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福莱特悬疑经典-寒鸦行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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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我应该去找蒙蒂,告诉他,我们犯了一个错误。”他做了一个鬼脸,“跟哪个将军打交道都不容易,他们从来不喜欢重新考虑已经做过的决定。不过有时候的确需要这么做。”

    “那你会去吗?”弗立克满心希望地问。

    “我已经去了。”

    珀西吃惊地说:“你可真会抓紧时间,一点儿也不耽误啊!”

    弗立克简直大气不敢喘,这简直不太可能。经过了一整天的失望,她竟然会得到自己期盼的第二次机会。

    钱塞勒说:“总体来说,蒙蒂对这件事的态度非常不错。”

    弗立克无法抑制兴奋的心情。“天哪,他对我的计划到底说了什么?”

    “他同意了。”

    “感谢上帝!”她一下跳了起来,再也坐不住了,“又给了一次机会!”

    珀西说:“真是太好了。”

    钱塞勒摆了摆手提醒他们:“还有两件事。第一件你们或许不太喜欢。他让我来负责指挥行动。”

    “你?”弗立克说。

    “为什么?”珀西说。

    “将军发布命令,谁还敢盘问为什么。我很抱歉,这事让你们很失望。蒙蒂信任我,不管你们信任不信任。”

    珀西耸了耸肩膀。

    弗立克说:“那另外一件事是什么?”

    “时间有约束。我不能告诉你们什么时候进攻,实际上具体日期还没有最终决定。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要尽快完成这项使命。如果你们下周一前不能到达目标,那大概就太迟了。”

    “下周一!”弗立克说。

    “对,”保罗·钱塞勒说,“我们还有整整一周。”

    第三天 1944年5月30日,星期二

    11

    弗立克在黎明时分离开伦敦,开的是一辆文森特彗星牌摩托车,它有一个非常强大的500毫升引擎。路上空寂无人。汽油供应实行严格配给制,驾车者可能会由于没必要的旅程而被关进监狱。她开得非常快,这很危险,但很让人兴奋,单为了这份快感就值得冒险。

    她对这次任务的感觉也是这样,又恐惧,又渴望。头天晚上她跟珀西和保罗待到很晚,一边喝茶一边做计划。他们决定小组需要六名妇女,这是一个班次的清洁工人数。应该有一名炸药专家,还得有名电话机械师决定安放炸药的确切位置,确保能够炸毁交换站。她想要一名射击能手和两名敢打敢冲的士兵。加上她自己,一共就是六个人了。

    她只有一天时间找到这些人。小组需要进行两天最低限度的训练——哪怕不学别的,也要学会跳降落伞,训练定在周三和周四。他们要在周五被空投到兰斯附近,周六晚上或周日进入城堡。有一天的空闲时间以备调整误差。

    她从伦敦大桥过河,摩托车呼啸着经过伯蒙德塞和罗斯海斯,码头被炸弹炸毁,房屋也被炸得破烂不堪,随后她开上了旧肯特路,这是历代朝圣者前往坎特伯雷的必经之路。离开郊区后她加大油门,任摩托车随意驰骋,刹那之间所有烦恼都随风吹到了脑后。

    她在六点之前就赶到了索默斯霍尔姆,这是考菲尔德男爵的乡间别墅。弗立克知道,男爵本人威廉·考菲尔德此时正在意大利作战,与第八军一道进攻罗马。他的妹妹戴安娜·考菲尔德阁下是目前住在这里的唯一一位家族成员。巨大别墅的几十间客房和佣人房已经成了伤兵休养所。

    弗立克慢了下来,摩托车以步行速度开上了一条上百年的菩提树夹围的林荫道,前面是一座硕大的粉红色花岗岩建筑,拱柱、台榭、山墙和屋顶,还有无数的窗户和烟囱,林林总总,尽收眼底。她把车停在砾石铺就的前院,旁边是一辆救护车和散乱停放的几辆吉普车。

    在大厅里,护士们四处忙着端茶倒水。士兵都躺在这里静养,但早晨还是要叫醒他们。弗立克向人打听管家莱利夫人在哪儿,有人告诉她说她在地下室。弗立克找到她时,她正忧心忡忡地盯着锅炉,旁边站着两个穿工装裤的男人。

    “你好,妈。”弗立克说。

    母亲使劲拥抱着她。她比自己的女儿还要矮些,也像她那么纤瘦,不过跟弗立克一样,她比看上去更结实。母亲的拥抱让弗立克出不来气。她挣脱出来,连喘带笑地说:“妈,你快把我憋死了!”

    “我要不是亲眼见到你,都不知道你是死是活。”母亲说。她的口音仍然带着一丝爱尔兰腔,她是在四十五年以前随父母离开科克的。

    “锅炉出问题了?”

    “锅炉从来没有烧过这么多热水。这些护士都有洁癖,强迫那些可怜的战士每天洗澡。去我厨房吧,我给你弄点早餐。”

    弗立克的时间很紧,但她告诉自己,自己应该跟母亲多待一会儿,再说她也得吃点儿什么。她跟着妈妈上楼,进了佣人住宿区。

    弗立克就是在这幢房子里长大的。她曾在佣人的大厅里玩耍,在林子里疯跑,上的是一英里外的乡村小学,后来上了寄宿学校和大学,假期也要回到这儿。她在这儿格外受宠。按说像她母亲这样的职位,一有了孩子就不得不放弃工作,她妈妈却没被解雇,部分是因为男爵不那么守旧,但主要还是他害怕失去一个这么出色的管家。弗立克的父亲是一个仆役长,可在她六岁的时候他就死了。每年二月,弗立克和妈妈都要陪着这家人去他们的尼斯别墅,弗立克就是在那儿学会说法语的。

    老男爵,也就是威廉和戴安娜的父亲,曾非常喜欢弗立克,鼓励她学习,就连学费也是他负担的。弗立克获得助学金进入剑桥让他非常高兴。战争开始不久他就去世了,弗立克十分悲伤,就像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一样。

    现在这家人只占据这幢房子的一小部分,原来仆役长的餐具室现在成了厨房。弗立克的母亲烧上一壶水。“一片吐司就行了,妈。”弗立克说。

    母亲没理会她,开始炸培根片。“看来你还挺好的,”她说,“你那帅气的丈夫怎么样?”

    “米歇尔还活着。”弗立克说。她在餐桌前坐下。培根的香味诱得她口水大增。

    “活着?听上去显然是不太好,受伤了吗?”

    “他屁股上挨了一枪,但要不了命。”

    “你早就看清他了,对吧。”

    弗立克笑了说:“妈,行了!我不想说这个。”

    “不说不行,他是不是改了拈花惹草的毛病?这大概不算军事秘密吧。”

    弗立克一直惊叹她母亲十分准确的直觉,这可真了不得。“我希望他改邪归正了。”

    “嗯,你说的改邪归正有没有具体所指?”

    弗立克没有直接回答:“你注意到没有,妈,男人有时候好像看不到一个女孩到底有多蠢。”

    妈妈厌恶地哼了一声:“这种事就这样。我估计,那女孩一定很漂亮。”

    “嗯。”

    “年轻吗?”

    “十九。”

    “你把这事儿跟他说清楚了?”

    “嗯,他答应改过。”

    “你要是不总在外面跑,他或许能够说到做到。”

    “我希望吧。”

    妈妈显得有些不高兴地说:“那么,你还要回去对吧。”

    “无可奉告。”

    “你还做得不够吗?”

    “我们还没打赢战争,这么说吧,我还没有打赢。”

    妈妈把盛着培根和几只鸡蛋的碟子放在弗立克面前,这有可能是一个星期的粮食配给。抗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弗立克把它压了下去。还是欣然接受馈赠吧,再说,她已经忍不住要狼吞虎咽一番了。“谢谢,妈,”她说,“你把我宠坏了。”

    她母亲满意地笑了,弗立克大嚼起来。她边吃边自嘲地想,不论自己怎么刻意回避,妈妈已经毫不费力弄清了她想知道的一切。“你真该去军事情报部门工作,”弗立克说,嘴里塞满了煎蛋,“你当审讯官最合适了,把我都掏干净了。”

    “我是你母亲,我有权知道。”

    的确没太大关系,妈不会再提起这些事儿的。

    母亲呷了一口茶,看着弗立克吃饭。“你就想着靠你自己打赢战争,是吧,”她的话里既有溺爱又有挖苦,“你打小就是个独立的孩子,独立得都有点儿过头。”

    “我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一直有人照顾我。你忙的时候,也总是有五六个佣人围着我转。”

    “我想可能因为我一直鼓励你尽早自立吧,因为你没有父亲。每次你想让我给你干什么,比如装自行车链、缝个扣子什么的,我都会说:‘自己试着干吧,不行的话我再帮你。’十有八九你都是自己弄成的。”

    弗立克吃完了培根,用一块面包擦净盘子。“很多事情都是马克帮我弄的。”马克是弗立克的哥哥,比她大一岁。

    她母亲的脸僵住了。“这倒是真的。”她说。

    弗立克内心叹息一声,妈妈跟马克两年前大吵了一次。他在一家剧院当舞台监督,跟一个名叫斯蒂夫的人住在一起。很早以前妈就知道马克“不是结婚成家的料”,但马克一时兴起,过分坦白地告诉妈妈,说他爱斯蒂夫,两人像夫妻一般过日子。这对妈妈来说简直是致命一击,打那时起她就不跟儿子说话了。

    弗立克说:“马克是爱你的,妈。”

    “现在算是吧。”

    “我真希望你能愿意见他。”

    “没问题。”妈妈拿起弗立克的空盘子,放到水池里洗净。

    弗立克不满地摇了摇头说:“妈,你也太倔了。”

    “你的倔脾气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弗立克苦笑了一下。经常有人说她太倔强,珀西就说她倔得像头骡子。她也努力让自己随和一些。“好吧,我看你也拿你自己没办法。反正我也不想跟你争,尤其是刚吃下这么一顿丰盛的早餐。”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希望两个人能尽快和解。

    看来今天做不到了,她站了起来。

    妈妈笑着说:“见到你就好。我一直担心你。”

    “我来这儿还有别的理由,我要跟戴安娜谈谈。”

    “谈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恐怕你不是要带她跟你去法国吧。”

    “妈,嘘!谁提过去法国的事儿了吗?”

    “我是这么想的。因为她枪打得很好。”

    “无可奉告。”

    “她会拖累你,让你送命的!她不懂什么是纪律,她哪里知道这些啊!打小她受的就不是这样的教育。当然了,这也不是她的过错。可是你要是指望她能干什么,那就太傻了。”

    “对,这些我知道。”弗立克不耐烦地说。决定已下,她不想跟妈妈再探讨这个问题。

    “她做过几个跟战争有关的工作,哪个都没干好。”

    “这我知道。”但戴安娜是个神枪手,弗立克没时间挑三拣四,只能有什么就用什么。她主要担心的倒是戴安娜可能会拒绝。组织不能强迫任何人从事秘密任务,这是一种全然志愿性的工作。“现在戴安娜在哪儿,你知道吗?”

    “我估计她在林子里,”妈妈说,“她一早就出去打兔子了。”

    “我猜她就是。”戴安娜喜欢所有猎杀性运动:猎狐、猎鹿、追野兔、射松鸡,甚至包括钓鱼。如果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她就会去打兔子。

    “听枪声就能找到她。”

    弗立克亲了亲母亲的脸颊。“谢谢你的早餐。”说着,她朝门口走去。

    “别跑到她枪口那头去。”妈妈在她身后喊了一句。

    弗立克从员工出口出去,经过厨房外的花园,走进房子后面的林子里。树上长出的新叶让林子郁郁葱葱,荨麻已长到齐腰高。弗立克穿的是长筒摩托皮靴和皮裤,擦过低矮的杂草、树丛。她想,吸引戴安娜的最好办法就是发出挑战。

    她往林子里走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才听到了枪声。她站住脚,听了听方向,然后喊道:“戴安娜!”没人应声。

    她朝枪声的方向走去,一分钟左右就喊上几声。最后她听到了回应:“这边,乱嚷嚷什么,你这个傻瓜!”

    “我就过来,放下枪。”

    她在一块空地上找到戴安娜,她坐在地上,背后靠着一棵橡树,抽着烟。猎枪放在她的膝上,枪膛大开着,准备重新装弹,她的身边放着半打死兔子。“嗨,是你呀!”她说,“你把兔子全给吓跑了。”

    “反正明天还会来的。”弗立克打量着她的童年玩伴。戴安娜很有一些男孩子气,深色头发剪得短短的,鼻子上和左右两边长着雀斑。她上身穿的是猎手夹克,下面是一条灯芯绒裤子。

    “你好啊,戴安娜。”

    “无聊,失落,沮丧,此外都还行。”

    弗立克往她身边的草地上一坐。一切可能比她想象的容易。“怎么了?”

    “我哥哥出征意大利,可我却待在这英国乡下,等着慢慢烂掉。”

    “威廉怎么样?”

    “他一切都还好,在为战争出力,可就是没人给我一份合适的工作。”

    “我也许能帮帮你。”

    “你是急救护士队的。”她猛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亲爱的,我可当不了女司机。”

    弗立克点点头,戴安娜的确放不下架子为战争做仆役打杂的工作,可是给大部分女人派的都是类似的活计。“我到这儿来,就是想给你介绍点儿更有趣的事儿做。”

    “什么事?”

    “你或许不喜欢。这件事非常难,又有危险——”

    戴安娜疑惑地看着她说:“是关于什么的?在灯火管制时摸黑开汽车吗?”

    “我不能跟你讲太多,因为这是机密。”

    “弗立克,亲爱的,你不会是搞那种密探活动的吧。”

    “我这个少校可不是靠给将军们开车、接送他们去开会得来的。”

    戴安娜使劲盯着她:“你这是当真的?”

    “一点儿不假。”

    “我的老天。”戴安娜不禁大为惊讶。

    弗立克需要确认她是自愿参加。“这么说你愿意去做某种非常危险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很可能因此丧命。”

    戴安娜并不害怕,反倒很兴奋地说:“我当然愿意。威廉能冒险参战,我为什么不行?”

    “你这是当真的?”

    “我字字认真。”

    弗立克暗暗松了口气,她已经为自己招到了第一名队员。

    戴安娜显得十分热心,因此弗立克决定先给她泼点儿冷水。“这里有一个条件,你可能觉得比冒险本身更难接受。”

    “什么条件?”

    “你比我大两岁,社会地位也一直比我高。你是男爵的女儿,而我不过是管家的孩子。这倒没什么,我也没有什么抱怨的,我妈也说过,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不错,亲爱的,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次行动由我负责,你得对我保持尊敬。”

    戴安娜一耸肩膀说:“这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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