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绝对没想到这个男人的名字会成为扎在自己心里的一根刺。
她和简墨准在一起的事,菲尔是除了米拉外,第二个知道的人。
他不仅是简墨准的工作助理,也是他的生活助理,简墨准公寓的一切琐碎事宜都是他在打理。她那次借口受伤住进简墨准的公寓,之后某个清晨,她穿着睡衣从浴室梳洗完毕出来,和打开密码锁从大门进入公寓的菲尔撞了个正着。
晨珀有些错愕,但对方显然比她更吃惊。
她前阵子追着简墨准跑,其间也见过菲尔几次,每一回他都朝她露出最温文礼貌的浅笑,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浅笑以外的表情。
“你和先生……”话到一半,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便收了口。
其实根本不用问,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晨珀在简墨准公寓赖了整整一周,其间,从装病耍赖求安慰到求拉小手求抱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烟霞绚烂的傍晚,他在岛式厨房准备晚餐,她又一次在他面前装头晕求关爱,对方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甚至没像之前那样露出关心。他缓缓将手洗净擦干,走到她面前,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随后放在餐厅长长的大理石桌面上,让她坐好正对着自己。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微微俯身,眸光专注而深沉,甚至带了一丝严肃:“我今年三十一岁。”
她有点被搞蒙了,只是怔怔点头。
“我……不是个适合恋爱的对象。”
她屏着呼吸不敢出声,生怕他下一句便是拒绝。
“我大你八岁,我们的成长背景不一样,性格也完全不同。严格来说,我们并不了解对方,一些你喜欢的东西我可能从来没听过,我喜欢的事你也可能完全没兴趣。”
晨珀越听越心惊,这分明是“你很好,我也很好,我们只是不合适”之类的经典拒绝台词啊!莫非因为她这几天太得寸进尺,终于让他忍无可忍了?
她虽然胆子小始终不敢直接表白,这时却发现要是自己再不开口,以后可能就永远没机会了!
“我知道你比我大很多,也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大差距和不同,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有些话一旦出口,似乎就没那么难了:“我知道一开始你对我印象不好,可印象那么差,你还愿意帮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着了魔一样,总是想见你,想和你说话,想听你的声音。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会约你见面。你每次答应和我见面,我都很高兴,又开心又不安,挑衣服就要花几个小时,晚上还会失眠,又担心见你时会说错话……”说着说着,她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些,可偏偏控制不了自己。
事实证明,她就只敢打擦边球,要她正正经经表白时,就透了!
好蠢,不忍直视,这个一直絮絮叨叨的傻瓜绝对不是自己……
对自己失望透顶的晨珀捂住眼,没看到面前男人深幽的眸底逐渐泛起暖色和宠溺。她双眼一闭,干脆抱住了他的脖子:“就试试好不好?我们就试一下,如果不合适再分开……”
“不行。”他似乎想也没想,直接就说出两个字。
当面遭拒的感觉实在太悲剧,晨珀抱着他的脖子坚决不放手,假装不堪打击身体不适准备在他身上多赖一会儿。
然而这时,男人原本搁在桌上的手却自她头上缓缓抚下。她听见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清冷微沉:“如果我们在一起,只要我没有说分开,你不能单方面决定这段关系的结局。”
什么?!晨珀猛地睁开眼,身体却依旧靠着他一动不动。
“你同意吗?”男人的另一只手圈住了她的腰,将娇小的她揽入自己怀中。
“同、同意!”就算晨珀在感情方面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了过来。简墨准他不是在拒绝,而是——答应了?!
“你不必着急回答我,考虑清楚以后再给我答复。”
“不用以后,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真的!”她都追了他六个多月了!哪里还用以后!她收紧手臂,欢喜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上,从现在起,这个男人属于她了,“我要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行!”
片刻的安静,她甚至听得到自己胸口那局促不安的心跳。
“好。”他终是出声,手再一次从她发上抚过,将她抱在怀里。
其实算起来,从她和简墨准开始恋爱到她离开不过一个多月。
可对她来说,这四十多天,短暂却又漫长。
因为她能清晰地记住每一天发生的事,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并不常在伦敦,她之前追他约他见面的时候,他没有应下的那些都是因为人不在伦敦。那时她只是他的朋友,也不能多问,以为是他刻意和她保持距离,恋爱之后正大光明地问他在哪儿,才知道他先前并非故意拒绝见面。
她搬回宿舍后的第二天,他因公事外出,晨珀即便再想见他也只能在电话里撒娇几句。然而次日傍晚,她刚刚踏出学校大门,便看见了等在路旁的菲尔。
“先生让我来接你。”对方朝她礼貌微笑,接着打开了路边的车门。
这一天,简墨准刷新了晨珀对约会吃饭的正常观念。她以为简墨准是提前回来了,让菲尔接她去吃饭的地方。结果菲尔却直接将车开去了机场——不是那种民航机场,而是私人的直升机机场。
直升机不大,客座只有面对面的两排,她从菲尔手里接过耳麦时,还在研究安全带的系法。
“我来。”坐在对面的菲尔凑过来帮她系好安全带,因为靠得近,对方身上的香水味传入她鼻端,很奢靡诱人的味道,以前似乎她有个朋友用过,是唐晗,还是羽琦?对方替她系好安全带,似乎也打算帮她戴上耳麦。
晨珀觉得对方实在靠得太近,忙表示自己来。
菲尔笑了笑,那笑容干净而明媚,却也坦然,晨珀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心。他是简墨准的助理,平日里习惯了照顾人,她现在是简墨准的女朋友,他多照顾一点也很正常。
“我们去哪儿?”
“比利时,先生在布鲁塞尔等你。”
所以说,她之前究竟是怎么把简墨准当成是保镖兼司机兼暖床的?这个男人,连约会吃顿饭都能跨个国,她居然还想着和他浪迹天涯,没钱的时候自己去街头卖艺……
这天正好周五,她和简墨准在布鲁塞尔度过了整个周末。
春天的塞纳河畔,配上哥特式风格的建筑,让人心旷神怡。他们去了圣弥额尔圣古都勒主教座堂,去了比利时皇家美术博物馆,还去了布鲁塞尔剧院听歌剧。
晨珀虽然拉小提琴,但并不是个文艺的人,她是一个偶尔小资、本质庸俗的女孩,喜欢看网络小说和美剧,喜欢唱K、咖啡店,可以将一下午时间都花在甜品屋里。
但她对简墨准安排的行程没有半点异议,他喜欢的东西她虽然未必喜欢,可是她喜欢他,所以也愿意去看一看他喜欢的那些东西。
在布鲁塞尔的几天,菲尔全程充当司机,身为助理,他的工作极其到位,对布鲁塞尔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甚至能在堵车时随时改换路线。除此之外,菲尔对各美食餐厅也做过研究,早午晚餐没有一次重样的。
正因如此,晨珀虽然觉得浪漫的异国约会里多了个灯泡有点不完美,但也并不排斥。她只是觉得少了很多和简墨准独处的私密空间有点可惜,原本还指望着能在异国亲亲抱抱举高高——好吧,是她想多了,简墨准是个绝对的绅士,连订的房间都是分开的。
虽然他始终没对她说过喜欢,但晨珀对自己说没关系,本来就是她追的他,哪怕现在不那么喜欢,以后慢慢相处,他总会更喜欢她的。
其间简墨准有数个小时不得不去处理公事,考虑到她待在酒店难免无聊,他把菲尔留下给她,外出时可以充当翻译和司机。
比利时大部分人说法语,而她的法语很烂,也幸亏有菲尔,否则若简墨准不在,她只能待在酒店发呆。
也就是在这几天,她隐隐觉察到了菲尔的问题。
他对她,似乎有些热情过头了。
她不愿意这么想,毕竟对方本来就是助理,又是听从简墨准的吩咐照顾她,做事周到没什么不妥。可问题就在于,他对她实在太周到了。
她上车后,他会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再绕去前面上车;喝咖啡时,他替她拿好糖奶、可可粉、纸巾,连吃蛋糕的一次性小勺都会剥去包装纸搁在她手边;走上人多拥挤的电梯时,他甚至张开手臂替她圈出空间。
电梯那回实在太尴尬了,因为他们是最先进去的,后来的人往里面挤,他便转身和她面对面站立,用背替她挡人。有人上来时,他便朝她靠近几分,那股奢靡诱人的香水味一个劲朝她鼻子里钻,到最后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拂在她额头的呼吸。
说这是工作吧,总觉得有点过头;觉得有问题吧,除此之外菲尔并没有其他举动。
难道她真的想多了,这只是东西方文化差异造成的误区?
她和简墨准才开始恋爱,自然不想因为这种不确定的小小猜疑而抱怨,之后简墨准不在的时候她便留在了酒店。
也就是因为这次布鲁塞尔之行,她彻底爱上了欧洲的古典建筑和人文风情,她P了诸多美图上传朋友圈。羽琦来过几次英国和法国,意大利这样的热门国家也玩过,但欧洲这么大,还有很多她没见过的风景,尤其是没和晨珀一起玩过,于是便约着早晚要再来一次长长的假期,徒步于欧洲小镇,感受与东方完全不同的人文气息。
回到伦敦后,她和简墨准再见面,菲尔出现的次数便少了,一般情况下都是简墨准自己开车。她也很快把这件事抛去脑后,直到一星期后的某天,她才发现原来真不是她多想。
那天突下大雨,伦敦很少有这种暴雨天,五月中旬的温度原本就不高,大雨一下,整个城市又湿又冷。她中午还和简墨准发过消息,他是坐下午的飞机回来,准备晚上接她去吃饭。
在他看来,恋爱大概就是约会,而“约会=吃饭=喝咖啡=喝茶=逛街”。晨珀觉得可能是之前她追他时约见的次数太多,习惯成自然,所以确定恋爱关系后,两人的约会方式并没发生太大改变。
不过她到底是女生,能在见面时挽着他的胳膊撒撒娇,偶尔在他脸上亲一口,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当米拉问她简墨准床上表现如何这种异常深层次的问题时,她真的不好意思说他和她连接吻都没有……
因为下雨,飞机误点,菲尔恰好因为有任务提前一班飞机回来,便先来学校接她。
他直接进了学校,带着伞在教室外等她,刚下课的学生都很好奇地看着他,菲尔那张脸实在生得漂亮,甚至有几个女生上前搭讪要电话。
看着他略显局促的脸,晨珀忙上前:“你怎么进来了?”
“先生飞机误点,他之前吩咐过如果他误点就让我先接你去他的公寓。”他转身,撑开伞,朝她伸手,“走吧。”
晨珀没有去握他的手,拢了拢单薄的外套,抱着背包走到伞下。
雨实在很大,撑着伞也抵挡不住摇曳的雨线,冷风一吹,她浑身湿冷,冻得有些发抖。菲尔忽然停步,将伞柄塞入她手里,随后飞快地将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肩头,一手撑着伞,一手搂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护在怀里。
晨珀完全没想到他会有这个举动,下意识地挣扎了下,结果他却抱得更紧了。
“麻烦忍耐一下,很快就到车上了,如果您感冒,先生会很担心。”他目视前方,还用了敬语,似乎完全没有其他意思。晨珀虽然尴尬,但这种大风大雨的时候也没办法计较太多,只能加快脚步上了车。
一路上晨珀都没和他说话,那种感觉又来了,她很不喜欢。
因为大雨,堵车很厉害,开到简墨准的公寓花了两个小时。
她自己下了车,朝电梯走,菲尔远远跟在后面。
“你先去忙吧,我自己上去就可以。”晨珀在电梯口将西装递给他。
菲尔接过,摇摇头:“我送你上去就走。”
晨珀于是不出声了,两人走进电梯,她刻意和他保持了些距离。
上楼后,晨珀开了密码锁,再度赶人。
“我身上都湿了,可以进去拿块干毛巾吗?”他穿着衬衣,之前撑伞时又大部分偏向她这边,半个身体都被雨淋得透湿,此刻脸色苍白地看着她,笑容礼貌。
这个要求不过分,这到底是简墨准家不是她家,他常来常往,她也没什么借口说不,又不能为了她的猜测就做得太过分。
晨珀让开身,菲尔说了声“谢谢”,进门去了浴室拿毛巾。
她换鞋放包,开灯之后,被客厅全身镜里自己氤得乱七八糟的妆容吓了一跳,她可不想用这张脸迎接简墨准,忙取出湿巾擦拭。
将脸上乱七八糟的残妆擦拭干净,一转身,发现菲尔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似乎已经看了她很久。
他的眼神和平时有些不同,晨珀眉头一跳,朝他道:“你先走吧,今天谢谢你。”
“很漂亮。”他低低出声。
她没听清:“什么?”
“就算不化妆,你也很漂亮,看起来像一个水晶做的东方娃娃。”他的眼底掠过一抹异色,突然快步朝她走来,双手扳住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晨珀崩溃!这是她的初吻啊!她怒火上涌,用力打开他的手,一脚踹在他腿上。
菲尔没有防备,被踹得后退几步,一脸受伤地看着她:“Amber?”
晨珀恼怒不减,随手抓起搁在一旁的背包朝他打去:“Amber也是你叫的!你以为你很帅啊!变态!”她用包狠狠砸了他几下,仍不解气,正想寻找更趁手的东西,却发现公寓的门不知何时开了,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表情微怔地看着他们。
要换作以前,晨珀打死也不相信这么狗血的一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在男朋友的公寓,被男朋友的助理非礼,同时这一切还被男朋友目睹……这究竟是什么运气啊!
那天之后,菲尔被开除了。
感受到了男人的险恶,晨珀连着数日情绪低落,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菲尔居然赶在简墨准前面亲了她——这话怎么感觉有点毛病?
“我没有勾引他!”事后,她向简墨准这样解释过,毕竟她有不良的搭讪前科——虽然她只搭讪过他一个。
男人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向抱着他手臂半挂在他身上的女孩,他面容清冷,眸色并没有太大起伏:“嗯。”
就“嗯”?没了?她知道他这两天很忙,少了菲尔,新的助理还没找,以前那些繁复杂乱的工作他都是自己在处理,可也不至于这个反应吧。
照理说,自己的女朋友被别的男人碰过,应该一怒而起壁咚她亲吻她,在她唇上狠狠烙下自己的印记,抹去别人的气息并丢下自己身为合法拥有者的宣言才对啊——言情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难道是在生气?
可也不像啊,除了对这件事的态度,其他方面一切正常。
晨珀视线灼灼地看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个洞,好深入他内心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
灼热的视线终于再次引得男人侧目,他合上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看向她:“饿了?”
才吃了午饭,饿什么啊!
他的大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冰箱里有我昨天做的乳酪芝士,自己去拿。”
见她不动,他放下电脑,去了冰箱那边拿蛋糕,装在瓷白的小盘里,还配上醇香的咖啡,搁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吃吧。”他在她脸上抚了抚,继续打开电脑工作。
晨珀有种身为宠物被主人投喂的感觉,她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蛋糕,又不死心地凑到他身旁,冲他仰起脸。
简墨准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晨珀不说话,继续仰着脸嘟起嘴。
男人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替她将唇角的芝士碎末擦拭干净。
晨珀郁闷地靠向沙发,感觉这么下去一辈子都亲不到面前这个男人了。身侧的男人偏偏还在这个时候靠近她,低沉道:“还没擦干净。”
“没事,舔舔就好……”她的话音,被贴上她嘴唇的柔软中断。
男人的唇有一点干燥,但是很软也很温热,有她熟悉的浅淡熏香味,带着她完全陌生的触感。
她的心跳瞬间停滞,连舔在唇角的舌尖都赫然停住,直到数秒之后,感觉到自己舌尖抵住的嘴唇是他的,才慌忙将舌头缩了回去。柔软的舌尖不小心掠过他的唇,晨珀酥得连心肝都颤抖起来,睁着眼睛屏着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面前的男人闭着眼,睫毛浓密修长,鼻梁挺拔,眉宇间一片温宁柔和,侧着头在她唇上轻轻微吮。
她曾想象过被他壁咚是什么样的情形,以两人的身高差,一定是强势而炽热的;却从没想过,仅仅只是这样浅淡的轻触,就已经让她酥得头皮都快炸开了。
学校里大部分都是西方人或是美洲人,在这方面十分开放。读书快三年,她曾多次看到米拉和不同的男生抱在一起热吻,前前后后也有十多个,就连一直暗恋米拉的帕分,身边都换过三四个女朋友。她一直以为,接吻只是恋爱的第一步,就像咖啡上的奶泡,看电影时的爆米花,吃西餐时的开胃菜。虽然美好,但始终不算最重要的,有时甚至只是个形式。
直至此刻被他吻住,浅浅的轻吻就让她脑中炸开无数烟花,真的无法想象若有天他强势壁咚她,她会不会紧张得晕过去……
她不知道其他女孩第一次被人吻时都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她知道,若对象不是简墨准,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晨珀和简墨准的初次接吻浅淡而柔和,对她来说刚刚好。
终于被吻的晨珀心里万分甜蜜,也就没再对他在菲尔这件事情上的态度过多纠结。
那之后,两人继续“约会=吃饭=喝咖啡=喝茶=逛街”的约会方式。几天后,他突破之前的模式,带她去了一个拍卖会场,场内所拍的无一例外都是器乐珍品,她对其中一架出自瓜达尼尼家族的小提琴尤其感兴趣。
这把小提琴是乔瓦尼·巴蒂斯塔·瓜达尼尼晚期的作品,他受斯特拉迪瓦里影响,制作的小提琴极具斯氏琴风格。
这架小提琴最终被拍出了百万美元的天价。
晨珀从简墨准那里打听出收购价后,不由惊叹于他之前一语带过的藏品生意。这样一买一卖,既救济了濒临破产的原收藏家,又给珍贵的小提琴找到了一个会珍爱它的新主人,而作为中间商的他更是赚得不要不要的,简直一箭三雕!
那次,兴奋之余她告诉简墨准,她家里也有一架仿斯氏的瓜达尼尼琴,虽然制作者是瓜达尼尼家族最后一位继承人,颇有些萧瑟的意味,但当时在意大利,他也被誉为天才制琴师。
也是在这天,她向他阐述了自己对斯氏琴无可救药的迷恋。
男人看着女孩的脸,静静听她用欢快崇拜的语气说着家里的瓜达尼尼,说着她的Messiah。于是,他收起了原本打算说出口的一些话,例如他真正的职业,例如他为什么会做收藏器乐的生意。
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或许当时他仅仅想给她一份礼物,他对斯氏琴颇有研究,要做一架独属于她的仿琴,完全没有问题。
他期待完成之后她看到小提琴时的欣喜,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用愉悦而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算算日子,从现在开始的话,十二月之前应该可以完工,到时就当作她二十四岁生日的礼物送给她。
习惯沉默寡言的男人没有想到,这份礼物在刚动工没多久后差点伴随着她的离开夭折……
无论如何,此刻两人的恋爱还正甜蜜。
一些事,有了开头,便也顺理成章。
虽然,大部分时候主动的人是她,不过晨珀也只是在米拉偶尔问起时心塞一下。能吻到他就好啦,她才不想让自己把时间花在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上。
然而两人的甜蜜不代表第三个人的消失。
这天,简墨准照旧来学校接她去吃饭。在去餐厅的路上他就频频看向后视镜,等从餐厅出来时,他先送她上车,随后在驾驶座的车门外站立了片刻。
“怎么了?”晨珀探头问道。
“没事。”他上车,抚了抚她的脸颊,驱车离开。
虽然他说没事,但在送她回学生公寓的途中,他的视线依旧不着痕迹地数次瞥向后视镜。这样的状态让晨珀想起在拉斯维加斯的那夜,她猜测着问:“我们被人跟踪了?”那次被跟踪的经历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不会又是伦娜吧?”
“不是,别担心。”他拍了拍她的手,晨珀趁机一把反握住,在他修长漂亮的手指上来回摩挲。
他专心地开着车,似未觉察,她试探着将他的手搁在嘴边,在上面亲了一下。
方向盘小幅度地歪了一下,男人迅速扶正,诧异回头,她却一本正经道:“别看我,专心开车呀!”
到公寓楼底的时候,她抱着他劲瘦的腰身不肯放开。她今天穿着平底鞋,这么抱着他,身高却连他的下巴都没到,整个人像只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
现在不过晚上八点,米拉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她却已经要和他道别了。
于是她轻轻抱怨:“真不想回去!”
“早点睡,明天等你下课我来接你。”
“你明天不是要去维也纳吗?”这事她记得他几天前就说过。
“嗯,临时取消了。”
“也好,多陪陪我。”她搂住他的腰,踮起脚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没办法,他不弯腰的前提下,她根本亲不到他的嘴唇。
简墨准似要说什么,然而眼神却突然冷厉起来。
晨珀被那眼神吓了一跳,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看的是她身后。她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在不远处的绿植旁,立着一道半隐半现的修长身影。
那是——菲尔?!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有人跟踪他们。
那夜,菲尔在被看到后便转身走了,并没有上前多纠缠。
可之后,他又出现过数次,每一次都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既不上前,也不说话,直至两人觉察,他又无声离开。
这种跟踪的方式虽然不激烈也不犯法,可是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好。晨珀知道菲尔给简墨准做了很多年助理,各方面都无可挑剔,这次的事,简墨准已经作为惩罚将他开除,不可能再像对待伦娜那样对他下死手。
而他这样时不时地跟踪,总归对两人造成了困扰。
简墨准修改行程,在伦敦时坚持亲自接送她,然而维也纳那边的珍品收藏方指定要他本人过去。他没办法,便安排了四个保镖和车轮流负责接送她。
二十四小时的随身保镖,让米拉他们几个大开眼界,再次猜测起简墨准的背景。他们对晨珀口中透露的藏品生意不以为然,越是这样的实力,背景就越不简单,毕竟如果只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防范手段。
然而在这样的严密防范下,依旧让菲尔找到了空隙。
这天她被米拉几人拖去打网球,因为不是周末,场内人不多,她打完一轮去上洗手间,两个随身保镖就站在门外等她。她走出格子间洗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一抬头发现了镜子里的菲尔。
晨珀下意识就想张口喊外面的保镖,然而菲尔早有准备,上前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嘘,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他把你看得太好了,我跟了你几次都没找到机会。”他的中文发音依旧不太标准,浓烈的香水味袭来,她照着捂着她嘴的手指狠狠咬了下去。
她下口不轻,齿间甚至尝到了血腥味,可身后的人却没有松开分毫,甚至在她咬完后依旧神色平静地道:“咬完了吗?咬完的话就好好听我说完,三分钟,我保证,这次之后我不会再跟着你。”
晨珀掰不开他的手,只能点点头。
他松开手,退后几步。晨珀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她大叫,门外的保镖一定会想办法进来,可是这种被跟踪的状态她早就烦透了,既然他说只要听他说完,这次之后就不会再跟踪,那她不妨试一试。退一步说,就算他心怀不轨,她只要一喊,门外的人就会进来。
晨珀用水漱掉齿间的血腥味,取纸擦干嘴,走到离大门更近的补妆间,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很喜欢他?”菲尔没有太靠近,见她警惕地盯着自己不说话,继续道,“你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你觉得自己有多了解他?有些事我比你清楚得多,他不适合你,和他在一起你早晚会受伤!我和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的,我比他更温柔,比他更懂照顾你,也比他长得好看,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
晨珀翻了个白眼:“你还有两分钟。”
“Amber,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母亲也是东方人,和你一样小巧精致,一头黑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发誓,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对你更好,如果不是因为太喜欢你,我又怎么会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我本来想忍的,想把对你的感情默默放在心里,可是看到你出现在他的公寓,看着你和他在一起,我根本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他满含深情地看着她,他的脸分明这么漂亮、完美、耀眼,可不知怎么地,晨珀心里却阵阵恶心,感觉多看一眼都受不了。
“都说完了?”她抚着犯恶心的胸口,“说完了那就麻烦你以后好好控制自己,别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她转身走向大门,身后传来菲尔近乎绝望的声音:“你根本不了解他,不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凭感觉喜欢上他,你终有一天会后悔!”
晨珀旋开门锁,停步回头,面色冷淡:“也许吧,但即便那样,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如菲尔所说,那天后他果然没再出现。
几天后简墨准从维也纳回来,晨珀去机场接他。原本站在她身后的保镖上前接过简墨准的行李,同时不着痕迹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简墨准的目光顿时朝她投来,晨珀知道对方是在汇报之前的事——那天菲尔找上她的事,事后他们应该知道了,保安工作差点出错,自然第一时间要和老板汇报。
晨珀没打算瞒他,也不心虚。简墨准将行李交给对方,上前抚了抚她的头发:“怎么昨天通话时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我啊!”她笑着答了,知道他不会多追究。
这天晚饭,他带她去吃了她最喜欢的海鲜,并告诉她六月份即将去西雅图一个月。
“自己的公事,也有家里的一些事。”
“真要一个月吗?”她哀叹,“那我岂不是一个月都见不到你?”
“不会。”他抬头看她,“我准备带你一起去。”
简墨准并不是空口白话,而是早有准备,签证都给她办好了,学校方面也有考虑:他在西雅图给她安排了几场学术交流课,由校方发出邀请,再加上六月也快放暑假了,她这一年的学分早就足够,所以应该不难请假。而她的三年级汇报演出,反正是独奏,彩排加演出不过两天时间,到时回来一趟好了。
至于她身边朋友的态度——
唐羽琦:“你才恋爱多久啊,就敢跟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还一个月?不怕被他从头到脚吃个一干二净?”
晨珀:“求吃!巴不得被吃!”
唐羽琦恨铁不成钢:“不争气!倒贴上门的不值钱,懂不懂啊你!”
晨珀:“不懂!反正他再不吃我,我估计要忍不住吃掉他了!”
唐羽琦无语。
帕分:“其实你真该多谢我和米拉,要不是我们当初打赌,你怎么会认识他?又这么帅气地当上老大的女人!”
晨珀:“求别提当初!”
帕分无语。
乔治:“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谁这么不长眼看上你?他有恋童癖?”
晨珀:“……再见!”
至于米拉和艾玛,两人神神秘秘地帮她收拾了行李箱,然后晨珀临行前才发现箱子里多了数盒杜蕾斯,以及性感泳衣、内衣和睡衣……
晨珀……给跪了!
那时满心欢喜和期待的晨珀完全没有想到,她的人生会在西雅图狠狠拐了个弯,再回不到当初。
直至今日,她想起当时在西雅图发生的事,依然如鲠在喉。这种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感觉日复一日纠缠着她,她只能让自己尽量忘记有关西雅图的一切记忆。
初见时机场的湛蓝天空,驱车穿行于不眠夜时映入他眸底的城市流光,还有出席商务宴会时,一袭正装帅到无与伦比的他……所有一切,她都努力淡忘。
然而再怎么努力,那一夜的每一幕就像是刻在了她脑海里一样,没法忘记。
简墨准在西雅图的美色岛上有一栋很大的别墅。这里是富人区,别墅之间都保持着一定距离,浓密高大的树木隔开了旁人的视线,私密性绝佳。
他的别墅靠海,欧式古典建筑,有一个私人码头。说是一栋别墅,其实是两栋别墅被并到了一起,大约因为这两栋别墅离得比较近,他不想受人打扰,所以直接把两栋都买了下来。别墅周围很安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美色岛上有直通西雅图市区的90号公路,但少部分人还是会选择水上飞机或是快艇之类的交通工具。
宴会后的第二天,简墨准有公事,午饭后就出去了。下午,之前负责晨珀宴会造型的美女特助米菲雅给她送来了市区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屋的点心,她会说一点中文,聊天之余透露了一个秘密。她说她在乔尔家族的公司工作四年多,还是第一次见到简先生出席商务宴会,尽管那只是一个很小型的熟人餐会,却足以说明晨珀在他心中的地位——他想用比较正式的方式介绍她。
对方显然是在用这种方式和她拉近关系,而效果也很好。晨珀再不纠结为什么宴会上尽是些长腿美女,转而纳闷为何他爷爷名下公司的人,称呼他为简先生。
米菲雅送来的甜品非常好吃,见她称赞,便笑说她和简先生的口味真像,他每次来西雅图都会派人去买这家的甜品,有时干脆自己开车去吃,他们这些人都习惯了。她今天带了这么多过来,也是顺便给他送的。
“那我给他留着吧。”晨珀原本还想每种都尝一口,现在觉得等他回来和他一起吃会更开心。
米菲雅捂着嘴笑,之后和她聊了一会儿,又问她有没有去过这栋别墅里的星空屋。
晨珀才来了两天,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市区,至于这栋别墅,还真的没多研究过。
米菲雅告诉她,那间星空屋是这栋别墅很特别的一角,位于别墅西面最高一层,一百二十度的弧形外墙上镶嵌着数扇狭长的玻璃彩窗,落日时,夕阳会让整间屋子布满彩虹。而当夜晚来临,开启屋顶的自动移窗,整个天花板都会变成透明的玻璃,在远离市区的夜里,可以躺在摇椅上看到美丽的星空。
“不过据我所知,先生去星空屋的次数基本为零,估计他自己都忘记别墅里还有这样一间屋子了吧!在浪漫这方面,先生似乎非常欠缺,所以我们大家都很佩服你,这么年轻有朝气,却能和那么古板沉闷的先生在一起……”
米菲雅的调侃,晨珀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她的话倒是让她有了一个不错的念头。
“你是说简墨准差不多都忘记别墅里有一间星空屋了?”
“嗯,西雅图他一年差不多只过来住一到两个月,忘记很正常。怎么了,你想要给他一个浪漫的星空甜品之夜吗?那请一定记得先斩后奏,保持神秘哟,如果直白地告诉他,我怕你会被他闷坏的!”米菲雅笑吟吟地道。
晨珀没有说话,取出手机给简墨准发微信:“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估计晚饭前后,怎么了?”
晚饭前后,那彩虹夕阳是赶不上了,星星倒是可以一起看。
晨珀想了想,继续打字:“米菲雅过来了,下午我想和她去逛街,可以吗?”
“那我派人开快艇送你们过去。”
“不用,她开车过来的,我们从公路过去。”
“什么时候回家?”
“看情况吧,现在都快四点了,有可能和她在外面吃饭。”
“如果在外面吃饭,等吃完饭让她送你回来。”
“嗯,我知道了。”
晨珀刚收起手机没多久,米菲雅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了眼屏幕,朝晨珀道一声:“是简先生。”
“我和他说要和你出去逛街吃饭。”
米菲雅秒懂,接听后态度立刻变得恭敬,一连串“是”和“请放心”后,她挂上电话长出了口气。以米菲雅的情商,已经猜到晨珀所说的和她出去只是借口,她应该是想趁着这两小时的空隙布置星空屋,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一个惊喜。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米菲雅问。
晨珀想了想:“有没有办法让别墅门外那几位保镖以为我和你出去了?”
米菲雅先是一愣,随后笑眯眯地弯起了唇角。
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了。她载她出去,在隐蔽的角落放下她,她再从小路折回来从别墅的另一扇门进去。豪华型别墅就是有这个好处,从车道出来还要拐两个弯才能到真正的大门,晨珀半途下车,谁会知道真正离开的只有米菲雅一个呢?
晨珀先把甜品及晚上需要的蜡烛和其他东西悄悄搬上星空屋,无暇欣赏这间漂亮的屋子,她换了件外出的连衣裙,在保镖的目送下上了米菲雅的车。
片刻之后,米菲雅的车子离开,而晨珀已经悄悄从侧门回到别墅。
这栋别墅因为常年空置,所以并没有请管家和佣人,只有每年他来西雅图的时候,会让钟点工来清洁。每天上午七点,钟点工会带着新鲜的蔬菜、牛奶、水果过来,做好午饭,且在午饭后收拾好离开。
简墨准很注重隐私,别墅安装了触警装置,凭密码和指纹入内,根本用不着摄像头,所以只在出入的庭院大门及私人码头安了监控。
晨珀顺利地回到了星空屋,开始晚上的布置。
六点半时,简墨准的车驶入车道,他同时来了信息,问她是否回来吃饭,她告诉他在外面吃。
西雅图的夜来得很快。晨珀打开了屋顶的移窗,站在烛光微弱的屋里,星辰抬头可见。她走到窗前,透过彩色玻璃之间的透明玻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另一栋别墅里的情景。
简墨准正在对面那栋别墅里看书,一旁还搁着装在碟子里的三明治。
他回来后就去了对面,那栋别墅比这栋小得多,只有两层,家饰非常少。屋前有一个游泳池,二楼东南面是全玻璃的墙体,是个巨大的书房。晨珀去过一次,里面简直像个小型图书馆,什么类型的书都有,特别是古典乐类的。
他在那里度过了整个黄昏,直至夜幕降临,明澈的灯光继续为看书的他不遗余力地工作。
晨珀取出手机准备给他发消息,视线却突然被另一个出现在书房的身影吸引。
他是……菲尔?
晨珀异常惊讶,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怎么进来的?
简墨准搁下书,似乎同样惊讶。菲尔上前和他说话。隔着两间屋子的墙壁和数十米的绿植带,晨珀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她正想转身下楼,对面玻璃书房内,简墨准忽然一拳击向菲尔,后者踉跄后退,跌在茶几旁,带落了上面的咖啡和盘子,一地狼藉。菲尔半爬起来,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简墨准再次上前揪起他揍了一拳。
晨珀惊得睁大了眼,她看到了什么?
简墨准居然动手打人?!而且身手利落,看样子并不是第一次。菲尔被揍了几拳,也开始反击,揪着简墨准的衣领朝他喊着什么,可显然,他的身手完全没办法和简墨准比,不过几个回合,他便倒在地上再也动不了了。
简墨准似乎打算离开,然而菲尔突然拉住了他的裤脚,开口说话,简墨准转头看他,那目光冰冷得让人浑身发寒。片刻之后,他也开口说话,两人交谈了几句,菲尔松开手,简墨准表情漠然地离开。
晨珀正犹豫着要不要下楼,简墨准却一路走至私人码头,上了游艇,片刻之后,游艇在漆黑的水道划开波纹而去。
而在这之后发生的事,完全颠覆了她二十三年来的道德观。
几乎在简墨准走上私人码头的同时,两个黑衣保镖出现在二楼的书房里。那时菲尔正挣扎着坐起身,完全没有防备,一个保镖操起手里的东西狠狠击在他的后脑上。晨珀听不见声音,但是她知道那一下一定很重,因为菲尔立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还流了很多血。
晨珀浑身冰冷,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移动。
保镖似乎照着他的头又打了两下,另一个保镖展开一个巨大的黑色袋子,两人将菲尔装进了那个袋子,又把之前打他后脑的东西一同装了进去。晨珀这时才看清——那东西是个黑色的铅球。
乳白色大理石地面上的血迹被一个保镖用菲尔身上脱下来的衣物擦拭干净,另一个保镖找来拖把,把余下的痕迹清理好。
整个过程非常快,不到五分钟,处理好后他们便搬着那个黑色袋子从侧门出了别墅。
晨珀动了动,跌跌撞撞地扑到朝水道的那一侧窗前。别墅外树荫重重,两人选地灯照不到的小径走,很快来到岸边,他们没有犹豫,将黑色袋子小心投入水中。
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几乎连水花都没有,那个黑色袋子就这样直接沉没下去,再看不见。
晨珀捂住嘴巴,站在窗后瑟瑟发抖。
她看到了什么!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握在手里的手机这时突然响了起来,尽管之前她已经开了振动,可在这一刻,就连这振动声都响得要击穿她的鼓膜。
屏幕上,“简墨准”三个字如咒语般在她眼底闪动。
她像是被烫到似的丢开了电话,没有接。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后来的记忆再次变得一片模糊。她手忙脚乱地收起了星空屋里自己亲手布置的那些花瓣、蜡烛还有甜品,胡乱装在口袋里,不知道丢去了哪儿。
她在别墅外的树林边坐了很久,其间手机被她关了静音,简墨准不知道来了多少个电话,后来就连米菲雅也开始打她的手机。
看到“米菲雅”三个字的时候,她突然清醒了一瞬,回了她一个消息:“你一定要说,我是在晚饭后才和你分开的。”
对方回消息说知道,然后又问她在哪里,为什么简墨准到处找她。
晨珀回了句“谢谢,我没事”,便关掉手机。
之后,她听见别墅外的几个保镖有了动静,几辆车子纷纷驶离别墅,估计是去找她的。晨珀苦笑了下,在这陌生的异国,她到底能去哪里?
她跌跌撞撞地起身,一步步远离了简墨准的别墅。
不管如何,这个时候她不能在这里出现。
她都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到市区的。离开90号公路,她就迷路了,随便在不认识的路旁坐了下来,捏着手机继续陷入沉寂。
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连衣裙,西雅图的夜晚凉入心扉。高楼林立的都市,夜晚的天空被闪烁的霓虹灯光映成深蓝色。她看着这座城市,有种陌生而遥远的抽离感。
临近黎明,一辆熟悉的车子在她面前停下,那个男人下了车,快步走来,俯身将她抱进怀里。
有保镖走上前为他们打开车门,晨珀的视线从保镖熟悉的黑色西装上一掠而过,然后又硬生生地别开。
一夜没睡,他的脸色很不好,眸底深处似乎有微微慌乱,在车上也不肯放开她,将她抱在腿上,上下查看。
“我没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在一家小旅馆的房间里。我手机坏了,包不见了,也不认识路,又报不出别墅的地址,走得累了就在这儿坐会儿……”其实她这些话太多破绽,若他仔细推敲一定会发现不对的地方。
可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还记得是哪家旅馆吗?”
“我忘了。”
他抚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吻了一下。那嘴唇比她的前额还要冰冷,晨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很冷?”他立刻抱紧了她,“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她跟着他回了别墅,洗过热水澡换了衣服后,他端着牛奶敲开了她的房门。
晨珀坐在床沿低头喝热牛奶,能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他,低声问:“完全醒来之前我好像模模糊糊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谁?”
“好像是菲尔……”说出这个名字,她嘴唇微抖。
简墨准眼底掠过冷色:“米菲雅应该送你回来的。”
“不怪她,我想去旁边的店买东西。”话已出口,尽管她浑身冰冷,依旧道,“是我的错觉吗,到底是不是菲尔?”
她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明明事实摆在面前,却依然想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可她终究没有勇气直接问,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求证。
男人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在她苍白冰冷的脸颊上停住:“放心,他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我保证。”
晨珀握着玻璃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她的视线似不经意地掠过他的手背,看着几个指关节,开口问:“怎么破皮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背:“没事,不小心蹭到的。”
“记得要涂药。”
“知道了。”他将她轻轻揽入怀里,语气和缓了几分,“你乖一点,以后别再乱跑,记得一直待在我身边,就不会再出事。”
她在他怀里无声点头,木然而僵硬。
他取走她手里的杯子,替她盖上薄毯,坐在床沿并没有马上离开。
男人肩膀宽阔,居高临下遮住了床头的灯光,逆着光线,她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然后,他吻了下来。
两人的嘴唇都有些冷凉。他在她唇上吻了一会儿,气息逐渐加重,舌尖试探着分开她的嘴唇探入她口中,缠住了她微微轻颤的舌尖,与她呼吸相融,气息纠缠。
这样的吻,晨珀已经期待很久了,可当这一刻来临时,她却满心只剩畏惧。
良久,他才从她口中撤出,停留在她唇上轻轻喘息。
男人修长的手指拂过被自己吻得湿漉红润的唇,再度在上面吮吻片刻,这才起身:“早点休息吧。”
“嗯。”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乖顺。
他关灯离开。
晨珀蜷缩在单薄的毯子里,瑟瑟发抖,如坠地狱。
你保证?简墨准,你到底用什么来保证?
一天之后,她外出散步,却发现身后跟了几个保镖。
之后每天她都会在附近散步片刻,保镖始终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三天后的黄昏,她照旧去散步,遇上附近放风的金毛犬,便和对方去附近树林里一起玩。
等到保镖觉察她进去的时间太久,过去找她时,才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这时,晨珀缩在米菲雅车子的后排座,随车子飞快地驶向机场。她身上除了护照、手机和钱包,其他什么都没带,就连惯用的小提琴都留在了简墨准的别墅。
“谢谢你帮我。”她在机场和米菲雅道别,对方似乎想开口,但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最终只是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飞机起飞之前,她用手机给简墨准发了条微信:“不用找我,我很安全,有事先回伦敦。还有,我想过了,我们可能不是很适合,还是分手吧。”
然后她关掉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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