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王岐弄清了他交代的事儿到王府回过了话,只是隐瞒下了宫里的事情,没敢告诉他,未曾听他吩咐,反倒背其道而行,叫宫里的眼线暂且停手,静待吩咐。
后来王岐问他,河东的事如何,宇文郅却三言两语将他打发了,只是又细细的问他一回,从河东入京的这三个人,是不是果真身家清白,且没有其他的同伴。
王岐坐在晋王府的书房中,愣怔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他隐约感到,宇文郅不想再让他插手接下来的事了,因为那些事,是他绝对不会同意的——杀人灭口。
彼时宇文郅匆匆打发了王岐,叫了王府总管到跟前回了几句话,才起身往安置那三个人的东跨院去。
他看得出王岐临走前的犹豫,也知道王岐聪明,跟了他这么多年,对他的心思,多少猜得到。
而王岐早在三天前就表明过态度的。
杀人灭口,他不赞成。
想到这里,宇文郅不由冷笑了一回。
都到了这时候,还要谨慎小心,说什么能不能,该不该。
难不成放任这三个人,闹到御前去?
河东的事情一旦兜不住,他就真的被逼着要走最后一步。
而现在宫中部署还没落定,即便是父皇……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能走那一步。
宇文郅见到河东来人那会儿,王府的大总管在跨院儿外面守着,谁也不叫靠近了。
他只身入了小院中,那三人因早得了传话,知道他要来,便早早的就在院中候着,看起来恭敬又拘谨。
宇文郅似乎很满意他们身上的这份拘谨,抿着嘴角,径直往石凳方向步过去。
等他落座了,三个人也不知道上前来行礼,反倒面面相觑,对视了许久。
后来还是看起来年岁更长的,容长脸儿大圆眼的那男人上前两步,支支吾吾的问他:“您,您就是,晋王殿下吗?”
宇文郅眯缝着眼,没做声,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许久嗤了声:“看样子,你能回话?”
男人喉咙处滚了滚,回了声是,好似明白过来眼前人的身份,慌手忙脚的往下跪:“请殿下做主。”
宇文郅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这三个人于他而言,更是极具威胁。
本来按他的意思,连面儿都不必见,既知道了他们再无同伴,灭了口,再小心些处理掉,不露痕迹的就解决了。
但是王岐劝,府上门客也劝,就连跟着他服侍了近十年的大总管也在劝,好歹见一见吧,好歹,也该弄弄清楚,他们口中所说的河东冤屈,指的到底是什么。
弄清楚了,解决干净,再给柳士璋去信,警告也好,提点也好,叫他把这些事儿处理好,把河东的人,也看管好。
河东的事儿冒了头,就不能够再拖下去。
三年,三年时间也足够了,余下的,便是在京中部署好,等着发起最后一击。
所以宇文郅按捺住心中的不耐,深吸口气:“你请本王做主——”他嘴角微扬,带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好似这万物苍生,他都并不放在眼中,“你请本王做什么主呢?河东有刺史,京城有廷尉府,再不然,还有御史台——你们为什么找到晋王府来?廷尉府衙门,御史台衙门,还有裴王府,再不然,元府、谢府、胡府……哪里去不得呢?”
跪着的男人缓缓抬起脸,面上写满了茫然:“您说的这些……殿下说这些,我们是不知道的,只知道您是尊贵的人,天大的冤屈,您都能够伸张,我们这才千辛万苦的进京城,冒死找到您的王府来的。”
他说的诚恳,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宇文郅将信将疑,实际上他自负,王岐又查过这些人的背景,心里面的信,总归比疑要更多些。
人没有不好听奉承话的,尤其是宇文郅这样的人。
士族子弟吹捧的多,朝臣们说这些他也听多了,可庶民百姓,他听的可真不多。
宇文郅面色稍见好看了些,摆了摆手:“那你说说吧,什么天大的冤屈,值得你们跑到京城来,”他正眼瞧过去,“你们越过郡县衙门,上京来告状,若所告为虚,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说是恐吓也好,威胁也好,宇文郅说这话时,带了三分狠厉。
刚要起身的男人腿一软,就扑通一声又跪倒下去。
青灰石砖路很硬,这样跪上去不是寻常人受得了了,可是男人恍若未觉,只顾着伏地叩首:“我们不敢虚告,也不可能虚告呐,殿下救救我们吧。”
他不住地磕头,又不住地哭,三十多岁的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宇文郅听的头条:“半个字没说,你先哭了一通,吵得我头疼!”
男人好像叫他气势震慑住,哽咽着抽了两下,倒果然把哭喊止住了,又抬手抹眼泪,跟着才回话:“柳家在河东一家独大,简直为祸一方百姓,他们封了山又占地,把我们的农田也都给占了!殿下,我们真的是活不下去了,人家都说河东富庶,我们却连粮食都快要吃不上了,还有……还有您不知道,三年前丢了那么多的人,那都是柳士璋干的啊!”
宇文郅眼角直抽。
这男人所说,有他知道的,可也有他不知道的。
占地……柳士璋还占了百姓的地不成吗?
他眉头紧锁:“你一样一样的说,封山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当年河东接连多地丢失人口,查之无果,后来郡里报上来,说是山中有邪佞作祟,这才索性下令封山,这跟柳家什么关系?还有占地,占什么地?柳家一方豪族,难道侵占你们那一亩三分地?至于你说的什么丢失人口——”他啧两声,“简直是无稽之谈。”
跪在男人身后的那两个人,一直没开口,听到这儿,稍年轻些,约莫二十出头的男人,才拖膝跪着行上前,与先前那男人并肩跪着,磕了个头:“我们可不敢说瞎话,丢人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就我们家临着的那户人家——天可怜的,孩子丢的那年才刚二十,苦等了三年呐,两个多月前跑回了家,都不成人样儿了,这才叫我们知道,哪里是什么走丢,根本是叫人掳走的,就在封的那山头里,没日没夜的做苦力!”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