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那些事儿:吴越争霸卷-从春秋走向战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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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殇

    句践在姑苏郊外攻灭吴军主力后,并没有急着攻进城去,而是在姑苏外围一边扫荡吴军的地方部队,一边全面控制吴国水陆粮道。

    各个击破,慢慢蚕食,这才是大蟒吞象最好也最保险的方法,毕竟,吴国虽败,但地盘比越国大、人口比越国多,要是一口气吞下来的话,会撑着的。

    与此同时,楚国也在吴国北面攻灭了吴国最后一个小弟———陈国。看来,现在楚越两国都紧紧地盯住了吴国这块大肥肉。到底是瓜分,还是独食,这是悬挂在全天下人面前的一个大问号。

    两年后,公元前476年春,越王句践突然出兵,攻打楚国,楚国还击,越军退,楚国大夫公子庆、公孙宽追赶越军,到达冥地(今安徽广德东南七十里的苦岭关与浙江长兴西南的泗安镇之间),没有追上,就撤兵回去了。

    是年夏,楚沈诸梁(沈尹戌之子)为报复越国,又率军攻打越国的小弟三夷(古代居住在浙江东南沿海宁波、台州、温州一带的三个部族,是百越的一支)。三夷人投降,双方讲和。

    奇怪了,楚越两国都是吴国的敌人,双方不是战略同盟么,现在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原因有两种可能:第一,吴国败亡在即,双方在利益分配上产生了矛盾,所以起内讧了;第二,这其实是双方唱的一出双簧,目的是为了迷惑吴国,让夫差放松警惕。

    从后续事态的发展来看,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果然,夫差以为句践没有一心一意吞灭吴国的战略决心,遂放松戒备,开始花天酒地,享受人生最后的疯狂。

    这时候大臣中又跳出了一个不怕死的家伙,名字叫做公子庆忌。应该不是被要离杀死的那个庆忌,或许二人同名,不知道,史书有时候也记载得很混乱。

    公子庆忌劝夫差说:“不要玩了,国家都要亡了,还玩!”

    夫差大怒,将公子庆忌驱逐出境,庆忌于是逃到了艾地(今江西修水),又逃到楚国,四处流浪。

    第二年,公元前475年11月,越王句践屈指一算,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今天正好是会稽之耻二十周年纪念日(会稽之耻发生在公元前494年),本王就选择今年让吴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是月,越军大举侵吴,一路高奏凯歌,直逼姑苏城下。这次句践又不忙开打,毕竟姑苏城是江东第一大都会,城高池固,强攻损失太大,所以他先筑工事,自吴淞江北开渠至横山东北,又在胥门外筑起一座小城,就地取食,以战养战,俨然要在吴国的腹心地带生儿育女、安家落户了。

    这一围,就是足足三年之久。

    当年句践为奴入吴,是三年;现在句践筑城围吴,也是三年;这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天意的安排,没有人知道。

    这三年,吴王夫差所受的苦楚,一点儿不比当年越王句践为奴少。

    在围城的初期,夫差还抱有一丝希望,经常出来向越军挑战,甚至一天来回五次,以图突破包围。但越军在吴都外围坚守阵地,每次都不与吴军决战,他们的计划是只围不攻,让夫差弹尽粮竭,乖乖投降。

    这样的损失最小、成效最大,也最保险、最折磨敌人。

    期间,句践也曾动摇过,几乎想接受夫差的挑战,这时候范蠡劝他说:“不是说好了只围不攻吗?这还没坚持多久,大王怎么又反悔了呢?我听说天道贵恒,谋划好了的事是不能再更改的。”

    句践接受了范蠡的劝谏,开始修身养性,将仇恨深埋心底,默默等待吴王夫差和姑苏城崩溃那天的到来。

    冻僵的蛇终于回暖了,它紧紧缠住农夫的身体,越缩越紧。

    夫差几次挑战,都无功而返,心里十分郁闷,这时候流浪汉庆忌突然自己跑回来了,口口声声要和吴国共存亡。

    夫差很感动,危难之际,居然有人不顾自己安危和个人恩怨回来保护祖国,这是多么崇高的爱国情操呀!

    他对庆忌说:“之前寡人不听你的忠言,将你赶走,你却不计前嫌回来共渡危难,寡人看错你了,你是个真正的爱国志士来的。为了弥补寡人从前的错误,寡人决定让你来主持大局,与越国决一死战!”

    夫差错了,庆忌回来并不是为他效死的。他回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办法向越国求和,从而保住吴国的宗庙,甚至干脆灭掉夫差,以求取越王的原谅,求取吴国的和平。

    换而言之,庆忌是个主和派,说得不好听些,就是投降派。

    果然,庆忌没有如夫差所愿去拼死攻打越军,而是一掌握了权力,就派人去跟越王求和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庆忌甚至杀死了几个主战派来讨好越王。

    夫差终于认清了庆忌的真面目,大怒,立刻发动亲军攻打庆忌。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庆忌兵败被杀,至此,吴国的主和派被夫差全部清除,主战派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唉,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吴国人还要内讧,自掘坟墓,愚不可言。

    包围在继续,吴王夫差在做着最后的抵抗,死守,再死守!他幻想着有一天,那些和他曾歃血为盟过的盟友们,会像童话里白马王子接灰姑娘一样,乘着一朵白云来救他。

    夫差太天真了,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春秋乱世,所谓盟约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利益和拳头要比它重要得多。更何况那些盟会,大多数是夫差逼着人家参加的。所以当盟主有难,大家不看笑话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出兵来自找麻烦。

    想必,夫差困守在姑苏城的近千个日日夜夜,每天脑海里应该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大家同是姬姓国,兄弟被外姓人欺负,你们咋一个都不来帮忙呢!你们,你们太不够意思了!

    相信如果诸侯们听到了夫差的怨言,都会这么回答他:“别怪我们哪,这年头,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别说同姓了,就算是亲兄弟,大难临头,也要各自飞呢!”

    恰好此时,当年和夫差一起喝过牛血的晋定公病死了,儿子凿即位,是为晋出公。有了国丧做借口,晋国更加可以不出兵救援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表面功夫还是要顾,怎么说大家也是形式上的兄弟之国,是举手在神明祖先面前发过誓的。

    于是晋国上卿赵无恤(赵鞅之子)自动降低自己的饮食标准,天天吃素,以表达自己对吴国的同情与哀伤。

    他的家臣楚隆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问:“国君去世,您已经降低了您的饮食标准很多了,为什么最近还要接着再降呢?是不是另有缘故啊?”

    赵无恤回答:“你说的没错。当年黄池那一次盟会,我老爹(赵鞅)曾和吴王有过盟誓,说好了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可现在吴国有难,夫差大叔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很想去救他,但又无能为力,只好用降低饮食标准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楚隆说:“我主仁爱。但是爱,就要说出口来。不如就由我楚隆去姑苏走一趟,代替您向吴王表达这份心意。”

    赵无恤表示同意,遂派楚隆出使吴国,吩咐他小心行事。

    楚隆来到姑苏城外,先去征求越王的同意,句践大发慈悲,放他进去见夫差最后一面。

    句践之所以这么放心,是因为他与晋国早有默契,知道晋国人此来不过是为了顾全一下盟友的颜面,并不是真的想救夫差。

    等了半天,一个盟国没来帮忙,总算来了一个,却只是个表示慰问的老头,夫差郁闷!

    郁闷归郁闷,难得有远客来,还是要好好招待一下,饿死事小,面子事大,夫差于是搜罗出宫里最后一点好吃的,请楚隆吃大餐。

    楚隆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番,表明晋国领导人很同情夫差的遭遇,但鞭长莫及,没办法救助吴国,只能派他来表示慰问和歉意。

    已经心力交瘁的夫差闻听此言,竟然失态地朝一个家臣下跪磕头道:“寡人没有才能,不能侍奉越王,让贵主担忧了,请替我拜谢他的教诲,并致以诚挚的问候。”

    夕阳照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将夫差落寞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楚隆摇头叹息,欷歔不已。

    英雄末路,实在不免令人感伤,相信夫差此时或许能体会到几分当年句践困守会稽时的苦楚吧。

    楚隆免不得安慰他几句,然后告辞。楚隆临走之前,夫差又拿出一小盒珍珠,让他帮忙转交给赵无恤,说:“句践恨我入骨,恐怕寡人要不得好死了,不过即使快淹死的人,也懂得强颜欢笑。寡人,是不会让天下人看笑话的。”

    说着夫差苦笑了一下,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苦笑了。

    这个绝望的微笑在楚隆的眼里,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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