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平定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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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春正月,我再度兴兵。

    先派夏侯惇、满宠镇守汝南,以拒刘表;让曹仁、荀彧留守许昌;我亲统大军前往官渡屯扎。

    我乃天生的战士,一歇下来头风病老犯,一有仗打便全身舒服,来到我一生的福地官渡真是如沐春风!

    细作密奏,袁绍自去年大口吐血卧床不起后,稍有好转,刚能起床。我暗自思忖:此时不打,更待何时,难道要等他恢复元气吗?

    我是在从官渡奔赴冀州的途中得到线报,病体未愈的袁绍已准其三子袁尚代己统领大军出战,并派人分头前往青州调集袁谭、幽州调集袁熙、并州调集高干去了。

    小子充大将,岂有好下场?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袁尚大概以为他可以斩史涣,便可以再斩我大将了,竟然急吼吼地擅自领兵数万出了黎阳城,迎我大军来了。

    蛇自出洞,正中下怀。

    史涣乃张辽部将,史涣被袁尚所斩,张辽耿耿于怀,急于复仇。他请缨出战,我便应了。

    张辽挺枪出马,袁尚挺枪来战。小子岂是张辽对手?不到三回合,便招架不住,惊慌失措,大败而逃。我一声令下,大军乘胜追击,将其数万兵马杀得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人马尚未到达冀州城下,便已获大胜。

    此胜还缔造了一个更大的结果。袁绍见其子袁尚大败逃回,犹如迎头挨了一闷棍,旧病复发,吐血数斗,一命呜呼!我得细作密奏时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很快证明,我的老对头也是目前最大的对手袁绍确实死了!袁尚这个蠢货取而代之出任大司马将军,领冀、青、幽、并四州牧,随即发丧。

    我欣喜若狂,但又感到莫名空虚:袁绍没了,我去战谁?

    我不会乘其大办丧事而攻之,胜之不武,便在原地按兵不动,好生休整,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未过多时,刚刚被立为车骑将军的袁谭赶来迎战。

    他派其部将汪昭出战,我命我大将徐晃迎敌。

    战不数合,徐晃一刀将汪昭斩落于马下。

    我大军乘胜掩杀,谭军大败。

    谭收败军入黎阳城中。

    袁尚闻讯,发兵五千人马赶来救援,正行在途中。我得此讯,急派乐进、李典引军前往迎击,从两头将其全部截杀。

    随后,袁尚亲率大军三万来救袁谭。谭屯兵城中,尚屯兵城外,与我军形成犄角之势。

    此后每日皆有战事,袁军屡战屡败,我军每战必克。

    建安八年(公元203年),春二月,我倾力出击,兵分几路同时猛攻,袁谭、袁熙、袁尚、高干皆被击溃,弃黎阳而逃。

    我率军一路追杀至冀州。谭与尚入城闭门坚守;熙与干离城三十里下寨,虚张声势。我军连日攻打不下,眼见这最后一块热豆腐太烫就是吃不到嘴里,我便连夜召开谋士会。

    与众见迥异,郭嘉进计曰:“丞相,以某之见,冀州其实不必硬要攻下。袁绍死得突然,临终废长立幼已经埋下祸根,这哥儿几个貌合神离,权力相争,各树其党,水火不容。我急于攻城,他们则抱团相救;我若缓一缓,他们就必然相争。不如先挥师南下,征讨刘表、刘备。等他们争个你死我活,几败俱伤,再回过头来突然攻打,可一举而定。”

    我虽然有点舍不得这块到了嘴边的热豆腐,但从理性上判断,郭嘉所言极是,便在心里说服自己,对于一时半会儿做不到的事,硬做不会有好结果;何况袁绍已死,留下这几个小毛孩子,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就让他们多蹦跶几天吧。

    这么一想,我欣然从此计,令贾诩为黎阳太守,在此留守;命曹洪率兵守官渡;我统领大军朝着荆州浩浩荡荡地进发。

    我屯兵于西平,刘备这个衰货又赶来迎战——真是屡败屡战啊!

    尚未交锋,半夜三更,披星戴月,我大营之中忽然从天降下一位不速之客——一个叫辛毗的人带着袁谭的一封求降书来了。我一时难辨真伪,便叫人先带他下去歇息,连夜召集众谋士。

    程昱说:“诚如郭嘉所料,我军前脚刚走,袁尚、袁谭这哥儿俩就狠掐起来。袁尚势猛,咄咄逼人。袁谭怕是被逼急了,迫不得已来求降,其心不可信也。”

    吕虔说:“我大军身经百战,长途跋涉刚到此地,劳顿不堪,岂可又走回头路,去救这么一个未必真降的小子?”

    满宠说:“是啊,何况刘备军已至,就在对面下寨,岂能不战而走?让刘表、刘备以为我军陡战!”

    荀攸微笑道:“三公之言差矣!只看眼前,不看全局。在我看来,天下大事起,刘表安坐于江、汉两水之间,却不敢有所作为,其胸无吞并八荒之大志便可知矣!此刘表犹如行尸走肉一死人,晚些灭他并无大碍。袁绍占据四州之地,带兵甲数十万,雄踞北方一霸主,无奈昏庸无能,加之天不假年,留下二子自相残杀——此乃天赐良机于我。我可提兵先除袁尚,再灭袁谭,雄霸北方,天下可定,到那时再来收此荆襄之地不迟。”

    闻听此言,我茅塞顿开,心中已经有定数,便道:“吩咐伙房摆酒设宴,把那辛毗喊起来!诸位辛苦了,快快回去歇息,孤单独与之详谈。”

    辛毗来了,睡眼惺忪,面有不悦之色。

    我道:“大敌当前,作战在即,诸事繁忙,恕我招待不周,还望先生海涵。特备薄酒,聊表歉意。”

    辛毗问:“丞相为何半夜三更请我吃酒?”

    我道:“先生一看就是聪明人,你说呢?”

    “丞相有大事要谈。”

    “先请坐下,饮下一盏再说。”

    “小人先敬丞相一盏。”

    “干!”

    “干!”

    “明人不说暗话,孤心有二虑,请教于先生。”

    “请丞相明示。”

    “其一,袁谭之降,是真是诈?其二,袁尚之兵,是强是弱?”

    “闻听此言,真不知曹丞相是高看小人还是戏弄小人。先说其二,袁尚之兵,丞相数战皆胜之,岂能不知是强是弱?袁绍在时,七十万大军尚不是丞相对手,官渡之战一击即溃!何况其小儿袁尚所领区区数万之兵?恐怕丞相心中早已有数。再说其一,袁谭之降,是真是诈?就算是诈又如何?袁谭又能把丞相怎么着?如此二问都不存在,对丞相来说,不过是先取冀州还是先取荆州的问题。在小人看来,冀州山穷水尽,已成强弩之末,以丞相之威,击疲惫之军,犹似秋风扫落叶,何乐而不为?荆州却是富庶安乐之地,丰衣足食,国和民顺,军民一心,未必好打,加之又得刘备相助,目前刘备虽势小,手下却有强将在……更何况,从战略上讲,四方之虑,莫大于河北;河北既平,则北方可定;北方既定,霸业方可成也!”

    闻听此言,我心澎湃,热血沸腾,忽地站起,将酒樽一下举到了辛毗的鼻头上,飞沫四溅在他的脸上:“孤恨与辛佐治相见甚晚!”

    以刘备之智商,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一夜之间,一觉醒来,咫尺之间,我大军为何人间蒸发了?那真是最潇洒最愉悦的一次拔营而去!

    辛毗不曾骗我,袁谭之降果有其事。但程昱也没说错,其心不可信也!

    此子乍一见面便将吕旷、吕翔两位袁尚降将敬献给我,令我一时高兴,大嘴一张便将小女许配给他,二吕当场做媒。袁谭请我攻打冀州——当然,这也是我大军浩浩荡荡开回北方之目的,但既然要打这一仗,我就要从军事上多加考虑:目前粮草不接,搬运起来太过辛苦,我便决定先遏白水入白沟,以通粮道,然后再大举进兵。于是我令袁谭屯兵平原,我率大军退居黎阳,封降将二吕为列侯,随军听用。某夜,二吕拿来两个大印给我看,是袁谭给他俩刻的将军印并差人暗中送来的。我“呵呵”一笑问二吕:“二位可知其意否?”皆答:“不知。”我哈哈大笑道:“这个袁谭是想叫你俩做内应来着,等孤先破了袁尚,他再想办法除掉孤!其心毒也!”皆问:“那该如何是好?”我道:“二位先把大印收了,默许之,孤自有办法。”

    强弱对峙,往往弱的一方会先沉不住气。袁尚果然坐不住了,率先发难,将审配与陈琳留下守冀州,派马延、张顗为先锋,连夜进兵攻打平原。袁谭得知尚兵来犯,告急于我,我笑曰:“今番冀州必落于孤手!跑都跑不掉!”

    “丞相安坐于此,怎得冀州?”许攸刚从许昌来,疑惑不解道,“难道等着天雷劈杀二袁吗?”

    我笑而不答。转而命令曹洪先进兵攻打邺城。

    随后,我自引一军来攻尹楷。

    兵临城下,尹楷领兵来迎。

    尹楷挺马而出,我大声问道:“许仲康安在?”

    话音未落,许褚的刀已经杀了出去,刀比马快,尹楷措手不及,被斩于马下,一命呜呼。

    众兵奔溃,被我纳降。

    火速转攻邯郸。

    沮鹄来迎,张辽出马,战不三个回合,张辽射杀沮鹄。

    我指挥军马掩杀,大获全胜,直取邯郸。

    火速转赴冀州,曹洪已推进至城下。

    天上掉馅饼,东门守将冯礼来投,献挖掘地道之策,不料被敌识破,冯礼及三百壮士皆被闷死于地道之中。

    我折了这一场,撤兵于洹水之上,等候袁尚回兵。有细作报告尚军要从小路来,我道:“他若从大路来,孤就放他过去;他若从小路来,孤便将其生擒。孤料袁尚必举火把为号,令城中接应。我可分兵攻打。”

    次日一早天刚亮,城头上忽然打出一面白旗,上书几个黑色大字:“冀州百姓向曹丞相投降”——看得我哭笑不得,对左右道:“这种小把戏,岂能骗过我曹操?这是城中无粮方才想出的计策,叫老弱百姓出降,百姓身后必有兵马尾随杀出。张辽、徐晃,你们二人各领三千兵马,埋伏在道路两边,听我将令。”

    少顷,但见城门洞开,城中百姓扶老携幼,手持白旗鱼贯而出,待到百姓尽出,果有一彪兵马杀出。我速将手中红旗一招,张辽、徐晃两路人马一起冲杀过去,将敌兵全都杀回城去。出于一名战士的本能,我自挺马而出,身先士卒,冲到吊桥边,箭如雨下,一支正中我头盔,箭尖穿透头盔扎到头皮,生疼!惊出我一身冷汗!我和战马被众将拉了回来。受此刺激,我杀性顿起,换了一顶新头盔,亲率众将又去攻打袁尚大寨。大将军骁勇如斯,我军岂有不胜之理?袁尚亲自来迎,两军混战,袁尚大败,逃往西山下寨。当夜,我派去招降马延、张顛的吕旷、吕翔将此二人带来降我,我当场封其为列侯。次日进兵攻打西山,祭出屡试不爽的看家本领,先派二吕、马、张率兵截断袁尚粮道。袁尚逃至滥口,我大军亦追至,两军交战,尚军大溃,又退走五十里,估计实在撑不住了,便派来豫州刺史阴夔到我营中请降。我佯装答应,却派出张辽、徐晃连夜前去劫寨,袁尚丢盔弃甲,丢弃了所有辎重,向中山逃去。

    让我大军去追赶一只穷途末路逃往深山的耗子,大将军岂可为之!我断然下令:调转马头攻打冀州。在战前谋士会上,许攸献计:“依傍漳河,何不水战?开掘漳水以淹之!”我笑而纳之。但如何让城中之敌毫无防备,我在细节上颇动了一点脑筋:最后命令全体将士白天睡大觉,搞得各个兵营如死一般寂静。天黑后军士们起床吃顿饱饭,全部投入挖掘壕堑及其运土工程,围城四十里,等到天亮时分,全都挖出两丈深,引漳水灌之,水淹冀州城。城中敌人已无出路,垂死挣扎,审配穷凶极恶,在城楼上设法场——将辛毗家属老小八十余口带上来,一一斩杀,杀一个,扔一颗头下来。辛毗接头,肝肠寸断,号啕大哭……自古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首先看不下去的竟是审配自己的侄子审荣,密写献门之书,系在箭上,射下城来。士兵拿给我看,我立刻向全军下令道:攻入冀州,不杀袁家一门老小;不论军民,降者免死;无道审配,不许射杀,只许生擒,送来我处。

    次日天一亮,城门便大开,我让怒火中烧的辛毗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军将随后,浩浩荡荡开进冀州城去。我先不入城,静候战果。

    不多时,徐晃便打马而归,马上绑着他刚生擒的审配,押至我面前。

    我问审配:“知道是谁献的门吗?”

    审配愤愤答道:“不知!”

    “打死你都想不到,是你侄儿审荣,他看不惯你杀人如麻。”

    “呸!败类!我审家之耻!曹贼,休得多言,我审配生为袁氏臣,死为袁氏鬼,宁死不降!”

    “审配,你以为你是谁?太自作多情了吧?孤不要你降,我曹操爱才如命不假,但也看人。你为了区区一座孤城,竟杀人一家八十口老小,禽兽不如,即便袁绍活着,也做不出此等腌臜事来,你这个奴才也当得忒狠了点。”

    “丞——相!”只听一声哭号,只见辛毗飞马而至,他一准儿是听闻徐晃生擒了审配,特意赶回来。辛毗下马伏拜于地,叩头不止:“丞相替臣做主!我家属老老少少八十余口,尽遭此贼杀害。愿丞相杀之,以雪此恨!”

    我道:“这头禽兽我就交给你了,随你处置,我不过问。”

    说罢,我请徐晃带我入城,我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会惨不忍睹,不看为好……后来我听说,辛毗将审配押上城楼,就在他一家被杀害的地方,将其绑在大柱上亲手割了整整八十多刀,方才让其咽气。

    我想: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

    入城之后,又有一人被带到我面前,是陈琳,我问他:“你为袁绍作伐孤檄文,骂我可以,你骂我父辈、祖宗干吗?”他回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笑道:“你文风不正,以后我教教你。”

    手下问我杀不杀,我道:“杀他干吗?他也就骂了骂我祖宗,又没杀他们,留着他给孤作文。”

    徐晃带我入城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我们刚想踏入城门,许攸自城中纵马赶到,以马鞭一指城门大呼道:“阿瞒,要是没我,你安能入得此门?”我听罢哈哈大笑,并不介意:大捷之日,手下高兴,与我亲昵,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此提此事,也只是因为事关后话。在场其他将领如徐晃者,则不像我这般大度,对许攸刚才的嚣张表现愤愤然。

    我第一站直奔袁绍府,下得马来,我问门口守兵:“哪位将军先入此门?”回答道:“世子先入此门,正在府内搜缴。”一语说得我哈哈大笑——他说的“世子”是曹丕。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带曹丕出征,想让他去亲身经历一场最后的决战和必然要来的辉煌大胜,让日后坐江山的他知道这江山是如何打下、如何来之不易!这一年他年满十八岁,他这十八年来一步一步的茁壮成长着实令我欣慰。他初生时,有望气者密奏于我:“此天子气也!令嗣贵不可言。”他八岁便能吟诗作文,并喜好舞枪弄棒,能静能动,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现如今已经出落成一介能文能武的青年才俊,是我所有儿子中最像我的一个,让我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所以,我听说是他抢先攻占袁绍府,心中自是高兴,尽管我怀疑,这是我能征善战的将军们为了让我高兴而故意让着他的。

    我入府之后,曹丕没有及时出迎令我稍有不快,这孩子原本是懂得礼仪的。既然是以胜利者的身份来到失败者的老巢,我自然要到处走走看看——这也是品尝胜利的一种方式。我来到后院,厢房传出一些声音,仔细一听竟是淫声浪语。我未及多想便伸手推开了这扇门,竟看见一对狗男女正大行苟且之事,衣不蔽体,场面淫荡,令人尴尬。定睛一瞧,那男子竟是我儿曹丕!看得我恼羞成怒,一时语塞,转身而去。

    我来到大堂正厅,等着曹丕这小子来向我交代。

    我正处在恨铁不成钢的气头上,想着等其一出现该如何好好教训他一顿……不承想,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然领着刚才那个女人来了,一对狗男女双双跪在我面前,令我更加气恼,又不便立刻发作,实在是憋得难受!

    但是,我却突然没了气。

    那是因为我忽然看见一张如花似玉娇媚无比的脸,有倾国倾城之貌,来自于跪在面前的这个小少妇,她抬头望我,梨花带泪,楚楚可怜……我曹操也算阅尽天下美色之人,倒不全是被这女子的姿色所打动,我是以父亲之身,从儿子的角度看她,便也在一瞬间理解了儿子的失态。见这般女子而不动心者,岂是有血有肉之男儿!与此同时,我忽然发现,被我精心调教至如此完美的儿子也有其致命的缺点——这个缺点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好色!他是我的第二个儿子,由我年轻时强壮的精血造就。既然他的缺点来自于我的遗传,便让我一下子心虚起来,也就没了脾气,只是有口无心地问了句:“此女……何人?”

    曹丕结结巴巴回答道:“此女……乃……袁熙之妻甄氏。”

    那女子赶紧开口道:“丞相大人,当此乱世,非世子不能保全奴家,甄氏愿将自个儿献给世子,为其生火造饭,打扫庭院。”

    好一个嘴甜乖巧的女子!天下有些女子不是人而是鸟!我已经彻底没气了,便顺水推舟道:“既是我儿喜欢你,那便遂了你们的意吧。”

    女人的能量非同小可,此女的出现不但让我对曹丕没了气,还对袁家的气也降低到了最低限度。我听曹丕说袁绍之妻刘氏尚在府中,虽然无意见她,但还是留下大量金帛粮米……这种情绪也决定了我的第二站去的是城外袁绍之墓,摆好祭坛拜了两拜,我对随我同来的曹丕、徐晃等心腹之人感慨万千道:

    “昔日孤与袁绍共同起兵时,袁绍曾经问过我:’如果大事不成,何方可以退守?‘孤反问之:’足下以为何方?‘袁绍回答:’我南据黄河,北阻燕、代,兼及沙漠之广袤,背靠如此辽阔之北方,南下与人争天下,还需要什么吗?我实在看不出还需要什么了!‘孤不以为然道:’本初,这些东西都可以没有,但有一样东西不可以没有——道!我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袁绍当即夸我讲得好,但我感觉(当时就感觉)他没有听进去或者压根儿听不懂。我望诸位能够领悟并牢记孤昔日之金玉良言。”

    有儿子在面前,我更愿意为其作出表率。我站在袁绍墓前,当即下了两道指令:一、河北居民遭兵革之难,尽免今年租赋。二、写表申朝,曹操愿自领冀州牧。

    巡视一圈,刚在城楼上安顿下来,便出事了。许褚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来见我,将此人头朝地上骨碌碌一丢。我定睛一瞧,那人头龇牙咧嘴已经失形,我一声惊呼:“何人?”

    许褚愤愤作答:“许攸!”——这回答令我大惊失色!

    “谁敢砍许攸的脑袋?!”

    “我!”

    “为何?”

    “我适才率军自东门入城,迎头碰见许攸,他招呼我道:’尔等无我,安能出入此门?‘我听罢怒斥其曰:’我众将士浴血奋战,方夺此城,你岂敢夸下海口!‘许攸又骂道:’尔等皆匹夫耳,何足道哉!我适才如此问过丞相,丞相尚且对我笑脸相迎,你许褚算什么东西,竟敢骂我!我砍了你的脑袋去见丞相!‘说罢,纵马朝我冲杀过来。我未尝想杀他,但近乎本能地出了一刀,他这颗脑袋便飞了出去。”

    闻听此言,想到此景,我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场者毫不同情,都说许攸:“居功自傲,得意忘形,命该如此!”

    消化半晌,我方才开口道:“子远与孤老交情,才会呼我乳名,跟我乱开玩笑,罪不至死,何况无罪可言,如此人才,死在自家人刀下,孤心疼啊!”

    只听“扑通”一声,许褚跪倒在地,说:“许褚气昏了头,一时冲动,错杀自己人,愿领军法。”

    我迅速冷静下来,暗自思忖:我再痛惜人才,许攸也已经变成了面前这颗孤零零的人头,回不来了!面前的许褚更加重要,他既是我军中首屈一指的战神,没点脾气怎么成?狼群之中他是头狼,我要保护好他的狼牙才是,于是便开口道:“许褚,你也无错,何谈军法从事?他是被眼前的胜利和自己立下的战功冲昏了头脑,不知死活,硬要朝你刀口上撞。但从今往后,孤不希望自己人再成你的刀下之鬼,你的刀是用来杀向敌人的。孤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去将许攸拼成全尸好生安葬,以国士之礼厚葬之!”

    “谢丞相开恩!”许褚道,“我这就去办。”说罢,他从地上捡起那颗血乎啦啦的人头,下去了。

    越是胜利,越让我懂得人才的重要性,无端失去了一个人水,我便越发想得到更多的人才。冀州城中,袁绍敛集多年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但那绝不是最贵重的东西,我命手下草拟文告,招募冀州贤士。

    多人向我推荐骑都尉崔琰,说其数次献计于袁绍,绍不采纳,故托病在家。袁绍不用者,我用!我即刻召见崔琰,任命他为本州别驾从事。见面后我刚开口道:“昨日我查本州户籍,共计三十万人口,可谓大州……”这话尚未说完,这崔琰便抢白道:“当今天下分崩离析,九州之内四分五裂,二袁兄弟相争,冀州黎民,生灵涂炭,暴骨原野。丞相见我,不急问民生,救其于水火之中,而先计较户籍,这难道就是本州男女老少眼巴巴盼望的曹丞相吗?”很显然,这是一个乖戾人儿,但有才者往往兀自乖戾,话糙理不糙,一听便知此人可用,甚至能堪大任,我便立刻改扮笑脸,待其为上宾。

    随后,崔琰引我遍访冀州贤士,一时之间,冀州贤士尽入我彀中矣!

    冀州既已平定,我便派人出去打探袁谭消息。那小子蹦跶得还挺欢,率其兵劫掠了甘陵、安平、渤海、河间等地,听说袁尚败走逃往中山,便率兵前去攻打。袁尚元气已经大伤,早已无心恋战,便撇下士兵独自一人径直逃往幽州,投奔了袁熙。袁谭收降其兵,蠢蠢欲动,想与我再掰手腕,收复冀州。

    我得此讯,派人前去召他回来。小子竟置之不理,公然不回。

    我恼羞成怒,因有一纸婚约,便先写去一封毁婚信,然后亲统大军前去征讨,火速直抵平原。

    袁谭闻风而逃,丢下平原,逃往南皮。此时正值严冬,天寒地冻,河道结冰,粮船无法行走。我下令本地百姓破冰拖船,百姓闻令四散而逃。我气不打一处来,放出话去要抓捕斩杀逃跑者,遂有人跑来自首认罪,令我哭笑不得,对其袒露心迹:“不杀尔等,则号令不行;若杀尔等,孤又不忍,尔等快快躲到山里去吧,休被我士兵擒获斩杀。”自首百姓垂泪而去,广大民众却闻风来投,破冰拖船,助我征战。

    我军到达南皮,兵临城下。袁谭这厮率兵出城,前来迎战。

    两阵相对,我挺马而出,马鞭一挥直指袁谭唾骂道:“呸!竖子不足与谋!孤待你甚厚,不惜将爱女许配于你,你为何心生异念,翻脸无情?”

    袁谭回骂道:“曹贼血口喷人!你亲统大军,犯我地盘,气死我父,夺我城池,欺我弟媳,反说我有异心,真是天地良心!”

    我被噎了个半死,一气之下,派徐晃出战。

    袁谭派彭安迎战。

    两马相交,未战数合,徐晃斩杀彭安于马下。

    袁谭这没出息的,即刻下令撤退,全军龟缩于南皮城中。

    我只好下令围城。

    当夜,辛评出得城来,到我营中,替袁谭说降。我对其道:“绝无可能!此子反复无常,说翻脸就翻脸,孤不愿再被其耍,只愿与之作个了断。你弟辛毗,孤已重用,其一家八十余口惨死于袁氏之手,你何必替家族的仇敌效力?不如留在我处,必得重用,与你弟亦可团聚。”

    辛评毫不犹豫,即刻回话道:“丞相此言差矣。小人曾闻’主贵臣荣,主忧臣辱‘。我事袁绍已久,袁绍既亡,当事其子,岂可背叛!”

    我听其言虽坚决,但观其面却有黑气,神情十分落寞,便道:“此番道理无错,但也要看是否得遇明主,万万不可太过迂腐,一条道走到黑,断送了自个儿的大好前程。”

    辛评道:“我主既亡,为臣者岂敢盘算自个儿的’大好前程‘?荣华富贵不复奢求,小人甚至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丞相既然堵死了袁谭的归降之路,我多留无益,告辞了!”

    看其去意已决,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呼人“送客”。

    望着辛评悄然离去的背影,我暗自叹了一口气,今后恐怕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果不其然,比我料想的还要立竿见影。凌晨时便从南皮城中传来密报,辛评刚一回去,走投无路、满腹狐疑、胡乱猜忌的袁谭便将他杀了,或许只是杀鸡给猴看的,以示破釜沉舟与我拼死一战的决心。密报中还提到,为了增加城中作战力量,他竟强将无辜百姓武装起来。

    我得此密报,通令全军将此南皮城围个水泄不通,并随时作好战斗准备。

    次日一早,天大亮时,四个城门同时大开,民兵在前,士兵在后,喊杀声大作,一齐冲杀出来。好在我军早有准备,候个正着,迎头痛击!两军混战,乱作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距太近,近乎肉搏。盖因如此,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我军优势,反倒体现不出来,从早晨到中午,竟未分出胜负,双方死伤都十分惨重。困兽犹斗的敌兵不似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

    我一看急了,脱下盔甲,赤膊上阵,甩开膀子,亲自擂鼓!

    我军见状,精神为之大振,奋力冲杀向前,敌兵终于溃败,其民兵几乎全部被杀。我一边擂鼓一边督战,只见乱战之中,曹洪最为骁勇,单枪匹马,冲入敌阵,直逼袁谭,举刀一通乱砍——如此这般,敌军主帅袁谭终被其活活砍杀于马下。主帅已亡,敌阵大乱,夺路而逃。郭图见阵脚大乱,自顾自率先拍马向城中逃去,却未逃出乐进视线,后者拈弓搭箭,一箭将其射杀。

    至此南皮城陷,我亲率大军入城,安抚百姓。

    紧接着,有一彪军来投,乃袁熙部将焦融、张南,我心中一喜,亲自迎接,当场封二将为列侯。

    好事一桩接一桩,黑山贼首张燕率兵马十万来降,我将其封为平北将军。

    胜利和扩军的喜悦也压不住我对袁谭这孽种的满腔仇恨——这近乎于私仇,自然跟那一纸婚约有关。在我心中,我之爱女是不容玷污的,谁玷污了她,为父之心便会恨之入骨!我下令将袁谭的头砍下来,高挂于北门外,还张贴了一张公告:敢有哭之者斩。我断定不会有人哭此坏蛋!不想却真有知法犯法者,手下抓到了一人,正要问斩,我倒有兴趣看一看:此为何种人也?

    人带来了,竟然还穿着一身丧服。我怒从中来,厉声喝问:“你是何人?从实招来!”

    此人不卑不亢道:“臣乃青州别驾王修,因屡次上谏袁谭而被放逐。今知其死,故来哭之。”

    我有点纳闷,脱口而出道:“这孽种放逐你,你还跑来哭他?”

    王修道:“他放逐我和我跑来哭他,是两码事。”

    我问之:“你可知孤的命令,敢有哭之者斩?”

    “我知。”

    “知道你还哭?你不怕死吗?”

    “怕!但我想哭,我自然而然为他而泣。”

    “为何?”

    “我王修才疏学浅,原本一介布衣,这个青州别驾便是袁谭任命的。谭对我有知遇之恩,他惨死于阵前,慑于丞相之令,别人不敢当众哭,我要不站出来哭,实属不义。贪生怕死而忘义,何以立世?枉为人也!现在我已哭过,丞相要杀我,那就杀好了,臣只好引颈就戮,只是王修尚有一事相求,否则死不瞑目。”

    “何事?快说!”

    “请丞相允许我将袁谭尸首收归一处,将其下葬后再处死我,我便死而无憾了!”

    闻听此言,我“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左右士兵以为我要怒斩王修,顿时“唰”的一声,拔剑而出。谁知我仰天一声长叹:“呜呼!河北义士,何其多也!袁绍不用,倘若能用,孤岂有今日之大胜!将王修带下去,准其收葬袁谭尸首!”

    只听“扑通”一声,王修跪倒在地,叩首道:“谢丞相!待我主袁谭入土为安,王修即引颈就戮!”

    我两步上前,亲手将其从地上扶起:“谁要杀你?我曹操不会杀你,还要重用于你。传令下去,特任命王修为司金中将,即刻赴任。”

    两日之后,开众将谋士会,我特请王修参加。

    我首先问他:“王修,袁谭可安葬好了?”

    “安葬好了。”王修恭敬回话道,“感谢丞相恩德!”

    我继续问他:“王修,现如今袁绍、袁谭已亡,尚余袁尚、袁熙,当用何种办法将其一举攻克?”

    王修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我道:“王修,你怎么哑巴了?”

    王修依然保持沉默,只是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由衷感叹道:“忠臣啊!”

    我看郭嘉想说话,便道:“郭嘉,你说。”

    郭嘉说:“可派袁氏降将焦融、张南前去攻打,他们对情况比较熟悉。”

    我赞叹道:“好计!”

    遂派焦融、张南、吕旷、吕翔、马延等,各率其部,兵分三路兵发幽州;又派李典、乐进会合张燕,攻打并州,直取高干。

    前一路进展得异常顺利。我大军尚未到达幽州,袁尚、袁熙便闻风丧胆,弃城而去,率军奔辽西投靠乌桓去也。幽州刺史乌桓触大开城门,迎我三路兵马,我加封其为镇北将军。

    后一路却颇为不顺。探马来报:“乐进、李典、张燕攻打并州,高干死守壶关口,急不能下。”我一听,坐不住了,亲自出马,亲临战场,召集众将谋士商议破干之策,荀攸献出诈降之计,我欣然纳之,遂命降将吕旷、吕翔前去诈降。没脑子的高干果然中计,乐进、李典乘机夺下壶关口。高干夺路而逃,往投单于,单于未予接纳,只好转投刘表,行至商洛地界,被都尉王琰所杀,其头被献到我处。我加封王琰为列侯。

    至此,河北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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