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福莱特悬疑经典-突然亡命天涯(26)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沙哈萨伊已经在麦田里埋了地雷。埃利斯想,为什么没有一颗爆炸?片刻之后,他便得到了答案。一个士兵(应该是某军官)突然站起,大声发号施令。接着,二三十个士兵接连起身,朝桥的方向跑去。霎时,爆炸声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直升机的响声。奔跑的苏联士兵脚下接二连三地炸开了花,棕色泥土与金色大麦荡起的烟尘模糊了他们的身形。一个士兵被爆炸力抛至半空,如演杂技一般在空中旋转着徐徐坠落,直至落地瘫作一堆。埃利斯想,一定是沙哈萨伊在地雷里多加了炸药。爆炸的余响尚未退尽,一阵深沉的击荡声从崖顶传来,令人肝胆震颤,尤瑟夫与阿卜杜尔扣动了扳机。苏联人乱了阵脚,慌忙撤退,而村里的游击队员也在对岸开火发动了猛攻。

    进攻伊始,突袭为游击队制造了巨大的优势,但这并不会持久:苏方指挥官很快就会重整旗鼓。但他得先杀出一条通往桥边的路,才有可能迎头反击。

    麦田中一架直升机被炸了个粉身碎骨,一定是尤瑟夫和阿卜杜尔打中的。他们使用的枪支射程为一英里,尽管与直升机的距离只有不到半英里,瞄准仍然颇具难度。埃利斯不由得刮目相看。

    那几架“罗锅儿”依然盘旋在村子上空。此时,俄军的指挥官已经下令直升机展开攻势。其中一架低空扫射河面,同时猛轰沙哈萨伊所布的地雷阵。尤瑟夫和阿卜杜尔试图将其击落,但没有成功。沙哈萨伊布下的地雷接二连三地徒然引爆。埃利斯焦急万分:真希望地雷能多炸死几个,一百五十几人的部队,才炸死二十来人,杀伤力实在不够。迫于尤瑟夫的攻击,一架直升机再次上升,然而旁边又来了一架低空扫射。尤瑟夫和阿卜杜尔对其发动一轮持续攻击。突然间,飞机打了个趔趄,一块机翼脱落,飞机一头栽进河里。打得好,尤瑟夫!然而,通向桥梁的道路已经没有了阻碍,苏军方面依然有一百多人的兵力和十架直升机。埃利斯惊恐地意识到:游击队可能会输掉这一仗。

    看来苏联人是动真格的了。埃利斯估计了一下:至少有八十多个人匍匐向桥边挺进,同时不住开火。这些人应该不会像美国报纸上写的那样萎靡不振、一盘散沙,可能是精英部队。这些士兵看起来皮肤都很白皙,没有阿富汗人。这跟在越南一个样:到了紧要关头,当地人总是被排除在外。

    突然间战势有所平息。苏军在麦田中隔河与村里的游击队断断续续进行交火。俄方偶尔开火,游击队小心应对。埃利斯抬头一看:空中的直升机摆明是冲着尤瑟夫与阿卜杜尔去的。苏军的指挥官准确地判断出:悬崖上的重型机关枪才是攻击的主要目标。

    一架直升机冲着崖顶的射击手呼啸而去。一时间,埃利斯对那飞行员甚至有了几分敬佩:对方可是迎着枪弹往上冲,这需要极大的勇气。飞机突然转向,双方都没有打中。

    双方差不多各有一半胜算,埃利斯想,尤瑟夫原地不动,飞机不停晃动,因而尤瑟夫更容易瞄准目标;同时,正因为他静止不动,所以也更容易被对方锁定。直升机的机载火箭由驾驶员掌控发射,而枪手的机关枪就架在眼前。如此紧张的情势之下,驾驶直升机很难准确瞄准。同时,由于机关枪的射程更广,强于直升机的四管格林机关枪,兴许尤瑟夫和阿卜杜尔胜算更大。

    但愿如此,埃利斯想。

    又一架直升机低飞瞄准悬崖,如同俯冲的老鹰瞅准了兔子。然而,枪声响起,飞机在空中爆炸。埃利斯很想欢呼——这实在有点讽刺意味,因为他比谁都了解,枪林弹雨中驾驶直升机的飞行员所面对的是怎样的恐慌。

    另外一架直升机顶上来。这回射击手稍稍打偏,但还是打掉了直升机的尾翼,机身失控,迎面撞上了悬崖。埃利斯心想:老天爷,没准儿还真能全部打掉呢!此时,射击的节奏已经改变。过了一阵,他意识到只有一处仍在开火,其余的都已经被歼灭。透过尘雾,埃利斯看到山顶露出一顶小帽。尤瑟夫还活着,阿卜杜尔受了伤。

    幸存的三架直升机继续在头顶盘旋,同时调整着位置。一架向上攀升,俯视战场。埃利斯推测,俄方的指挥官应该就坐在上面。剩下的两架向尤瑟夫夹击。算他们机灵,尤瑟夫不可能同时左右开火。埃利斯眼睁睁看着两架飞机渐渐向山顶靠近。尤瑟夫将枪口对准一架,另一架便趁机进一步逼近。飞行中的苏军直升机舱门大敞,跟在越南作战的美军直升机一个风格。

    两架直升机突然猛扑过去,一架直奔尤瑟夫,继而转向,结果恰恰被尤瑟夫打个正着,机身起火。第二架尾随而至,枪林弹雨疯狂扫射。这回尤瑟夫玩完了!然而,直升机仿佛在空中迟疑了片刻。被击中了?机身陡然垂直坠落二三十英尺,一股脑栽到距离尤瑟夫不远的崖边。根据驾驶学院的教官讲,如果直升机引擎失灵,机体就会像三角钢琴一样下坠。然而,眼前这架飞机的引擎似乎又恢复了过来,意外地在埃利斯眼前徐徐攀升。真见鬼,这家伙比休伊直升机[17]还经得起折腾!过去的十年间,直升机的制造技术突飞猛进。突然,直升机停止了射击,埃利斯的心一沉。一架包裹在灌木枝杈中的高射机关枪从崖边翻滚着砸下来,随后是尤瑟夫沾满泥土的躯体。他的身体从崖面前坠落,中途被突出的岩体拦截,小帽从头上脱落,不一会儿便在埃利斯眼前消失。他几乎是只身一人赢得了这场胜利:他不会得到勋章,但在百年之后,在寒冷的阿富汗山间的篝火边,他的故事将会得以流传。

    苏联人损失了四架“雌鹿”、一架“河马”以及二十五人的兵力。游击队一边的两台重型机关枪全部报销。俄方剩余的两架“雌鹿”再次开始对村子发动猛攻,而阿富汗人已经完全失去了防御。埃利斯退回到自己隐蔽的小屋,心想这房子要不是泥糊的就好了。前一轮猛攻只是想软化对手。过了一两分钟,仿佛收到信号指令一般,麦田里的苏联人突然起身向桥上飞奔。

    机会来了,埃利斯想。胜也好,败也好,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村里的游击队员纷纷朝冲过来的苏联军队开枪,无奈受到俄方空中掩护的抑制,只打倒几个。几乎所有的苏军都已经暴露,足足有八九十人,他们一边冲一边向对岸放枪。看到对方的防御是如此单薄,苏军气势高涨,叫喊声也是愈发响亮。苏联人逼近桥边,游击队的命中率也有所提高,又倒下几个苏联人。然而,这还不足以阻挡对方的进攻。几秒钟过后,几个苏联士兵率先过河,并在村中的房舍间寻找掩护。

    当桥上及桥梁附近聚集了约六十个苏联士兵时,埃利斯拉动了爆炸装置的机关。

    古老的石桥如火山般四下崩开。

    埃利斯发动了进攻,这次可不是什么齐整精密的爆破。爆炸中崩射开来具有致命能量的石料碎块威力不亚于重型机关枪的扫射。不但桥上的人被炸飞,麦田里的很多苏联人都没能幸免。漫天碎石四溅,埃利斯赶忙撤回到小屋中隐蔽。尘埃渐渐落定,他四处观瞧。

    之前桥梁的所在之处如今只剩下矮矮的一堆碎石,中间掺杂着可怖的碎尸。两处宅院以及清真寺的局部已经倒塌。俄军已全部撤退。

    幸存的二三十个苏联军人鱼贯上了直升机。这也难怪,留在麦田里,没有任何掩护,下场只能是被埋伏在村里的游击队员一一歼灭;要是试图过河,想必对方也是一打一个准儿,如同瓮中捉鳖。

    几秒钟之后,三架幸存的“河马”直升机从地面起飞,与空中的两架“雌鹿”会合,旋即一齐呼啸着飞过崖顶,消失在空中,一枪未放。

    螺旋桨的声音渐渐消失,另一种声音随即爆发。好一阵埃利斯才反应过来,那是游击队员们欢呼的声音。我们赢了,埃利斯想。去他的,还真赢了!他也加入了欢呼的行列。

    第十三节

    “游击队的人都去哪儿了?”简问。“分散部署。”埃利斯答道,“这是马苏德的战略。还没等苏联人喘过气来,他就已经隐蔽到了山中。敌人有可能增强兵力卷土重来,也许现在就已经到了达戈村,但到了却发现无仗可打。游击队大部队已经消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

    简的诊所里住着七名受伤的游击队员,都不是致命伤。另有十二个做了轻伤处理就离开了。整场战斗中只有两人阵亡,其中一个就是不幸的尤瑟夫。萨哈拉将再一次经历哀痛,这次又是因为让-皮埃尔。

    埃利斯兴高采烈,而简心里却非常难过。她想,我不能再犹豫不决了。让-皮埃尔已经离开,再也不回来了,伤心也无济于事。我必须往前看,必须把心思花在关心其他人的身上。

    “那你的会议怎么办?”她问,“如果所有的游击队员都走了……”

    “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如今伏击成功,游击队的人兴高采烈,说什么他们都会同意。某种程度上说,这次伏击也打消了一些人心中的疑虑:马苏德的确是一位精明的领袖,团结在他的手下一定可以干成大事。这一仗也为我建立了些许威信,这也起到了作用。”

    “也就是说,你成功了。”

    “是啊。我甚至还拿到一纸协定,所有的反抗军领袖都签了字,还有毛拉做见证。”

    “你一定很骄傲。”说着,简伸手捏了捏埃利斯的胳膊,又赶紧将手收回。她很庆幸埃利斯能在此时陪伴着她,甚至为自己长久以来都对他心怀怨气感到过意不去,但又怕一不留神给他造成错误的印象,让他以为自己仍惦记着他,那就尴尬了。

    她转过身朝洞穴周围望望。绷带和注射器都放在盒子里,药品也塞进了包里,受了伤的游击队员好好地躺在地毯或者被毯上。今晚要在此过夜,把他们运下山难度实在太大。他们饮了些水,又吃了面包,两三个伤势较轻的还能下地煮茶。穆罕默德独臂的儿子穆萨就蹲在洞门口,在弥散着的尘土中挥舞着父亲送给他的刀,玩着某种神秘的游戏。他会守着伤员,夜间如有人需要救治,穆萨可以跑下山去找简。当然,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

    一切都安排妥当。简跟大家道过晚安,拍拍穆萨的脑瓜,随即离开,埃利斯紧随其后。夜晚的风带来了一丝凉意,这是夏天结束的第一个征兆。简抬头遥望远处的兴都库什山脉,冬日的寒意即将从那边传来。冰雪覆盖的山尖在夕阳的映射下泛着粉红色。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家,人们太容易忘记这一点,尤其是在忙碌的日子里。能目睹这美丽的一面真是幸运,简想,虽然我归心似箭。

    她与埃利斯并肩步行下山,偶尔抬头看他一两眼。夕阳将他的脸映出古铜色,显得十分严峻,可能昨晚没睡好。“你看上去很累。”简说。

    “上次真枪实弹的打仗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太平惯了,人会变得懒散。”

    他答得一板一眼。至少他不像阿富汗男人一样,以杀戮为乐。埃利斯只是将自己炸毁达戈村桥梁的消息告诉简。然而,一位受伤的游击队员向她讲述了许多细节,告诉她埃利斯对引爆时机的把握扭转了战斗的局势,还把当时的杀敌场面描绘得有声有色。

    回到班达村,那里充满着庆祝的气氛。村里的男男女女并没有躲在自家的院落,而是兴高采烈地聚集在一起。孩子们叽叽喳喳地玩着打仗的游戏,学着大哥哥们的样子假装伏击“敌人”。某处,一个男人正和着鼓点吟唱。突然间,简十分渴望今晚能够独处。冲动之下她对埃利斯道:“要是不介意看我给孩子喂奶,就来一起喝杯茶吧。”

    “十分乐意。”

    进门时,孩子正在哭闹。一听到孩子的哭声,简的身体也起了反应,一只乳房突然分泌出些乳汁来。她慌忙道:“请坐。法拉会给你沏茶。”说着便冲进里屋,以免让埃利斯看到她衬衫前襟的奶渍。

    简迅速解开衣扣,将孩子抱起。找到乳头的前一刻香塔尔总是显出恐慌,接着便是一阵吮吸。先是用力,而后放松。再次回到客厅,简有些尴尬。别傻了,她告诉自己,事先已经提醒过他,他也说无所谓;再说,以前你们两个几乎夜夜黏在一起……即便如此,进门时的她还是不由得感到两颊发烫。

    埃利斯正在看让-皮埃尔的地图。“真是高明。”他道,“穆罕默德每次都借他的地图,所以他对所有的路线都了如指掌。”说着埃利斯抬起头,看到简的表情慌忙又道,“先不说那个。如今你怎么打算?”

    简靠墙坐在垫枕上,这是她最喜欢的喂奶姿势。在她裸露的乳房面前,埃利斯并没有显出尴尬,简慢慢放松下来。“等等看吧。通往巴基斯坦的道路打通,护送队再次出发,我就马上回家。你呢?”

    “我也一样。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成。当然,协议的进展得有人跟进,但中情局在巴基斯坦有人手,可以交给他们。”

    法拉端上茶水。简很好奇,埃利斯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在尼加拉瓜策动兵变,勒索威胁驻华盛顿的苏联外交官,还是刺杀某非洲共产党关键人物?以前还是情侣时,简就问过埃利斯关于去越南参战的事。埃利斯告诉她,所有人都指望他会避免参军,结果他偏偏是个凡事都跟人对着干的愣头儿青,还果真当了兵。她不确定这是否可信。即使答案是真的,也不能解释为何退役后,他依然继续从事这份危险的工作。“等回了国,你打算做什么?继续研究精妙方法干掉卡斯特罗?”

    “中情局不搞暗杀。”埃利斯道。

    “但事实相反。”

    “那是机构内的一个极端部门。那帮疯子搞坏了中情局的名声。不幸的是,有时总统也抵挡不住秘密特工游戏的诱惑,让这帮疯子愈发来了劲儿。”

    “为什么不拒绝他们,回归人性?”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