碰到他，所有的伪装都会顷刻消失。”
“软肋。”陆佳期低声念着这两个字。
夜幕低垂，窗外的夜色像是已流逝的旧时光，它温柔地张开怀抱，引领你走过去。
3
如果每个人都有软肋，那么少年时期的展凌萧一定是董小舞的软肋。
在她出生的十七年里，董明伟一直告诫他们所有人，不要对任何人投入感情，要把自己练成铁石心肠，只有拥有坚硬的内心，才能让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当时小舞并不明白董明伟这句话的意思，直到遇到展凌萧之后，她才知道，人一旦有了软肋，就等于失去了自己。
本来准备摊牌后就转学的小舞却在天台事件之后改变了想法。
回去的路上，她一想到展凌萧小狼狗一样的眼神，她就再也狠不下心了。
周一，当她从老师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一直等在办公室楼下的展凌萧。
他紧张地走到小舞面前，还没等她开口，就抢先问：“你不是和老师说转学的事儿吧？”
“你这么怕我转学啊？”小舞偏头看他。
他低着头，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要真转了呢？”小舞故意逗他。
“你转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展凌萧想也没想大声地说。
声音清脆响亮，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他说完这句话脸涨得通红，都不敢去看小舞。
“我只是想和你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可以天天看到你就够了……”
“哦？天天看到我啊？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我没有企图！我就是想和你做个朋友而已！”展凌萧整张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
“真是个麻烦鬼，甩都甩不掉。”小舞假装无奈地扶额。
“你还是要走吗？”展凌萧低声说，“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那就算了，我也不缠着你了……”
展凌萧失落地转过身准备要走。
“我想吃初花家的握寿司，你明天给我买来。”小舞扬着声音在展凌萧身后大声说道。
展凌萧这才反应过来，高兴地转头：“这么说你不走了？”
“我看这两年，都甩不掉你这个麻烦鬼了。那我还费心费力地转学做什么？”
“真的吗？”展凌萧担心了两天，以为被判了死刑，现在听到小舞这么说，像是被解放了。
“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我没有找你你不要来找我；第二，我做什么你不许干涉我；第三，我没钱的时候，你要拿钱给我花。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只要你不走，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展凌萧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以前没感觉你这么蠢啊，怎么突然变蠢了呢？”小舞觉得展凌萧现在听话得令人不可思议。
后来，展凌萧和小舞并肩坐在铁轨上看电线杆上的雀鸟，他对她说：“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变蠢，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为你变成另一个自己。”
多么动人的情话，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光景。
4
展凌萧收起了玩世不恭缠人要命的态度，开始一本正经地学习，打篮球，参与学校的活动。
本来一所死气沉沉的重点高中因为展凌萧的到来，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一个坐着豪车来学校的富家少爷，长着一张剑眉星目帅气的脸，而且待人接物温文尔雅，对谁都笑脸相迎。他只是站在学校里，就犹如天上的星星坠入凡间，璀璨得让人挪不开眼。
小舞所在的班级每到下课的时候，教室门口都会挤满了前来看他的女生。最可怕的是，他每次打篮球，篮球场必定被挤爆，就连学校的走廊外面，也全都是女生倚在栏杆上抻着脖子看他。
他符合所有少女心中对白马王子的想象，是所有女生津津乐道的神话般的人物。
还好小舞没有那些少女的花痴毛病，她依然安安静静读自己的书，和陆竟夕穿梭在这座城市里“捞钱”，他们把钱一部分上交给老爹，一部分存起来当未来的生活费。
生活从来没有给她犯花痴的时间，她也不允许自己有半点的走神。
有时候她坐在教室里，透过窗户看到下面密密匝匝的人群，女生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操场上的展凌萧穿着篮球服在阳光下奔跑。
十七岁的少年，身体节节拔高，身材比例像是黄金分割过的完美。
特别是他笑起来，是极灿烂的，一双凤眼又平添了几分妩媚，嘴角上扬的时候，双眸中都带着笑意。
对美那么挑剔的小舞，也不得不承认，展凌萧的的确确是一个非常惹眼的美少年。
他的美，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妖娆和光华。
展凌萧总喜欢抱着球对着教室里她的方向挥手。
一阵阵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小舞头疼地把窗户关起来。绿色的爬山虎遮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也挡住了窗户外面的那道目光。
展凌萧每天都会从家里带各种各样的东西给小舞吃，今天是意大利进口的手工巧克力，明天是从日本空运来的三文鱼，后天又是法国出名的欧培拉蛋糕。
他把这些东西堆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略带讨好地说：“小舞，这个可好吃了，你尝尝。”
“我不吃，以后别带了。”小舞每次都冷漠地回绝，埋头继续写她的作业，无视展凌萧眼底的失落。
全班的女生都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她们不懂为什么董小舞对展凌萧不闻不问甚至冷漠，他却依然对她万般好。
全校开始盛传，展凌萧这个在国际学校呼风唤雨的大少爷，就是因为董小舞才转到了这所高中，董小舞这个平日里只有在放榜的时候被人讨论一两天的名字突然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很多人慕名前来看她，却是落寞而归。
谁让她成绩优异囊括所有考试科目的第一名，而且生得肤白貌美，仿佛没有缺点的样子。
这样的女孩就算被人捧在手心里，也是常理之中的吧。
两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段时间，这期间，展凌萧信守承诺没有再缠着她，也没有干预她和陆竟夕的“活动”，平时连话也不敢和她多说，生怕惹她不高兴。
很多女生给展凌萧送情书，他当着小舞的面撕掉，扔到垃圾桶，偶尔也有男生来找小舞，她还没出门，那些人就被展凌萧赶走了。
展凌萧在董小舞身边，就像是一只兢兢业业守门的小狼狗，忠犬般护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奇怪的是，小舞并没有排斥展凌萧的这种行为，有时候看他像护食一样护着她，她只觉得很好玩。
谁让展凌萧长了一张皓月光华的脸，哪怕不说话，只是这样直直地盯着你看，你便想要缴械投降。
5
没过多久，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往年过中秋，学校最多发发月饼算是过节，可是今年市里提倡要丰富学生的课外活动，所以出了一套适合学生的交谊舞，目前还在推广期，想借用中秋节这个名头，让全市五所重点中学联合比赛。
本来比赛这种事情很正常，市里每年都要出各种各样的新花招，与小舞没什么关系。
可是这次的比赛，局长为了让优等生做一个表率，想了一个特殊的规定，每所学校出三个队伍，而且年级第一的资优生必须参与。
每所学校年级第一的资优生名单早已经在局长手里，除非得了重病，否则想要临时换人几乎不可能。
当年级主任把这个消息公布出来的时候，事不关己趴在桌子上看书的小舞瞬间清醒过来。
“小舞啊，这次你一定要给学校好好争光。”年级主任走到小舞的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主任，我不会跳舞。”小舞非常为难地起身说道。
“不会可以学嘛，这套舞很简单的，而且这次还有设计这套交谊舞的老师亲自指导，保证你拿下第一！”
“第一？主任，我真的不会跳舞！”小舞一听到跳舞就很头大，没想到主任还想让她拿第一。
“你学习成绩这么好，建模比赛、各种奥赛都是冠军，记忆力更是过目不忘，小小舞步怎么可能会难得到你。”主任以为她只是在推脱。
“就是嘛，董小舞那么厉害，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她肯定拿个第一名回来。要不然枉为我们实验中学第一学霸的称号了。”
“无所不能的董小舞，怎么会害怕参加交谊舞比赛啊。”别的同学在一旁起哄。
“可是……”
“别再说啦，这事儿就这么定啦，你准备准备，过两天交谊舞的老师会在安海大学的舞蹈教室教课，你过去学习就行了，最近的课你自由安排，要请假什么的直接和我说，都给你批。”主任说完还拍拍小舞的肩膀，根本不给小舞再说话的机会就走了出去。
小舞沮丧地坐下来，一张脸皱成一团，焦虑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中午放学，小舞没有胃口吃饭，拿着羽毛球拍去学校的羽毛球场打球。
羽毛球场在学校旧停车场的后面，一块已经荒废的地，四处是破旧灰败的墙壁。
小舞拿着羽毛球拍把球打得高高的，一下两下三下，小小的羽毛球在空中轻盈弹跳，她瘦小的身体随着球左摇右摆地晃动，直到能量消耗完她才感觉自己烦躁的心得到了纾解。
她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下，当她仰头仰到脖子酸痛停下来的时候，却看到展凌萧拿着饭盒站在旁边看着她。
“我不是跟踪你哦，我是看你中午饭都没吃就出来了，给你拿点吃的过来。”展凌萧生怕她误解，赶紧解释。
小舞看着他，正午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额头上全是汗。
他把手里的饭盒端到她面前：“你饿吗？要不要吃点？”
小舞没有说话，默默看着他。终于，她接过饭盒，找了个空地，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你是不是不想参加跳舞比赛？”展凌萧洞悉了她的烦恼。
她停了一下，咬了一口鸡腿。
“如果因为练习没有空赚钱的话，我可以给你。”展凌萧拿出一沓钱放在她手里。
小舞看着展凌萧给她的钱，一瞬间有点哭笑不得。
“大少爷，我真是谢谢你哦。”小舞把钱拿过来，一点也不客气地放到自己口袋里。
“那个交谊舞比赛……我能做你舞伴吗？”
“我才不要。”小舞答得飞快。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从小就跳舞，跳舞我最在行的。”
“我管你在不在行，总之，我不要你做我的舞伴。”最后一口饭吃完，她把空盒子丢给展凌萧。
“可是，我已经和老师说了……”展凌萧拿着饭盒可怜兮兮地站着，“老师……也同意了……”
“取消，听见没有？你要是敢来做我的舞伴，我会打你，你信不信？”小舞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示意她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没有可是！”小舞转过身，根本不给展凌萧说话的机会，拿着羽毛球拍扭头走掉。
展凌萧捧着空空的饭盒，心里涌起一股失落：“为什么你愿意和别人跳，就是不肯和我跳！”
6
小舞果然说到做到，当天她就去主任那里找主任换了舞伴。
她的舞伴是三班的文艺委员宋义，从小就跳芭蕾的一个男生。
那两天展凌萧有些沮丧，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他一想到小舞要和别的男生跳舞，要近距离地接触，他就浑身没劲儿，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好几次想开口和小舞说这件事，她都是冷着一张脸把他打回去。
到了周末要排练的时候，展凌萧一整晚都没睡好觉，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偷偷摸摸地去了安海大学，他先把一个窃听器装在教室里，然后躲在音乐教室对面的大楼里拿着长筒望远镜看他们排练。
认识小舞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有偷窥人的癖好，躲在角落里，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做着每一个动作，心情是那么美好。
排练很不顺利，非常简单的交谊舞，所有人在老师的指导下都顺利地学习着，可是小舞却完全跟不上大家的节奏和舞步，两个人单独排练的时候更糟糕，她不停地走错步子，撞到舞伴的身上和踩到他的脚上，惹得整间舞蹈教室的人都哈哈大笑。
小舞红着一张脸却还要硬着头皮跳，教跳舞的老师非常严厉，对于小舞的笨拙完全不能接受：“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简单的舞步都学不会？”
一个下午过去，别的同学已经能完全把这套舞跳下来，只有小舞还跳得乱七八糟。
好不容易熬完下午的排练时间，小舞已经看到舞伴脸上的嫌弃和不耐烦。
“我先出去买个水啊。”宋义对小舞说道。
“今天下午真不好意思，拖累你了。”小舞对宋义有些抱歉。
“没关系的，你是新手，不会很正常，慢慢学就好了。”宋义虽然嘴上安慰她，可是他游离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宋义走后，小舞对着舞蹈镜继续练，走了几个步子，还是别别扭扭。
小舞沮丧地看着镜子，她不想告诉别人，在任何事情上都是TOP 1的董小舞，只有跳舞这一个短板，董明伟曾经也想教她跳舞，他说跳舞可以塑造一个女人最美的姿态，可是董明伟耐心地教了她整整一个月，等所有的师兄弟都学会了，她依然不会。
老天故意和她开玩笑一样，让她长了一副纤细高挑的身材，却让她成为一个跳舞白痴。
好在她在别的事情上都能做足一百分，董明伟也就不强迫她学这个技能。
舞蹈是她的噩梦，是她永远都不想去触碰的。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面对它的一天，而她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这项缺点。
包括展凌萧，特别是展凌萧。
所以她才拒绝了展凌萧做她舞伴的邀请。
回答得那么干脆，不带一丝考虑，就是不想让他发现，无所不能的董小舞，竟然在跳舞上是个白痴。
舞蹈教室的空气有些闷热，小舞想出去走走，经过一条林荫小道的时候，正好看到宋义和一起来排练的女生坐在石凳上聊天。
一起比赛的几个女生略带嘲笑地说：“那个董小舞还说是学霸呢？连个这么简单的交谊舞都学不会，真是笨死了。”
“可不是，谁和她搭档谁倒霉，可怜的宋义啊。”几个女生一边喝水一边笑。
“主任找我的时候和我说她多厉害多厉害，我还挺期待呢，没想到跳起舞来这么难看，像什么呢？就像一只企鹅。”宋义说完还学着小舞笨拙的舞步走了两步。
他们在一言一语地吐槽着小舞，仿佛因为有了她，他们变成统一联盟战线。
小舞站在树林后面，没有上前，也没有作声。
她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些话感到难过，她甚至有点庆幸，还好展凌萧没有看到这样笨拙的自己。
她转过身走了几步，蓦然听见身后一声惨叫响起。
她转过头，看到宋义的身上不知道怎么的被人淋了一身水。
水是从教学楼上倒下来的，一张男生的脸一闪而过。
宋义愤怒地大喊：“是谁？！谁这么没有公德心？”
展凌萧拿着水桶大摇大摆地从教学楼上走下来，他一出现，刚刚叽叽喳喳的女生瞬间停止了说话，一双双花痴的眼睛全都盯着他看。
“展凌萧，是你拿水泼我？”
“啊？我泼的是人吗？我刚刚感觉这里好臭，不知道是什么散发出来的，没想到是你啊？”
“你是不是找打？”
“你打我试试看啊，你舅舅可在我们家公司上班噢。”展凌萧一脸无赖，又拽到天上去的样子，偏又长了一张好看得让人嫉妒的脸，狂妄却让人无法讨厌。
宋义本来还想发怒，听到展凌萧这么说，只好闭了嘴，自认倒霉。
“跟你这种人，说话都是浪费时间。”宋义昂着头，一甩头就走掉了。
7
宋义走后，几个女生围在展凌萧的身边。
“帅哥，你是哪所学校的啊？”
“长得好帅啊。”
“……”
女生们叽叽喳喳起来没完没了。
展凌萧也是好耐心，一张脸始终笑眯眯的。
小舞刚刚听到她们背后说她，她都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看到她们围着展凌萧，心里倒是有些不痛快。
眼见一个女生要把手搭在展凌萧的身上，董小舞用力扯了一下树枝。
树叶扑簌簌地落下，引起哗哗声响，几个女生循声看过来。
“董小舞。”有个女生看到她，先喊了出来，“跳舞智障不在教室里练习来这里做什么？”
“帅哥，我给你说哦，听说她是实验中学的学霸，但是跳舞跳得超差的。”
“是吗？”展凌萧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
小舞看着展凌萧，一下子被人家揭露缺点令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展凌萧会和别人一样嘲笑她吗？
没想到下一刻，展凌萧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不好意思哦，她是我女朋友。”
刚刚还一脸得意的女生看到这一幕，全都变了脸色。
换在平日里，小舞肯定要把他搂她的手拧骨折，但是现在这个场面，她一点也不想动。
欣赏别人花容失色的样子，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
她知道展凌萧是在帮她。
演戏是她最在行的一门技术，在这件事情上，她从来没有输过。
小舞立刻调整状态，拿出她的演技：“都让你别来了你还来，烦不烦？”她故意噘嘴，装着不满意的样子，语气里全是撒娇。
“我不是想你了嘛。”
展凌萧温柔地低头看着她，眉头紧皱，用责备的语气说道：“我让你别来参加这种低颜值低智商的比赛，你非要来，你看这一起学习的人都是什么水平啊？长得丑八怪似的还喜欢讲别人坏话，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她们出门的时候都不照镜子的吗？起床不会被自己的脸吓到？”
小舞被展凌萧的话逗乐了，忍俊不禁地笑：“别这么说人家，长得丑又不是她的错。”
“那也是。”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身后那群女生早已经气得变了脸。
“今天练习得累不累？”
“特别累，脚都起泡了。”小舞可怜巴巴地说。
“一会儿给你揉揉。”展凌萧宠爱地摸摸她的头，“走，带你去吃好吃的。司机在外面等着呢。”
两个人相拥着离开了那群女生的视线。
他们走之前都不屑再看那群女生一眼，仿佛她们刚刚说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滑稽的笑话。
8
走到没人的地方，展凌萧和小舞对视一秒，两个人同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看她们刚刚那个表情，好像吃了粑粑一样。”小舞笑得很灿烂，“她们一定没有想到，拼命要巴结的帅哥，会这样吐槽她们。”小舞开心地笑着，展凌萧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放肆地笑。
展凌萧在一旁陪着她笑。
“你的演技还真不赖，不比我哥差。”小舞拍拍展凌萧的肩膀。
“我可不是在演戏，我是认真的。”听到小舞提到别的男生，展凌萧一脸不开心。
“所以你又认真地跟踪我了是吗？”
展凌萧没想到这么快被小舞识破，有些尴尬：“我没有跟踪你！我一大早就来学校等着了。这不是跟踪！”
“一大早来学校等着，看了我一天，你这不叫跟踪，叫偷窥。”小舞戳破他。
展凌萧知道在董小舞面前，所有的伎俩都会被快速戳破，她是那种丝毫不给人留面儿的人。
“我本来不想出现的，我就是想默默地看着你，要不是听到他们欺负你，我也不会出来。”
“就你这点料你还英雄救美啊？你忘了上次是怎么被揍的了？要不是这次情况特殊，你靠脸靠家里蒙混过关，下次说不定又要我救你。”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你啊！”展凌萧说得很大声，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小舞的心里一暖，轻笑着走近他，看了看他的脸：“不过一张漂亮的脸蛋，身家雄厚的背景，有时候也能成为强大的武器啊。”
展凌萧被小舞这样近距离盯着，一动不动，话里透着沮丧：“可是这些武器对你来说，一点也不管用。”
两个人走到安海大学的一间连锁超市，有人在门口卖冰激凌。
“要两个香草冰激凌。”小舞拿过冰激凌，看着一旁发愣的展凌萧，“还不快付钱！”
“哦哦。”展凌萧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钱。
小舞坐在塑胶跑道的看台上，吃着冰激凌。
展凌萧以为另一个是给他的，没想到小舞把两个都攥在手里，左一口右一口，根本没有要分给他的意思。
展凌萧看着她：“她们这样说你，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为了无聊的人说的话去生气？她们平凡的生活只剩下这么点乐趣了，干吗要打断？”小舞反问，“而且她们说得没错，我是跳舞白痴啊。”
“所以你之前烦恼的不是钱，是这件事？”
“主任说让我拿第一，我不拿个倒数第一就不错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做你舞伴，我比宋义那个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娘娘腔强多了。”
小舞把冰激凌吃得只剩一个蛋壳：“你看到没有，这个冰激凌，什么都好吃，可是这个蛋壳很难吃，可是这个冰激凌改变不了这件事情，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它的蛋壳难吃，它只能隐藏起来，因为它想做一支十全十美的冰激凌。”
展凌萧这一刻才知道，小舞不是嫌弃他讨厌他，而是她不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展现给他看，不想让他知道她身上的缺点。
她表面上装着不在乎，心里却很在意他的看法。
这几天郁结在心里的烦闷，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喜欢冰激凌的人，是不会在乎它的蛋壳好不好吃的。”展凌萧目光熠熠地看着小舞。
小舞咬着空空的冰激凌蛋壳，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朋友怎么会嫌弃你的缺点呢？而且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那个无所不能天不怕地不怕的学霸董小舞，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交谊舞打倒。”
小舞抬头看着展凌萧，他的目光透着真诚和美好，额头上细碎的发随着风轻轻摆动。
“我教你跳舞吧！这一次我保证，不会让你输的。”展凌萧笑起来，白净而温润。
“那你可要做好被虐的准备了。”小舞吓唬他，“我跳起舞来可是很吓人的。”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风吹过他们的眼角眉梢，秋日傍晚的风，缓缓地带去了甜蜜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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