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曰①：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②？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③？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④？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⑤？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⑥？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⑦？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⑧？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⑨？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⑩？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注释】

    ①曰：发问之词。②遂古：远古。遂，通“邃”，悠远。初：始。传道：传说。③上下：指天地。未形：未形成，指天地未分，宇宙一片混沌之时。何由：根据什么。考：考记，考究。④冥昭：昏暗。冥，昏暗；昭，明亮。冥昭，偏指冥。极：穷完。⑤冯翼：大气盛满无形无状的样子。惟：是。像：也作“象”，恍惚想象之意。识：辨认。⑥明：指白天。暗：指黑夜。何为：为什么。⑦阴阳：哲学范畴的名词。古代人把它看成是自然界两种相互对立和消长的物质势力。三合：相互作用，三者结合，指阴阳与天结合。本：本体，本源。化：变化。⑧圜：同“圆”，指天。则：乃，是。九重：九层。古人认为天是圆的而且有九层。孰：谁。营度：环绕进行测量。营，通“环”，围绕，环绕；度，测量。⑨惟：思。兹：此，指九重天。功：功绩。初作：是说九重天的营造。⑩斡：车毂孔内插轴之处。维：指绳子。斡维，即指拴斡之绳，实指天体旋转得以维系的地方。焉：何。系：拴。天极：指天的南北二极。加：架。八柱：八根柱子。古代传说有八座大山作为支柱，支撑起天空。当：在，坐落。亏：缺陷，缺损。古人认为，水向东流，因此“地不满东南”，有所亏损。九天：指天的中央和八方，又称九野。际：边际。安：哪里。放：依傍。属：连接。隅隈：角落弯曲的地方。多有：有几多也。沓：“踏”之假借字，践踏，这里指延伸。十二：指十二辰。辰指日月交会点，一年之中，日与月会交合十二次。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称之，日十二辰。分：划分。属：依附，附托。列星：众星。陈：陈列。汤谷：古代神话中太阳升起的地方。次：止息。蒙汜：古代神话中太阳休息的处所。及：到。晦：指天黑。夜光：月亮。德：质性。死：指月亏之时。则：而。育：出。厥：其，它的，指代月亮。利：好处。而，连词。顾：眷顾，顾惜，这里是“抚育”的意思。

    【原文】

    女歧无合，夫焉取九子①？

    【注释】

    ①女歧：神话中女神名。合：配偶。取：有。九子：星名，即尾星，二十八宿之一，青龙七宿的第六宿，有星九颗，又称九子星。

    【原文】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①？

    【注释】

    ①伯强：即隅强，风神。原指二十八宿之箕宿，古人认为箕星主风，后来演变出风神故事，出现伯强的名字。亦作禺京、禺强。《山海经·大荒东经》道：“东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黄蛇，践两黄蛇，名日禺貌。黄帝生禺貌，禺豸虎生禺京，禺京处北海，禺豸虎处东海，是为海神。”渚，岛；珥，郭璞注“以蛇贯耳。”；践，踏；禺京，郭璞注：“即禺强也。”是为海神，郭璞注：“言分治一海而为神也。”袁珂道：“禺京既海神而兼风神，则其父禺貌亦必海神而兼风神，观其人面鸟身之形，与子同状，可知也矣。”惠：有寒凉之意。

    【原文】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①？

    角宿未旦，曜灵安藏②？

    【注释】

    ①阖：关闭。晦：暗。②角宿：二十八宿之一，东方苍龙七宿中的第一宿，共有两颗亮星，传说这两颗星其间为天门，黄道通过这里。旦：天明。曜灵：太阳。安藏：藏于何处。

    【原文】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①？

    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②？

    鸱龟曳衔，鲧何听焉③？

    顺欲成功，帝何刑焉④？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⑤？

    伯禹腹鲧，夫何以变化⑥？

    纂就前绪，遂成考功⑦。

    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⑧？

    洪泉极深，何以填之⑨？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⑩？

    【注释】

    ①任：胜任。汩：治水。鸿：通“洪”，指大水。师：众人，一说百官。尚：崇尚，此处为“推举”之意。之：指代官鲧。②佥：都也。课：考核，试验。行：用。此句是说众官推荐鲧沾火的故事。③鸱龟：形似鸱鸮的大龟。曳：拉牵。衔：相衔接。听：听从，听任。④顺欲：指顺从众人的愿望。帝：指帝尧。刑：惩罚。焉：之，指代鲧。⑤永：长期。遏：囚禁，禁锢。羽山：神话中山名。夫：发语词。施：行。⑥伯禹：鲧的儿子，即禹，称帝前封为夏伯，所以称伯禹。腹鲧：意谓禹从鲧的腹中生出来。传说鲧死于羽山郊野，尸体三年不腐烂，舜派人用吴刀剖开他的肚子，禹从中跳了出来。变化：指与鲧的智性不同。⑦纂就：继续。就：成就。前绪：从前的事业。绪，本指丝端，引申为余事，此处指鲧未完成的治水之事。遂：因此。成：完成。考：父死曰考，此处指鲧。功：事。⑧初：指当初鲧的治水之职。厥：其，指禹。谋：指治水的方略。古籍记载，鲧与禹的治水方法不同，鲧主张堵，禹主张导。⑨洪泉：指洪水的源泉。一说泉通“渊”。传说禹治水时先堵塞了九个洪水的源头。何以：以何，用什么（办法）。填：填塞。⑩地：大地。方：分。九则：九州，一说九等。坟：土堆，引申为堆积，用为动词。

    【原文】

    应龙何画？河海何历①？

    鲧何所营？禹何所成②？

    【注释】

    ①应龙：长有羽翼能飞的一种龙。传说禹治洪水时，有应龙用尾巴画地，帮助疏导。河海，指疏通的或新开的江河流入大海。历：指流通。②营：经营、营建。成：成就。

    【原文】

    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①？

    九州安错？川谷何洿②？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③？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④？

    南北顺椭，其衍几何⑤？

    昆仑县圃，其凥安在⑥？

    增城九重，其高几里⑦？

    四方之门，其谁从焉⑧？

    西北辟启，何气通焉⑨？

    【注释】

    ①康回：即共工，古代部族的首领，传说他与颛顼争帝位失败，怒触不周山，使天柱折断了，所以天向西北倾斜，地向东南倾斜，所以河流都向东流，在东南形成了大海。冯怒：大怒，盛怒。②错：借为“措”，安置。洿：低洼：深陷。一说为开掘。③东流：指百川向东流入海。溢：满。此句指百川归海，大海也不溢满。④东西：指大地从东至西的长度。南北：指大地从南至北的长度。修：长。孰：哪个。孰多，哪个长。⑤椭：狭长。一说椭圆。衍：余，多出。几何：多少。古代人认为，大地的南北长度要比东西的短，所以，此是问南北比东西短，那么差距是多少呢？⑥昆仑：昆仑山。县圃：即“玄圃”，传说中昆仑山上的神山，山顶是与天的相通之处，上不连天，下不连地，故称。凥：古“居”字，坐落。安在：何在。⑦增城：神话中地名，传说昆仑山分为三级，最上一层即为增城。⑧四方：指昆仑山神山的四个门，一说天的四方的四个天门。其谁：有谁。从：指进出。⑨辟启：开启，敞开。气：指风。通：通过。

    【原文】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①？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②？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③？

    【注释】

    ①安：代词，表示疑问，相当于“什么”或者“什么地方”。烛龙：神话中的神龙名，传说是住在日月都照不到的西北方的神。②羲和：神话中替太阳驾车的神。扬：指扬鞭启程。若华：若木花。若木是神话中的树名，开红花，散发出光。③所：处所。

    【原文】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①？

    【注释】

    ①焉有：哪里有。石林：像树木一样耸立的群石。兽能言：指会说话的兽。一说即看守昆仑的大门的“开明兽”。

    【原文】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①？

    【注释】

    ①焉有：哪里有。虬：传说中无角的龙。负：背负。

    【原文】

    雄虺九首，倏忽焉在①？

    【注释】

    ①雄：大。虺：一种毒蛇。九首：九个头。倏忽：迅疾的样子。

    【原文】

    何所不死？长人何守①？

    靡萍九衢，枲华安居②？

    【注释】

    ①不死：长寿不死。长人：巨人。指防风氏。传说他身长三丈，死后一节骨头就装满了一车。守：守卫。传说禹令防风氏守封、喁之山。②靡萍：又叫淋萍，木中异草。九衢：多出的枝杈。枲：麻的别名。华：古“花”字。分叉的靡萍和开花的枲麻都是不常见的奇异景象。

    【原文】

    一蛇吞象，厥大何如①？

    【注释】

    ①一蛇吞象：一本作“灵蛇吞象”，指传说中的“巴蛇吞象”。厥：其，此处指一蛇。

    【原文】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①？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②？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③？

    【注释】

    ①黑水：传说中的水名，出昆仑山。玄趾：神话中山名。一说为黑水中岛名。三危：山名。传说中这一水二山同在西北方，乃不死之国，长寿之乡。②延年：指延长寿命。何所止：指寿命无期。③鲮鱼：即陵鱼，古时传说的怪鱼。鬿堆：即鬿雀，一种怪鸟。

    【原文】

    羿焉骅日？乌焉解羽①？

    【注释】

    ①羿：古代传说中的善射者。骅：射。乌：神话传说中太阳里有三只脚的乌鸦。古人根据这一说法，称太阳为金乌。焉：哪里。解羽，指翅膀附落下来。羽，翅。

    【原文】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方①。

    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②？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③。

    胡为嗜不同味，而快朝饱④？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孽⑤。

    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⑥？

    皆归射鞠，而无害厥躬⑦。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⑧？

    启棘宾商，《九辩》、《九歌》⑨？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⑩？

    【注释】

    ①之：用。献功：献上功绩。降：从天上下来，这里是把禹看成神话人物，指他从天上下降到人间来治水。省：察。下土方：即下土，指天下。②涂山：古国名。传说禹在治水的过程中娶涂山氏之女为妻。③闵：怜悯，这里有怜爱的意思。妃：配偶，此处指涂之女。匹合：配合。指“通之于台桑”。厥身：其身，指禹。继：继续，延续。④胡为：为何。嗜：嗜好，爱好。不同味：这里是说与众不同的爱好。快：快意，满足。朝饱：与“朝食”、“朝饥”同义，似指男女结合的隐语。据古籍记载，禹刚刚新婚第四天就离开家出去治水了，诗人据此而发问：大禹为什么有与众不同的嗜好，使他不把男欢女爱当作快事？⑤启：禹之子，夏代开国之君。代：取代。益：夏禹贤臣，相传禹曾把君位禅让给他，史称“后益”，后来被启杀死并夺去君位。作后：当国君。作，为之意。卒然：仓促之间。离：通“罹”，遭受。孽：灾难、忧患。⑥惟：通“罹”，遭受。拘：囚禁。达：同“哒”，意逃脱。以上四句是说，夏启想取代后益作国君，仓促间被囚禁起来。为什么夏启有了灾难，却能够从囚禁中逃离出来？⑦皆：指益与启。归：归于。射鞠：箭射完了。鞠，穷尽。厥：其，指启。躬：身。这里是说益与启均以武力争斗至极，而启之身终无伤害。⑧作：国运，指统治权。革：改，指益之君位被启所替代。播：借为“番”。降：借为“隆”。播降，即“番隆”，番衍兴旺。这里是问伯益为什么国运不长，而启独能复禹之祚，却能番衍兴旺呢？⑨棘：通“亟”，急迫。宾：宾客。商：可能是“帝”的误写。《九辩》、《九歌》：乐曲名。一说启所作乐；一说天帝乐。⑩勤：这里作“爱惜”之意。子：儿子，此指启。屠：裂。母：指涂山氏女。屠母：分裂母亲，指涂山嫒，石破裂后生出启。死：通“尻”，现简写作“尸”。分：分裂。竟：满。竟地：如土委地，不复活。

    【原文】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①。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②？

    冯珧利决，封狶是射③。

    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④？

    浞取纯狐，眩妻爰谋⑤。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⑥？

    【注释】

    ①帝：指天帝。降：派遣。夷羿：夏时东夷族有穷国的首领，后取代夏后相帝位，自立为君，后又被寒浞所杀。因羿属东夷族，所以称夷羿。革：除。孽：灾祸。这两句的意思是说，天帝派遣夷羿，为了革除夏民的忧惠。②胡：何。夫：助词，彼。河伯：黄河神。妻：用作动词，以……为妻。彼：那个。雒嫔：即“洛嫔”，洛水女神，即指宓妃。雒，同“洛”；嫔，古代妇女的美称。这两句是说，可是夷羿为何射杀了河伯，还娶了洛水女神为妻？③冯：拉开，拉满。珧：弓名。利：用，这里有便利的意思。决：套在大拇指上的扳指圈，通常用玉石或兽骨做成。利决，很利索地运用扳指，说明善于射箭。封狶：大野猪。封，大。④蒸肉：冬祭用的肉。蒸，通“烝”，指冬祭。膏：肥肉。后帝：指天帝。若：顺，指心情舒畅。⑤浞：寒浞。相传寒浞很善于诌媚讨巧，取得羿的信任，任其为相，后来寒浞与羿之妻纯狐合谋，乘羿打猎之机将羿杀死，并娶她为妻。眩：迷惑。爰：借为“援”。谋：谋划。⑥射革：射穿皮革，相传羿能射穿七层皮革。交：合力。吞：灭。揆：计谋。此二句意思是羿能射穿七层皮革，为什么让人们合力计谋而吞灭他呢？相传羿被杀后，让其家众烹而食之。

    【原文】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①？

    化为黄熊，巫何活焉②？

    咸播禾巨黍，莆藿是营③。

    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④？

    ①阻穷：形容道路的阻隔困难。阻，阻挡，指有岩挡着。穷，尽，指没有路。西征：自西而东行。岩：险峰峻岭。越：过。②化为黄熊：传说中上帝杀鲧于羽山，鲧变做黄熊，跳进羽山旁边的一个深渊。羽渊在羽山西边，所以上句问西行没有路，鲧是怎么走过羽山的。巫：指古代神职人员。活：复活。③咸：皆，都。禾巨黍：泛指五谷。禾巨，黑黍子，皮黑米白。黍：黍子，去皮后叫黄米。莆藿：泛指杂草。莆：一种水草。营：耕作、经营。此二句是说，禹治洪水成功后，率领民众都种上了五谷，连杂草丛生的地也被除草成了良田，大家过上了好日子。④何由：因何。并，通“屏”，这里有“放逐”的意思。投：弃置。疾：罪恶。修盈：是说鲧的罪恶名声多而久远。修，意为长；盈，意为满。

    【原文】

    白蜺婴茀，胡为此堂①？

    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②？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③。

    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④？

    【注释】

    ①白蜺：蜺，同“霓”，指霓裳。此处似指嫦娥白色衣裙。婴茀：妇女头饰和颈饰。胡为：何为，做什么？堂：厅堂。②良药：指不死之药。固：牢固安稳。臧：借为“藏”字。③天式：犹言天道，自然法则。天，自然；式，法式。从横：同“纵横”，指阴阳二气结合。阳：阳气，也指人的灵魂。爰：乃就。④大鸟：似指羿死后化成的大鸟。丧：失去。厥体：羿的尸体。厥，他的。

    【原文】

    萍号起雨，何以兴之①？

    撰体胁鹿，何以膺之②？

    鳌戴山抃，何以安之③？

    释舟陵行，何以迁之④？

    【注释】

    ①萍：即萍翳，为雨神。号：大声叫。起雨：下雨。兴：发动起。②撰：具有。体：身躯。胁：指鹿的两膀。这两句是说，风神飞廉鹿身的两膀生翅，又是如何响应雨师的呢？③鳌：传说中海里的大龟。戴：背负，载。抃：拍手，这里是指鳌的四条腿舞动。安之：使之安稳。此二句似说的是渤海之东的巨龟背负大山的神话。传说有个极大的龟背负着蓬莱，在海里舞动着四条腿嬉戏。④释：舍，放。舟：船，这里借指水。陵：大土山，这里指陆地。迁：移动。

    【原文】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①？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②？

    女岐缝裳，而馆同爰止③。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④？

    【注释】

    ①浇：传说中的寒浞之子，能在陆地行舟。户：门。嫂：指浇的寡嫂，即下文的女岐。②少康：传说中夏代的中兴之主，夏后相之子，他杀死了浇，恢复了夏朝。逐犬：指打猎，意指放逐猎犬以追逐野兽。传说少康最终利用打猎的机会，放出猎犬杀死了浇。颠陨：掉下落地。厥首：指浇的头。③女岐：即上文所说浇之嫂。馆：读为“奸”。同：犹“通”也。馆同，即“奸同”，私通。爰，于焉的合音，于此的意思。止：宿，停息。④易：换，这里是错换的意思。厥首：指女岐的脑袋。亲：亲身，这里是指浇。逢殆：遭殃，指后来浇的被杀。一说此二句是说，少康派女艾暗中侦察浇的行动。浇与女岐私通之时，女艾夜里去杀浇，结果错杀了女岐。后来乘浇出猎时，才杀了浇。

    【原文】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①？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②？

    【注释】

    ①汤：疑是“康”字的误字，一指少康。②覆舟斟寻：指浇消灭斟灌、斟寻事。二斟为夏同姓诸侯国。夏后相失国，依于二斟，后被浇所灭。何道取之：少康取浇之事。何道，何种办法。以上四句意是：少康佯装打猎而实际要动用武力杀浇，他是如何得到人心的？浇使二斟并夏后相有灭顶之灾，少康又什么办法取得了浇的脑袋呢？

    【原文】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①？

    妹嬉何肆，汤何殛焉②？

    【注释】

    ①桀：夏朝末代君主。伐：讨伐。蒙山：即岷山，古国名。②肆：放肆。汤：商汤。殛：惩罚，诛杀。

    【原文】

    舜闵在家，父何以鳏①？

    尧不姚告，二女何亲②？

    厥萌在初，何所亿焉③？

    璜台十成，谁所极焉④？

    【注释】

    ①舜：古帝名。尧死后禅让帝位给他，号有虞氏，世称“虞舜”。父：指舜的父亲瞽叟。鳏：指男子成年未婚。②尧：古帝名，号陶唐氏，世称“唐尧”。姚：舜的姓，这里是指舜父瞽叟。二女：指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尧将两个女儿嫁给了舜，事先没有告诉舜的父亲，怕遭到反对。亲：亲近。③厥萌：其萌，指事物的初始状态。萌，萌芽，开始发生。初：始也。亿：通臆，猜测，预测。④璜台：用玉石砌成的高石。十成：即十重，十层。极：寡尽。

    【原文】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①？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②？

    【注释】

    ①登立：登位。立：通“位”，这一句指女娲登位为帝。帝：帝王。孰道：何由，根据什么？尚：上，推崇的意思。②女娲：传说中上古女帝名，姓风，人头蛇身，但品德高尚，智能超凡。曾造人补天。

    【原文】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①。

    何肆犬体，而厥身不危败②？

    【注释】

    ①服：服从。厥弟：其弟，指舜的弟弟象。终然：终于。为害：被谋害。此处指舜弟象与其父母合谋陷害舜之事。②肆：放肆。犬体：狗心，指像狗一样的恶毒之心。厥身：这里指舜的弟弟象。危败：毁灭败亡。后来，舜继尧为君，不仅不惩罚象，相反把象封到有庳做官。

    【原文】

    吴获迄古，南岳是止①。

    孰期去斯，得两男子②？

    【注释】

    ①吴：古吴国。在今天的江苏、浙江一带。获：得。迄古：终古，指时间悠久。南岳：泛指南方大山，此处指南方。止：居。②期：预料。去：去世。斯：此，指吴地。得：得益于。两男子：指舜和他的儿子商均。此二句意谓，谁能料想到在那吴国，会得益于两位贤德的男子呢？

    【原文】

    缘鹄饰玉，后帝是飨①。

    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②？

    帝乃降观，下逢伊挚③。

    何条放致罚，而黎服大说④？

    【注释】

    ①缘：沿着边装饰。鹄：天鹅，这里指装饰有天鹅图案用以烹煮的鼎。饰玉：指鼎上的玉饰。②承：接受，担当。谋：图谋。传说中商汤派伊尹做夏桀的大臣，他勾结桀的元妃末喜与汤里应外合，灭掉了夏朝。灭丧：灭亡。③帝：指商汤。降观：意思是深入民间观察民情。逢：遇。伊挚：即伊尹，名挚。④条：指鸣条，地名，传说是商汤打败夏桀或流放夏桀的地方。放：流放。致：给予。黎服：黎民服，即“菔”，是楚地对农民的蔑称。说：通“悦”。

    【原文】

    简狄在台，喾何宜①？

    玄鸟致贻，女何喜②，

    【注释】

    ①简狄：帝喾次妃，传说中娥氏的美女，生商代始祖契。台：传说有娥氏建了一座九层高台，让简狄与其妹住在上面。喾：帝喾，号高辛氏。宜：喜爱。②玄鸟：燕子。致：授送。贻：赠送，这里指赠送的礼物，即指《吕氏春秋》中所说的“遗卵”，据说简狄吞食此卵而生契。女：指简狄。

    【原文】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①。

    【注释】

    ①该：即王亥，殷人远祖，契六世孙。秉：通“票”，继承。季：王亥的父亲。传说他作过夏朝的水官，勤于官事，后被水淹死。厥父：其父，即指王亥父亲。臧：善，这里用作动词，以之为善的意思。

    【原文】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①？

    【注释】

    ①弊：通“毙”，死亡。有扈：应当是“有易”。古国名，在今河北北部一带。

    【原文】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①？

    【注释】

    ①干协：盾牌，又称胁盾。协即胁，古人操盾牌时将其顶在胁部故称。时：是也。怀之：使之怀恋。这两句说王亥以歌舞诱惑有易女事，王亥跳起干盾之舞，怎么就让她有了怀念之情呢？

    【原文】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①？

    【注释】

    ①平胁：丰满的胸部。曼：柔曼。曼肤，指细嫩光泽的皮肤。此是说有易七容杰丰腴一肥：即“妃”，匹配。

    【原文】

    有扈牧竖，云何而逢①？

    击床先出，其命何从②？

    【注释】

    ①有扈：当为“有易”。牧竖：即牧人。竖，贱称，这里指王亥。逢：指与有易女相逢。②击床：指有易想在王亥与其妻私通时，将其杀死在床上。先出：指王亥事先走出，暂免一死。命：性命，指王亥。何从：由何而出。此二句意思是击杀王亥在床笫之上，他是从何处逃脱性命的呢？

    【原文】

    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①？

    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②？

    【注释】

    ①恒：殷王恒，王亥的弟弟。秉：继承，秉承。季：王季（冥），王亥、王恒的父亲。朴牛：即“服牛”，拉车的牛。②往营：指外出谋求。往，出；营，谋求。班，指官位的等级；禄，指食邑的多寡。不但：不得。还来：归来。这两句是说恒外出去谋求爵禄，但最终不得而回。

    【原文】

    昏微遵迹，有狄不宁①。

    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②？

    【注释】

    ①昏微：即王亥之子上甲微。遵迹：遵循轨迹，继承先人的事业，继承祖德。有狄：狄通“易”，即“有易”。宁：安宁。②萃棘：丛集。萃：聚焦。肆：放纵。以上四句是说，上甲微是如何借助河伯的兵力来攻伐有易的呢？他如何汇集了勇士，纵逞豪情，报了杀父之仇？

    【原文】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①。

    何变化以作诈，后嗣而逢长②？

    【注释】

    ①眩弟：惑乱的弟弟。眩，本指目视昏花，此指昏乱迷惑。弟，指子桓。并淫：指恒与亥共同淫一个有扈的女子。兄：指上甲微。②作诈：行奸诈之事。逢长：犹言长久。

    【原文】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①。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②？

    水滨之木，得彼小子③。

    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④？

    汤出重泉，夫何罪尤⑤？

    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⑥？

    会朝争盟，何践吾期⑦？

    【注释】

    ①成汤：即商汤。商开国国君，“成”是谥号。有莘：古国名，在今河南中北部。爰：乃。极：至，到达的意思。此言商汤东巡，到达有莘国。②乞：求。小臣：奴隶，指伊尹。吉妃：良配。传说中汤听说伊尹的才能，向有莘氏索要，不给。于是汤请求娶有莘氏的女儿，有莘氏很高兴，就把伊尹作为陪嫁送给商汤了。③水滨：水边。木：指空心桑树。小子：婴儿，指伊尹。此二句说伊尹奇特降生。据《吕氏春秋‘本味篇》载，有莘国的一位采桑女，在一棵空桑树中拣到一婴儿，把他交给了国君，国君就让厨师抚养他，这就是伊尹。据说伊尹的母亲住在伊水边，怀孕时曾梦见神告诉她石臼中出水就赶紧往东跑，不要回头。第二天确实看见石臼出水，告诉了邻居，向东跑十里远后还是回头看了，发现整个地方都被淹了，她自己也变成一棵空心桑树，这空心桑树就是伊尹母亲的化身。④恶：用为动词，厌恶。媵：陪嫁。有莘之妇：指有莘国君的女儿。这两句是说，有莘国君为什么讨厌伊尹，让他作了女儿陪嫁的奴隶呢？⑤汤：商汤。出：被释放。重泉：地名，夏桀囚汤的地方。⑥不胜：不可忍受。不胜心，即指无法忍受内心，含有情不自禁的意思。伐：讨伐。帝：指夏桀。使挑：唆使挑动。⑦会：会合。朝：指甲子日。争：争相。盟：指盟誓。践：遵守，实践。吾：代武王言。期：约定的日期。据《史记·周本纪》、《吕氏春秋》记载，武王起兵伐纣，八百诸侯响应，并约定“以甲子至殷郊”，果然在这一天，武王与各路诸侯会师于殷都朝歌附近的牧野。

    【原文】

    苍鸟群飞，孰使萃之①？

    列击纣躬，叔旦不嘉②。

    何亲揆发，定周之命以咨嗟③？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④？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⑤？

    争遣伐器，何以行之⑥？

    并驱击翼，何以将之⑦？

    【注释】

    ①苍鸟：苍鹰，喻指武士、将士勇猛。萃：聚焦。这里描述了勇士攻打殷都的情形。这句话上接前一句话说，各路诸侯如约会合在甲日并争相盟誓，他们是如何遵守武王规定的日期来到的呢？勇猛的武士如同搏击天空的群鹰一样，是谁使他们聚集在朝歌呢？②列击：分解砍断。纣躬：指纣王的躯体。叔旦：即武王弟弟周公旦。不嘉：不赞许。《史记·周本纪》载：殷都被武王攻陷后，纣王自杀。武王又用轻剑击刺其尸体，并用大斧砍断纣王的头，挂在大白旗上。③亲：亲自，指周公。揆：度量，引申为“谋划”。发：武王姬发。定：成，完成的意思。周之命：指天命周期的国运，即上天给予周的政权。咨嗟：叹息。这句是问，周公既亲自出谋划策，定了国家的天下，为何还发出叹息之声？④授：给予。其位：殷之王位。施：通“移”，改易。⑤反：一作‘及’，意为等到。意思是从殷王朝的建成最终又让它灭亡。伊何：是什么。⑥争：争相。遣：派遣。伐器：作战的武器，此指手持武器的军队。何以：为何。行：行事。⑦并驱：并驾齐驱，指周军的进攻。击翼：出击两侧的军队。将：统率，率领。以上两句写武王克商之事。

    【原文】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①。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②？

    【注释】

    ①昭后：周昭王，西周第四代君主。成：通“盛”，指率军出游规模盛大。南土：南方，此指楚国。底：至，到。②厥利：其利，它的好处。惟何：为何，是什么？逢：迎，迎取。白雉：白色的野鸡。

    【原文】

    穆王巧梅，夫何为周流①？

    环理天下，夫何索求②？

    妖夫曳衍，何号于市③？

    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④？

    【注释】

    ①穆王：周穆王，昭王的儿子。巧：巧于，善于。梅：通“枚”，指马鞭。周流：即周游同行。②环理：周游。理，通“履”，行。索：取。③妖夫：妖人，不祥之人。指传说中叫卖山桑弓糜、箕木袋（箕服）的那对夫妇。曳：前后牵引拉扶。衍：指夸耀所卖货物的好处。号：喊叫，指叫卖声。④周幽：周幽王，西周末代君主。诛：责罚。谁诛，被谁诛杀？褒姒：周幽王的王后。周幽王的太子叫宜臼，其母是申侯的女儿。后来幽王宠爱褒姒，废申后与太子宜臼，而立褒姒为后，褒姒子伯服为太子。以上四句意谓：那对妖人夫妇一前一后，边走边叫卖，在街上呼喊着什么？周幽王是被谁诛杀的，又怎么得到那位褒姒呢？

    【原文】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①？

    齐桓九会，卒然身杀②。

    【注释】

    ①反侧：反复无常。何罚何佑：惩罚什么？保佑什么？②齐桓：齐桓公，齐国国君，春秋五霸之一。九会：指多次召集诸侯会盟，说明其依靠管仲之力，不用兵革就在诸侯中争得霸主的地位。卒然：终于。自杀：自身被杀害。

    【原文】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①？

    何恶辅弼，谗谄是服②？

    比干何逆，而抑沈之③？

    雷开何顺，而赐封之④？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⑤？

    梅伯受醢，箕子详狂⑥？

    【注释】

    ①王纣：殷纣王。躬：自身。乱：昏乱。惑：迷惑。②恶：讨厌。辅弼：辅佐，这里指辅佐君王的贤臣。谗：毁谤奉承。这里指进谗言的小人。谄：指讨好奉承的小人。服：用。③比干：纣王的叔父，被纣王剖心而死。逆：违背。“何逆”，指什么违背了纣的心意？抑沈：压制。沈，同“沉”。④雷开：纣王身边的谗佞之臣。何顺：如何的顺从奉承。赐封：赏赐封爵。⑤圣人：指下文的梅伯与箕子。一德：相同品德。卒：最终。异方：指不同的结局。⑥梅伯：纣王时的诸侯，因直谏被杀。醢：指古时一种酷刑，把人剁成肉酱。箕子：纣王的叔父，见比干被杀，披发装疯，以免被害。详狂：即“佯狂”，装疯。详，通“佯”。

    【原文】

    稷维元子，帝何竺之①？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②？

    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③？

    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④？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⑤。

    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国⑥？

    迁藏就岐，何能依⑦？

    殷有惑妇，何所讥⑧？

    受赐兹醢，西伯上告⑨。

    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⑩？

    【注释】

    ①稷：后稷，名弃。传说，帝喾的元妃姜嫄，踩到上帝的脚印而怀孕，生稷，出生时胎儿形体异常，认为不祥而弃之冰上，又有大鸟飞来用羽翅温暖保护他。后稷少而聪慧，精于农事，教民稼穑，成为周人的始祖。维：是。元子：指嫡长子，后稷是帝喾的元子。帝：指帝喾。竺：通“毒”，憎恶的意思。②投：指抛弃。之：指稷。燠：暖。③冯：大。挟：带着。殊能：奇异的才能。将之：帮助了他（稷）。④惊帝：使天帝震惊，一说指帝喾。切激：激烈。逢长：兴旺久长。以上四句意谓：为什么后稷长大成人手持强弓携带箭矢，上天给他的奇异的才能帮助了他？既然他的降生让上天惊恐万分，还为什么使他的后代兴旺久长？⑤伯昌：周文王，姬姓名昌。号：动词，意谓发号令。衰：指殷衰微之时。秉：执，拿。鞭：马鞭，指权柄。秉鞭，指执政。牧：地方长官。⑥何：谁。彻：毁坏。岐：地名，在今陕西岐山县界。周族史上，文王的祖父太王古公亶父，曾由豳地迁至岐山脚下，奠定了周朝兴旺的根基。社：古代祭土地神的庙，凡建国，必立社。太王就于岐地建社立国。有殷国：指取代殷朝。⑦藏：指财产。就：到。何能依：即何能为民所依。⑧殷：指纣王。惑妇：迷惑人的女子，此指纣宠妃妲己。⑨受：纣王的名。兹：此。醢：肉酱。上告：向上天报告。《吕氏春秋》等说纣王把梅伯剁成肉酱分赐诸侯。民间传说，剁的赐的都是文王长子伯邑考的肉（这本是一种厌胜巫术），所以西伯（文王）上告于天。⑩亲：指纣王亲自。上帝罚：接受上天的惩罚。命：国运，指殷朝的统治。

    【原文】

    师望在肆，昌何识①？

    鼓刀扬声，后何喜②？

    武发杀殷，何所悒③？

    载尸集战，何所急④？

    【注释】

    ①师：太师。望：吕望（姜尚），即姜太公。肆：店铺。昌：姬昌，即周文王。识：知。相传吕望曾在殷都朝歌肉店中鼓刀卖肉，文王遇到他，识得他的才，大喜，载以俱归。②鼓刀扬声：宰杀牲畜时摆弄刀子发出的声响。后：君，指文王。③武发：指周武王姬发。杀：攻伐。殷：指纣王。悒：愤恨。④载尸：载灵牌于兵车上。尸，这里指木主，即灵牌。集战：会战。

    【原文】

    伯林雉经，维其何故①？

    何感天抑地，夫谁畏惧②？

    【注释】

    ①伯：长。林：君。伯林，似指殷纣王。雉经：自缢。雉，即绳索，以绳缢为经。维：是。其：乃。②感天抑地：感动天地。谁畏惧：即畏惧谁？

    【原文】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①？

    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②？

    初汤臣挚，后兹承辅③。

    何卒官汤，尊食宗绪④？

    【注释】

    ①皇天：对天的尊称。皇：大，美好。集命：降命。惟：又。戒之：告戒他。②受：同“授”，授予。礼：借为“理”，治。至：来，此指后来者。③初：当初。臣挚：以挚为臣，指当初成汤东巡，伊尹（挚）作为陪嫁的奴隶来到汤身边。后：后来。兹：连词，乃。承辅：辅佐。④卒：终于，指伊尹死后。官汤：使汤成为统治天下的君主。宗绪：世世代代。此二句言伊尹辅弼汤之功，足配享于汤之太庙。

    【原文】

    勋阖、梦生，少离散亡①。

    何壮武厉，能流厥严②？

    【注释】

    ①勋：功勋。阖：指吴王阖庐，春秋五霸之一。梦：寿梦，吴王阖庐的祖父。生：同“姓”，指子孙。少：少时。离：同“罹”，遭遇。散亡：家破人亡。②壮：壮年。武：英武勇猛。厉：勤奋。流：显露。严：应作“庄”，这里有威武的意思。

    【原文】

    彭铿斟雉，帝何飨①？

    受寿永多，夫何久长②？

    【注释】

    ①彭铿：即彭祖，传说是颛顼的后裔，活了八百岁。斟雉：用野鸡调制的肉汤。传说中彭铿善于烹调。帝：指上天。飨：享用。②受：同“授”，意为给予。永：长。这里是说，上天给彭祖享寿之长到八百岁那是为什么？

    【原文】

    中央共牧，后何怒①？

    蜂蛾微命，力何固②？

    【注释】

    ①中央：意为中国。牧：治。②蛾：古“蚁”字。蜂蛾，即蜜蜂与蚂蚁等微小的昆虫。此处指百姓。

    【原文】

    惊女采薇，鹿何佑①？

    北至回水，萃何喜②？

    【注释】

    ①薇：一种野菜。佑：帮助。传说伯夷、叔齐绝食后，山里的百鹿曾给他们喂奶。②回水：指首阳山附近的雷水。萃：止，停留的意思。以上四句意思是问夷、齐采薇，惊闻女子之言，甘心饿死，可为什么鹿以乳相喂前来保佑？夷、齐向北走到雷水边，兄弟双双饿死可为什么感到高兴？

    【原文】

    兄有噬犬，弟何欲①？

    易之以百两，卒无禄②？

    【注释】

    ①兄：指春秋时秦国的国君秦景公。噬犬：猛犬。弟：指景公之弟。②易：交换。两：同“辆”，指车数。卒：最终。禄：爵禄。

    【原文】

    薄暮雷电，归何忧①？

    厥严不奉，帝何求②？

    伏匿穴处，爰何云③？

    荆勋作师，夫何长④？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⑤？

    吴光争国，久余是胜⑥。

    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⑦。

    吾告堵敖，以不长⑧。

    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⑨？

    【注释】

    ①薄暮：傍晚。雷电：雷电交加。归：回去，归去。②厥：其，指楚怀王，亦指楚国。严：威严。不奉：不得保持。奉，持。帝：指上天。求：求助。③匿：隐藏。穴处：本指山洞，这里指作者自己被流放，住在荒野山林。“伏匿穴处”，指诗人被流放之事。爰：助词，起补充音节的作用。何云：说什么？④荆：楚国的旧称。勋：功勋。作师：兴兵。何长：有什么好的办法？⑤悟过：对自己的过错有所醒悟。悟：知晓。更：改变。⑥吴光：即吴国公子阖庐。争国：争夺君位，指阖庐派人杀僚而自立之事。久余是胜：意谓“久胜余”，即常战胜楚国。⑦环穿：环绕穿过。闾、社：古代最小的行政单位，如后来的村落。闾社丘陵，乃指幽会淫荡之处。爰：乃，原来是。出：生。子文：楚成王时令尹。⑧吾：我，屈原自指。告：说。堵敖：熊艰，楚文王子，成王熊恽兄。文王十二年，文王卒，子熊艰立。⑨何：岂也，怎能。试：也有作“诫”的，意为是。试上，告诫君王。自予：自以为是。弥：更加。彰：显著。

    【译文】

    请问：往古初年的情况，是谁把它传述了下来？天地混沌一片，根据什么来考察确定？昼夜未分混沌昏暗，根据什么来穷究看透？宇宙恍惚无形又无象，又是凭借什么来识辨？白昼黑夜相交替，辨明时间又为什么？阴阳相合化生万物，什么是本体什么是衍生体？浑圆的天体有九层，是谁围绕测量知晓的？这功绩如何的浩大，可最初由谁来开创？天体如车盖系在哪里？天枢北斗又是架在何处？撑天的八柱坐落在何方？东南的天柱为何缺损不一般长？九野之间的边际，又如何安放如何连接？九天有许多弯曲角落，谁能知道它的数目？天与地相会在何处？子丑寅卯十二辰又怎样划分？日月怎样挂在天体上？群星又如何陈列在太空上？太阳从东方汤谷出发，夜晚歇息在蒙水边。从早晨一直到黄昏，一共走了多少里路？月亮具有什么本领，居然能够死而复生？那样对它有何好处，把兔子抚养在腹中？女歧她从未有配偶，如何生出九个儿子？风神隅强住在何处？寒凉的风又是从哪里生成？上天哪座大门关闭就天黑？上天哪座大门打开就天亮？当东方还没发亮，太阳如何隐藏自己那万丈光芒？

    鲧不胜治水重任，众人为何还将他推举？都对尧说“不必太过担忧”，为何不试一试再任用？鸱鹄和大龟拖土衔泥，鲧为何对它们言听计从？治水眼看就要成功，帝尧为何对鲧加刑？长期把鲧幽禁在东海羽山，为何多年也未赦免？大禹从鲧的腹中出生，又是如何孕育生成？继续先前治水的工程，父辈的事业终于成功。为什么大禹子承父业，而大禹的措施截然不同？洪水的源泉深不见底，他用什么办法来填平？广袤的大地被分为九州，又如何使它高于水面？应龙是如何以尾画地的？河流是怎样流通入海的？鲧在治水时采取了哪些办法？禹在治水中有哪些成功？共工怒撞天柱不周山，可大地为何都向东南斜倾？大地九州如何安置？山川谷地都有多深？百川归海，大海不会满溢，有谁知道它的缘故？从东至西从南到北，它的长度相比哪个更长？如果南北更为狭长，又比东西长出多少？昆仑山顶上的玄圃，到底在哪个地方？昆仑山上又九重增城，它的高度有多少里？昆仑四面的山门，有谁从这里进进出出？当西北方的大门开启，是什么风从那里流通？太阳何处普照不到，为何还要烛龙照亮？羲和尚未扬鞭启程，若木为何放射光芒？什么地方冬天温暖？什么地方酷夏寒凉？哪里有石头的树林？什么兽类能讲人言？哪里有无角的虬龙，背负大熊四处荡游？长着九个脑袋的毒蛇雄虺迅疾往来去了哪里？什么地方是不死之国？巨人守卫着什么？水中异草居然长出九个枝丫，枲麻又开花在何处？条巴蛇可以吞掉大象，它的身子该有多么庞大？黑水、玄趾和三危，这些地方都在哪里？哪里的人长生不死，生命究竟有无期限？兴风作浪的鲮鱼生活在哪里？虎爪鼠足的魉雀居住在何处？后羿在哪里射下九个太阳？日中金乌于何处坠翅丧生？大禹努力贡献全部力量，从天而降巡视下界四方。在何处遇到那位涂山女子，而又和她结成夫妇在台桑？

    大禹爱惜他们的结合，自己身后有人继承。为什么嗜好与众不同，不贪图男欢女爱的情欲？启取代益作了国君，猝然间遭到囚禁的灾殃。为何夏启遭受灾难，却能从拘禁的祸难中逃离？后益的党羽被治罪，而夏启的身体却无丝毫损伤？为何益的国运不长，而夏启的统治昌盛兴旺？启多次献女给天帝，如何带回帝乐《九辩》与《九歌》？为何爱怜儿子却反被儿子杀掉，使母亲身体分离如土委地？上天降下善射的夷羿，为的是革除忧患拯救夏民。可为什么他要射杀河伯，强娶了他的妻子洛水女神？拉开大弓扣动扳指，把巨大的野猪封狶杀死。给天帝献上肉，上天为什么不顺畅领情？寒浞得到羿妻纯狐，两人合谋把后羿害死。为什么能射穿透七层皮革的羿，却被阴谋勾结所算计？鲧被放逐羽山自西而东艰难险阻，如何越过那高山峻岭？深渊中伯鲧化身为黄熊，神巫怎样使他起死复生？禹平治洪水率民种五谷，除去杂草变成良田。为什么一样被流放，而鲧的坏名声是又多又长？穿着白色衣裙戴着华丽首饰，嫦娥为何如此华丽？羿从哪里得来不死之药，却为何不能妥善保藏？自然之道不可阻挡，阳气消散就会死亡。羿死后化为大鸟飞鸣而去，他原来的躯体消逝在何方？雨师萍翳兴云布雨，大雨倾盆如何发动？风神飞廉鸟兽合体，可他又是如何呼应？大鳖背负仙山起舞，仙山为何还能安稳？浇能撑船在陆地行走，怎么让船就能移动？浇来到嫂嫂女岐的门口，对嫂嫂有何相求？为何少康放逐猎犬，而被砍落在地的却是浇的头？女岐为浇缝制衣裳，两人淫乱同宿共眠。为什么少康斩错了脑袋，女岐自己遭殃身亡？少康佯装打猎而动用武力，如何增强军事力量？浇能使二斟覆亡，少康用什么计谋砍下浇的脑袋？夏桀出征讨伐蒙山，他这样做究竟有何收获？妹嬉何罪之有，商汤为何把她诛杀？虞舜在家忧愁不堪，父亲瞽叟为何不给他娶妻？唐尧嫁二女不告知舜的父母，娥皇女英怎么和舜成亲？舜当初是一介平民，又是怎样预料成为尊贵？殷纣王修玉台共有十层，谁又能想象到后果？女娲登基称帝，是由谁来引导？女娲那奇异变幻的形体，又由谁来制造的？舜以仁爱之心厚待的弟弟，却始终被弟弟加害。为何舜放任象作恶，自己却能不受伤？吴国从太伯始获有悠久历史，立国于横山一带大江以南。谁能料到在这开启的土地上，埋着舜和商君的坟墓？用雕有天鹅饰玉的鼎烹饪美味，帝王商汤高兴地享用佳肴。伊尹如何做了内应，终于把夏灭亡？商汤到民间巡视四方，正好遇奴隶出身的伊尹。夏桀被流放鸣条受惩，为何黎民百姓那样欢欣？

    简狄深居九层高台，帝喾为何对她如此钟爱？燕子遗卵送来礼物，简狄吃后为何怀孕？王亥秉承王季的德业，和他父亲一样善良。怎么最终被人驱使，为有易氏放牧牛羊？王亥跳起干盾之舞，如何让有易女子深深爱恋？那个女子胸部丰满皮肤细嫩，王亥怎样与有易女私通？身为有易普通的牧人，如何与有易女相逢？击杀床笫之上王亥已逃，他的性命从何处逃脱？王恒也继承王季的德行，哪里得到哥哥丢失的服牛？为何到有易谋求爵禄，回来时却两手空空？昏庸的上甲微遵循父亲的事业，打得有易国不得安宁。如何汇集勇士耀武扬威，报了杀父之仇纵兵逞勇？昏惑的弟弟与有易女私通，以致害死她的长兄。为什么有人诡作多端，他们的后代却兴旺绵延？商汤去往东方巡视，到达有莘之国才停止。本来要寻求小臣伊尹，却得到一位美丽的贤妃？水边空心的桑树中，拣到了婴儿伊尹。有莘国君为什么讨厌他，让他作女儿的陪嫁？汤走出被囚禁的重泉，他究竟犯下了什么罪过？忍无可忍商汤才去讨伐桀，自食恶果还用挑唆？诸候朝会争相发誓，为何都遵守前定的日期？军队前进勇如雄鹰，是谁让他们聚集在一起？分解砍断殷纣王的尸体，周公姬旦并不赞许。可是他亲自辅佐武王，周得天命他却又为何叹息？上天把天下授予商，他们的帝位如何丧？从它建成最终又灭亡，它的罪过是什么？诸侯争相派遣着军队，这要怎样来指挥行动？齐头并进出击两翼，如何统率进攻的？周昭王去南方巡游，一直到达荆楚土地。他那样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还遇到了白色野鸡？周穆王图谋很宏大，为什么满世界地去周游？环游治理天下，到底有何索取贪求？那对妖人夫妇拖着货物，为何叫卖于市井？周幽王到底被谁诛杀，又如何得到褒姒？

    天命真是反复无常，惩罚什么又保佑什么？齐桓九合诸侯而称霸天下，最终却被人害死。殷纣王的所作所为，是谁使他那样昏乱迷惑？为什么厌恶辅佐的忠臣，专门任用谗佞的小人？比干什么事违背他的心意，不被重用最后还剖了心？雷开怎样顺从逢迎，让纣对他那样加封？为什么圣人美德相同，处世方法却大不相同？梅伯直谏被杀受酷刑，箕子无奈披发装疯？后稷本是帝喾的长子，可帝喾为什么对他那样憎恶？把出生的婴儿抛弃在冰面上，鸟为何用羽翅温暖他？如何获得纣赐的弓，让他有异能把诸侯一统？既然他的降生让上天惊恐，为什么还让他子孙繁衍昌盛？商朝衰落西伯姬昌发号令，执政在雍州之牧。是什么让周拆除旧社立新庙，让周王取代殷朝是命中定？太王带着财产迁往岐山，是什么让民众相依从？殷纣有了宠妃妲己，民众是怎样讥讽的？纣赐诸侯梅伯被烹的肉羹，西伯姬昌将此事向上天控告。为何纣王接受上天的惩罚，殷朝的国运仍无法挽回？姜尚曾在朝歌肉店舞着刀，西伯姬昌为何赏识他？宰割牛羊发出的声响，文王听后为何如此高兴？武王姬发讨伐殷纣，为什么如此愤恨？载着文王灵位就去会战，他为什么这样着急？殷纣王被悬尸，这究竟是什么缘故？他死之前呼天抢地，坦然行义有谁使他畏惧？上天既然降命给殷商，又是如何告诫他的？既然授命予他治理天下，为何又让周人代替他？当初伊尹只是媵臣，后来就担当王朝的宰相。为什么伊尹最终追随商汤，死后能在商王的宗庙里配享？功勋卓著的阖庐是寿梦的长孙，年少时遭受排挤而坎坷流荡。为何壮年孔武勇猛，威武声名能够远扬？彭祖调和野鸡肉羹，上天为何前来享用？赐给他的寿命长久，可他为何仍愤恨不平？周公召会一同执政，列国君王为什么纷争相怒？蜂蚁一类昆虫是微小的生命，为何筑起的巢穴强固不摧？伯夷叔齐采薇充饥听了讥讽而绝食，白鹿何以乳汁相保佑？伯夷叔齐采薇向北而行到雷水，双双饿死可为什么还很高兴？秦景公有条猛犬，他的弟弟为何非要得到？用一百辆车交换那只狗，最终失去爵位还遭哥哥放逐？

    天近黄昏电闪雷鸣，上天还有什么忧愁可说？国与君的尊严都得不到保持，对上天还有什么要求？我隐居在这荒山野林，幽愤填胸还能说什么？楚君好大喜功屡战屡败，国家还能撑多久？对自己的过错如能翻然改悔，我还能说什么话？吴王阖庐与楚交战，长期以来就战胜我国。无奈穿街过巷越丘陵，才觅得令尹子文这贤相。我曾说堵敖的行径难长久，无奈楚国命运不会久长。我岂敢告诫君王自以为是，为了忠贞的名声更远扬？

    【赏析】

    《天问》通篇是屈原关于天地、自然和人世等一切事物现象的发问。

    诗篇从天地离分、阴阳变化、日月星辰。一直问到动植珍坚、神话传说乃至圣贤凶硕和战乱兴衰，表现出强烈的探索精神。诗篇结构在自然和人事，人事的发问由远及近。次第有序。人们推测，此篇当作于诗人流亡汉北时期，因此，不时迸发出诗人的一腔悲愤。

    《天问》构思奇特，气势恢宏，光怪陆离；语言以四言为主，杂以三言、五言及至七言，句式富于变化，诚为我国文学史上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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