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哥的铁杆粉丝

    认识易哥还是十几年前的事，那会正在念大学，根本没心思读书，晚上经常出去喝酒。那一天我们像往常一样，从学校宿舍逃了出来，带着几个外校的女孩一起压马路。我们在小卖店买了啤酒烧鸡，喝得烂醉如泥，不知不觉来到朝阳门的一个地下通道，想在这里凑合一宿，明早再回学校。

    我记得那时已经快凌晨了，本以为这个点地下道不会有人了，没想到有一个流浪歌手还挺敬业，空旷的地下道就他一个人跟那“狂嚎”，旁边堆满了酒瓶子。

    “什么路子？平时都是玩民谣啊！”“可能是夜深了没人，嚎两嗓子壮胆吧。”我们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不过，这哥们越唱声音越大，越唱情绪越激动，后来索性号啕大哭起来。歇斯底里的样子把我们几个学生吓坏了，当时就清醒了。

    看到吓着我们了，流浪歌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对我们说：“抱歉，有点激动，你们想听什么？我给你们唱歌。”

    情绪稳定了之后，我们点了几首校园民谣。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龄最容易动情，世界在我们心里还是那么美好，流浪歌手的歌声听上去那么真挚，丝丝入心，一首首动人情歌把我们都唱哭了。

    人家够意思，我们也得表示一下。我跑了挺远才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小铺，买了啤酒跟零食，就这样我们跟他聊了起来。

    他叫阿易，后来我们都叫他易哥，年龄比我们大几岁，高中毕业之后就来北京打工了。其实，他的学习成绩还不错，完全可以考大学找一份安稳的工作，但易哥说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刚来北京时，易哥在汽车修理厂干活，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唱歌，像无数年轻人一样，都有一个明星梦。每天下班之后，他都会到朝阳门的地下通道唱歌，那时候街头艺人还不多，人们看着他都觉得很新鲜，围拢着看热闹，听他唱歌，只不过很少有人往他的吉他包里扔钱。

    每一天，易哥都会准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因为不想错过人流大的时候，他下班之后就赶过来，吃一口路边摊便开唱。日复一日，雷打不动。

    易哥说，他们之前曾经组过一支乐队，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都喜欢玩音乐，那会做得还不错，在地下乐队圈小有名气。那会很单纯，以为可以一直做音乐，长大之后靠这个赚钱。可是到了高三，家长都不让干了，乐队也散了。大家都回去读书考大学，这才是正经路子。只有易哥坚持下来。为了音乐梦想，他不顾家人反对，高中毕业之后就只身来到北京，一边学手艺，一般玩音乐。虽然混得不怎么样，但是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易哥换了好多工作，修过汽车，卖过保险，做过调琴师，甚至是音乐老师，唯一没变的是在朝阳门地下通道唱歌的习惯。我问他为什么不在别的地方唱歌，没准能碰上机会呢？

    他笑笑说：“什么机会啊，都这岁数了，没戏了……我在这唱歌是因为一个女孩。”

    原来，当年易哥最初在这里唱歌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其他几个歌手，其中有一个女孩跟他是老乡，很聊得来。渐渐地，他们熟络起来，共同的兴趣爱好，共同的人生经历，两个人很快走到了一起。

    那段日子是易哥人生中最快乐的几年，生活似乎充满了意义，他努力工作，晚上放声高歌，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一个心爱的女人。他说曾经幼稚地以为，可以这样过完一生。

    没过两年，他们的圈子就散了，大部分地下歌手都有了稳定而忙碌的工作，晚上很少有时间过来玩了，易哥的女朋友也不再将音乐放在第一位了。她托关系进入了一家外企，开始了“朝九晚无”的日子，每天加班到很晚，早上还要挤地铁去上班，已经没心情再去街头唱歌了。

    她劝易哥找一份稳定工作，别再玩了，攒点钱买个房子结婚吧。听说结婚这件事，易哥最初确实激动了一把，他也试着过普通上班族的日子，但没过一个月他就受不了了，即便加班到九十点钟，他也要跑到地下通道唱几首歌。他实在太喜欢音乐了。

    不过，易哥的女朋友受不了了，她已经习惯了白领的生活，不想再这样玩闹下去。半年之后，他们分手了。

    易哥垮了，就像生活中失去了精神支柱，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曾经以音乐为信仰的人，突然之间就变了，说放下就放下了，易哥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就是我们在地下通道看到易哥“发狂”的原因，他喝到宿醉，然后放声歌唱，他疯狂地发泄着心中的情绪，怀念着当年那段美好的日子。

    那一晚我们都没睡，跟着易哥一直喝到清晨，吐了好几回，想起了当年的朋友，想起了初恋女友，也想起了曾经的梦想。

    我们围坐在一起，谈着曾经的梦想，只是很少有人坚持下来，因为考学，我们都放弃了喜欢的事。易哥说我们做得对，梦想这东西不能当饭吃，没有几个幸运儿能最终实现梦想。现实太残酷，竞争太激烈，还是好好读书找个稳妥工作最实际。

    从易哥的话语中，我听出了些许无奈。清晨我们作别，易哥说以后没事常来这听歌，他给我们唱各种流行歌曲。

    我问他会唱到什么时候，他说也不知道，也许过几天就不唱了，也许会唱到三十多岁，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

    后来我经常跑过去听易哥唱歌，除非工作实在太忙，反正那几年只要过去就能看到他。有时候下班特意绕道，就是为了过去看一眼，听听他的歌。也不打招呼，就是在旁边默默地听着，然后随手放上点钱。易哥唱得很专注，陶醉于自己的歌声中，根本不会关注路人。只是有时候回家，我会接到易哥的电话，“小子，又有钱了吧？”

    我知道易哥不容易，手头宽裕就会帮一把，放上几百块钱。每次看到毛爷爷，他就知道是我放的，打来电话跟我聊一会。

    这些年我升职了，实在没时间就很少过去了，跟易哥的联系也少了，偶尔路过也没看到他。也许，他不在那里唱歌了；也许，他也像我们一样，奔生活去了吧。

    挺好，这就是生活。一个周六的下午，难得的休息时间，我准备放松一下，在豆瓣上胡乱搜索，想听点冷门民谣。随便点开一个乐队的小站，却听到当年熟悉的易哥的声音。

    听着听着就哭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群人为梦想而活。他们心里可能很清楚，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只是因为热爱，所以坚持。

    永远不要放弃心中的梦想。也许你的梦想永远不可能成真，但至少你有勇气追求梦想，这一点就胜过千千万万半途而废的人。

    你会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感受到生命的精彩，这是一份无价的财富，当你渐渐老去，也绝不会为此生感到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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