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一声呵斥出了口,宇文郅怔了须臾,可很快又愁眉不展:“你想说什么?”
王岐稍稍松了口气:“此时去信河东,毫无意义,如果这三个人是被人安排的,我们的一举一动,一定已经被人盯上。且不说书信往来太久,只说这封信,都未必出得了建康城。到时若给人拿住了,岂不成了铁证如山?”
“是,是这个道理,但是坐以待毙吗?不——”宇文郅绷着脸,“不对。按你所说,此事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就说的通了——他们能从河东走出来,一定有人一路护送才对,不然凭柳士璋的机警……”
这话说了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
到现在都没接到河东来信,说明柳士璋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回事,他真的机敏吗?他若机敏,这三个人从河东离开后,一路直奔上京建康,不管他们是什么用意,这种时候,也该先把人拦截下来再说。
或者,柳士璋来过信,可都被人截了下来?
“你现在怎么想?”
王岐却又一味摇头:“此事虽然该谨慎处置,可也不能先自己吓唬自己,不妨……我陪殿下先见一见他们,听听他们口中的冤屈到底指的是什么。这究竟是不是圈套,说不好。河东的事,三年来一直隐秘,也没有人起过疑,要说裴王这时候布这种局……殿下信吗?”
只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多年明面上不跟河东有往来,照理说不该引起怀疑。
不对,河东,柳元山……
宇文郅面色一白:“怕坏在柳元山身上。”
王岐一愣,显然明白过来,立时眉头紧锁:“我现在就安排人去查一查,看看裴王和庾子惠他们,近来可曾暗地里派人到过河东?”
宇文郅恩了声:“我今日就不上大殿了,一会儿叫人抱病递进宫,你不用陪我去问话,先把这些事情弄清楚。近些时日——”他显出三分不悦,“前阵子你们家得意过了头了,竟把这些都忽略了吗?”
这样的事,一向都是王岐替他周全了的,但听王岐这会儿的意思,显然是没留心宇文舒一举一动。
王岐觉得冤枉,忍不住辩白了两句:“两浙案子刚了结时,我回过殿下,不能再轻举妄动的。”
这实在不能怨他,执金吾和中书令先后折损,为了保存实力,他只能暂且避过风头。
要是那时候还安插人手盯着裴王和庾家,万一惊动了人,闹到陛下跟前去,怎么收场?
宇文郅听见了,可不愿在此时与他计较这些。
如果一切真的是因为柳元山而败露的,归根结底,还是王岐的馊主意。
当日提议舍弃桓廷之的,就是他!
宇文郅心生不耐,更多的还是担忧,直冲他摆手:“现在说这些有用吗?赶紧办你的事去,还有这三个人——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这几个人的来历你最好查清楚,还有,他们进京还有没有同伴,倘或只有他们几个……”
他话音渐次弱下来,眼底杀意却已外漏。
王岐心下一惊:“殿下您想……”
“杀人灭口,很惊讶?”宇文郅嗤了声。
王岐后背一凉:“我是怕此乃裴王之计。”
“便是他的计,又如何?”宇文郅点了点桌案,“他安排人手接近我晋王府,就证明他不敢直接把河东的事情告到御前,他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也知道不是那么轻易就扳倒我的。他能拿我怎么样?我要解决几个人,至多隐蔽些。他在我这里折损了人,可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人灭口吗?这个哑巴亏,他只能吃下去!”
“可是……”
王岐还想劝他,无论如何不该这时就先动杀念。
人的欲望是可怕的,不然他不会三年前就动了心思布这个局。
宇文郅野心膨胀已不是一天两天,现在万万不是跟宇文舒撕破脸的最好时机。
他和阿耶,都上不了太极殿,一旦出事,宇文郅孤掌难鸣。
万一……凡事都只不过怕万一。
然而宇文郅没给他继续劝的机会:“这是后面的事,眼下你先弄清楚我交代的这几样,别的用不着你操心,还有宫里头——”他顿了下,“人既然是你安排的,你送话进去吧,近些时日紧着点儿,比头几年,要紧一紧了。”
王岐一双手猛然收成了拳。
宇文郅一定是疯了!
又或者,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他打算孤注一掷吗?
河东已经有人进京,说明河东的事情很可能已经败露,这时候怎么可能在宫里动手,除非他打算提前……
不行,现在绝不是时候。
可是王岐一抬头,看见的是宇文郅几近扭曲的脸,他便知道,多劝无益,与其杵在这儿跟他磨嘴皮子,还不如回家同阿耶讨个主意。
想到这里,王岐拱手一礼,后话全都不再提,径直退出了书房去。
宇文郅不是没看出他的用意,也能察觉到他心下的不满。
但是,这局棋,他布了三年啊。
三年前动这心思时,他就知道,一旦事情有败露的一天,就是死路一条。
他不像宇文聪,只不过贪墨而已,父皇为了保全颜面,会从轻发落。
他要做的事——凭父皇的刚毅铁血,只怕把他拉出去砍上十次,都不解恨。
可是没办法。
父皇偏心,圣人也偏心。
他分明是嫡长,却年过十八才封王,还是跟两个弟弟同日受封,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就是早看清楚了父皇心不正,他才不得不为自己筹谋打算。
这一步,是父皇逼着他走的,也是宇文舒逼着他走的,谁也怪不到他!
宇文郅的拳头重重砸在书桌上,扬声叫了人进门。
王府的大总管早安置好了河东来的人,一直守在门外,这会儿听见叫他,才猫着腰进了门去:“殿下。”
“人安置下来了?”
他回说是,又想了下:“殿下要现在就过去吗?”
“不,先晾着。”宇文郅眯起眼,“你叫人到宫里递话说我病了,今天不上朝,还有就是,这三个人,你给我盯好了,暗地里悄悄地,别惊动他们,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一字一句,我全都要知道,听明白了?”
总管怔了须臾:“人倒是不吵不闹,就是刚才……刚才奴才领他们进府,他们一直在说河东,说冤屈,奴才怕……”
“你自己看着处置,别叫任何人靠近他们,你跟着我好些年了,这点小事,要是办不好——”
后话宇文郅没说,可他想,面前的人该知道轻重的。
河东的事情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坏了他的这一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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