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她在自家院子门口,居然被拦住了。
“这位小哥哥,我是李云月,这里是我家。”李云月礼貌地、柔声地说道。
她声音好听,一声小哥哥听得人家心花怒放,况且他们大人要见之人就是李云月,当下更是让她和安志柏进屋去。
一进门,就看到梁氏正跪在地上,廖奇伟和杨成峰正坐在椅子上。
李云月也不敢喊梁氏起身,而是直接弯腰向两位大人行礼。
廖奇伟没打算让她起身,而是让她跪着行礼,但杨成峰抢先一步,“免礼吧,准备回话。”
李云月扯着安志柏,站到一旁,低眉顺目的样子。
“这次廖知府下来的目的,就是询问你挖路之事的,李云月,你可要好好回答廖知府啊。”杨成峰说道。
“是为着挖路之事吗?那这事和民女的婆婆和弟弟,没啥关系,他们一个年龄大了,一个年龄还小,完全不懂这事儿,民女斗胆恳请大人让他们二位,到厨房里去,随时准备茶水,可以吗?”
与其让他们待在这里担惊受怕,还不如他们去厨房做事情,多少能让他们自在一些,免得在这里被吓出病来。
廖奇伟明显是不愿意的。
但杨成峰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抢先同意:“行,下去吧,准备茶水上来,等会儿茶水凉透了,不好喝。”
李云月弯腰将梁氏从地上搀扶起来,示意安志柏过来,将梁氏扶到厨房去,安志柏反应也算灵敏,立即搀扶自家母亲退去了厨房。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在门口处消失,李云月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转过身,面向廖奇伟这边,“知府大人想知道点什么?民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哼!李云月,你好大的胆子,本官先前给你两天时间,命你务必将挖路的村民们全部遣散,不能继续挖路了,可你倒好,竟然枉顾本官的命令!你哪儿来的胆子!”
廖奇伟一巴掌猛地拍在旁边的桌面上,“砰”的巨响,很是吓人。
好在李云月早有心理准备,不然真的也被吓到了,在这种时候,别逞能,因为外头都是人,能够分分钟将她给弄死。
李云月垂眸,弱弱道:“民女不太懂知府大人您的意思,您告知民女让村民们不要再继续挖路,民女也的确照做了,您在来的路上,想必也已经见不到有人还在挖路了吧?”
“本官是没再见到了,那是因为你们已经提前将路给挖好了!”廖奇伟气得吹胡子瞪眼。
“知府大人先前说,给大家伙两天时间,民女谨遵您的吩咐,在两天之内,让村民们结束挖路之事,现在也已经做到了,大人在来的路上,也未曾见到还有人在挖路,民女都是在按照您的吩咐做事啊,民女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或者是民女的理解能力太弱,不太懂知府大人您的意思,以至于向村民们传达了错误的信息?”
李云月一副万分懵懂的样子,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廖奇伟气得浑身颤抖,“大胆刁民,你竟敢呛本官!本官说你错你就——”
廖奇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要抓起旁边的茶碗,砸向李云月,可手却被杨成峰给按住,以至于他忽然停止说话。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杨成峰,“你这是几个意思?”
“廖大人何必如此动怒?李云月不过是个乡野村妇罢了,不能理解您的话语,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她愚钝。”
“廖大人您若是和愚蠢妇人一般见识,岂不显得您胸怀不够宽广?可下官心中知晓,廖大人您向来都是心怀百姓、胸怀宽广之人。莫因小事,就葬送了自己的名声呀。”
李云月偷偷瞄着杨成峰的动作和表情,内心暗暗佩服,这家伙也是个擅长拍马屁的人啊!
还说她愚钝?
好吧,对廖奇伟说她愚钝,也没啥,她的确想像个愚钝之人,和廖奇伟说不上话,那才好呢。
廖奇伟被杨成峰劝下来了一点点,但还是生气,“她居然枉顾本官的命令,公然和本官对着干!本官如何能够不惩治她?那本官的威严何在?”
“廖大人您息怒,下官让李云月给您道个歉,这事儿便算过去了,您看如何?这路也已经挖成了,百姓们都十分开心,日后去往夷州城大家也都方便了,这是一件绝对的好事啊。”
廖奇伟盯着杨成峰的眼睛看了许久,目光恶狠狠的,之后他一把甩开杨成峰的手!
“你别以为本官不知道,就是你准许村民们挖路的!你想在百姓心目中,树立父母官的形象,本官不阻拦你,但你这样打本官脸,就不合适了吧,杨知县!”
廖奇伟当下连杨成峰的面子也不给了,尤其将“知县”二字咬得极重,意在提醒杨成峰,他的官位在自己之下!
杨成峰听言,眨了几下眼睛,似是不可置信似的看着廖奇伟。
须臾,他忽地叹了口气,“廖知府果真生就一双慧眼,的确是下官准许李云月组织村民们挖路的,在下官看来,挖路的确是造福百姓的事儿,能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方便。”
廖奇伟斜睨着他,一副“小样,你终于承认自己所作所为了吧”的得意模样!
岂料杨成峰话锋一转,道:“但是,廖大人,下官这样做,并不单纯是为了下官着想啊。您是夷州城的知府,下官的一切行为,都是希望百姓们,能够记住廖大人您的好。”
“嗯?怎么就为本官好了?”廖奇伟仍旧高高在上的样子,但他也的确好奇,杨成峰到底怎么为他好了。
杨成峰道:“在夷州城境内,谁人不知您廖知府大人?谁人不知下官只是您手下跑腿的一个小人物?下官所做之事,不都是廖知府您做的吗?百姓们若能爱戴下官,那他们肯定更加爱戴您啊!”
仅此一番话语,听得廖奇伟心中很是动容,已经隐隐相信杨成峰的话语了。
这番话太过动听了!他脸上的怒容,已见皲裂。
也是这番话语,让李云月重新认识杨成峰,以前觉得杨成峰是个清官,也算是聪明,也的确是心怀百姓。
现在,她觉得杨成峰是个很聪明的清官,这样的话语,也能信手拈来,而且还将廖奇伟哄得服服帖帖的。
难怪他能将廖奇伟困在夷州城内三天了,这就是深厚的功力,一般青涩的知县,哪儿做到这种地步!
也不知道他怎么被分配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做县令的。
段位分明在廖奇伟之上啊。
只是廖奇伟的官位在他之上,这一点很是难办。
杨成峰继续添上“点睛”之语,“廖知府,下官若不是想到,这些事儿都是为您做的,下官只怕完全没有动力,只想着回家躺着吃喝玩乐去了。”
廖奇伟拖长声音“诶”了声,“你还年轻,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怎能贪图玩乐呢?”
虽是在斥责杨成峰,但廖奇伟眉眼染笑,显然被杨成峰哄得服服帖帖的。
“廖知府教训得是,下官谨遵教诲,日后定当更加兢兢业业。只是廖知府,这李云月不过是听命于下官罢了,可否……”
“既然她是听命于你,那此事便作罢,但下次不可再犯!”廖奇伟道。
杨成峰连连点头,“是是,廖知府,下次本官会紧守本分,不越矩的,也会看着李云月,让她安守本分!”
“那本官就选择相信你们一次,这路挖了,那便挖了吧!只是,这到饭点了吧?杨大人,咱们到何处吃饭去?”
廖奇伟的意思很明显,要在这里宰一顿了。
李云月道:“若是知府大人不嫌弃的话,便在寒舍用午饭吧。”
杨成峰道:“李云月,你家徒四壁,只怕也做不出什么丰盛的饭菜吧?怎敢留知府大人在你家里吃饭?”
“杨大人,你要求太高了,本官觉得在此处吃饭倒是极好,想必李云月也不会亏待我们!”
“廖知府不嫌弃,是他们家的福气,只是廖知府您得做好心理准备了,他们家真的很穷,做出来的饭菜若是油水不足,您莫要生气。”
杨成峰嘴上说的都是贬低李云月一家的话,说他们家很穷,不能拿出好吃的来,听起来很不好听。
但李云月知道,杨成峰这是告诉她,不必为了伺候廖奇伟,就将家里头赚钱的家畜来杀给廖奇伟吃。
犯不着这样。
真正为民着想的官员,不会从吃的上面剥削百姓的吃喝,李云月都懂,也就没说什么。
她和杨成峰都知道,廖奇伟肯定是要留在这里吃饭了,若是他们去别家,那就是别家的灾难。
廖奇伟目光不断扫视着家里的一切,从各种各样的家具来看,他倒是觉得这李云月家里还不错。
况且,他是知府,他留在这儿吃饭,是他们家的荣幸,这李云月怕不是个蠢货,都该知道拿出最好的物什来款待他。
思及此,他开口道:“便在此处吃吧,现下也不早了,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再去别处,只怕要等回夷州城才行了。”
来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大多数人家的房子,不如李云月家,想必去别家也是捞不到什么好吃的。
杨成峰打哈哈地笑着说:“廖知府您不嫌弃就成,李云月,你赶紧去厨房做饭吧,知府大人饿了,可别耽误太久!”
“好嘞,两位大人,民女这就去准备午饭。”李云月立即退下,去了厨房。
梁氏已经在做米饭了,她负责炒菜就可以,还有安志柏在旁边帮忙,倒也不会太过忙乱。
在准备食材的时候,李云月看了眼窗外,安七墨现在还没回来,要不要让安志柏去告诉他,不必回来了呢?
不然等会儿廖奇伟又是一通责难?
她正这么想着呢,外面就已经传来异动,梁氏和安志柏瞬间警戒起来。
李云月忙道:“不用担心,应该是七墨回来了,他有分寸,不会惹出什么事的。”
她刚说完,外头就传来安七墨向两位大人行礼的声音,紧接着他们三位男子,就在外头喝茶闲聊起来。
多数时候,只能听到杨成峰和廖奇伟的说话声,没听到安七墨的声音,可想而知,他现在在外头,只是个伺候人的身份。
李云月倒也放心了。
虽然杨成峰各种暗示她,不需要做什么珍贵的饭菜,但她还是尽量将简单的食材做得好吃。
至少一个西红柿炒蛋,是得做的吧?
不然都是青菜,端上桌的话,那廖奇伟不得掀桌啊?
一个西红柿炒蛋、一个炒青菜,外加一个炒土豆丝,再加一盆杂菜,就是在里边放有豆芽、小白菜、一点肉、豆腐之类的东西。
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冒菜,但她没放辣椒,怕有人受不住辣椒,不放辣椒还可以喝汤,两全其美。
种类虽然少,但分量很充足,李云月让梁氏和安志柏,端饭菜上桌,她亲自出去请廖奇伟和杨成峰到饭厅吃饭。
在这个年代,男人吃饭,女子是不能上桌的,但李云月偏不信这个邪,她直接拉着梁氏坐到了餐桌前。
廖奇伟的目光冷冽地扫过来,李云月就道:“廖知府,民女的婆婆上年纪了,她是长辈,您不会嫌弃她上桌吃饭的,对吧?先前听杨大人说过,您是个极有孝心的知府,我们百姓都非常敬仰您。”
高帽都给廖奇伟戴上了,廖奇伟若是不同意梁氏上桌吃饭,那就是不孝顺,当下也只能答应下来。
李云月给他们摆好碗筷之后,就道:“民女再去烧点菜,给外头的各位官爷们吃,想必他们也饿了。”
那些手下,自然是没办法到饭厅来吃饭的,她只能送出去。
安七墨拉住她,“我去做,你来吃饭,别饿着了。”
廖奇伟刚看向桌上的菜肴,就听到安七墨如此说话,不由得惊讶了。
男子怎可掌勺做饭呢?且他还要上李云月上桌?什么逻辑!
李云月挣脱安七墨的手,将他摁坐到椅子上,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就在这里坐着,陪两位大人吃饭,我一个妇人陪他们吃饭,也不合适啊。”
在安七墨无话可说之际,李云月笑着转身进了厨房。
廖奇伟这才收回目光,让梁氏上桌吃饭,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若是这李云月还上桌吃饭,岂不是看不起他?
谁家请他吃饭的时候,会让女人上桌的?女人都是乖乖在厨房里,吃另外的饭菜。
现场也就杨成峰大体看出来廖奇伟在想什么,但他也没有说穿。
等廖奇伟看向桌上的饭菜时,怒火再次涌上来,搞什么?一点肉都没有!
这安家人,不知道要吃饭的人是他知府大人吗?
竟然用这么素的菜来招待他?
杨成峰时刻小心关注着廖奇伟的反应,见他是对饭菜有意见了,连忙道:“现在百姓们的日子苦啊,好多人家都没法吃上白米饭,还有不少人家在做菜的时候,都没有油下锅。今天我们吃的这些,算是比较丰盛的,想必李云月已经拿出来了家里最好吃的饭菜。”
杨成峰感叹道:“他们给我们吃了这么一顿,不知道下一顿饭还有没有得吃了。”
廖奇伟诧异,“还有人家没饭吃?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饭菜了?”
在厨房里的李云月,也听到了这句话,顿时连打廖奇伟的心都有了,居然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能够一年到头都吃米饭的人家,少之又少,多数人家是玉米面和米饭掺和着吃,或者麦粉和米饭掺和着,又或者有一段时间只吃麦粉,或者只吃玉米面。
这廖奇伟身为知府,将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也便罢了,竟连百姓的困苦生活,都不了解一星半点。
杨成峰应声:“是的,廖知府,今天我们所能吃到的,在附近十几个村子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饭菜。”
“据下官所知,李云月厨艺不错,廖知府您先尝尝看,是否合胃口。”杨成峰给廖奇伟夹菜。
已经中午了,廖奇伟也饿了,纵使没有鸡鸭鱼肉,当下也只能将就着吃了。
“廖知府,您平日在家中,都是吃的鸡鸭鱼肉,必定也吃腻味了,今日在此处,吃些素菜,也算是换换胃口,回家之后,胃口肯定会更好的。”杨成峰继续说道。
廖奇伟吃了一口西红柿炒蛋,味道倒也还可以,杨成峰又给他夹了一大筷青菜,廖奇伟对炒青菜毫无兴趣,可菜都已经到碗里,他也只能给杨成峰一点面子,吃下了。
平日吃惯了鸡鸭鱼肉的他,忽然吃一口青菜,竟然感觉还不错,很入味,这李云月的厨艺,的确还不错。
他眉宇间的怒火稍稍下去之后,饭桌上的氛围,才渐渐的没有那么紧张。
梁氏和安志柏,这才有勇气开始吃饭,安七墨怕家人不敢吃菜,就在给两位大人夹菜之后,也分别给家人夹了很多菜,让他们不至于吃不饱。
李云月在厨房整了一锅菜,在院子里整了一个桌子,让大家都吃上饭之后,她的活计才算是做完。
没想到安七墨竟给她留了饭菜,而且一大碗的,鸡蛋和青菜都有,她忙完就可以吃饭了。
廖奇伟和杨成峰便在客厅里说话,等外头的官兵们吃好饭,他们才离开。
李云月得带着全家人,来到门口送他们,且要送到大马路上,恭送他们的队伍彻底不见,才能离开。
等他们的身影彻底不见,李云月直起身来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招待这些人,真的太累了,时时刻刻都得保持自己“低下”的姿态,不然就是目中无人,对方一怒之下,可是随时能取走他们性命的。
李云月为尊卑等级森严的时代,感到很疲累,好在她生活的地方,是个小乡村,不需要时时刻刻面对达官贵族,动不动就要跪下、弯腰、行礼。
梁氏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挖路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了?”
李云月点头说:“是的,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了,我们好好赚钱,买马和马车,以后来去夷州城购买东西,就方便了。”
“哎呀!”梁氏面上露出欣喜,“那真是太好了。”
“是的,很好。”李云月附和。
可其实,原来他们还打算挖从这边通往颍州的路,让商人们从水路改走陆路,这样才能设置收费关卡,将陈老爷资助的钱,赚回去给他。
现在看来,这件事要搁置了。
至少得等到廖奇伟被斗下去才行。
又或者是,夷州城来一个官位在廖奇伟之上的人。
回家之后,时间虽然不早了,但李云月还是坚持带着安志柏去书院,完成下午的课程。
傍晚时分,她结束上课,从书院走出来,便见邢秀秀在门外。
今年她家小姑子已经上学堂了,这会儿刚好领走梅子。
李云月也以为她只是来接梅子下学堂的,走到半路,便听邢秀秀问道:“云月,咱们这条通往夷州城的路,算是没什么问题了吗?官府那边也不会再有微词了,是吧?”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路是大家艰难挖来的,知府也不能说拆就拆,他这样做会引起众怒的,想必他不会再来找茬了。”
“那……那挖往颍州的路,还有希望吗?”
李云月听言,忽然想起先前邢秀秀想要开一家农庄饭店的事情来,当初也是这个原因,才让她想起来要修路的。
而且当时她还安慰邢秀秀,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
现下看来,邢秀秀的确没有放弃,只是,挖往颍州的路……
她叹了口气,“邢嫂,现在形势很严峻,廖知府不希望看到百姓有太多的自由,挖路有利于村民,他不愿意大家的生活过得更好,因为那样不利于他管控我们,所以,通往颍州的路,只怕暂时无法进行了。”
“廖知府为什么要管控我们?”邢秀秀不解。
额……这个是政治问题啊,百姓越愚蠢,廖知府就越能压榨百姓,所以,他怎么会开心,看到大家的生活过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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