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卯突然上前：“等等。”他快步走到谭木匠身边，骂骂咧咧地说：“谭木匠，特派员笨，你也笨啊，你他妈的手榴弹一炸，不是都炸死自己的弟兄吗？”谭木匠连忙松开手榴弹的拉环：“大当家，我谭木匠不想死，更不想让弟兄们死。”蓝玉突然感觉到不妙，厉声地说“刘大卯，你什么意思？”刘大卯不理她，看着嘎子、扫把、谭木匠等人：“各位弟兄，你们跟了我这么些年，我的话，你们还听吗？”嘎子说：“听，大当家叫我们死，我们绝不活！”
众人大声地说：“对，大当家叫我们死，我们决不活。”刘大卯摆摆手，表情变得很温和：“木！以前，我们是在刀口上讨生活，天天跟死打交道，我刘大卯对不住你们。今天，我不叫弟兄们死，我要叫弟兄们活。”众人不知刘大卯是什么意思，都愣在那里。蓝玉感觉到有危险临近，厉喝：“刘司令，你想干什么？”刘大卯没理会蓝玉：“我说了，我要叫弟兄们活！”
说完，刘大卯把枪一举，对准了蓝玉，喝一声：“弟兄们，把别动队的枪给老子卸了！”嘎子等人反应过来，立马冲过去，把枪对准了别动队队员。别动队队员反应也很快，齐刷刷地把枪对准了嘎子等人。蓝玉大惊：“刘大卯，你要反水，投降共军？”刘大卯一笑：“特派员，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幺妹说了，这不叫投降，是自新。”郑幺妹和石仔对这突然的变化都激动极了。郑幺妹大喊：“大卯，各位弟兄，快给石仔松绑，我们出洞去。”
蓝玉举枪对向郑幺妹，咬牙切齿地说：“郑幺妹，你们想投降，那还得过我这一关！别动队！”话音未落，别动队队员的枪响了，与此同时，嘎子、扫把、谭木匠等土匪也朝别动队开枪。一阵枪响后，别动队只剩一个浑身鲜血的队员还靠着岩壁站着，其余的全部被打死了。刘大卯手下的土匪也死了几个。蓝玉面对这样的结局，怔在那里。郑幺妹厉声地说：“特派员，你完了，放下枪吧！”蓝玉对着郑幺妹声嘶力竭地喊：“郑幺妹，我先让你完！”
“砰”的一声，蓝玉一枪射出。郑幺妹机灵地一闪，但还是被击中了肩膀。她踉跄了一下，人软软地靠在石壁上。蓝玉还想再开枪，刘大卯大喊一声：“不！”他急切之中不假思索，一枪打中了蓝玉的胸脯。蓝玉捂着胸脯，僵立在那里，目光中全是惊怒和怨恨：“你——”
刘大卯瞪着蓝玉，心里一阵痛楚：“对不住了，蓝玉，我不想让你死，是你逼我的！”蓝玉凄然地说：“我恨啊，我恨你为了这个女人杀我！可死在你手里，是我的命。我现在才明白，大卯，为什么你说我可怜……”刘大卯愧疚地说：“我不欠别人，可对你，蓝玉，我欠你的。”蓝玉的泪水夺眶而出：“我蓝玉誓死效忠党国，还是为情所累。问人间情是何物……何物……”刘大卯茫然地上前，拉过蓝玉的手：“蓝玉，这辈子我亏欠你，下辈子……”
蓝玉推开刘大卯，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那个挺立着的别动队队员，嘴里冒着血泡，虚弱地说：“别动队，继续战斗！”那最后一名别动队队员最终没能应出声来，他的身体紧贴在山洞的洞壁，缓缓滑落下去，在洞壁上留下了一片血污。蓝玉继续虚弱地叫：“继续战斗……继续战斗……”蓝玉自己强挺着身子，慢慢地站直了，努力地发出了一个声音：“是。”话音刚落，她的身子便朝前方笔直地倒了下去。
刘大卯奔到郑幺妹身边，扶住她，关切地问：“幺妹，你没事吧？”郑幺妹一笑：“我没事，快把石仔放了。”刘大卯一挥手，嘎子等人松开石仔，解下手榴弹。刘大卯撕下一块衣襟，替郑幺妹的肩膀包扎。
就在这时，洞口有人影闪动。嘎子大喝：“共军上来了！”
洞外一阵枪响，一排子弹射了进来，站在洞口附近的一个土匪被击中倒地。石仔急得大喊：“黄庆，别开火，别开火！”洞外的枪声停息了。
嘎子、扫把、谭木匠等土匪都站在刘大卯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刘大卯把双枪插在腰间，对众人一笑：“弟兄们，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提篮洞的宴席到今天也要散了。”嘎子忙安慰道：“大当家，你别难过，弟兄们都听你的，你说跟共军拼，弟兄们就拼到底，你说回家，咱弟兄们就回家。”刘大卯喃喃道：“回家吧！回家吧！”扫把疑惑地问：“大当家，我们能回家吗？共军饶得了我们吗？”刘大卯指指石仔和郑幺妹：“幺妹在这里/石仔也在这里，他们都把话跟我说明白了。你们把枪扔下，跟着石仔出去，共产党不杀你们。”
刘大卯拍拍嘎子，又拍拍扫把、谭木匠等人：“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我弟弟二木是个读书人，他说得好，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不能把你们给毁了。”
嘎子等人都热泪盈眶，叫着：“大当家，大当家一”刘大卯也泪光闪烁：“回家了，好好过日子，别老想着提篮洞打打杀杀的日子，天下太平了，你们……也太平吧！”
扫把、谭木匠带头把枪扔在洞口，把双手放在头顶上，走了出去。土匪们学着他们的样子，也一个个走了出去，石仔也走了出去。嘎子把枪扔下，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回头看着刘大卯：“大当家，你也走啊。”刘大卯一笑：“哦，我还想在提篮洞待一会儿，嘎子，你走吧！”
刘大卯和郑幺妹还留在洞内，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目光中都有着千言万语。终于，郑幺妹先笑了，笑着笑着，眼里浮现出了晶莹的泪水。刘大卯也笑了，但笑得有点苦涩。郑幺妹问：“大卯，就这么舍不得提篮洞？”刘大卯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自言自语：“离了提篮洞，我还是刘大卯吗？”他说着，从怀里摸出那只银制的小酒壶，喝了一口。郑幺妹却一把夺过小酒壶。刘大卯一愣：“幺妹，你——”郑幺妹嫣然一笑：“你要喝，晚上我陪你喝个够，团长说，大家喝庆功酒。”
正说着，洞外响起石仔的喊声：“幺妹，幺妹——”
刘大卯说：“哦，石仔在叫你了。”郑幺妹转过身去，大声地答应着：“哎，来啦——”等她再转过脸，要招呼刘大卯一起走时，却看见刘大卯把手枪掏了出来，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郑幺妹大惊失色：“大卯，你干什么？”刘大卯：“幺妹，原谅我，原谅我最后一次……”话没说完，刘大卯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响，子弹击中自己的胸脯，他摔倒在了地上。
刘大卯躺倒在地，胸口冒出一股鲜血。郑幺妹一下子扑到刘大卯身上，抱着他，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大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走出提篮洞，你就自新了，重生了啊！就这几步路，你走不出去吗？”刘大卯睁着失神的双眼，喃喃道：“我……累了，走不动了……”郑幺妹泪流满面：“你傻啊，大卯，你傻啊！”刘大卯用尽全力一笑：“我跟蓝玉说过，我是一个活错了时代的人。幺妹，再给我补一枪，好不好？”
郑幺妹看着刘大卯，如万箭穿心。她知道，提篮洞没有了，刘大卯的一切也该结束了。他说得真对，他是一个活错了时代的人。郑幺妹哆哆嗦嗦地抱起了刘大卯的脑袋。刘大卯笑了：“这样真好，幺妹，我该满足了……”听得郑幺妹泪如雨下。
她哆嗦着，捡起了刘大卯掉在地上的手枪，然后慢慢举起来。这把手枪好像有千斤重，郑幺妹举起来后，又垂下去。刘大卯伸出手来，抓住手枪，按到自己的胸口。刘大卯笑着，梦幻一般地说：“幺妹，你说，黄泉路上，还有我刘大卯的方圆五十里吗？”
郑幺妹一怔。她突然咬咬牙，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击中刘大卯的胸口。刘大卯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这时，石仔和骆一梅呼喊着奔跑进来，大喊：“郑幺妹，刘大卯，郑幺妹，刘大卯——”
郑幺妹傻呆呆地一手抱着刘大卯的脑袋，一手抓着血淋淋的手枪，坐在地上。
石仔奔到她身后，惊呼：“幺妹——”郑幺妹晃了一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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