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福莱特悬疑经典-危险的财富(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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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马尔伯勒圈的人在王子面前走过,其中包括金斯布里奇公爵和公爵夫人,以及索利和梅茜·格林伯恩。他们打扮成东方的君主,国王沙阿和官僚帕夏,他们不是鞠躬或行屈膝礼,而是一跪倒地,行额首礼,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赢来一片掌声。奥古斯塔讨厌梅茜·格林伯恩,但她顾不上这些。她的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各种可能的结果。她的安排可能因为各种意外而失败,托克里可能会被别的漂亮脸蛋吸引过去,诺拉也可能对他客客气气,休会一直靠近自己的妻子,让托克里不敢造次。但只需一点点运气,她设计的剧情就会上演,让这里发生一场骚乱。

    展示快结束了,这时奥古斯塔沮丧地看见大卫·米德尔顿穿过人群,朝她这边走过来。

    她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六年前,问她有关他弟弟彼得在温菲尔德学校淹死的事情,她告诉他,两个证人休·皮拉斯特和安东尼奥·席尔瓦都已经出国。但现在休回来了,米德尔顿就跟着来了。这么个无名的律师怎么能收到如此盛大活动的邀请呢?她记起他是坦比公爵的远房亲戚。她哪儿能预料到这一点呢。这实在是个潜在的灾难。天哪,我整个脑子都转不过来了!她发疯般地对自己说。

    更让她惊恐的是,米德尔顿直接朝休走了过去。

    奥古斯塔简直就要崩溃了。她听见米德尔顿说:“你好,皮拉斯特,我听说你回英国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彼得·米德尔顿的哥哥。”

    奥古斯塔转过身去,这样他就无法注意到她,她却可以稍稍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记得你,你参加了研讯会,”休答道,“请允许我介绍我的妻子。”

    “你好,皮拉斯特夫人,”米德尔顿敷衍着说,又把注意力放在休这边,“你知道,我一直对那次研讯不满意。”

    奥古斯塔从头凉到脚。米德尔顿执意要在化装舞会上提出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这实在让人无法容忍。可怜的泰迪,难道永远无法摆脱这个陈年旧账吗?

    她听不清休的回答,但能听出他有所防备,不卑不亢。

    米德尔顿的声音更高,她能听见他接着说的话。“你应该了解,整个学校都不相信爱德华的说法,说爱德华在我弟弟溺水时曾经搭救他。”

    奥古斯塔绷紧了神经,等着听休会说什么,但他还是十分慎重,说了句这些都是发生在很久以前之类的话。

    米奇突然出现在奥古斯塔身边。他的脸像带着一面既轻松又文雅的面具,但她从那僵硬的肩膀看出他心里十分紧张。“这就是那个叫米德尔顿的家伙?”他对她耳语道。

    她点点头。

    “我一眼就认出是他。”

    “嘘,听着。”她说。

    米德尔顿的声音激烈起来。“我认为你知道事情真相。”他挑衅般地说。

    “你真这么认为?”休也变得不太客气。

    “请原谅我如此直截了当,皮拉斯特。他是我的弟弟。多年来我一直想弄清事情的真相,你不觉得我有权弄清楚吗?”

    谈话停顿了一下。奥古斯塔知道这种辨明真假的请求恰好能打动道貌岸然的休。她想过去干预,让两个人闭嘴,或者转移话题,把他们拆开,但这样做等于承认她对事情有所隐瞒,因此她只能心惊胆战地立在那儿,竖着耳朵往下听。

    最后休说话了:“彼得淹死的时候我没看见,米德尔顿。我无法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自己并不清楚,不能胡乱猜测。”

    “那么说,你心里怀疑对吧?要按你的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这类情况容不得随便猜测,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你说你想了解真相,这我完全赞同。如果我知道真相的话,我会责无旁贷地说出来。但我不知道。”

    “我认为你在保护你的堂兄。”

    休很生气。“见鬼,米德尔顿,你这太过分了。你有权推翻整个论定,但不能怀疑我的诚实。”

    “反正,这里有人在说谎。”米德尔顿不客气地说,转身走开。

    奥古斯塔这才敢喘口气,一阵轻松让她觉得膝盖发软,偷偷靠着点儿米奇省得跌倒。休很看重自己的原则,这正好遂了她的心。他怀疑爱德华跟彼得的死有关,但因为这仅仅是一种怀疑,他就无法说出口。现在米德尔顿已经把休惹恼了。作为一个绅士,其标志就是永远不能撒谎,对休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暗示他不说实话等于深深羞辱了他。米德尔顿和休不可能再往下谈了。

    这场危机就这么突如其来,像夏天的暴雨一样,让她吃了一惊,可它又立刻消失了,她惶然不定,但毫发无伤。

    展示结束了。乐队奏出一支四对舞曲。王子领着公爵夫人来到舞池中央,公爵带上了王妃,成了第一组四人舞伴。其他人纷纷配对效仿。这支舞跳得很平静,或许因为许多人都穿着厚重的装扮,戴着烦琐的头饰。

    奥古斯塔对米奇说:“看来米德尔顿先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假如休一直保持沉默的话。”

    “而且你的朋友席尔瓦要一直待在科尔多瓦。”

    “他们家的影响力越来越小了,我估计他不会再来欧洲的。”

    “那好。”奥古斯塔的脑子又转回刚才的谋划上,“你跟德·托克里说了吗?”

    “我说了。”

    “好。”

    “我只希望你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我真愚蠢,”他说,“你当然一直都很清楚。”

    第二支舞是一首华尔兹,米奇请她赏光一起跳舞。她当小女孩的时候,人们都认为华尔兹不太雅观,因为舞伴靠得太近,男人的手臂要紧搂着女人的腰部。但是现在连皇室都在跳华尔兹了。

    米奇将她揽在怀里,她立刻就觉得自己变了个人。就好像她回到了十七岁时,在跟斯特朗跳舞。斯特朗跳舞的时候想的是他的舞伴,而不是自己的脚下,米奇也有这种天赋。他让奥古斯塔觉得自己年轻、美丽、无忧无虑。她感觉着他光滑的手臂,闻到那种男人的烟草和头油的味道,察觉出他紧贴她身体的热度。她心里涌起一股对蕾切尔的深深妒意,是蕾切尔在跟他同床共枕。一时间,她回忆起六年前在老塞思卧室里的景象,但那似乎不太真实,就像她曾经做过的一场梦,她甚至不相信那一切实际发生过。

    像她这种地位的女人,有些会在私下里保持秘密的恋情,但尽管奥古斯塔时常做起跟米奇幽会的白日梦,在现实中她却无法面对在后街哪个犄角旮旯偷偷见面,鬼鬼祟祟地拥抱,到处逃避、寻找借口这种事。再说,这些事往往会被人发现。她更有可能离开约瑟夫,跟米奇私奔。他可能会愿意。至少如果她一定要这么做,她就可以让他愿意。但是,每当她把玩着这个梦想,她就会想到那些不得不放弃的一切:她的三座大宅,她的马车,她的礼服津贴以及她的社会地位,她参加眼下这样奢华舞会的资格。斯特朗可以带给她一切,可米奇只能给她一个诱人的自我,这太不够了。

    “看那边。”米奇说。

    她循着他点头的方向看去,看见德·托克里伯爵在跟诺拉跳舞。她一下子紧张起来。“让我们靠他们近点儿。”她说。

    要挤过去不太容易,因为皇家一帮人处在一角,舞厅里人人都想接近他们。不过米奇巧妙地带她穿过了人群,最后终于靠上前去。

    华尔兹还在继续,无休止地重复同一个平庸的曲调。到目前为止,诺拉和伯爵看上去跟任何一对舞伴一样,一切正常。他偶尔低声说上一句,她这边点头、微笑。也许他把她抓得太近,但这还不足以让人评头品足。乐队继续演奏着,奥古斯塔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这两个猎物。她担着心,忘了脚下的舞步。

    华尔兹舞曲达到高潮部分。奥古斯塔继续看诺拉和伯爵。突然之间有了点儿变化。诺拉一脸惊愕,表情僵硬,伯爵一定是说了什么让她讨厌的话。奥古斯塔又有了指望。不过,他说的话显然不足以让诺拉发火,他们继续跳着。

    当奥古斯塔已经打算放弃,华尔兹舞曲也到了最后几节的时候,那边传来一声炸响。

    只有奥古斯塔亲眼目睹了一切。伯爵把嘴唇凑到诺拉的耳边,说了句话。她脸腾地红了,停下舞步,一把推开他。但是,除了奥古斯塔,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因为舞曲已经到了尾声。然而,伯爵贪图侥幸,又说了一遍,脸上挤出一个他特有的、淫荡的笑容。就在这时音乐停了下来,在随后短暂的静默中,诺拉抽了他一个耳光。

    这声音在舞厅里听上去像一声枪响。这耳光不是大家闺秀专门用在客厅里的那种手法,而是在酒吧对付动手动脚的醉汉的。伯爵踉跄后退了几步,撞在威尔士王子身上。

    周围的人全都猛吸了一口气。王子磕绊了一下,被坦比公爵扶住了。接着是一片可怕的沉寂,就听见诺拉用那响亮而清晰的伦敦腔嚷着:“再也别想靠近半步,你这肮脏的老恶棍!”

    顷刻间,人群里凝固了一个静止的画面:怒不可遏的女人,被羞辱的伯爵,以及惊讶不已的王子。奥古斯塔心中一阵狂喜——事情做成了,效果远远超出她的设想!

    休出现在诺拉身边,抓起她的胳膊;伯爵挺了挺身子,迈着大步走了出去;一些人焦急地围着王子,把他保护起来,挡住了外面的视线。舞厅里一下子炸开了锅,人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奥古斯塔得意地看着米奇。

    “太棒了,”他低声说,感到心悦诚服,“你真是精明透顶,奥古斯塔。”他捏了捏她的手臂,带她走出舞池。

    她丈夫正等着她。“这女孩真是不可救药!”约瑟夫狠狠地说,“在王子的眼皮底下如此胡来,等于给整个家族抹了黑,而且肯定让我们丢了一个重要的合同!”

    这种反应正是奥古斯塔所希望的。“现在你该相信了,不能让休当股东。”她十分得意地说。

    约瑟夫用一种估量的眼光看了看她。一瞬间她害怕地想,是不是自己的手段太明显,让他已经猜到是她精心策划了整个事件。不过,就算他脑子里有过这种念头,他也随即放弃掉了——他开口道:“你说得对,亲爱的。你一直是正确的。”

    休带着诺拉往门口走。“我们要离开这儿,当然。”经过他们身边时,休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我们现在都得离开。”奥古斯塔说。不过,她不想让他们马上就走。如果今晚不再计较这件事,到了明天大家冷静下来,他们会说情况没有当时看上去那么糟糕。为了防止这一点,奥古斯塔需要火上浇油,用愤怒和斥责造成覆水难收的效果。她抓住诺拉的胳膊,不让她走。“我警告过你,要防着点儿德·托克里伯爵。”她略带责备地说。

    休开口说:“如果这种人在舞池里羞辱一名女士,她除了吵闹起来也没别的办法。”

    “你胡诌什么!”奥古斯塔抢白道,“任何有教养的女孩都知道该怎么做。她应该说自己感到身体不适,去找自己的马车。”

    休心里明白这么做才更合适,因此也没再继续争辩。奥古斯塔又担心大家会冷静下来,让事件不了了之。但约瑟夫这边怒气未消,他对休说:“天知道你今晚给整个家族和银行造成多大的伤害。”

    休的脸腾地红了。“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生硬地说。

    奥古斯塔得意地想,休这么做等于激起约瑟夫更加坚持自己的指斥,只会让自己更倒霉。他太年轻,根本不明白眼下这种情况最好闭嘴,转身回家。

    约瑟夫越想越生气:“我们肯定失去了匈牙利的账户,也不会再收到皇家场合的邀请。”

    “这我十分清楚,”休说,“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说是我造成了这种伤害。”

    “因为你把一个不懂规矩的女人带进了家门!”

    太好了,太好了,奥古斯塔幸灾乐祸地想。

    休的脸变得通红,但他仍然压着怒火。“让我挑明了吧。一个皮拉斯特家的妻子必须忍受舞会上的欺凌和羞辱,也不能做任何损害生意的事情,这就是你的逻辑?”

    这话让约瑟夫火冒三丈。“你这个傲慢无礼的小崽子,”他暴跳如雷地说,“我要告诉你,你娶了一个地位低下的妻子,就等于永远丧失了成为银行股东的资格!”

    他说了这句话!奥古斯塔心中大喜。他说了!

    休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像奥古斯塔,他事先毫无预料,也没有想到争吵会引发什么结果。现在,整个事情的含义渐渐清楚了,她看着他的表情从愤怒,变为焦虑,然后一切了然于心,堕入绝望。

    她竭力克制着得胜的笑容。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赢了。约瑟夫可能会为发出这种声言感到后悔,但他太过高傲,不会收回他的话。

    “现在我弄明白了。”休最后说,他眼睛看着奥古斯塔,而不是约瑟夫。她惊讶地发现他几乎快要哭了。“好的,奥古斯塔。你赢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但我毫不怀疑是你一手挑起了事端。”他转身朝向约瑟夫,“但你应该反省一下,约瑟夫伯父。你应该想想是谁真正关心银行的利益……”他又看了看奥古斯塔,把这句话说完,“想想谁才是银行的真正敌人。”

    3

    休丢了股东职位的消息几小时后就在城里传开了。第二天下午,那些曾经围着他,求他投资铁路、钢铁厂、造船厂和郊区住房等赚钱项目投资的人纷纷取消了委任。在银行里,那些过去对他毕恭毕敬的职员现在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经理。他发现,现在他去英国央行附近的咖啡馆时,再不会有人围着向他征求大干线铁路、路易斯安那州债券和美国国债价格的见解。

    股东室里发生过激烈的争吵。约瑟夫宣布休不能成为股东,让塞缪尔叔叔十分愤怒。然而,小威廉站在他哥哥约瑟夫一边,哈特索恩少校也采取相同立场,因此塞缪尔的异议被多数否决了。

    股东之间发生争执的事,还是那位早已谢顶、可怜兮兮的总出纳乔纳斯·茂贝瑞透露给休的。“我真的很遗憾,休先生。”他十分真诚地说,“你当时在我手下干活的时候,从来没有把自己的错误往我身上推过,完全不像某些跟我处过事的家族成员那样。”

    “那是因为我不敢,茂贝瑞先生。”休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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