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状闪电-第31章 量子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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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我和戴琳结婚了。

    战后,人们的生活方式变得传统了很多,单身的人纷纷组成家庭,丁克家庭也纷纷有了孩子。战争使人们对过去习以为常地东西珍惜了许多。

    在缓慢的经济复苏中,日子过得很艰难,但也很温馨,我从未向戴琳谈起过毕业后的经历,她也从不向我谈这些,显然,在这段逝去的时光中,我们都有着难以回首的过去。战争告诉我们,真正值得关注的是现在和将来。一年后,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这期间,唯一打扰这平淡而忙碌的生活的应该是一个美国人的来访,他自我介绍叫诺顿·帕克,天文学家,并说我应该知道他。当他提起SETI@home项目的时候,我恍然大悟,立刻想起他是当年SETI寻找外星文明项目的主管。我和林云曾侵入过他们的分布式计算机服务器,将自己的球状闪电数学模式偷梁换柱的放上去。那段经历现在已恍若隔世。现在,球状闪电的早期研究过程已为世人说知,他找到我应该不困难。

    “好象还有一位姑娘?”

    “她不在人世了。”

    “死于战争?”

    “……算是吧。”

    “该死的战争……我来是想向您介绍一下自己主持的一项球状闪电应用项目。”

    现在,球状闪电的秘密已经公开,收集宏电子和将起激发为球状闪电已几乎变成工业化的操作,对球状闪电的民用研究也在飞速发展,它有着许多不可思议的应用,包括用来烧掉病人身体内的癌细胞而不伤及其他组织,但帕克说他们的项目有着超越现实的意义。

    “我们正在寻找和观察球状闪电的这样一种现象:当没有观察者时,它们仍保持坍缩状态而非量子态。”

    我不以为然:“这种现象我们也发现过几次,但到最后总能找出一个或多个不易发现的观察者。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个靶场,后来发现那个使球状闪电处于坍缩状态的观察者是太空中的侦察卫星。”

    帕克说:“正因为如此,我们选择了一些能够绝对屏蔽所有观察者的场所进行试验,比如废弃的深矿井。我们把井中的人和观测设备全部撤出,里面应该不会存在任何关产者了。我们让球状闪电加速设备在其中自动运行,进行打靶试验,然后通过观察其弹着点确定试验时球状闪电是否处于坍缩态。”

    “试验结果呢?”

    “目前共在35个矿井中进行了试验,大部分的结果是正常的,但其中有两次试验,球状闪电在没有观察者的矿井中始终保持坍缩状态。”

    “那么,您认为这个结果就能终结量子力学?”

    “呵,不不,量子力学没错,但您忘了我的专业,我们只是用球状闪电来寻找外星人。”

    “啊?”

    “在矿井试验中,人类观察者不存在,人类制造的观测设备形成的观察者也不存在,而球状闪电仍处于坍缩态。这只能说明,存在着一个人类之上的观察者。”

    我立刻产生了兴趣:“这应该是一个强有力的观察者,它们的观察能够穿透地层!”

    “这是惟一合理的解释。”

    “那两个试验能重复吗?”

    “现在不能了,但最初多次试院都产生坍缩台结果,这整整持续了三天,之后就恢复到正常的量子态结果了。”

    “这也能够解释:那个超级观察者觉察到我们对它的觉察了。”

    “也许是这样,所以我们现在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试验,找出更多的这类现象进行研究。”

    “帕克博士,您的研究确实意义重大,如果真的能证明存在一个超级观察者在观察着我们的世界,那人类的行为就检点多了……真的,人类社会也很像是处于不确定的量子态,一个超级观察者能令它坍缩回理智状态。”

    “如果早些发现那个超级观察者,这场战争也许就能避免了。”

    为了帕克的研究,我到丁仪那里去了一次,发现他竟和一个情人住在一起,那女孩是个因战争失业的舞蹈演员,显然是头脑很简单的那种,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搞到一块的,看来丁仪也学会享受物理学之外的生活了。像他这号人当然不会找结婚这类麻烦,好在那女孩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我去时丁仪不在家,只有那个女孩在那套三居室中,里面不再像以前那样空荡荡的了,除了演算稿外还添了许多孩子气的装饰品。那女孩一听说我是丁仪的朋友,就向我打听他是否还有别的情人。

    “物理学算是一个吧,有那东西在,谁在他心里都不可能是第一位的。”我坦率地说。

    “我不在乎物理学,我是说他有没有别的女人。”

    “我想没有,他脑袋中的东西够多了,不可能腾出地方放两个人。”

    “可我听说,他在战时与一位年轻的女军官关系不错。”

    “哦,他们只是同事和朋友。再说,那位少校已经不在了。”

    “这我知道,可你知道吗,他每天都看那位少校的照片,还要擦一擦。”

    本来心不在焉的我吃了一惊:“林云的照片?”

    “哦,那她叫林云了,她好象是个教师什么的,军队里也有教师吗?”

    女孩这话更让我震惊,我坚决要求看看那照片,女孩领我来到书房,拉开书架的抽屉,拿出了一个镶着银边的精致相框,她神秘地对我说:“就是这个,他每天晚上睡前都偷偷地看看,擦擦。有一次我对他说你摆写字台上吧,我不在意,可他还是没摆出来,还是每天偷偷地看和擦。”

    我接过相框,底面朝上拿在手里,半闭着双眼平抑着自己的心跳,女孩一定在吃惊地看着我,我猛地翻过相框,定睛看去,立刻明白了女孩为什么认为林云是教师了。

    她与一群孩子在一起。

    她站在孩子们中间,仍穿着整洁的少校军装,脸上浮现着灿烂的笑容,从未有过的美丽动人。再看她捉为的孩子们,我立刻认出是核电厂时间中与恐怖分子一起被球状闪电毁灭的那群孩子,他们同样笑得很甜,显然都处于快乐之中。我特别注意到林云一手紧紧搂着的一个小女孩,那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但吸引我注意力的是那个孩子的左手。

    她没有左手。

    林云和孩子们是在一片修剪得很好的绿草坪上,上面有几只白色的小动物。在她们的后面,我看到了那幢熟悉的建筑,就是那间由大库房改建的宏电子激发实验室,我们就是在那里听到过量子态的羊叫声。但在照片上,库房宽大的外墙上画着色彩鲜艳的卡通动物,还有气球鲜花什么的,在这绚丽的色彩中,整座建筑像一个巨大的玩具。

    林云从照片中动人地微笑着看我,从她那清澈的目光中,我读出了许多她生前没有的东西:一种幸福的归宿感,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宁静,让我想到了一个遥远的被遗忘的幽静港湾中,停泊着一片小小的孤帆。

    我将照片轻轻放回抽屉,转身走到阳台上,不想让丁仪的情人看到我眼中的泪。

    以后,丁仪从未与我谈过照片的事,连林云他也没有提起过,我也没有问,这是他心灵深处的秘密,而我,也很快有了自己的秘密。

    这是一个深秋之夜,我伏案工作到午夜两点,一抬头,看到了写字台上的那个紫水晶花瓶。花瓶是我结婚时丁仪送的,很漂亮,但瓶里的不知是什么时候插进去的两束花早已枯萎,我将那花拿出来扔进纸篓,苦笑着想:生活的负担越来越重,不知到什么时候,我们才有闲心在花瓶中再插上鲜花。

    然后我靠在椅子上闭起双眼,就这么什么也不想地坐着。每天的深夜我都会这么坐一会,这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整个世界上仿佛只有我一个人还醒着。

    我闻到了一阵清香。

    这是一种除去了所有甜分的香,有一种令人舒适的微苦,令我联想到暴雨后初晴阳光中的青菜地,想到了万里晴空中最后一抹淡云,想到了幽深空谷中转瞬即逝的铃声……只是折实它更加飘渺,当我注意到它的存在时它就消失了,但当我将注意力从嗅觉上转移开时它有出现了。

    喜欢这香水吗?

    啊……哦,部队上不是不让用香水吗?

    有时也可以。

    “是你吗?”我轻声问,没有睁开眼睛。

    没有回音。

    “我知道是你。”我又说,还是闭着眼睛。

    仍然没有回音,万籁俱静。

    我猛地睁开双眼,就在书桌上的紫水晶花瓶上,出现了一朵蓝色的玫瑰,但玫瑰在我看到它的瞬间就消失了,只剩空花瓶静静地立在那里。但那朵玫瑰的每一个细节都印在我的脑海中,它充满了生机,透出一种冰雪的灵气。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玫瑰没有再出现,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里,就插在紫水晶花瓶上。

    “你在给谁打电话?”妻子从床上支起身,睡眼朦胧地问。

    “没什么,睡吧。”我淡淡地说,起身小心翼翼地拿起花瓶,小心翼翼地灌上半瓶清水,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到写字台上,然后在它面前一直坐到天明。

    妻子看到了花瓶中的水,下班时就捎回了一束鲜花,她正要将花往花瓶上插时被我制止了。

    “别,上面有花。”

    妻子奇怪地看着我。

    “是一朵蓝色的玫瑰。”

    “哦,那可是最贵的品种。”妻子笑着说,显然以为我在开玩笑,伸手拿起花瓶又往里插花。我夺过花瓶,轻轻地放回到写字台上,然后从妻子手中夺过她的花,扔进了纸篓:“我说过里面有花嘛你怎么回事啊!”

    妻子呆呆地看了我一会,说:“我知道,你在内心深处有自己的一块天地,我也有,毕竟这么多年了……你可以保留它,但不该把它带到我们的生活里来!”

    “那瓶里真的有花,一朵蓝色的玫瑰。”我用低了许多的声音喃喃地说。

    妻子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就这样,花瓶中的这朵看不见的玫瑰在我和戴琳之间造成了裂痕。

    “你一定要告诉我那朵想象中的玫瑰是想象中的谁插上的,否则我没法忍受!”妻子多次这样说。

    “不是想象,花瓶上真的有一束玫瑰,蓝色的。”我每次都这样回答。

    终于,我们之间的裂痕快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时,是孩子拯救了我们的婚姻。这天早晨,孩子起床后打着哈欠说:“妈妈,写字台上的那个紫花瓶中插着一朵玫瑰呢,蓝色的,好看呢!可你一看它旧没了。”

    妻子恐慌地看着我,我们第一次为这事争执时孩子并不在场。以后的争吵也从来没有当过孩子的面,所以,他不可能预先知道蓝色玫瑰的事。

    又过了两天,妻子在夜里写论文时伏在写字台上睡着了,当她醒来后也推醒了我,她的目光中又充满了那种恐慌:“我刚才一醒来,就闻到一股……玫瑰花香,就从那个花瓶上发出来的!可我仔细闻时那香味又消失了,真的,我不会弄错的,确实是玫瑰花香,我不骗你!”

    “我知道你没骗我,那里真的有一朵玫瑰嘛,蓝色的玫瑰。”我说。

    以后,妻子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事,任那个花瓶放在那里,有时,她还会小心地擦擦它,擦的时候一直竖着,像是怕里面的玫瑰掉下来,她还有几次为瓶里添上蒸发掉的水。

    我以后再也没看到蓝色玫瑰,但知道它在那里就够了。有时夜深人静,我就将水晶花瓶移到窗前,然后背对着它站着,这时我往往能闻到飘渺的花香,就知道它肯定已经在那里了,心灵的眼睛能看清它的每一个细节。我用心来抚摸着它的每一个花瓣,看它在来自窗外的夜风中微微摇曳……它是一朵我只能用心来看的花。

    不过,我还是有希望在此生再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一次蓝色玫瑰,据丁仪说,从量子力学的角度来讲,人的死亡过程就是由一个强观察者变为弱观察者再变为非观察者的过程,当我变成弱观察者时,玫瑰的概率云向毁灭态的坍缩速度就会慢一些,我就有希望看到它。

    当我走到人生的尽头,当我在弥留之际最后一次睁开眼睛,那时我所有的知性和记忆都消失在过去的深渊中,又回到童年纯真的感觉和梦幻之中,那就是量子玫瑰向我微笑的时候。    

    尾声

    注:编辑删去了后半部分大量的细节描写,造成了小说的布局问题,我也深感遗憾,但字数超出了,没办法,不过应该前后均衡着删才对的。以下贴出细节的一部分:

    第一批雷球机枪到达后,立即运往港口,装上已等候在那里的被征用的渔船。这些渔船都很小,最大的排水量也不超过100吨。每挺雷球机关枪的超导电池都放进船舱,发射架太长,只能放到甲板上,用篷布或鱼网盖上。所有的渔船上都换上了海军的舵手和轮机员,他们有一百多人,驾驶这50艘渔船。

    从港口出来,林云和丁仪前往战区海岸防御指挥中心,许文诚和康明已率领晨光部队在那里集结,在作战室里,一名海军大校在一个大屏幕前向他们介绍敌情。

    “......敌舰队的核心,是三艘航空母舰,它们是:卡尔.文森号、斯坦尼斯号和合众国号,这均是上世纪80年代以后下水的最新式核动力航母。战斗群的其余部分组成如下:巡洋舰3艘、驱逐舰14艘、护卫舰12艘,还有3艘补给舰。共有35艘水面舰只。潜艇的情况还不太清楚,估计有10艘左右的攻击潜艇。下面大家看到的是舰队的队形布局示意图。”大屏幕上出现的图形,像是一个由许多长条形棋子组成的复杂棋局。

    “这是我们的伏击队形。”

    在示意图中舰队行进方向的两侧,出现了两排小点,每排25个。

    “大家按这个图形,就很容易确定自己的负责的目标。这里要说明:敌舰队进入近海后,可能要改变队形,不过目前显示的已经是典型的近海防御布局,估计变动不会太大,到时候各火力点依实际情况重新调整目标。

    “这里要特别强调打击的重点:我刚才了解了一下,大家一致认为打击重点是航母。陆军的同志这样想还有情可原,但有些海军的同志也持这个想法就很可笑了,记住:不要理会航母,打击的重点是巡洋舰!它们是舰队宙斯盾防御系统电子部分的主干和控制中心,然后是驱逐舰,它们是防御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只要这些一瘫痪,整个舰队就是一堆案板上的肉了!同时,从位置上看,它们也是距离各火力点最近的,如果不顾外围先打核心的舰母,那后果不勘设想。再重复一遍:航母是肉,巡洋舰和驱逐舰是舰队的骨头!对每艘巡洋舰,至少要分配800发,每艘驱逐舰150至200发。”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幅一艘军舰的纵剖面图,显示出的内部结构复杂得令人目眩。接着从舰桥上延伸出一条绿线,弯弯曲曲地贯穿了大部分舰体,像一条舰体内的蛔虫。

    “这是一艘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的剖面图,这条绿线就是雷球机枪的扫射路线。”那条弯曲绿线上的不同位置出现了许多小圆圈,每个圆圈旁边都有一个数字。

    “现在标出的是重点打击部位,旁边的数字是该部位建议分配的雷球数量。刚刚给你们每人发的那本图册,就是敌舰队所有舰只的剖面图和相应的扫射路线,这么点时间都背下来不可能,每人重点记住自己负责的目标。对于陆军的同志,理解这幅图的原理困难一些,只好死记硬背了。但我可以简单地说明:对于巡洋舰和驱逐舰重点打击其宙斯盾的计算机系统。下面请武器技术负责人再补充一些细节。”

    林云走到前面说:“该说的我们在北京训练中心都已经说过了,这里我只想再提醒大家一次:按照雷球机枪的平均射速,你们对每个目标的射击将在40秒至1分钟的时间内完成,这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大家不要慌,雷球的弹道很清晰,你们就像普通机枪打曳光弹那样,先把稳定的弹道建立起来,再开始移动弹着点进行扫射。

    “舰队造成的尾浪是一大问题,我们的船都很小,因而造成的波动肯定影响射击。当敌舰队完全进入伏击海域时,伏击线的前半部分还没有尾浪,后半部分的尾浪已基本平息,所以射击时受影响最大的是伏击线的中部,我们在那里部署的是最熟练的火力小组,他们曾在海上训练过,对在海浪的颠簸中射击较有经验......这些本来应该进更行长时间的训练,但来不及了,只能靠大家战场发挥了!”

    “你放心少校,能打航母的机枪手怎么会发挥不好?”一名少尉说。

    “我再说一遍:航母不在攻击范围内!别总想着它!谁在它上面浪费弹药是要负责任的!”海军大校生气地喊,引起了一阵笑声。

    天黑后,晨光部队来到了一个靶场上,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一只奇怪的模拟舰队。那是用几十张大硬纸板剪出的各种舰只的侧面形状,每张硬纸板下面都有两个小轮,由一个士兵在后面推着它前行,这些硬纸板排成敌舰队的阵形缓缓地移过靶场。每一位射手用一挺轻机枪向他负责的目标瞄准,每挺机枪的枪管前部都捆着一个激光教鞭,用以在靶子上指示弹着点。射手们努力使那个红色光点在靶子上按预定的扫射路线移动。这种练习一直进行到深夜,直到每个人对自己负责的目标的射击过程都很熟悉为止。那些在黑暗中缓缓移动的船形,以及那些船形上同样缓缓移动着的红色光点,构成了一幅抽象而神秘的画面,且极具催眠作用,最后令大家都昏昏欲睡。

    后半夜他们都去一座海军营房大楼里睡觉。据说在诺曼底登陆的前夜,有一位心理学家去观察士兵们的睡眠情况,他本以为在这血战的前夜无人能入睡,但恰恰相反,所有的人睡得比平时还深,他认为这是人体对即将到来的超量消耗的一种本能反应,这种反应只有在群体中才能表现出来。这时大家也很快入睡,这是无梦的一夜。

    以下的故事是丁仪后来断断续续听说的。

    船出港后,在一艘做为指挥船的稍大些的渔船上,康明和海军方面的指挥官开了一个小会。指挥这上百名驾驶渔船的舵手和轮机手的是一名海军少校、一名上尉和两名中尉。海军少校对康明说:“中校,我看你的人还是躲到底舱去吧,一看你们就不像打鱼的。”

    “我们都受不了下面的鱼腥味。”康明苦笑着说。

    上尉说:“命令只是要求我们将把渔船开到指定的海域,当敌舰队出现时接受您的指挥,上级说这次任务极其危险,让我们自愿报名,这可真不多见。”

    一名中尉说:“我是旅大级上的航海长,要在这小破船儿上被击沉,多少惨了点儿。”

    “如果这艘小破船是去攻击航母战斗群呢?”康明问。

    中尉点点头:“这就壮烈多了,攻击航母当然是我和同学们的最高理想,其二才是当舰长,其三是找个能忍受我们长期出海的好女孩儿。”

    “我们的船负责的目标是一艘巡洋舰,如果成功,敌航母将在几分钟内被击沉。”

    四个海军军官顿时目瞪口呆,“中校,你不是说着玩的?!”

    康明说:“干嘛这么大惊小怪?你们老前辈的气魄哪去了?建国初期,海军曾经用木帆船击沉过驱逐舰。”

    “是啊,照此发展下去,我们就该驾着冲浪板去攻击海上战略平台了!(注:海上战略平台为一种构想中的巨舰,呈半潜水的平台状,以中远程导弹为主要武器,为航空母舰的换代品。)”少校说。

    一名中尉说:“就算是这样,也得有武器啊?我们船上的武器,就咱们这几支手枪了。”

    康明问:“你们认为我们带上船的装备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武器吗?”少校看看另外三名同事问。

    上尉说:“那好像是电台雷达之类的东西吧,甲板上放的那玩艺儿不是天线吗?”

    “我现在告诉你们,那就是我们将用于攻击航母战斗群的武器。”康明说。

    少校笑笑说:“中校同志,你让我们怎么也严肃不起来。”

    一名中尉指着两个超导电池自作聪明地说:“我知道了,这是深水炸弹,上面那个铁架子是抛射导轨。”

    康明点点头:“我不能告诉你们这件武器的真实名称,就把它叫深水炸弹好了。”他让海军军官们看一个超导电池上的一个红色按钮,“这是自毁按钮,紧急情况下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下它后把这件武器沉到海里,无论如何不能让敌人得到它。”

    “这上级反复强调过,您请放心......如果没别的事,我们还是干活儿去吧,这台破轮机,到处漏油。”

    在中午到达设伏位置后,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这期间,康明除了沿伏击线巡视了一圈,检查一下各船雷球机枪的状态外,再没有别的事了。康明所在的船上有一部电台,用它与总部只联系过两次,一次是报告所有船只到达指定位置;另一次则解决了一个枝节问题:康明对计划中的天黑后所有船只实行灯火管制一点提出质疑,认为这毫无意义,反而会引起敌人怀疑,总部认可了这一点,指示入夜后各船照常开灯。关于敌舰队的行踪,总部没有给出任何信息。

    他们的紧张和兴奋很快被炎热的太阳给消磨尽了,不再举着望远镜不停地朝北方的天水连线处看。为了不引起注意,船不时在小范围内来回行驶,徒劳地把网撒下去又拽上来。那名海军上尉干这个很在行,真打上几条鱼来,交谈中康明得知他来自山东的一个渔村。

    更多的时间他们在甲板上的背阳处打扑克聊天,海阔天空什么都谈,惟独不谈眼前的任务和这只小小的伏击船队的命运。

    入夜,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等待,部队有些松懈了。自最后一次同总部联络已有8个多小时了,这期间,电台中一直寂静无声。在海浪拍打船帮单调的节奏中,连续几夜没睡好的康明渐生睡意,但他努力保持着清醒。

    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是少校,“向左前方看,动作别太明显。”他低声说,这时,昏红的月亮刚从天边升起,海面变得清晰起来,康明向那个方向看去,首先看到的是海面上有一道V形的尾波,再看尾波的头部,竖起一根黑色的细杆,细杆的头部有一个球状物。这景象使他想起了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一幅尼斯湖怪兽的照片,照片上怪兽长长的脖胫从黑色的湖水中伸出。

    “潜望镜。”少校低声说。

    那根细杆以很快的速度移动着,划过海面时在它的根部激起一道弧形的水花,船上的人能听到这水花轻微的哗啦声。但细杆的移动速度渐渐减慢,它根部的水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潜望镜移到船头的正前方,在距他们二十米左右的海面上完全停住了。

    “别看它了。”少校说,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似乎在同康明进行着很有趣的聊天。

    在康明把目光移开之前的一刹那,他清楚地看到了细杆头部那个球状物上玻璃的反光。这时上尉和两名中尉从驾驶舱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网梭,一屁股坐在盖着篷布的发射架上,在月光下补起渔网来。康明盯着上尉熟练的双手,也跟着补起来,脑子却集中在后面海面上盯着他们的那只怪眼上,感到如芒剌在背。

    上尉说:“我把这网扔下去,准能缠住那狗日的螺旋桨。”他说话时懒洋洋地面带倦意,好像对这么晚还干活发牢骚似的。

    “然后扔这两颗深水炸弹。”一名少尉笑嘻嘻地说,然后对康明说:“说点什么。”但康明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上尉指指渔网问康明:“我补得怎么样?”康明举起刚补好的网在驾驶室透出的灯光中打量着,同时对上尉说:“让他们看看你的手艺。”少校说:“它又动了。”上尉警告康明:“别回头。”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听到了那哗啦声,回头一看,细杆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移向远方,同时越来越低,最后没入水中。

    上尉扔下网梭,站起来对康明说:“中校,我要是那个艇长就能看出破绽,你拿网梭的姿式不对。!”

    这时,电台收到总部的简短信息,告之敌舰队将到达埋伏海区,准备攻击。

    不一会儿,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轰鸣声,这声音很快增大。他们向北方的天空望去,看到夜空中出现一排黑点,数了数有五个,有一个黑点恰好位于月亮的光盘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转动的旋翼。这五架直升机很快飞近,从他们上方轰隆隆地飞过,机腹闪动着的红色标志灯。有一架直升机扔下了一个棒状物,在距他们船不远处的海面上溅起一团白色的水花,飞过一段距离后,另一架直升机又扔下一个这种东西,康明问那是什么,刚从驾驶室中出来的少校说:“声纳浮标,探测潜艇用的,敌人很注意反潜。”

    直升机群很快消失在南方的夜空中,一切又都沉静下来。这时,康明耳朵中的微型耳机响起了来自总部的声音,这只耳机是与船舱里的电台相连的。

    “目标已经接近,各船进入射击状态,完毕。”

    这时,月亮已被云层遮住,海面上又黑了下来,但北方的天空上却出现了一大片光晕,在基地时,每天晚上康明都能看到远方城市上空的这种光晕。他举起望远镜向那个方向看,一时误以为看到了灯光灿烂海岸。

    “我们的位置太靠前了!”少校放下望远镜喊道,然后跳进驾驶舱,渔船的轮机轰响起来,在海上转头向回驶去。

    北部夜空的光晕越来越亮,当他们的船再次调回头时,不用望远镜也能在海天连线处看到那“海岸”的灯光了。再从望远镜中看,已能清楚地分辩出单个的舰体,这时康明耳机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各船注意,目标的队形基本没有变化,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完毕。”

    康明知道,此时的战场指挥权已完全转移到他们这条船上了。如果一切按照预想的发展,只需等到敌舰队最前方的巡洋舰航行到他们小船的正前方时命令开火即可,因为按照敌舰队已知的队形,那时它们正好全部进入伏击圈。现在他们做开火前的最后一件事:穿上救生衣。舰队很快逼近,当用肉眼也能从那一片灯海中分辩出单个舰体时,康明开始辨认各个目标,却听到海军上尉喊:“看,斯坦尼斯号!”可能在海军学院里,这艘航母的形状就已深深印到他的脑海中了。他喊的同时看了看康明,那潜台词很明白:我看你们现在怎么干?康明站在船头,不动声色地看着迅速逼近的舰队。

    现在,他们面前的海面上,纷乱地晃动着舰队的探照灯投下的许多巨大的椭圆形光斑,渔船不时被这光斑圈住,在海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但探照灯的光柱很快移开了,这些不起眼的小渔船显然没有引起注意。这时的海面上,庞大的舰队已经尽收眼底。最前方的两艘巡洋舰的细部在月光和舰上的灯光中已能看得很清楚了,两边的6艘驱逐舰还只是黑色的剪影,它们组成的方阵正中是三艘航空母舰,它们那巨大的身躯在海面上投下三道巨大的阴影。这时渔船上的人听到头顶有一阵急剧增大的尖利呼啸声,仿佛天空正被一把利刀划开,让人头皮发炸。他们猛地抬头,看到四架歼击机正从上空掠过。他们开始听到如巨浪拍岸的轰鸣声,这是那些钢铁巨舰的舰首冲击海浪发出的。巡洋舰细长的白色舰身从他们前方的海面上移过。接着驶来的是几艘铁灰色的驱逐舰,虽然它们的体积比巡洋舰小得多,但由于处于舰队的这一侧,离他们最近,所以看上去反而比后者庞大许多,舰体复杂的上部结构和林立的各种天线让人眼花缭乱,可以清楚地看到舰上走动的水兵。很快,被驱逐舰挡住看不到的三艘航母出现在前方海面上,这三座由核动力驱动的海上城市,三座带来死亡的钢铁大山,其巨大的轮廓初看去真不像是人类的造物。在这支庞大的舰队面前,渔船上的人们有一种超现实的感觉,仿佛他们突然降落到一个表面布满巨大的钢铁城堡的陌生星球上。

    康明从衣领中拉出了那个小小的无线电话筒,船上一直呆在舱里的晨光部队的两个射手掀起了雷球机枪上的篷布,伏到机枪上向正在通过的一艘巡洋舰瞄准,发射架随着它缓缓移动。康明用不高的声音说:

    “各火力点,开始射击。”

    发射架前端的闪电出现了,那一串小小的雷霆发出震耳的爆音,急剧闪动的青色电光把周围的海面照得雪亮。一串发着红光的雷球贴着海面飞出去,它们拖着长长的尾迹,发出尘利的呼啸声。这串球状闪电轻盈地飞过了第一艘驱逐舰的尾部,又飞过了第二艘驱逐舰的头部,直向巡洋舰飞去。与此同时,其它渔船火力点也向舰队射出一串串球状闪电,远远看去它们是一条条亮线。当闪电串在一个位置上停留的时间稍长,它就会在那个位置的弹道上留下一道发着荧光的痕迹,这痕迹是由被电离的空气形成的,闪电串移开后,痕迹仍长时间地发出荧光。这一道道笔直的荧光线形成了以各艘渔船为中心点的一个个扇形,这扇形随着球状闪电串的移动而扩大。从整个战场看,那一串串球状闪电球和数量更多的荧光线,构成了一张网住舰队的巨网。

    战争史上的辉煌时刻似乎已经到来。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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