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权谋人生-齐家立本家和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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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劲的欧风美雨,曾将中华古老帝国的儒家殿堂冲刷得斑驳淋漓,对个人自由的崇尚与追求,至今仍是一种时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信条仿佛成了褪色的古董。而当西方病态社会引起人们对文化反思的时候,”儒家的复兴“在世界范围内竟形成一股思潮。作为儒家忠实信徒的曾国藩,他的治家理论也就格外引人注目。

    曾国藩的齐家理论自成体系,至今在民间仍享誉甚广。可以说它是家庭教育的张本。曾国藩的齐家理论以”和“字为中心,铺陈开来,总结出了八个”本“字格言,八字家规。尤其是他反对奢侈,主张勤俭持家,反对给子女留下大批遗产,培养子女自立精神,还说子女不指出长辈之错也是不孝行为等等。这些真知灼见在今天仍熠熠生辉。它已经突破了儒家的狭隘圈子,吸收了西方文化的有益成分。

    让我们从曾国藩的齐家智慧中吸取营养,实现家和事兴!

    1.用曾氏祖训定规矩方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曾国藩是在家法中长大的,他深受裨益,他不仅自己身体力行,而且督促子女遵照实行。曾氏家法从曾国藩的祖父星冈公那里就流传下来,星冈公是一个最讲家法的人,这对曾国藩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曾氏家法共计四点,每一点都不难,难的是年年月月天天都要去做。这四点是:

    第一,起早。

    起早床,对养成了这种习惯的人,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对没有养成这种习惯的人,那可比登天还难。起早床,意味着你必须理智地去生活,有规律地生活,合理地安排作息时间。对有的人而言,做一两天还可以,甚至几个星期也不难,但要他成年累月这样做,那无异于要他的命。现在的家庭,由于夜生活丰富了,人们更是难以做到这一点。电视放得很晚,甚至是通宵,除非瞌睡得不行,人们总是信马由缰地看下去。还有麻将,那实在比电视更厉害。结果必须在第二天弥补,到了晚上又是如此,既损害身体,也影响工作和学习。起早床,对现代家庭简直是一个大问题,那要放弃很多诱惑和娱乐。

    第二,打扫清洁。

    恐怕这是家庭中最不起眼的家务活了,它太小了,以至都算不得一件家务活,但如果要使它成为一种习惯,就不那么容易了。很多家庭做清洁,实在是脏得不像样子了,如果没那么脏,你还会做吗?一个家庭的清洁与否,反映出这个家庭的精神风貌和生活态度,甚至能反映出这个家庭爱情的多少。如果你感到生活幸福,那做做清洁也是幸福的;如果你爱这个家庭,你就不会容忍它沾染灰尘。

    第三,做祭祀。

    不仅要做,还要诚心诚意。心不诚,就不必做,做了也白做。祭祀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完全是为了自己。为了祭祀而祭祀,神灵大概也不会高兴的。当然,现在讲信仰自由,对不信神,不信教的人家,就大可不必了。

    第四,善待亲邻。

    这一点,曾国藩印象很深:凡是亲戚邻里到家来,星冈公无不恭敬款待。有急事的,必定设法周济;有争吵的,必定帮助排解;有喜事的,必定表示祝贺;有疾病的,必定慰问;有丧事的,必定吊唁。

    从这四点上可以看出,”礼“占了重要地位。注意卫生,是对家人之礼,祭祀是对祖宗之礼,”善待亲邻“是对外人之礼。

    《礼记》有云:”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已不是一种语言,而是世世代代流淌在我们身体中的血液,并且它仍将世世代代流淌下去。它不仅蕴含着对他人的尊重,也蕴含着对自己的尊重。

    曾国藩在评价他祖父时说,星冈公对祖宗、对后代、对宗族、对乡里的最大贡献,就在于讲求礼仪,讲求庆吊。星冈公常常说:”人待人友善,便是无价之宝。“在与亲族邻里交往时,有喜贺喜,有丧吊丧,有病探病,有难相帮。曾国藩的父亲完全继承了他先父的传统,曾国藩的叔父在祭祀方面也十分诚恳、恭敬。曾国藩不仅身体力行,谨守家道,还希望他的各位弟弟都能在”礼“字上下大功夫,以医治平常的粗率之气,从而成为先父的孝子。如果能在宗族庆吊方面时时留心,那就可以表率一方了。

    不过讲究礼仪,要量力而行,不要为了礼仪而礼仪,不要为了面子而礼仪,也不要为了利害关系而礼仪,这样你才能轻松起来,才能坦然地面对别人与自己。讲究礼仪最重要的是一个”情“字,情到意到,心中有一个他人。为什么有人给人送了一大堆礼品,而别人并不买帐,或者并不在意呢?这就是因为他的”礼“中无情无义,而只剩下赤裸裸的利害与交换关系。

    2.治家宜谨守八字八本

    曾国藩曾将其家规编为”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后人常戏称八字家规为治家的八宝饭。一个家庭有了这个八宝饭,真是吃不完用不完的聚宝盆,可以传之世世子孙以至无穷也。曾国藩家训说:

    近将星冈公之家规,编成八句云: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常说常行,八者都好。地命医理,僧巫祈祷;留客久住,六者俱恼。盖星冈公于地命医僧巫五项人,进门便恼;即亲友远客,久住亦恼。此八好六恼者,我家世世守之,永为家训,子孙虽愚,亦必略有范围也。

    书:就是读书。我国的家庭,必有一个祀奉祖宗的神龛,设于堂屋的正中。神龛两侧,必然张贴一副对联:

    祀祖宗一炷清香,必诚必敬;

    教子孙两条正路,宜读宜耕。

    耕读之家,最能维持长久。耕,代表生产基业;读,代表基本教育。在过去的家庭中,除极少数的例外,每个青年子弟,总要读三年五年的书,即一般女子,也至少要读一二年的书,俗称三代不读书,一屋都是猪。因为我国历代讲究读书,所以中国文化,在过去历史上,总是站在领导的地位。

    蔬:就是蔬菜。曾星冈常言:”凡是自己亲手种的亲手采的蔬菜,味道也特别甜。“这不仅是心理作用,而且也是一个事实。市面买菜,多于先晚摘好,洗净灌水,次晨出卖。至于家园菜蔬,当时摘洗,当时炒煮,正如吃活鲜鲜的鱼虾,总比已死的鱼虾好吃,就是同一道理。一个耕读之家,田有谷米,园有蔬菜,关于食的方面,除盐以外,可以说无所多求于他人了。

    鱼: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天机活泼,正是一种兴旺气象。曾国藩常说:”家中养鱼养猪种竹种蔬菜,都不可疏忽,一则上接祖父相承以来之家风;二则望其外有一种生气,登其庭有一种旺气。“足见养鱼,不仅供应口福,而且可以增加生气,生气勃勃,则家道兴矣。湖南素称鱼米之乡,洞庭湖产鱼,湘资沅沣产鱼,还有千千万万的池塘,无不产鱼,因此鱼的生产量至大,在湖南的出产中,与米并驾齐驱,曾国藩提倡养鱼,自有道理。

    猪:湖南农业的副产品,猪实占着一个极重要的地位。湖广熟,天下足。湖南有的是米,湖南的猪,是吃米糠长大的,因为池塘多,水沟多,猪吃饱了米糠,又加上一些水边植物,每只猪都是长得肥肥胖胖的,味道之佳,实各省所不及。因此湖南猪,猪肉、猪鬃,以及腊肉,销行至远。曾国藩提倡养猪,自有道理。

    早:就是早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乡下的农民,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几乎与太阳同起同落。因为起得早,必然睡得早,因为睡得早,也必然起得早,二者是有相互关系的。一个农业家庭,除疾病或特殊情形外,事实上没有一个不早起的人。提倡早起,就是奖励勤劳,增加生气,最合卫生。因为农民早起,商人也不得不早起,工人士子,也不得不早起。许多外省人,初到湖南,吃不惯三餐干饭,后来早起惯了,才知道非吃三餐干饭不可。

    扫:就是扫除,包括洒洗。这一工作,大多由妇女为之。妇女早起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洒扫工作。庭阶秽物,桌几灰尘,要洒扫干净,虽至贫至苦人家,也不会例外。年终的时候,屋前屋后,还要来一次大扫除。我国自古即重视小子洒扫应对进退之礼,将洒扫之事与应对进退之礼并为一谈,谁说中国人不讲究卫生呢?

    考:就是祭祀。就是为人子孙者,不要忘记祖考祭祀。曾国藩家训:从前我祖父星冈公最讲求治家之法:第一早起;第二打扫清洁;第三修诚祭祀;第四善待亲族邻里。曾子说:”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中国人对于祖先的祭祀,素极重视,因为追念远祖,自然不敢为非作歹,民德自然归于纯厚,这与孝顺父母是一样的道理。

    宝:就是善待亲族邻里。曾星冈说:”人待人,无价之宝。“这就是说,一个人不能独善其身,一个家也不能独善其家。你一家虽好,必须亲族邻里大家都好。人与人的关系,是息息相关的,牡丹虽好,绿叶扶持。假若与亲族邻里不能好好相处,这一家庭,便成怨府,迟早是要毁败的。曾星冈一面操持家庭,一面善待亲戚邻里,这是一个居家的至宝,曾星冈知之,曾国藩亦知之。

    曾国藩的家庭教育,以八本堂的八句话为经,以八宝饭的八字为纬,经纬连贯,脉络相通,便形成一套治家的理论体系。千百年来,中国谈家庭教育者,未能出其畴范。因此,曾国藩的家书家训,流行民间,至为广泛,等于一部家庭教科书。

    除八本八宝之外,还有三不信: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不信地仙。这也是曾星冈的垂教,曾星冈对于医药、僧巫、地仙,一见即恼,斥之惟恐不远,因此曾国藩也一生不爱和这些人往来。

    在过去乡村中,医药不发达,不信医药,也是一种自然的趋势。至于僧巫、地仙,民间信之者众,而曾家独不相信,大概曾星冈受了朱柏庐先生《治家格言》的影响极深,而曾国藩又笃信其祖父曾星冈所致。

    至于勤俭孝友四字,曾国藩于家书中,亦常提及之:”历览有国有家之兴,皆由克勤克俭所至,其衰也则反是。“又云:”孝友为家庭之祥瑞,凡所称因果报应,他事或不灵验,独孝友则立获吉庆,反是则立获殃祸,无不验者。“书蔬鱼猪,是一家生产力的表现;勤俭孝友,是一家精神力的表现。二者相辅相成,相感相召,则家道立。

    此外,曾国藩对于妇女之教,亦极注意,曾说:”自古家庭能长久兴旺,男子一定要讲求耕种和读书二事,女子要讲求吃饭和穿衣二事。“又说:”凡是世家子弟不勤不俭,从世家妇女的言行就能看出来。“又说:”居家四败:妇女奢淫者败,子弟骄怠者败,兄弟不和者败,侮师慢客者败。“

    他不仅告诫甚严,而且规定功课,按时检验。

    曾竹亭有五子:长子曾国藩,字涤生;次子曾国葆,字事恒;三子曾国潢,字澄侯;四子曾国华,字温甫;五子曾国荃,字沅浦;曾国藩对于四个弟弟爱护备至,因战事关系,对九弟曾国荃,尤为特别关心。国荃排行第九,故称九弟,军中呼为九帅。曾国藩任京官时,九弟即同住在京,教督甚严。曾国荃才大志大魄力大,然而近于自傲,曾国藩常以”长傲多言,为致败之凶德“相告诫;曾国荃喜发牢骚,曾国藩则以”军中不可再有牢骚之气“相告诫;曾国荃作战,过于猛进,曾国藩则以”稳守稳打,不轻进,不轻退“相告诫;曾国荃于半年之中,七拜国恩,曾国藩则以”斗斛满则人概之,人满则天概之“相告诫。有弟如此,不愧为兄;有兄如此,弟之幸运。因为兄弟相见以诚,合作到底,故能成”大功“,立”大业“.

    曾国藩的家教不仅理论上形成体系,且注意与实践相结合。因此其影响不仅仅是他的子孙,也为社会所广泛注目。

    3.持家当思避奢求俭

    曾国藩真正愿意做的是读书明理的君子。他为官几十年,不敢稍微沾染官僚习气。在饮食起居上仍然保持贫民的寒素家风,极其节俭也可以,略为丰富也可以,不过他始终不敢太奢华。不是他无力奢华,而是他不愿奢华!他可真是一个世间少见的君子。宋朝司马光说,”愿人之常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明朝周怡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饮食衣服,若思得之艰难,不敢轻易费用……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则子子孙孙享温饱矣。“

    曾国藩也说,”凡仕宦之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由俭入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由奢入俭;由俭入奢人人都可承受,但由奢入俭却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的。一个人很少有这种幸运,从生到死不为生计愁,一辈子发达、亨通,一帆风顺;总有拮据的时候,总有艰难和困苦的时候。因此,人们就该理性地去生活,居安思危,从长计议,常将有日思无日。

    曾国藩说,一般人多希望子孙后代做大官,我不愿意子孙后代做大官,只想他们成为读书明理的正人君子。一般人之所以希望子孙后代做大官,是因为做大官有权有势,有显赫的门第,有丰厚的钱财;曾国藩之所以不愿做大官,是因为他看到了荣华富贵是暂时的,阅尽了盛极而衰后的艰难、悲惨和世态炎凉。

    曾国藩曾反复告诫曾家后代,一定要一边种地,一边读书,以保持先人的老传统,千万不要沾染半点官场习气,他说:”凡世家子弟,衣食起居无一不与寒士相同,或许还可以成大器;若沾染富贵习气,则难望有成。“他曾对儿子约法三章:不许坐轿,不许使唤奴婢做取水添茶的事情;拾柴收粪之类的事情,必须一件一件去做;插秧除草之类的事情,必须一件一件去学。这样才能避免骄奢淫佚,才算抓到了根本!

    无论是大家,还是小家,无论是官家,还是农家,无论手工之家,还是商贾之家,如果勤苦俭约,就没有不兴旺的;如果骄奢倦怠,就没有不衰败的。

    能俭能奢是一种境界,不俭不奢是一种境界,能奢不奢是一种境界,而且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境界。

    曾国藩说:”家败,离不得个’奢‘字。“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曾国藩说:”观《汉书·霍光传》,而知大家所以速败之故;观金日石单、张安世二传,解示后辈可也。“霍光为前汉大将军,总揽朝政二十年,炙手可热,他的儿孙及女婿无不高官厚禄,起阴宅,缮阳宅,宴游无度,骄横无礼,最后被族灭,连坐诛灭者数千家。当初霍家奢侈之时,茂陵有个姓徐的书生预言道:”霍氏一定灭亡。他奢侈又不谦逊,不谦逊定轻怠了皇上。轻怠了皇上就背了礼。权倾朝野,妒忌他的人很多。天下人妒忌他,他言行又不注意怎能不亡!“徐生的话,不幸而言中。而与霍光同时代的金日石单则相反。例如,他见长子与宫人淫乱,亲手杀之;皇帝赐给他宫女,他”不敢近“,其笃慎如此。斑固盛赞他说:金日石单”以忠厚尊重来使皇上悟出事理。他忠信自著,功为上将,荫及后世,世代忠孝,七代都在宫中作内侍,多么兴旺“!曾国藩要求弟弟澄侯把霍光、金日石单的这些正反事例”解示后辈“,意在要后辈戒奢戒骄。

    所以,曾国藩在家训中,时时强调一个”俭“字。俭而不奢,家道恒兴;俭而不奢,居官清廉。这是中国的古训,也是曾国藩谆谆告诫子弟的重要方面之一。他赠澄侯弟一联云:

    俭以养廉;

    直而能忍。

    为了做到俭而不奢,曾国藩对子弟作了许多具体规定,例如:

    弟每用一钱,均须三思。至嘱。

    居家之道,不可有余财,多财则终为患害。

    后辈子侄,总宜教之以礼。出门宜常走路,不可动用舆马,长其骄惰之气。一次姑息,二次、三次姑息,以后骄惯则难改,不可不慎。

    四轿[指四人抬的轿子]一事,家中坐者太多,闻纪泽亦坐四轿,此断不可。……即弟亦只可偶一坐之,常坐则不可。篾结轿而远行,四抬则不可。呢轿而四抬则不可入县城、衡城,省城则尤不可。

    可珍之物固应爱惜,即寻常器件亦当汇集品分,有条有理。竹头木屑,皆为有用,则随处皆取携不穷也。

    ”俭“字工夫,第一莫着华丽衣服,第二莫多用仆婢雇工。

    衣服不宜多制,尤不宜大镶大缘,过于绚烂。

    如此等等,不尽列举。

    4.兴家之道在于勤劳

    曾国藩说:”人败,离不得个’逸‘字。“又说:”天下百病,生于懒也。“”人不勤则万事俱废。“不懒不逸,就是勤,”勤者,逸之反也。“”勤所以儆惰也。“他深刻地指出:”千古之圣贤豪杰,即奸雄欲有立于世者,不外一勤字。“俭朴同勤劳是分不开的。只知道俭朴还不行,还要勤劳,勤劳才能致富。

    ”勤则兴,懒则败,一定之理。“关于这个”一定之理“,曾国藩曾于同治九年(1870年)十一月初三日作”习劳而神钦“的伟论,他说:

    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馐,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

    古之圣君贤相,若汤之昧旦丕显,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励。《无逸》一篇,推之于勤则寿考,逸则夭亡,历历不爽。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炼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己饥己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之舟乘四载,过门不入,墨子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故荀子好称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劳也。

    军兴以来,每见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艰苦者,无不见用于人,见称于时;其绝无材技,不惯作劳者,皆见弃于时,饥冻就毙。故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能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礻氏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

    这四百余字,简直可视为天下第一文章。它谈到了劳逸不均、贫富悬殊的问题,认为”此天下最不平等之事“;谈到了”勤则寿,逸则夭“的养身之法;谈到了”勤则兴,逸则败“的齐家治国之理。全文无一浮言大语,字字皆是珠玑。

    这篇文字,是他写给两个儿子的四条格言中的一条。其他三条为”慎独则心安“、”主敬则身强“、”求仁则人悦“.他写道:”今写此四条,我老年时自我警惕,以弥补从前的过错;并让两个儿子各自勉励,每夜以此四条来考课,每月终以此四条来稽查,仍寄希望于各子侄共同遵守,有所成就。

    曾国藩不但在理论上启发子弟,而且在具体实践上诱导子弟。他的家书写道:

    戒惰莫如早起。

    学射最足保养,起早尤千金妙方、长寿金丹也。

    无作欠伸懒漫样子。

    子侄除读书外,教之扫屋、抹桌凳、收粪、锄草,是极好之事,切不可以为有损架子而不为也。

    家中养鱼、养猪、种竹、种蔬四事,皆不可疏。一则上接祖父以来相承之家风,二则望其外有一种生气,登其庭有一种旺气。

    对于内眷、女儿、儿媳等,曾国藩也从不姑息,同样严饬勤劳。他规定:“新妇始至吾家,教以勤俭。纺织以事缝纫,下厨以议酒食。此二者,妇职之最要者也。孝敬以奉长上,温和以待同辈。此二者,妇道之要者也。”同治七年(1868年)在金陵节署,他的女儿等早已是贵不可言的“千金小姐”了,但曾国藩却给她们制定了每天习劳的繁重功课单,并写了四句话:

    家勤则兴,人勤则俭。

    能勤能俭,永不贫贱。

    他亲笔书写的功课单如下:

    早饭后做小菜点心酒酱之类食事

    巳午刻纺花或绩麻衣事

    中饭后做针黹刺绣之类细工

    酉刻(过二更后)做男鞋女鞋或缝衣粗工

    吾家男子于“看、读、写、作”四字缺一不可,妇女于“衣、食、粗、细”四字缺一不可。吾已教训数年,总未做出一定规矩。自后每日立定功课,吾亲自验功。食事则每日验一次,衣事则三日验一次,细工则五日验一次,粗工则每月验一次。每月须做成男鞋一双,女鞋不验。

    上验功课单,谕儿妇、侄妇、满女知之。甥妇到[金陵]日,亦照此遵行。

    同治七年五月二十四日

    这些女红的内容,带有明显的时代印记,但曾国藩要求内眷不染官家习气、勤劳而不闲逸的精神和作法,却是仕宦之家所难能可贵的。

    5.结亲拒骄,齐家有道

    俗话说:“坐吃山空”,骄奢的人家最容易败家,曾国藩对此看得很清楚。因此,他一方面力戒自己家骄奢,另一方面在选择儿女亲家时亦视其骄奢与否而定。曾国藩常年在外,很少亲理家事,但家政过问较多,尤其是涉及儿女婚事,他都要亲自裁定。那时的婚事,讲究门当户对,曾氏家族为湘乡第一显赫门第,所结亲家不说是豪门显族,至少也是达官贵族。

    门第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官宦之家,这不仅仅是一个“稻粮谋”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通过联姻使自己的政治势力和军事势力更为广泛和牢固。但曾国藩的几个女儿的婚事并不成功,特别是女婿的玩世不恭使他大为光火。这促使他考虑儿女的婚事时不仅从门第上去权衡,而且更重要的是从家风和生活习惯上去考察。

    湖南有一常姓显贵家庭,几次都想与曾国藩结为儿女亲家,然而曾国藩并不乐意,这倒不是常家与曾家曾有什么不愉快,而是因为曾国藩听说这位常世兄生活习气骄奢、跋扈,不可一世。他所穿的衣服极为华贵,他所用的仆从也气焰嚣张,更令人厌恶的是他最喜欢倚仗其父亲的势力作威作福。曾国藩担心常家女儿有官宦人家的骄奢习气,如果嫁娶过来,不仅会败坏曾氏家规,还会引诱曾家子弟好逸恶劳。

    开始,曾国藩还以为常家想与弟弟家结为亲家,但后来常家三番五次要求联姻,要他们送甲五的八字,曾国藩才知道他是想与自己结为亲家,而不是想与弟弟结为亲家,他对这门亲事明确给以拒绝。

    对于弟弟家的婚事,曾国藩说,我不敢作主,但是亲家的为人如何,也必须从四方街邻那里去察清。如果是吸鸦片的,就绝对不能结亲;如果没有这种事,你们听听老人的意见,自己作主就行了。

    之所以有上述持家观念,是因为曾国藩曾仔细考察过,天下的官宦之家,大都只享用一代就败落了。这些家庭的子孙开始骄奢淫佚,继而四处流浪,最后饿死于沟壑之中,有幸延续两代的真是少见。

    然而,勤俭的商贾之家可以延续三、四代;谨朴的耕读之家可以延续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延续十代八代。曾国藩说他依靠祖宗的积善行德,年纪轻轻就一帆风顺做了高官;曾国藩深怕由一个人享用致使家道中落,因此极力劝教各位弟弟和子女们:愿咱家成为耕读孝悌之家,而不愿成为官宦之家。

    “各位弟弟读书不可不多,用功不可不勤,切不可时时为科考仕宦而考虑。倘若你们不能看透这一层道理,即使得到了高科显官,那也算不得祖父的贤孝子孙,当然也算不得我们家的有功之臣;倘若你们看透了这一层道理,那么我将钦佩之至。澄弟总认为我升官得差,就说我是祖宗的肖子贤孙,殊不知,这并不是贤肖。如果这也算贤肖,那李林甫、卢怀慎之流,何曾不位极人臣,权倾一时,难道能称他们贤肖吗?”

    曾国藩说他学识浅薄,愧居高位,然而他时时刻刻在意留心,虽然身在宦海之中,却常准备脱身上岸。如果有朝一日罢官居家,那么自己可以淡泊,妻子可以服劳;在家对得起父母兄弟,在外对得起宗族乡亲。这不也很美好吗?

    这是曾国藩的真心话,他说,各位弟弟一旦发现我的行为与誓言有不符之处,希望你们能直言不讳予以规劝,进行监督,提出批评。

    曾国藩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能在高处想到低处,在甜时想到苦时,在兴盛之际想到衰败之际,从一代人想到几代人。由于对人世间的兴衰浮沉有一种透彻的理解,所以他才有一种深刻的悲观主义,他才那样小心谨慎,诚惶诚恐,虚心涵泳;由此他才产生一种深刻的乐观主义,才那样勤学苦读,恪尽职守,庄敬日强。正因为有了如此胸怀和气度,他才出可为将,退可为民,胜不骄躁,败不气馁;得不得意,失不失志。

    6.为人子当“奉先思孝”

    作为人子,总想令父母健康一些,安乐一些,少操心一些,这就是孝心。曾国藩长年在外领兵打仗,鲜在父母身边,但他始终心系父母,挂念父母的安康。因为他认定,为人子当“奉先思孝”.《礼记》说:“凡为人之子,冬温而夏清,昏定晨省。”说的是儿子对父母之礼,冬天设法使父母暖和,夏天使父母清凉,晚上为父母整理床铺,早上向父母问安。让父母冬暖夏凉,一般人大概是容易做到了。很多人连让父母冬暖夏凉也做不到,不是没有能力做到,而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不就是没有孝心吗?

    《尚书》云:“奉先思孝。”就是说事奉先祖要念念不忘尽孝,也即是说作为人子首先要想到尽孝。想父母所想,急父母所急。如果想都没有想到,那又怎么谈得上做到呢?所以心中无论装有多少事,多大的事,便总有一块是留给父母的,这就是做子女的本份,如果连这点本份都没有,那就不成其为人子了。

    曾国藩长年在外地做官,不在父母身边,但他始终心系父母。他说,父母大人上要奉养两位老人,下要荫护儿孙,在外要为亲族邻里作模范。你们是千金之躯,一定要珍重。况且孩儿我愧居高位,作了侍郎,侍候我的人已有好几个,可是父母大人还要为家务如此辛劳,孩儿实在于心不安。今后万望二老总持大纲,而细微琐事都交给四弟去办。四弟本来就是个谨慎的人,必定能圆满地完成任务。父亲大人与叔父大人只要天天侍奉在祖父祖母大人面前,大家一起谈天说地,乐乐呵呵,就是万幸了。

    仅仅心中有父母还不够,你总该为父母做些什么。常言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父母都有难操的心。作为人子,就该为父母分忧解难。你为父母分担的越多,你心中想到父母的就越多;你为父母分担的越多,不仅你父母越快活,而且你也因此越快活。

    然而现在的年轻人中,称得上孝子的越来越少了。不是他们心中没有父母,而是想得多做得少;不是他们心中没有父母,而是他们心中自己比父母更重要,自己的成功,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功名比父母的疾苦更重要。有的人偶尔也讲讲孝心,把父母接到身边过一段,结果父母来后,自己的家务做得越来越少了,父母比在自己的家里更辛苦了。这难道是讲孝心吗?有的人因为父母财产不丰厚,或者生怕自己为父母花费过多而轻薄父母;还有的人,因为婆媳关系处不好,让母亲孤苦伶仃在别人家里当保姆。这两种人,清人朱柏庐有副对联给他们:

    听妇言,乖骨肉,岂是丈夫?

    重资财,薄父母,不成人子。

    曾国藩的孝体现在他对各位兄弟的教导上,他说:“余欲尽孝道,更无他事,我能教诸弟进德业一分,则我之孝有一分;能教诸弟进十分,则我之孝有十分;若全不能教弟成名,则我大不孝矣。”

    7.互谦互让方能显兄弟情深

    在天底下,难得看见曾氏兄弟之间那样披肝沥胆,那样情真意切,那样彼此关照。曾国藩对兄弟之间倾注的深情厚意,恐怕只有父母对子女的那种情感才能比拟;但那种坦诚,那分直率,又不是父母之情所能比拟的。这是人间之至情,它是构成曾国藩人性魅力的动人篇章。曾国藩共有兄弟姊妹九人,一姊、三妹、四弟。曾国藩在兄弟五人中排行居长。

    二弟,曾国潢,字澄侯,比曾国藩小九岁,虽然一直潜心钻研《四书》、《五经》,但没有太大的成就。后来以监生候选县丞,这也是曾国藩出钱替他捐的。曾国藩在京为官十年,后又编练湘军、镇压太平天国、“剿”捻等,一直很难回家,对家庭的关心常常体现在家书上。父亲曾麟书在世时,曾家大事由其决断,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事情主要由曾国潢操持。或许是仰仗曾国藩的权势,在曾国藩治军其间他在家乡办团练,常常借势杀人,为患乡里。县官对他也毫无办法。曾国藩回去后,知其所为,遂用锥刺其股。曾国潢大声唤痛。曾国藩回敬道:“你杀人就不痛吗?”这次的教训,他铭记在心,在其后未见有滥杀无辜的记载。

    三弟,曾国华,字温甫,比曾国藩小十一岁,从小过继给其叔父曾骥云。曾国藩一直认为三弟资质较聪,但读书期间并未有过人的表现。曾国藩为其“纳贡入监”,乡试也未中。咸丰五年(1866年),曾国藩坐困江西,时有被石达开生擒的可能。曾国华与其父曾麟书赶至武昌,向胡林翼讨救兵。胡林翼拨5000人由其带领,前往营救。此后,曾国华跟随李续宾转战于皖北,三河镇一战,与李续宾同时殉难。

    闻三弟在三河遇难,曾国藩痛不欲生,回想起自己在江西被困,三弟率五千人星夜驰往,惟恐迟到半步,手足之情难以忘怀。在哀词中,曾国藩将无限哀思寄于其中:

    角黄角黄我祖,山立绝伦。有蓄不施,笃生哲人。我君为长,鲁国一儒;仲父早世,有季不孤。恭惟先德,稼穑诗书。小子无状,席此庆余。粲粲诸弟,雁行以随。吾诗有云:“午君最奇”.挟艺千人,百不一售。彼粗秽者,乃居吾右。抑塞不伸,发狂大叫;杂以嘲诙,万花齐笑。世不吾与,吾不世许。自谓吾虎,世弃如鼠。相舛相背,逝将去女。一朝奋发,仗剑东行;提督五千,往从阿兄。何坚不破?何劲不摧?跃入章门,无害无灾。埙鸣鼓角,号令风雷;昊天不吊,鲜民衔哀。见星西奔,三子归来。弟后季父,降服以礼。匝岁告阕,靡念苞杞。出陪戎幄,匪辛伊李。既克浔阳,雄师北迈。划潜剜桐,群舒是嘬。岂谓一蹶,震惊两戒。李既山颓,弟乃梁坏。覆我湘人,君子六千。命耶数耶?何辜于天!我奉简书,驰驱岭峤。江北江南,梦魂环绕。卯恸抵昏,酉悲达晓。莽莽舒庐,群凶所窟。积骸成岳,孰辨弟骨。骨不可收,魂不可招。峥嵘废垒,雪渍风飘。生也何雄,死也何苦!我实负弟,茹恨终古。

    这首哀词好像是曾国华的小传,他虽不得志于科名,而仗剑从军,生平颇为奇特。

    曾国藩的四弟曾国荃,字沅甫,小曾国藩十三岁。他十六岁就跟随曾国藩在京读书。曾国藩对其极为疼爱,对其管教极严。因此,曾国荃一直敬惮之。由于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九,所以曾国藩称其为九弟,军中多称其为九帅。十八岁曾国荃回湖南家乡,兄弟二人依依惜别。曾国藩一直将其送过芦沟桥,并赋诗一首,以示鼓励。曾国荃虽天资很高,但无恒劲,在长沙岳麓书院肄业二年,跟随罗泽南攻文,但一直没有长进。曾国藩时常在家书中,告诫其“有恒”的道理。

    但无论其兄对曾国荃期望有多高,他在科举上却一直不甚得意。24岁入县学、25岁补廪、29岁选为优贡。

    曾国荃虽然科举不甚得志,但在军旅上却颇有建树,自随曾国藩治军以后,便不负期望,围攻安庆,荣获首功,一时间名声大噪。随后又顺江东下,驻军雨花台,包围天京,二年中披肝沥胆,终于独获首功。又以酝酿造反未成,军队被裁,乃负气不辞返家,不问世事。曾国藩先以兄弟功名太盛,极力压抑曾国荃,保升诸将;后以曾国荃受谤返家,又极力劝导曾国荃持盈保泰。曾国藩一片苦心,卒能化干戈为玉帛。

    曾国藩的五弟名曾国葆,字季洪,后改名贞干,字事恒,比曾国藩小十七岁,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幼年就有些超人的见解,23岁入县学后,即不肯做举子业。最初随曾国藩练湘军,识僚佐杨载福、彭玉麟,以为非常器,已愿下之,后杨、彭果成名将。他避居紫田山,谢绝人事。及曾国华战殁,才出来带兵,投效胡林翼,与曾国荃会师安庆、南京,以功晋知府。后为疫疠所染,病死于军中。曾国藩说他“智足以安危乱,而名誉不并于时贤”.这一群如狼如虎的昆仲,际会风云,驰骋战场,名满天下,不特改换了曾家几百年的门楣,而且左右中国的大局,为近代风云人物。

    兄弟之间,情同手足,没有不可说的话,也没有不可做的事。既然是兄弟,就会各有各的长处,也会各有各的短处。每个人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见解,弟不必贤于兄,兄也不必敏于弟。兄弟之间产生一点矛盾,一点隔阂也是难免的事。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有一次,曾国荃与曾国藩谈心,其中大有不平之气。曾国荃一下子给哥哥提了很多意见。最大的意见是说哥哥在兄弟骨肉之间,不能造成一种生动活泼的气氛,不能使他们心情舒畅。曾国藩虽然稍稍劝止,但还是让曾国荃把话说完了,一直说到夜至二更。在此期间,他还给哥哥提了许多别的意见,这些意见大都切中事理,曾国藩在一边倾耳而听。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既然是人,就会有缺点,有错误,曾国藩也不例外。曾国藩最大的毛病或许还不是曾国荃说的那一条,而是喜欢教训人,就是好为人师。这一点是曾国藩自己也承认的。

    曾国藩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的人,对兄弟子女也要求十分严格。要求一严,就难免提意见的时候多,表扬的时候少。曾国藩还是一个责任心和道德感十分强的人,凡是看不惯的,有违家法的,他都会直言不讳地给予批评。曾国荃给他提的意见实际上是说哥哥太严肃了。

    曾国藩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不理论,也不辩解,而是让弟弟把话说完。既然人家有意见,你能堵住他的嘴,但堵不住他的心。有意见你就让他把话说出来,说出来了心中就没有了不平之气;如果你把他的话卡回去,这只能使他的不平之气更添一分,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更何况曾国荃也说得在理呢?

    曾国藩的另一个可贵之处在于,虚心接受他人的批评,并不因为自己是兄长,是大官,就以势压人,老虎屁股摸不得。只要他人说得入情入理,就没有不能接受之道理。曾国藩这样做,无损于他做兄长的尊严,反而使曾国荃产生一种亲切之感,在尊严和亲切之外,更有一种大度与大气。

    正是因为曾国藩有这样的胸怀与气度,所以曾氏家族才能老有所尊,幼有所爱,兄弟和睦,邻里相亲。

    曾国藩做人有一条原则:兄弟之间应该互谦互让,互帮互助,彼此发展,共同进步。

    他认为:作为人子,如果使父母觉得自己好,其他的兄弟都比不上自己,这便是不孝;如果使亲戚称赞自己好,其他的兄弟都不如自己,这便是不悌。

    为什么呢?

    如果使父母有贤愚之分,使自己得好名声,使兄弟得坏名声,这样日后的裂痕和矛盾必将由此而生。在曾国藩的同乡中就有这么一对兄弟,刘大爷和刘三爷,他们两人都想做好人,发展到后来,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其中的原因就是刘三爷得好名声,而刘大爷得坏名声。

    季四弟曾来信责备曾国藩,正是这个道理!曾国藩读信后心中大震,不禁为之惊出一身冷汗。

    曾国藩以为,兄弟之间都应德才兼备,不应彼高此低,就像陈氏的难兄难弟一样。

    东汉时期,河南许昌有一个名叫陈的人,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名叫陈元方,一个叫陈季方,兄弟两人都很有德才。一天,陈元方的儿子陈长文和陈季方的儿子陈孝先,在一起争论谁的父亲功德更高,相持不下,便去请爷爷评判。陈对自己两个儿子都很满意,听了孙子的问话后,笑着答道:“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此后,这对兄弟的故事被人传为佳话。

    曾国藩表示,从今以后,愿我们兄弟五人,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彼此相互谅解。哥哥以弟弟得坏名声为忧,弟弟以哥哥得好名声为快。哥哥不能使弟弟得好名声,这便是哥哥的罪过;弟弟不能使哥哥得好名声,这便是弟弟的罪过。

    兄弟之间应该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有的兄弟,只能有福同享,不能有难同当。还不说有难,只要有一点点麻烦,就想方设法避开,生怕自己卷入其中。这样的兄弟不是真正的兄弟。

    有一年,曾国藩所部军饷极少,这是很多年都没有的现象,加之流言外侮纷至沓来,曾国藩恐惧异常,似乎大祸即将临头。在这种紧急关头,曾国藩对弟弟说:即使兄弟同心协力,抵御外侮,尚且还担心众推墙倒,哪里敢在心里生一点点芥蒂?哪里敢因弟弟语气稍直而心怀不满?我能承受他人的千万指责,难道不能容忍胞弟的一句过头话吗?我难道还忍心挑剔吗?

    请老弟千万放心,千万保重。

    此时的兄弟实在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只能互相鼓励、互相劝诫、互相维护。

    曾国藩就是这样和弟弟一起共度难关的。

    曾国藩曾说,在兄弟之间,即使有一句欺诈的话,最终也不会隐瞒多久。这话似乎有些绝对,有些话是可以隐瞒很久的,甚至可以隐瞒一辈子;但不能保证每一句假话都可以隐瞒。一旦你的某句假话被人识破,那你的真话也会被人一次次怀疑。所以曾国藩说,索性有话直说,一语道破,虽然眼下嫌太直,难以承受,但将来肯定能被谅解,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下面是曾国藩的一席话:

    “在几个弟弟中,国藩我对待温弟(曾国华)似乎过于严厉,但扪心自问,觉得还没有对不起兄弟的地方。我不是信口开河,大凡做大官的人,往往对妻子儿女特别照顾,对兄弟则失之刻薄;往往私肥自家,对亲戚同族则失之刻薄。国藩我从三十岁以来,就一直把升官发财当做一件可耻的事情,把官囊积金留给子孙享用看作可羞或可恨的事情。所以我暗中发誓决不靠做官发财,决不把做官得来的钱财留给后人。苍天在上,神明鉴临,我决不食言。

    而今国藩我侍奉高堂父母,每年仅寄回为数不多的银两,以供双亲大人吃喝零用。对同族中贫穷的亲戚,我每年也酌情分送少许,以表达我区区心意。因为即使我多给家里寄钱,父母所衣所食也不能因此更为丰厚;与其独肥一家,使同族亲戚因此而怨恨我以及我的父母,哪里比得上分给一些亲戚,使他们对我父母感恩戴德,并且更加钦佩和尊敬呢?

    如果将来在地方上做官,俸禄会比较丰厚,国藩我发誓:除了俸禄以外,一分钱也不多拿。如果俸禄越来越多,就周济更多的穷寒亲戚,决不为子女的衣食积蓄贪求。”

    曾国藩如此坦诚,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作为兄长的一种责任,更是为人的第一要务。

    “无信不立”的先哲教诲,曾国藩是刻骨铭心的。成大事者,犹以信、诚为其立业之本,曾国藩于此深信不疑。他在致诸弟的书信中,反复告诫的就是“立身以不妄语为本”,且言“只要能够谨守”,“不管世道是治是乱,总不会失掉上等人家的地位”.

    曾国藩的这种告诫,其中的暗示对家道兴盛、位高权重的人来说似乎有更多的警醒意味:诚信可以立业,保业尤须诚信。一个人在他卑微的时候保有诚信并不难,最难的是当他功成名就之时犹不失诚信。而这一点,却常常是富贵人家所不易做到的。曾国藩说:“地位高了,并不一定是福气,恐怕徒然成为人们说三道四的张本。”在他看来,“树大招风”,“楼高易倒”,以诚待人,或可消弥怨隙,化解不测之灾。

    立德、立功、立言,向来是人们追求的目标,也是一个人成功的标志。曾国藩以自己多年的体悟;时时劝勉兄弟们立德在先,在修身上多下功夫,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他在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致诸弟书说:六弟埋怨自己的命运不佳,我也深以为然。但只是小试失利,就发牢骚,我暗笑他志向太小而心中忧虑的不大。君子的立志,有为民众请命的器量,有内修圣人的德行,外建王者称霸天下的雄功,然后才不负父母生育自己,不愧为天地间一个完全的人。所以他所忧虑的,是因为自己不如舜皇帝,不如周公而忧虑,以德行没有修整,学问没有大成而忧虑……

    作为兄长,曾国藩对兄弟的爱是多方面的,爱之以德,对德的苛求,这是曾国藩突出之处。他自知出身贫贱,得志之时切不可忘乎所以,更应在品德修养上齐头并进。宦海生涯,曾国藩看透了无德之人为人诟骂的本质,他更看重的是一个人无愧天地,无愧于心的崇高境界。

    曾国荃攻下天京后,起居奢华,言语傲慢,行为放纵。曾国藩写书直言相告,劝其顿去恃功享乐之心,重修德业反省之课。他的严辞责备是不加掩饰的,甚至是尖刻的。他始终认为:今天进一分德,便可算是积了一升谷;明天修一分业,又算剩一文钱。只有德和业都增进,那才算真正的成功,而成功亦不足恃……

    曾国藩在兄弟们的眼里是令人敬畏的。他代父教弟,不苟言笑,不怒自威,更以德行服人。一次,曾国藩和友人小珊因一件小事发生争执,虽过在小珊,曾国藩事后仍内疚不已。兄弟几人劝曾国藩勿以为怀,曾国藩却道:一朝之忿,不近人情,我德有缺损,可想可见。他不顾兄弟们劝阻,坚欲登门谢罪……

    在曾国藩遗留的家书中,他写给诸弟的教诫充斥其间,俯拾即是。在信中,曾国藩反复叮嘱的亲近良友,莫负朋友、周济贫民、爱惜物力、勤俭为主、戒骄去奢等等,莫不是一个“德”字。这是曾国藩兄弟的福份,以“德”育人从来是圣贤所推崇的最高育人之道,又何况曾国藩本身即为世之难得一觅的“圣贤”,更何况这些书信有的竟写自两军对阵的战场上!

    兄弟亲情,爱到极处,往往是口不择言,令人难以接受。曾国藩的兄弟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感受。由于曾国藩的名望所在,兄弟们很少向他表达这种真实想法。

    曾国藩对此有很深的忧虑,他在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十日给诸弟的信中,直言不讳地讲道:“骨肉之情越真挚,盼望的心情就越殷切,责备的言词就越尖锐……所以不能不发出怨言骂你们,感情达到极点了。然而,为兄长的虽说”糊涂“,也不能不责备你们,不是责备你们的情感,是责备你们的不检点,这有什么耿耿于怀呢?”

    虽说如此,曾国藩仍是不停地反省自己:孟子说:“我爱别人,别人却不亲近我,自己要反躬自省,自己的仁爱是否有不到的地方;我以礼待别人,别人却不理睬我,自己要反躬自省,自己的礼仪是不是不周到。”……我的声望越来越高,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从何说起,只恐怕名望超过了实际……这全部责任在于做哥哥的提倡、做表率……

    大凡功成名就之人,名望欲高,愈是珍重这份荣誉。曾国藩过人之处在于,他对自己的名望始终抱有怀疑的态度,甚至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名望。他从自己至爱的兄弟们身上,看到了名望遮掩下的裂痕和隐患,由此及彼,别人会怎样就可想而知了。

    怀着这种深沉的认识和忧惧,曾国藩把这一感触不时传送到兄弟们身上。他鼓励、劝勉他们为百姓多干实事,勿为名望二字所累,他说:“那才是我曾家门户的光荣,阿兄的幸运。”

    一语破的,曾国藩的兄弟之情,源自他已将自己的一切和兄弟们完全融为一体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谁也无法分开。

    8.后辈之福不在为官有财

    “学而优则仕”,是中国的一个传统观念;事实上,在封建社会中求个一官半职,大多数人都是走的科举这条路。曾国藩经过名利场中的一番角逐与磨砺之后认识到,后辈之福并不在于为官有财,而在于读书明理。曾国藩极力教育和鼓励子弟读书,因为他认为,“人之气质由于天生,本难改变,惟读书则可变化气质。”

    在现存的写于咸丰六年(1856年)九月二十九日的第一封教子书中,便开宗明义地说:

    凡人多望子孙为大官,余不愿为大官,但愿为读书明理之君子。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以处约。此君子也。……凡富贵功名,皆有命定,半由人力,半由天事。惟学作圣贤,全由自己作主,不与天命相干涉。

    读书的目的是明理,明理便可以成为君子、步武圣贤。这完全是可以靠自己的主观努力做到的。而能不能做官,能不能做大官,则有很多客观因素影响着,例如人们常说的“机缘”,故曾国藩说,“半由人力,半由天事”.这可以说是曾国藩的悟彻语。

    明清用八股试士,八股文是读书人敲开官府大门的一块砖。曾国藩也是从八股文走上仕途的。然而,曾国藩却相当讨厌八股文。他对儿子提出:“八股文、试帖诗皆非今日之急务,尽可不看不作。至要至要!”“纪鸿儿亦不必读八股文,徒费时日,实无益也。”岂止无益?而且有害。他说:“万不可徒看考墨卷,汩没性灵。”曾国藩认为,八股文桎梏思想、汩没性灵,这是相当深刻的。还不止于此,他认为,孜孜于八股文之中,终会使一个人学业无成,误了终身。他对六弟温甫说:“年过二十,已非年少,如果再挖空心思,耗费精力于八股考试之中,将来时过学业仍不精,必有悔恨的一天,不可不早图谋改变。”他回忆自己走过的道路说:“说实话,我从前也没看到这一点。幸亏科举早得功名,没受到损害。假如现在还没有中举,花几十年的时间去研摩写八股文,仍然一无所得,岂不让人羞惭?八股取士误人终身不胜枚举”.在他看来,举子之业,并不是大者远者,大者远者是道德文章。这种见解,比起那些死盯考卷、追逐名利之徒,实在是眼界高明得多,心境宽广得多。他进而认为,汲汲于科举的人,常常命意不高,不能写出好文章,不能吟成好诗。曾国藩生活在科举取士的时代,虽然自己并未把科名视为身外物,但他能对科举作如此彻底的揭露与批判,不能不令人佩服他的慧眼与胆识。

    子弟没有做官时,曾国藩如此教育他们正确对待八股文和科举;子弟既做官之后,曾国藩又常常教育他们正确对待权位和富贵。他对那位有几分傲气又有几分贪财的九弟的反复开导,最为突出。同治元年(1862年)五月,湘军既得安庆,正包围金陵,他警告两个弟弟说:“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此余所深信,而弟宜默默体验者也。”金陵即将攻破之时,他又告诫两个弟弟说:“古来成大功大名者,除千载一郭汾阳[子仪]外,恒有多少风波,多少灾难,谈何容易!愿与吾弟兢兢业业,各怀临深履薄之惧,以冀免于大戾。”他害怕功败垂成,勉励弟弟须有极强的敬业精神;又怕成大功大名时,飞来无名横祸,勉励弟弟须有临深履薄的畏惧之情。同时,他时时刻刻考虑后路,写信给在乡间的澄侯,嘱咐他“莫买田产,莫管公事。吾所嘱者,二语而已,”及至金陵攻克,兄弟封侯封伯之后,他又多次写信给颇有抑郁之气的九弟,劝他“功成身退,愈急愈好”.教他要兢兢业业,临深履薄,看透“万事浮云过太虚”的现实,放眼未来,经过千磨万炼,将自己再铸全人。

    总之,曾国藩从自身自家免祸保泰的角度出发,虽封官封爵,全家鼎盛,仍慎重告诫子弟,千万“不可忘寒士家风味,……吾则不忘蒋市街卖菜篮情景,弟则不忘竹山坳拖牌车风景。昔日苦况,安知异日不再尝之?自知谨慎矣。”富不忘贫,贵不忘贱,这是避祸保泰的一个基本立足点。故曾国藩“教诸弟及儿辈,但愿其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其为仕宦之家。”他指出,耕读孝友之家,可以绵延五代十代而不破败,“天下官宦家庭,大多是荣华富贵享用一代就完了。子孙开始骄奢淫佚,接着是贫而到处流荡,最后死无葬身之所,庆幸能延长荣华一二代的已很少了。”这是何等深刻的阅历语!这是对千古历史现象的准确地概括!

    除了对后世子孙的作官有独特的教导外,对待财产问题曾国藩也是与常人不同的。曾国藩不是一个拥有大笔遗产的人,但绝不是一位没有遗产的人,还远远没有到临终前,他就在思考如何处理遗产的问题。

    曾家先祖星冈公在世时,常常讥笑那些喜欢积攒私财的人家,他认为积攒私财是败家之兆。对此,曾国藩十分信服。他以为,与其给子孙留下大笔遗产,不如教子孙走入正道。他说,如果子孙误入卑鄙自私的歧途,将来必定计较锱铢,心胸日益狭隘,到了那时就难以挽回了。明人钱琦说:“处贵而骄,败之端也;处富而奢,衰之始也。”说的不就是品德不正,即使身处富贵的,也注定败亡吗?

    与曾国藩同时的清代名将左宗棠在教子上和曾国藩不谋而合,他也以德性为本,他说:“尔曹能谨慎齐家,不至困饿。若任意花销,以豪华为体面;恣情流荡,以沈(同沉)溺为欢娱,则吾多积金,尔曹但多积过,所损不已大哉!”如果你们品行不正,我积的钱越多,你们犯的错就越大。这确有一点警世恒言的意味。曾国藩没有左宗棠的咄咄逼人的气势,他说得很平和:

    子孙之贫富,各有命定。命果应富,虽无私家产亦必自有饭吃;命果应贫,虽有田产千万亩,亦仍归于无饭可吃。我闯荡了数十年,于人世的穷通得失思之烂熟。

    他相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非人力所能为之,人所能做的是庄敬自强,走正大光明之路。

    正是基于这种认识,他请弟弟国潢将自己在家乡的五马冲的田产设法出手,或捐作元吉公的祭田,或议作星冈公的祭田,或转售他人,所得的钱银供家中日用之需。

    做曾国藩难,做曾国藩的儿子更难。他是这样的一位父亲:学问博洽,见识广远,阅历丰富,位高权重,要求严格,他把所有的经验、智慧、理想、兴趣、已成之志、未竟之业全部压过来。做曾国藩幸运,做曾国藩的儿子更幸运。他把自己的全部知识、经验和智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儿子,他为儿子提供了远比一般人优越的生活条件和学习环境,他为儿子提供了一个又一个挑战困难和失败的机会,他把儿子看作他的躯体和心灵的新的延续。

    曾国藩写给儿子曾纪泽的家书中说:

    我家先祖世代相承,一直是寅正(凌晨四点)即起,至今两百年未改。从高祖、曾祖时代就代代早起。我曾见过曾祖父竟希公、祖父星冈公都是天未亮就起床,寒冬起坐约一个时辰,才见天亮。我的父亲竹亭公也是黎明即起,如果有事则不待黎明,每天夜里必定起来查看一二次不等。这是你们亲眼见过的。我近来也是黎明即起,想努力继承先人的家风。如今你已年过二十,娶妻成家,当以早起为第一要务。除了自己身体力行,还要带领媳妇身体力行。

    我平生因为缺乏恒心的毛病,以至万事无成。德行无所成,学业无所成,这足以使人深以为耻。等到办理军务,本来发誓不再做别的事情,可是其间又改变了初衷。这是极为严重的缺乏恒心!我感到深深的耻辱。你如果想有点成就,就必须从“有恒”二字上着手。

    我曾经仔细观察过,祖父星冈公仪表超人,全在一个’重‘字。我的举止容貌也很稳重、厚道,就是效法星冈公。你的举止轻浮,是一大弊病,以后应时时留心。无论是坐还是行,均须重厚。早起床,有恒心,举止厚重,这三点对你来说都是最紧要的事情。早起是先人之家法,无恒是吾身之大耻,不重是尔身之短处,所以我特意谆谆告诫你。

    这三点看似平常,实则思虑至深,切中肯綮,寄望甚殷。这不是从书本中可以学到的,也不是他人能够直言的,只有父亲对儿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早起说的是生活习惯,无恒说的是意志品格,不重说的是生活作风,这三点可以说谈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够曾纪泽努力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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