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队车马进了云州城,径直往城中最好的玉林苑去,那原是本城一名富商的私苑,听说刚被人买走,看来这买苑子的人非是一般有钱的人,极有可能是官府中人。后来范守军和云州城的几位有头脸的官员陆续恭敬地进出苑子,证实了大家的猜测,但谁也不敢去问范守军及几位大人此人是何方神圣。观望了一段时日,却从不见里面的贵人露脸,总之入住这苑子里的人,除了神秘还是神秘。
这些并没有影响到一河之隔的云水镇,大家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秋为了早些存够钱买把琴,颇是花了点心思在如何赚钱上。豆腐坊没有什么大的进帐,只能顾住吃喝,她离开越都城时带的一点点钱,也早都用光,只是买琴的念头一出来,就越来越强烈。她不方便往云州城去,便托了人打听,好一点的琴得上百两,可在她眼中好一点的,不如绿绮,却比洪北贤的琴还要好。
这些天她不止一次想起洪北贤那天晚上拿的琴,虽然音色略差,但她也买不起,哪怕一年之中每天磨豆腐全部卖掉也不行。次一点的琴也有,她缩衣节食些日子还能买得起,她却看不上眼。这些天没事就待在河边想着如何赚钱,夏天快到了,河边树上蝉声鸣叫声声,这些蝉在地下过了整整一冬,终于可以脱掉壳长出翅膀飞了……
飞了?翅膀?脱壳?清秋立马想起夏天到了,似乎大家都该穿夏衣,那就是说,她还要置装,还有瑞麟与瑞芳,两个小的不仅要吃,还要穿啊。想到这事她苦了脸,何时才能存够钱买琴?实在不行,她就买把普通的琴算了,过日子才是要紧事啊。
隔壁小四哥也为了赚更多的钱去了云州城,他娘子才有了身子,想是男人觉得有责任让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过得更好,他托人——镇上最有脸面的刘家大女儿,那个嫁给商贾管事的蕊巧家的给他在云州城里找了个活,发誓不赚个百八十两不回来。
她如果是男的多好,就跟着一起去了,听说工钱不少。
“秋姨,我有钱。”连小瑞芳都看出她的心思,兴冲冲地来献宝,油乎乎的小手上有几个黑乎乎的铜板。
清秋嗅了嗅,有股做菜的味道上:“你哪来的钱?”
“刚才你发呆的时候,隔壁再隔壁的王家娘子家里来了客人,买了豆腐做菜,又觉得太寒酸,我就动手替她做了道汤,然后她多给了我五个钱,说是手工的钱。”
清秋叹道:“怎么可以收人家钱呢,都是街坊,往后怎么见人家?”
“秋姨,我……”瑞芳把手垂下,低下头正想认错,清秋又叹道:“往后要收就多收点,只收五个钱,还不够费事的,要得少了人家觉得咱掉身份,不要又亏得慌,我得算算,收多少钱合适。”
食铺里一道豆腐做的菜不当什么钱的,可总比卖豆腐的要贵得多,再加上是她,她可是做过正经郡王府膳房管事的,做出来的菜就该更值钱。可再一想好像要得太贵不合适,云水镇上有几个识货的,她一道菜若是要上半钱银子,那还不被人用唾沫淹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清秋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先试试,买豆腐管做菜,也算是只此一家,好在云水镇本就都是自家说了算的生意,爱怎么做都行,也没人说什么。倒是有些男子一听有机会尝到秋老板的手艺,反倒来了兴趣。只是费些钱,对洪北贤算不得什么,他每日都差人来买,自己却不再来,听说有些不适。
不能算是病,洪家的小小子最爱来找瑞麟瑞芳玩,听他说起自己的父亲并没有病,而是钻在房里长吁短叹,连最爱的琴也束之高阁。
清秋真想说别啊,放着没用的话拿来给我用。若她开口,洪北贤定是双手奉上,可她不能开这个口,那晚河边一曲好不容易让洪北贤萌生退意,再也不找人来说项,免去了她耳朵受魔音之罪,间接也让那头青驴逃过被人折磨之苦,皆大欢喜,实在是不想再跟他有牵扯。
洪北贤也在家里待着闷得闷,却不好意思出门,因有人问他说某晚听洪相公弹奏一曲,深觉洪相公的技艺精进不少,一意向他讨教。洪北贤羞惭之下对外称身体有恙,一连数日不敢出门。
慢慢的清秋在豆腐坊卖菜出了名,人人都知道她家除了卖豆腐还做小菜,而且是只做用豆腐做的菜,现成的菜不贵还好吃,吃上一回就记下一回,十天内不带重样。镇上原本不讲究的人家也开始讲究起来,豆腐又不花什么钱,买一块回做是吃,让清秋做也是吃,可是那味道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有条件的就常买,到最后云州城里也有人慕名而来,坐下来尝个汤水啥,其中就有清秋曾教给刘家蕊巧的玉蓉汤。
蕊巧在夫家过得还算不错,那家人替主子管事,自己也用着些奴仆,也算当了少奶奶。蕊巧不常回云水镇,偶然回来知道清秋做菜的事后,便上了心,因当初刚嫁过去时,全靠了那碗玉蓉汤才让婆家的老夫人对自己另眼相待。她总想好好谢谢秋老板,来城里长了见识,才知道在酒楼食铺这样的地方,一道密制的招牌菜的方子有时可价值上百两银钱。
清秋当然不会一下子赚到百两银钱,做菜虽然比从前只卖豆腐赚得多,可银子只是很慢地变多着。做什么都有个烦的时候,清秋只想快快发笔财,买把琴了事,虽然她会做的菜已经都教给瑞芳,可人家并不信个小孩子的手艺,她依旧得动手做。有时想想,每到危急关头,她就靠着做菜来渡过难关,难不成她一辈子就是个厨娘的命?以前还想过嫁给世子,真是天真。
这一日二巧又跑了过来,急冲冲地道:“秋老板,我姐姐送信过来,要我请你去趟云州城。”
清秋刚送走几位客人,歪在靠椅上闻着自己身上的油烟味,恹恹地道:“又有什么事,我可走不开。”
“自然是好事。”
原来蕊巧的婆家要办喜宴,老夫人寿诞,蕊巧是长媳,所以宴客的一些杂事也交给她办,她想露脸,便说要请个好厨子,想到的便是清秋,到时候菜好不好,就看她办事得力不得力。
清秋直觉要推拒,她才不去给人家做菜,但一听报酬不低心中犹豫起来,这可是十分之一个琴呢,去还是不去?
她说要考虑考虑,送走二巧后想了半天,始终拿不了主意。往日有人叫她同去云州城的街上买东西,她从没去过,都当她是生意走不开才不去云州城,谁也不知她是害怕。万一白露还在云州呢?万一宁思平也在云州呢?如果是世子爷也找来呢?不会的,都这么久了,北芜使团早已回去,宁思平与雪芷也跟着回了天府成亲,世子……婚事也该定下来吧。
也许,她该去试试?
在云水镇上待得日子着实不短,她便是再清心寡欲也有静极思动的时候,而且想到了瑞麟兄妹二人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在云州城做工的爹,此行正好带上他们二人,好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一回。
瑞麟忍住心头兴奋,提出只带瑞芳去便成,他留下来守门,清秋心酸,这般懂事又是何苦,这些日子她不离开云水镇,瑞麟也是老老实实地干活,还带管着瑞芳,从没有吵闹过要去哪里玩耍,估计是怕她认为他们不听话,会赶他们走吧。当下板起脸说都得去,一个也不能留下来。
二巧再来豆腐坊时,清秋便应承会去云州城,顺便问明白到那天她只需要做两道菜一道汤便可,蕊巧夫家姓陈,早先也是一般人家,还是这几年中靠着陈家老爷在外面给那些商贾们管事务渐渐发达起来,便学大户人家讲尊卑立规矩,此番陈老太太寿辰,陈家老爷办了家宴为母祝寿,说是家宴,招待些自家的亲眷,置办两三桌席面,打算小小地热闹一下。清秋收下订金,说好会提前一天去试试手艺,那位陈家太太虽然让儿媳妇打理这件事,到底也得过问过问,没办法,人家讲究。
清秋用两根指头夹住那小小一锭银子,看了半天后微涩笑着收起来,左右她都是个伺候人的命,郡王府,世子府,如今又是陈府,叫她如何不感慨。
五月的天已有些燥热,清秋一早起身带着瑞麟与瑞芳兄妹二人往云州城去,她得先把这两个小的送去跟他们的爹会合,如今瑞廉在一家染布坊里做事,倒也踏踏实实,只是云州城她算得上是头回来,路不熟,等去了趟染布坊再找陈府,已经过了午。
陈府只是个三进的院子,尚不如洪北贤家看着气派,但几道门前都派人守着,看得出来规矩不小。蕊巧领着一个丫头在二门里迎了出来,一见她就止不住抱怨:“秋老板你可算来了,我这儿都等了一早上。”
清秋擦了擦额上的汗:“对不住,我先去了趟……”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既然来了就开始吧。”
她跟着这位陈府的少奶奶来到一处跨院,这里单有间小厨房,蕊巧指着案上的菜蔬道:“我让厨房备了些料,不知够不够,你先做起来,不够我再让人去取。”
陈家老太太茹素,所以清秋定下的菜是平菇炒笋和酥皮豆腐丸子,汤还是玉蓉汤,都是极简单的菜,对清秋来说再容易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得,回身正想让蕊巧尝尝,却见多了几个人。
“这就是巧儿从镇上请的师傅?”
“回娘的话,这是秋老板,人家是开豆腐坊的,我寻思着祖奶奶爱豆腐汤,也一定会喜欢秋老板做的菜,那道汤可是人家秋老板想出来的。”蕊巧低眉顺眼地回话。
“看着不错。”陈夫人一抬手,两个丫鬟上前用小盘子夹了些菜过来,她略尝了尝:“老夫人的胃口不太好,这些不会太素淡了吗?”
蕊巧不知该怎么说,这些本想着明日再奉上去的,哪知婆婆万事都要插一手。陈夫人又道:“小镇上能有什么好吃的,我还以为你请了贵阳楼的掌勺师傅呢?”
看来蕊巧过得并不太舒心,整日被婆婆压得抬不起头,清秋垂了眼睑,若是将眼前二人换作是自己与郡王妃,天天过这种日子……难以想象。
蕊巧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可是……云州城里也有不少人特意去尝秋老板的手艺,我哪是不知轻重的人。”
“是吗?”陈夫人打量了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吭声儿的清秋:“她,行吗?”
“娘请放心,明日我会打理好一切的。”
陈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带了丫鬟走人,蕊巧长舒一口气:“秋老板勿怪,真没想到婆婆会突然到这里来,这两道菜我看着就知道好吃,没问题,一定行的。”
清秋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蕊巧沉默一会儿又道:“还请秋老板回去看莫要提起……嗯,你明白的。”
“放心,我不会提起。”清秋连忙保证,她疯了才会回去说闲话,看蕊巧不过才十六的样子,已经嫁为人妻,为人媳,处处受婆婆挟制,日子不好过啊。
她不想让蕊巧尴尬,便道:“还不知蕊巧的夫君长相如何,一定是俊得不得了,否则怎么把我们镇上最美的一枝花给娶走。”
“秋老板真会开玩笑,我哪里什么花,说起来你才是呢,我可是听二巧说洪相公为了你都害相思病呢。”
“这话你也信。”相思病是这么好得的吗?清秋摸了摸心口,她何尝不是在害着病,无时无刻想着一个人,却无法言说,难以开怀。
“莫不是你心中有人?不然为何连洪相公那样的人才都拒绝,其实拒绝了也好,老在云水镇上找不到合适的,不若来云州城里卖豆腐,我们家里可管着城里许多客栈和酒楼,届时可由秋老板来供货,再者我替在这云州城里寻上一门好亲事,凭你的人才,定会再结良缘。”
这是哪儿跟哪儿的话,明明为了不让她尴尬清秋才转的话题,突然就转到她身上:“哪里,我这只是小本生意,若是来云州讨生活,怕是做不成的,云水镇虽说挣钱不多,但是稳着呢。”
关于清秋的来历,云水镇上知道的人不多,只知她死了夫君,然后便被婆家赶出来,年华正盛,再嫁也是合情合理。难道她还想着从前的夫君?蕊巧不死心地追问,清秋只得道:“我是不详之人,哪里还敢有别的念头,守着摊子过日子罢了。”
不是她要自我诋毁,现如今谁都知道她是个寡妇,说不定就会克到谁,不然也不会被撵出来。蕊巧也想到这层,便不在这事上多说什么。
当晚清秋还回云水镇,在云州城里待了一天,她渐渐克服了那点惧怕之意,第二天照样早起去云州城,只要一上午,她就能赚到十两银子,好像还不太坏。其实买琴算得上是奢侈之事,说不定到她存够钱买得起琴时,反而不再有那种迫切想要得到的念头,且不管那么多,慢慢来吧。
这日陈家并没有太热闹,也就是几家亲戚来赴宴,值得一提的就是守军的范大人派人送来了贺礼,人虽没来,也给足了陈老爷面子。关于这位范大人为何对他这般瞧得起,陈老爷斟酌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但人家示好他又为何不受?何况今日他还有位贵客要应酬,那位若是能在今日过来,才是天大的面子。
清秋当然窝在后面便可以了,她只是零星听着陈家的佣人说前面的情景,比如说太太家的亲戚上不了台面,又或者老爷一直不入席,像在等什么人,还有啊,少奶奶的家人带了许多果子酿,待会儿大家都可以尝尝。
终于,前头开始入席,陈老爷等来了一个年轻人,来人只是意思意思地带了四样礼,陈老太太坐在上首受完人家的礼,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回了隔壁的花厅,自有蕊巧与一班女眷侍候老太太用饭。陈老爷对那个年轻人甚是恭敬,请了他上座,其他原本坐在主桌的男人们都站在一边。蕊巧虽看不见,可听得公爹殷勤地请那人进酒用菜,心里不断猜测他会是哪位权贵,连她精心为老太太准备的素菜端上来都没在意。直到老太太问起这炒笋,夸奖做得有味道才醒过神:陈夫人已替她答道:“娘,这是孙媳妇特意给您准备的。”
“孙媳妇有心了,年纪大,吃什么都没滋味,难得合我品味,得打赏人家才是。”
巧蕊乖巧地道:“已经重谢了。”
陈夫人跟着便来了句:“娘,若是您喜欢,便把她留下来可好?”
蕊巧脸现为难之色,说好了秋老板来帮忙,要她来陈家当厨子怕是不好开口。人老了就成了精,别看陈老太太老眼昏花,这会儿却眼尖,有些不愉,她这几年越来越容不得人家逆她的意,从儿子到儿媳,再到孙子孙媳妇,往下一大家子没有人会对她说个不字,自觉连城中守军也要照顾着陈家,难得有看上眼的,还有给脸不要脸的?冷了脸放下筷子道:“嗯,也好,就是不知人家愿意不愿意。”
陈夫人叫了人道:“还不请那位师傅来,老太太要赏她呢。”
待清秋来到前厅,经过正厅的六合扇门,听到里面有个人的说话声音颇是耳熟,里面是男客,来的时候有仆妇提点过她,不可随意乱看,只有目不转睛地直直走过,隔壁花厅里老太太说要赏,看来这趟来得对了,不知道会不会是十两银子翻倍。
等陈夫人说了一堆,清秋才明白过来,这赏得太大,竟是赏她一份工!她先看了眼蕊巧,只见她面上红红白白,仿佛对谁不满,知道这不是她的主意,便大大方方地道:“这可不成呢,我可不是什么做饭的厨子,有正经的生意要做,怕是来不了贵府。”
老太太一听原来还有一门生意:“你做什么生意?”
蕊巧怕她说不好,替她道:“秋老板开着豆腐坊,在云水镇可是有名得很,云州城里也有人特意去尝她做的豆腐。”
“云水镇,那种地方哪比得了云州城,秋老板是吧?你来陈家做饭,每月照着公价两倍给你,成吗?”
“这……”今日是老太太做寿,回绝就是扫了人家的兴,不回绝也不可能,清秋有些两难,陈夫人笑着对蕊巧道:“我当镇上都是像巧儿这般乖巧听话的,原来竟不是。”
蕊巧脸嫩,被婆婆的话刺得当场流泪,老太太见了眼泪更不痛快,拍了下桌子,开始教训她。
这边声响引来正厅里陈老爷,他正小意陪着那位客人,告罪一声过来问了几句,低斥道:“不情愿就撵了出去便是,何必在这种日子里跟这种人治气?”
清秋只得自认倒霉,转身快步离开,这一家子还真是嚣张得可以,只因没顺着人家的意思就要撵人,她惹不起躲得起,用不着人家撵。路过正厅时,那个被陈家奉为上宾的年轻人看到她后,突然冲出来,对着清秋迎头就跪:“清秋姑娘,小的总算见着你了!”
来帮忙帮出这种事,清秋心头正恼,猛一下子被人这么一跪,把她吓得捂着心口往后退,然后看清楚是青书,心中更惊,立时头痛起来,怎么这一位会在此地?随即她往旁边看了看,没见到世子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世子不在便好说,她有心想装作不认得青书,但面对面地照上,怎么也说不过去,只得再往旁边避了避,苦笑道:“青书管事这是做甚,多不好看,快快起来吧。”
后面陈老爷等人已跟过来,见此情景俱是目瞪口呆,难道这位秋老板竟认得青管家?青管家是月余前才到的云州城,东家交代今后此处一应事务都要问过此人,平日范守军与城中太守见了青管家尚要客客气气,自己费了天大的劲儿才求得他拔冗前来,怎么这么一个人物一见秋老板就跪倒在地,这可不是说秋老板更加是个人物?
青书一点也不在意陈府众人的眼光,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小心地想着措词道:“四月里我跟着爷来云州办事,今日受邀来此赴宴,没想到竟遇上了姑娘,真是意外之喜,侥天之幸……”
幸个鬼,清秋只觉倒霉至极,青书见了他,还不等于是世子知道她在哪儿,她虽然不是世子府里卖了身的人,可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整个人都跟世子有撇不清的关系,先前不吭一声就跑个没影,世子爷大概,或许,可能总要有些怒气的吧?思及此,她心虚得不行,往一边避了又避:“这个,青书管事安心在此吃酒,就当没看见我,成吗?”
当然不成,青书跪着往她那边又挪了几步挡住她去路,咬了牙道:“千错万错都是青书的不是,当日一时糊涂让姑娘受了委屈,您一个人在外面定吃了不少苦,可爷也是一日不曾好过,他这小半年就没消停过,四处奔波,都是想找到您,请姑娘看在爷这份难得的情意上,别再走了!”
他一直没有停止找她吗?清秋浑身僵直,咳了一下又道:“别再姑娘姑娘了,你也不看看我什么打扮,莫让人笑话。”
青书定睛一看,登时脸色发白,她布衣布裾,头上用块布巾包着,看得出挽着发髻,竟是妇人打扮!好不容易找到清秋姑娘,谁知她竟已嫁为人妇,世子爷若是知道了……他不敢想象会出什么事,本打算立马给世子爷传书,眼下这种状况他是传还是不传呢?他张张嘴,却问不出来任何想要确定的话。
清秋点点头,用眼光回答他的疑问,再次看了眼一旁的陈家众人,在眼圈尚红的蕊巧身上停了下,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再也不愿在这里多待一刻,绕过不能言语的青书出府而去,但愿蕊巧不会告诉青书自己在云水镇的事。
出了陈府,清秋急急地往回赶,走到半路想起她把瑞麟两兄妹忘在了染布坊,说好他们与爹爹团聚两日后再随她一起回豆腐坊的,只得又拐回去接他们。
急急走在云州城的大街上,清秋出了一身的汗,怎么青书会在这里?他说世子爷来此办事,如今可还在?刚刚她心乱得很,只求青书别再追问她过得如何,有关世子的事她提都不敢提。他来了,离她这般近,也许下个街口,下个门店面前站的就是他,突然之间清秋觉得头也抬不起来,脸上臊得不行,忙停下来靠在一片荫凉的石墙后站了会儿才缓过劲来,探头打量了半天,确定世子不可能出现,才往染布坊走去。
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要收拾东西再跑?寒冬腊月时候的勇气不外是因为被宁思平一步步引向绝境,如今早没了当时的勇气。她在心里细细咀嚼青书说得每一句话,想从中得知世子爷的事,却不得而知,这几个月他真的一直都在找寻她吗?云水镇与云州城一河之隔,只怕很快他们就会相见。
接了瑞麟与瑞芳,清秋心神不属地带着二人回到云水镇,刚走到河边,便看到青书带了一队人守在通往小镇的路口。想是他已缓过来劲,问清楚她并未嫁人,又赶了过来。
她眼光一扫,依然没有世子的身影。
清秋松了口气之余莫名有些失落,心里不由自主开始猜测为何不是世子爷过来,他不想再看到她?或者不屑自己动手抓她回去?路过此处的人都是镇上居民,大都认得她,纷纷招呼“秋老板”,清秋一一回应。她明白他们的意思,一个寡妇不该当街与陌生男子相对,青书等人委实有些扎眼,大家都想知道来人是谁。
她示意瑞麟带瑞芳先回去,转身对青书道:“青书管事,你这是何苦来着,不是说了当没见过我便好吗?”
青书不知该怎么说,清秋姑娘才会原谅自己,他跪也跪过,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来此一是怕清秋再次走得无影无踪,二是想求得她不再怪罪。
从年前世子命人给清秋姑娘做嫁衣,让府里准备喜事到如今,还不过半年,当时他与红玉面上恭敬,其实都不曾当过真,因为郡王妃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果然,后来婚期停缓,他们哪里不明白是郡王妃的意思。所以,当郡王妃交代不得向清秋透露世子的行踪,要冷待清秋三日,好让她明白世子不会一直护她周全时,青书默许了。谁会想到结果竟是他为此差永远不能再服侍世子,结果是清秋姑娘就那么不吭一声地离府而去,再也找不到人。
“世子爷此时不在云州城,我已加急传书给他,相信很快就会回来,这中间,青书自然要守在这儿,直到世子爷回来。”不管怎样,在世子回来之前,他都会守在这里。
守在这儿?清秋放下心,河边这么大,随便他怎么守,只要不是守在自己的豆腐坊那里便成,她还准备打开门做生意呢。今日在陈府忙乎半天,她只收了订金,蕊巧还没把余钱给她,不会就这么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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