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人简介】

    朱敦儒（1081—1159）字希真，号岩壑，河南（今河南洛阳）人。早岁隐居故里，志行高洁，有朝野之望。征召为学官，固辞不就。南渡初，流寓两广，居南雄州。绍兴三年（公元1133年），补右迪功郎。绍兴五年（1135）赐进士出身，为秘书省正字，寻兼兵部郎官。后被劾罢官，退隐嘉禾。晚年依附秦桧，任鸿胪少卿，为时论所讥。桧死，亦罢废。著《岩壑老人诗文》一卷，已佚。词集有《樵歌》（一名《太平樵唱》）三卷。词风豪放，旷达，语言清新晓畅，多写隐逸生活，南渡后的词也有感怀国事的作品。

    鹧鸪天（我是清都山水郎）

    西都作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赏析】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开篇直抒胸臆，可视为词人的自我剖白。按《列子·周穆王》中的解释，“清都”指天帝居所。首句是说：词人原本是天宫里掌管山水的官员，每天任务清闲，无非游历大好河山，生活惬意自在。掘其深层意义，表明了词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志向。第二句恰似对上句的解释说明，前后连接紧密，词义上又做了递进。“疏狂”是词人对自己的性格的概括：天帝教导他不要受礼法拘束，为人当豪放真诚。

    用白描手法抒发对自然山水的向往，颇有陶渊明文风。难能可贵的是，他没有原封不动的沿袭前人，而是显示出自己的风格，于清新中又透露出几分调皮和洒脱。

    词人想象力丰富，笔法浪漫飘逸。他自称“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即自己曾经在天宫里地位尊崇，能够呼风唤雨，这些优待源于天帝的赏识，也是他不断努力上书言志的结果，可谓妙笔生花，具足诙谐幽默。

    下阕言：“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此处“侯王”是实指，表明词人对王室贵族的睥睨和不齿，传达出他厌倦官场的心志。与其终日混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不如每天与诗书美酒为伴，自在地享受生活。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玉楼金阙”与上阕中“清都”同类，“慵”字抒发了不情愿的心意，隐现不屑一顾的姿态。这两句意为，即使是金碧辉煌的天宫，词人也懒得去，更别提人间的朝廷官场。有这大好时光，不如赏梅饮酒，陶醉于美好的洛阳春日。“梅花”是点睛之笔，寄托了词人高洁傲岸的志趣和傲霜斗雪的勇气。

    因其明白晓畅、清新婉丽、朗朗上口，且文风幽默欢快、用词狂放不羁，尤其对权贵的不屑一顾读起来有人心大快之感，所以这首词在当时的汴京洛阳，风靡一时，人人口耳相传，拍手称快。

    【大师导读】

    以词章擅名，天资旷远。

    ——宋·黄昇《绝妙词选》

    他的词，继承和发展了苏轼抒情自我化的词风，具有鲜明的自传性特点。其《鹧鸪天·西都作》仿佛是他的人生宣言，充分表现出他笑傲王侯、狂放不羁的个性。

    ——袁行霈

    看不起世间的功名利禄，如果要做官，就做天上享用风雨云月的山水郎吧。不过，连天上也懒得去，就在这洛阳城里醉酒吧。魏晋以后，醉酒有了人生观的涵义，名士常借以表达蔑视功名的心志。

    ——周国平

    临江仙（直自凤凰城破后）

    直自凤凰城破后，擘钗破镜分飞。天涯海角信音稀。梦回辽海北，魂断玉关西。

    月解重圆星解聚，如何不见人归？今春还听杜鹃啼。年年看塞雁，一十四番回。

    【赏析】

    这首《临江仙》写于靖康之变后的第14年。在时代悲剧面前，词人把国家沦陷的大悲痛，家人离别的悲伤，以及无家可归的痛楚，都浓缩在这首词中，将国家命运与个人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充分表现了朱敦儒的爱国情怀。

    上阕主要写作者与亲人的分离之痛。“直自凤凰城破后，擘钗破镜分飞”，开篇采用开门见山的手法，写北宋都城汴京被金人占领后，他不得不与妻子分离的悲惨遭遇。“分飞”一词，写出了国破家亡、骨肉分离的惨状。

    “天涯海角信音稀”是对“分飞”之后状况的补充叙述：亲人分离在天涯海角，音信全无。“梦回辽海北，魂断玉关西”，这是词人对亲人所在之地的猜测。“辽海”与“玉关”分别对应上句中的“天涯”与“海角”。从“梦回”、“魂断”可见，词人将回不到故乡的苦闷和找不到亲人的忧虑都寄托于梦境，并希望借助梦来实现他重回故里，与亲人团聚的愿望。

    下阕以问句展开：“月解重圆星解聚，如何不见人归？”“星”指牛郎星和织女星，作者把牛郎织女每年重逢和自己与亲人分离后一直无法重逢进行对比，暗示自己境遇的凄惨。“人归”二字指自己回到故乡与家人团聚，“如何”则明指这个愿望无法实现，表达了词人对无情现实的失望。

    “今春还听杜鹃啼”，作者巧用“杜鹃啼”这个在古诗词中常用来表凄婉之情的意象，表达自己年年盼望又屡屡失望的情绪。“今春”表示新的一年，“还”字说明他将继续像往年一样苦苦等待。看似平常的语言，却蕴含着沉重的感情。

    “年年看塞雁，一十四番回”两句结束全词，也对词中的整体感情做了诠释。“塞雁”是候鸟，每年冬天来临前南迁，它们南迁时都会经过此地。作者将自己与雁相比，不禁生出对塞雁的钦佩和羡慕：钦佩它们不畏路途遥远艰难，年年如期南飞；羡慕它们能自由穿梭于南北之间。

    紧接着，词人想到古代鱼雁传书的传说。“一十四番回”表示在靖康之变后的14年里，作者年年看着大雁飞过，年年盼望它们捎来北方的消息，但是年年都会失望。他日日盼望与家人团聚，但渴盼终究成了泡影。作者将14年来的家国之恨浓缩于“年年看塞雁”这个细节里，具有极为强烈的概括力和表现力。

    【大师导读】

    朱敦儒这首《临江仙》有着强烈的时代性。作者将这十四年间自身经历的漂泊流离略去，而集中描写那一巨大的事变对一个普通家庭的毁灭以及当事者在这种毁灭中所产生的心灵感受。这种表现手法，与杜甫的《佳人》一样，是对当时战乱中的大量事实的概括。

    ——程千帆

    临江仙（堪笑一场颠倒梦）

    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尘劳何事最相亲。今朝忙到夜，过腊又逢春。

    流水滔滔无住处，飞光忽忽西沉。世间谁是百年人。个中须著眼，认取自家身。

    【赏析】

    开篇“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中的一笑、一梦、一浮云，大致勾勒出词人在暮年回首一生坎坷经历的心境。在深沉喟叹之余，他不禁感慨一切宛若梦幻浮云，匆匆逝去。从这些文字里流露出的，不是少壮时的雄心壮志和愤世嫉俗，而是一种洞穿人生百态的平和与坦然。这正体现出朱敦儒晚期的创作风格：文风明白、晓畅；词境闲适、安然。

    “尘劳何事最相亲。今朝忙到夜，过腊又逢春。”词人不禁发问：自己从早到晚，从春到冬地忙碌不休，究竟为了什么。人们为了生计不停奔波，最可悲的却是终日劳顿却不知目的何在。红尘琐事无尽头，岁月无情催白发，在这三句里传达出词人面对人生的无奈和对年华消逝的惋惜。

    “流水滔滔无住处，飞光忽忽西沉。”这两句与上句“今朝忙到夜，过腊又逢春”联系紧密，表达出对年华似流水匆匆而去的慨叹。流水一泻千里，没有片刻停歇，却同样不知最后要汇往何处。夕阳西下，时间过得异常匆忙，刚刚还是红光万丈，转眼所有光芒都隐于山后。这两句中，“流水”与“飞光”相对，暗示时间转瞬即逝；“滔滔”与“忽忽”两对叠词，也形容时光的无情飞逝。

    “世间谁是百年人。”词人听潮起潮落，看花谢花开，不禁发问：世间有几个能活过百岁的幸运者呢？这表达了词人对“百年人”的向往，又有岁月不待人的怅然。

    “个中须著眼，认取自家身。”这两句点明主旨。词人意在表明，可笑的浮华尘世，日常的琐碎劳务，时光的流逝不返，都不必放在眼里，更不必为此烦恼，只要有闲的心态，坦然为人，泰然处世，活在当下就好。结尾两句语言朴实，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意蕴深刻，暗含与世无争的隐逸情操。

    【大师导读】

    勉作旷达狂之语，用以自解。

    ——薛励若

    采桑子（一番海角凄凉梦）

    一番海角凄凉梦，却到长安。翠帐犀帘，依旧屏斜十二山。

    玉人为我调琴瑟，颦黛低鬟。云散香残，风雨蛮溪半夜寒。

    【赏析】

    首句“凄凉”二字简明扼要地奠定全词的感情基调，给整首作品笼上了浓郁的“悲凉”色彩。“一番海角凄凉梦，却到长安”，“长安”在此代指北宋都城汴京。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词人终日对故土魂牵梦萦，终于在梦里重回。当年中原失陷，词人南下避难，自此与汴京分隔两地。现在，他在举目无亲的异乡梦回故国，兴奋激动之余，又觉得感伤。细品其中“却”字，似有惊喜，表明他多年来对故都的极度渴望。

    “翠帐犀帘，依旧屏斜十二山。”词人看到眼前的故乡依旧如同往昔，幔帐和珠帘交相掩映的居室华美优雅，就连帐子的颜色都如记忆中一样绿得耀眼，珠帘也闪烁着犀角般晶莹剔透的颜色，古朴的屏风仍然开着十二扇，逶迤斜立。词人用大量笔墨修饰，意在点明都城昔日的繁华。但事实上，如今这一切已荡然无存，表达出深刻的历史沧桑感和对故国的无限追思。

    上阕描述梦境，自然巧妙，给人身临其境之感。过片继续写京城的繁华生活，不同之处在于不再描景，而是转而写人。“玉人为我调琴瑟，颦黛低鬟。”“玉人”即歌妓舞女，美丽的女子用纤细的玉指为“我”调试琴瑟管弦。只见伊人眉如柳、眼若杏、含情脉脉、顾盼生姿，她轻抚手中乐器，声音回荡、婉转迁回。这里描述的是上层士大夫平日的宴乐，以及宴会上众人享受的姿态，呈现出一派奢华景象。

    朱敦儒早年也经历过这样富贵安逸的生活，故有感而发，感触颇深。尾句“云散香残，风雨蛮溪半夜寒”将一切美好情景打碎。梦醒后，词人发现眼前只有凄冷风雨，又有潺潺溪流淌过，顿觉寒气逼人。当梦境消逝时，他只有直面现实，词人将繁华的“汴京”同眼前的“海角”荒蛮之地作比较，反衬梦境与现实的巨大差距，抒发心中的沉痛感伤。

    【大师导读】

    这首词所抒写的是士大夫怀旧伤时之情，没有广泛的意义，情调也不免低沉感伤，与同时代一些慷慨激昂的强音显然有别。但它在艺术上却有些特色。词的首、尾分别以入梦起、梦醒结，中间四句，全写梦境，打破一般词作以上下片划分内容层次的结构章法。

    ——刘学锴

    好事近（摇首出红尘）

    渔父词

    摇首出红尘，醒醉更无时节。活计绿蓑青笠，惯披霜冲雪。

    晚来风定钓丝闲，上下是新月。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鸿明灭。

    【赏析】

    作者晚年居住在嘉禾时，写下这首《好事近》。词以散文化的笔法开篇，引领上阕，以写景引领下阕，勾勒出作者晚年闲适的生活，展现了他轻松惬意的心境。

    上阕抒发作者超脱世俗的轻松之感。首句“摇首出红尘，醒醉更无时节”语言简明纯朴，基调轻快，写出了作者无忧无虑、不受束缚、潇洒豪放的胸襟。“摇首”形象地描写了他对“红尘”不屑一顾的态度，表明作者弃官的坚定。

    “活计绿蓑青笠，惯披霜冲雪”中的“绿蓑青笠”和“披霜冲雪”勾画出一位渔父的形象。作者综合了张志和的《渔父》和柳宗元的《江雪》中对渔父的描写，既不像前者那样潇洒浪漫，也不像后者那样贫苦凄寒，而是描写了一位在山水间徜徉的隐士，恬淡闲适，过着远离世俗的生活。

    “晚来风定钓丝闲，上下是新月”，下阕描写夜晚到来，风定人静，明月升起，月光照在水面上，将纹丝不动的钓丝照得清澈透亮。“里水天一色，看孤鸿明灭”，描写水天连成一线，寂静的环境下有一只若隐若现的孤鸿。作者在原本静态的画面里加了一个动点——一只时隐时现的孤鸿。写实与象征的手法相结合，意境更加灵动。水天相接的寂静画面，反映了词人内心的宁静，而孤鸿是江上无拘无束的幽人形象的写照。

    词人晚年远离官场，退隐山水。整首词描写了美丽的山水景色，无忧无虑的闲适生活，洋溢着词人欢快闲适，无拘无束的情感。

    【大师导读】

    在宋金对峙局面稳定后，他在嘉兴城南一带经营了别墅，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用词描摹自然景色，表现他萧然世外的闲散心情。像《好事近》就是比较典型的例子。

    ——游国恩

    西江月（世事短如春梦）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赏析】

    这是一首散文化是词作，行文流畅如天马行空，表达了一种消极的宿命论。这也是词人历经人间世事后的大彻大悟，展现其暮年清心寡欲、洒脱坦然的心境。

    开篇以“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两句领出，有悲凉之感。“世事”与“人情”相对，“春梦”与“秋云”相对，对仗工整，一“短”一“薄”形象生动，表现了人在神秘而强大的命运面前的无能为力，是词人对人生短暂易逝的感慨。

    “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词人把未知的和已然经历过的世事都归为“命”，有强烈的宿命论色彩。“苦劳心”是说世间万事皆有定数，不必为此劳心伤神，同时暗示早年自己的努力徒劳而无聊，颇有佛家“定也不可转”的意味。“原来”表现出这是词人历经大半生沉浮后的顿悟，仿佛他已参透人生的真谛。

    下阕感情基调逐渐轻松起来。“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生活苦难，多亏有美酒、鲜花相伴。“幸”字传达出乐观旷达的心态，“况”字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既然未来无法预知，就应把握当下，词人在“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两句里，传达着及时行乐的观点，这两句运用倒装手法，先说果后呈因，设置悬念，增加了阅读趣味。

    从“明日阴晴未定”来看，此词开篇就“命运”而言，在发表一系列议论之后又绕回“命运”二字，首尾呼应，结构严谨。尽管词人一再强调“欢笑”，但不可否认的是，作品中流露着浓郁的消极情绪。

    【大师导读】

    （朱敦儒）南渡初以词章擅名，天资旷远，有神仙风致，其《西江月》二首，辞浅意深，可以警世之役于非望之福者。

    ——宋·黄昇《中兴以来绝妙词选》

    感皇恩（一个小园儿）

    一个小园儿，两三亩地。花竹随宜旋装缀。槿篱茅舍，便有山家风味。等闲池上饮，林间醉。

    都为自家，胸中无事。风景争来趁游戏。称心如意，剩活人间几岁。洞天谁道在、尘寰外。

    【赏析】

    “一个小园儿，两三亩地。”开篇引领全词，似儿歌童谣一样浅显明了，读来轻松亲切。一个小园子，两三亩地，词人如话家常一般谈论自己的生活，颇有清心寡欲和知足常乐的坦然。

    “花竹随宜旋装缀。槿篱茅舍，便有山家风味。”这三句在内容上承接前文，词人在自己的园子里种满鲜花和竹子，俨然一派园林之风，他还在周围插上一圈整齐的篱笆，一间茅舍在花竹篱笆环绕中，显示出几许山里人家的味道。

    一花、一竹、一篱、一舍，勾勒出一幅城郭依山峦，茅舍傍流水的田园画，令人心旌荡漾。

    “等闲池上饮，林间醉”，这是词人日常生活的写照，他每天在自己的田园里享躬耕之乐，不因红尘世事劳心伤神，闲来无事时在池边饮上几杯美酒，人醉心也醉。将日常闲事融入简单景物描写中，突出闲适从容的人生追求和处世态度。

    “都为自家，胸中无事。风景争来趁游戏”，词人沿用上阕笔法进行描摹，写他生活在静谧恬静的山林里，只需考虑自己，不再为外物牵挂，迷人的风景也络绎映入眼帘。词人抛去周遭庞杂的污秽和杂念，只管循迹山林，沉醉山水，感受心灵与大自然相契合的惬意。

    “称心如意，剩活人间几岁”，这两句道出时光短暂易逝，呼唤世人不要虚度光阴，要及时行乐做自己想做的事，过想过的生活，另外也包含着对光阴难留的慨叹。

    最后，词人表示将在此地度过余生：“洞天谁道在、尘寰外。”人生已经过半，词人希望能在这人间“洞天”怡然自得地度过岁月，远离尘嚣纷扰。此句正常语序应为“谁道洞天在尘寰外”，巧用倒装，实现了韵脚的协调，使整体读来有流畅的韵律美。

    全词于宏观抒情，微观落笔，词人对山水的眷恋溢于言表，词中营造的意境淡雅温馨，令人也不由得对那超脱闲适的山林生活生了几分向往。

    【大师导读】

    陆放翁云：“朱希真（朱敦儒）居嘉禾，与朋侪诣之。闻笛声自烟波间起，顷之，棹小舟而至，则与俱归。室中悬琴、筑、阮咸之类，檐间有珍禽，皆目所未睹。室中篮缶贮果实脯醢，客至，挑仍奉客。”

    ——宋·周密《澄怀录》

    唐宋以来词人多矣，其词主乎淫，谓不淫非词也。余谓词何必淫，顾所寓何如耳！余于词所爱者三人焉。盖至东坡而一变，其豪妙之气隐然流出言外，天然绝世，不假振作。二变而为朱希真，多尘外之想，虽杂以微尘而其清气自不可没。三变而为辛稼轩，乃写其胸中事，尤好称陶渊明。此词之三变也。

    ——宋·汪莘《方壶诗余》

    卜算子（旅雁向南飞）

    旅雁向南飞，风雨群相失。饥渴辛勤两翅垂，独下寒汀立。

    鸥鹭苦难亲，矰缴①忧相逼。云海茫茫无处归，谁听哀鸣急！

    【注释】

    ①矰缴（zēng zhuó）：古代用来射鸟的拴着丝绳的短箭。

    【赏析】

    这是一篇托物言志之作，主角是一只落单离群的孤雁，通过对它饥寒交迫、潦倒不堪的境况的描述，暗暗道出词人自己飘零天涯的遭遇。

    “旅雁向南飞，风雨群相失。”夏去秋来，大雁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南方迁徙，或许是因为羁旅劳累，或许是因为风雨交加，一只孤雁不幸离群。“相失”二字，写出了离群之雁茫然无措的样子。这只离群雁，实是词人自身的写照。

    “饥渴辛勤两翅垂，独下寒汀立。”词人用叙事的口吻将孤雁境况娓娓道出：孤雁飞过漫长的旅途，饥渴难耐，疲惫不堪，连翅膀也无精打采地垂下来。它无力振翅高飞，只好孤独地伫立在寒冷的小岛上。“垂”字极为生动，表现出大雁精疲力竭的模样；“寒”字既写岛屿实况，也衬托出大雁孤立无援的状态。

    下阕一叙到底，继续交代这只孤雁的情况：“鸥鹭苦难亲，矰缴忧相逼。”寄居在小岛上的孤雁和常居此地的鸥鹭难以相处，又因为体力不支，大雁无法高飞，成了猎人的目标，时刻有命丧于弓箭下的危险。这两句描绘了孤雁无依无靠，且置身于危险中的困厄境遇。

    结尾两句“云海茫茫无处归，谁听哀鸣急”进一步突出孤雁的悲苦，天地之大，云海茫茫，却没有它的安身之地，孤雁悲哀的鸣叫也无人在意，无人倾听。哀婉和悲戚的情调在此被推向巅峰。

    这首词写于靖康元年之后，金兵一路进犯，词人随着逃难的百姓一路南行，就如词中“南飞”的孤雁一样，受尽颠沛流离之苦。他娴熟地运用隐喻和象征手法，借失群之雁表现自己背井离乡，仓皇逃难过程中承受的艰苦。另外，这只孤雁亦可喻指所有流离失所的北宋民众，寄托着词人对时事的忧虑。

    【大师导读】

    在南宋与北宋之间则有朱希真，作品多自然意趣，不假修饰而丰腴天成。

    ——梁启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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