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想抢在嫂子前面接这个电话,可嫂子已经起床了,头发乱着,衣服也没扣好,拉开木栅门,飞快地往小卖部跑,比那只兔子快多了,红杏仅踩她个脚后跟。
嫂子和红杏扑进小卖部,先后伸出手,又同时缩回来。电话是挂着的。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说话,彼此听着粗重的喘息。
吴老三说,等着吧,会打过来的。
电话刺耳地叫了一声,嫂子接了。嫂子说我是刘腊芬,手忽然就抖了,随后整个身子颤起来,脸忽青忽白,像被拙劣的画家当画布糟蹋了。现在……在哪儿?嫂子声音彻底变调。
红杏紧张得心都要蹦出胸膛了,她往前凑凑,想听听电话那端的声音,又做了个扶嫂子的架式。
电话坠在柜台上,嫂子说你哥出事了,便急急往外走。
红杏追在嫂子后面,颤声问,怎么了?
嫂子说,我也说不清楚,他们让我去。
红杏马上说,我也去。
嫂子偏偏头,似乎要看红杏一眼,还没扫到红杏鼻尖,又偏过去了。
红杏说,我想去。红杏不是为当嫂子的尾巴,她是替哥着急。
嫂子不客气地说,咱俩只能去一个,你留在家里。
红杏没争过嫂子。家里的猪要喂,鸡要养,地要锄,离不开人。红杏留在家里,心随嫂子走了。锄地把苗铲了,喂猪端了盆清水,猪不满意,撞红杏的腿,红杏摔倒,湿透半个身子。鸡倒不往身上扑,红杏往院里倒了两簸箕麦粒,它们撑得走不动路了。夜里,红杏又爬上那棵树,上了更高的那个树杈,这下看得更远了。红杏凝视着一个方向,目光拨开重重叠叠的夜色,竭力把哥和嫂子从黑暗中捞出来。
数日后,嫂子回来了,后面跟着哥。哥依然光着头,胡子拉茬,看上去疲惫不堪。哥的一只手没了,胳膊下端裹着厚厚的纱布。哥似乎要把胳膊藏到身后,中途又放弃了。
红杏的眼泪哗地出来。
哥拍拍红杏的肩,别哭。自己倒带出了哭腔。
不是出事,哥还会呆在城里。哥光想着挣钱,把自己害了。嫂子劝红杏,人没事,这就万幸了。但红杏还是伤心,再也没有完整的哥了。
哥回来了,红杏对嫂子的事更担心了。哥少了一只手,难保嫂子不讨厌哥。
嫂子和哥的日子还算平静,红杏悄悄跟踪了嫂子几次,没发现嫂子有不轨举动,可红杏觉得哪些地方别扭。慢慢的,她觉察出来了,哥和嫂子的笑声没以前多了,哥开始看嫂子眼色了,本来一件极小的事,哥也不敢做主。哥自卑了。
嫂子的秘密在红杏心上翻滚着。哥回来了,若嫂子改掉偷腥的毛病,红杏打算把那个秘密压在心底。虽然很困难,红杏还是要压下去。看到哥这个样子,红杏沉不住气了。嫂子如果嫌弃哥,准会找那个赵路子,这就很危险。哥以为自己比嫂子矮了许多,如果他知道嫂子做过丑事,就不会那么自卑了。哥失去的手找不回来,嫂子丢掉的东西更找不回来,两人半斤八两。
红杏犹豫再三,还是找哥说了。红杏躲躲闪闪,吞吞吐吐,但哥还是听明白了。哥什么也没说,只是眉头慢慢抽紧,被勒住了似的。红杏小声说,其实,嫂子还是挺好的,只怪……哥冷冷一笑,用没手的胳膊一挡,不让红杏再说。
红杏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夜里支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没有争吵、打闹,甚至连说话声音都没有,红杏越发不安。第二天,哥和嫂子没有任何反常,显然哥没问嫂子。哥怎么了?红杏怕哥出意外,开始跟踪哥。不管怎样,哥得把这个秘密捂在家里,红杏没让任何人知道,相信哥也不会。哥找了赵路子,两人比比划划,没有纠缠在一起。哥的脾气很坏,身体也壮,缺了一只手,赵路子也打不过哥。比划了一会儿,两人相跟着离开了。红杏愕然,哥究竟在干什么?
隔了一天,谜底解开了。来了两个警察,要把哥带走。哥挣扎着,凭什么抓我?警察冷笑,装什么糊涂,残疾人也不能犯法。警察在哥身上搜出一张纸条。那是赵路子给哥打的五万欠条。直到这时,红杏才明白哥敲诈了赵路子。赵路子表面答应,转眼就报案了。
嫂子惨白着脸,狠狠瞪红杏一眼。
哥大嚷,他睡了我女人,凭什么不能和他要钱?
嫂子的脸涨得猪血一样,继尔变得清白,她似乎要抓住哥,哥的吼叫像一枚钉子,把她牢牢地钉在那儿。
红杏的脸比嫂子的还红,哥竟然喊出口,还那么理直气壮。
警察鄙夷地踢哥一脚,把哥带走了。
红杏又羞又气,哥怎么能这样?就算她揍嫂子一顿,也不能把那句话喊出来,多恶心,恶心透了。就算他劈了赵路子,偿赵路子一条命,也不能要赵路子的钱啊。就算赵路子不报警也不要他沾着皮子味的钱。赵路子毫发无损,哥毁了自己不说,还把那个秘密抖得满街都是。哥是挺羞的一个人,怎么在城里呆了两年就没廉耻了呢?
围观者散去了,嫂子也不知去向。
红杏仍在院里立着。那棵树还是老样子,默默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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