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猫先生清楚,这样的“好像”永远只能是“好像”。
那本神秘诡异的笔记本,对那对母女,对自己,它的影响都是深刻且骇人的。
比如郑老太太变得更紧张叶舟了,凡是跟叶舟有关的事她都要再三盘问,叶舟在家时还好,老太太只是隔三差五就要满屋子找一圈叶舟,见到叶舟了便又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一旦叶舟离开家,老太太便要魂不守舍一整天,更是常常一个人站在阳台发呆出神,有时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让猫先生担心不已。
再说叶舟,叶舟虽然表面上依旧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猫先生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对她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叶舟是会把悲伤暴晒在笑容里的人,她的苦和痛,在越是热烈的笑容里被蒸发得越干净,残留下来的东西,便越是孤零零、血淋淋,那是痛苦的原始状态,除了她自己,没人尝得到其中的苦涩。
而自己呢?
猫先生问自己,隐藏在叶舟身上的谜对自己又有什么样的影响呢?或者它应该问,为什么叶舟的事比起它自己的事,对它的影响更大?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底,二中的学业成绩虽然比不过其他学校,学风也较为散漫,但就全局而言,但凡身在中国的学生,在期末考试来临前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总归是要尝一尝焦头烂额的滋味的。
学生们忙于期末复习,叶舟这个做班主任的,也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忙碌。
小崂山和花小莲的调查被迫中断,笔记本又去向无踪,如果猫先生再消极一点,它可能会觉得生活就要照着一个七日接着一个七日的平淡走向,慢慢过下去了。
但它不是消极的人。
所以它嗅出了回旋在这个家中的不平静味道,那是风雨欲来的海腥味,黏黏潮潮,是解不开化不掉的一团糟糕浆糊,让人烦躁,也让人不安。
最后的变数终于来临。
它来自于一场不可避免的争辩,并由此上升成另一种因爱而生的伤害。
在一月第一天的晚餐桌上,叶舟提到了姑姑——她明明知道这个人以及她所牵涉到的一切在这个家中都是被禁止提起的——但她还是坦坦荡荡地问出来了,“姑姑什么时候回来?”
郑老太太原本正要去夹一根空心菜的手顿在半空中,她的脸色暗沉下来,不言不语,也不拿正眼看自己身旁的叶舟。
猫先生疑惑地看着叶舟,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有时候,猫先生会感到稍许困惑,它想不透的是,叶舟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眼前这个女人,你睁着眼看她的时候,你会以为她一直都在闭着眼睛打瞌睡,偶尔还会呼噜两三声,但等到你失去耐心开始闭上眼,你又突然发现,她突然把眼睛睁开了,而且眼神明亮,没有丝毫的困倦和迷茫。
相比于郑老太太的阴沉和猫先生的不解,叶舟倒是十分淡定地帮老太太把菜夹到她碗里。
叶舟轻唤:“妈妈。”
郑老太太勉强答应了一声,“嗯。”
叶舟问道:“这么多年来,姑姑为什么从来不回家和我们一起过年,她嫁人了吗?”
郑老太太闷声说道:“不知道。”
叶舟回想了片刻,又问:“姑姑走的时候我还小,对姑姑的印象不是很深,就记得姑姑长得好看,对我也很好。”
猫先生知道叶舟这会儿玩的是激将,对老太太这样虽然脾气暴躁却精通世故的老人家,比耐心,比城府,叶舟一定比不过,但是,拿老人家心中最痛恨的点来攻击她八面玲珑瞒得滴水不漏的面,往往是可行的,显然的,叶舟对此了如指掌,并应用得得心应手。
郑老太太气不过,砸了筷子,那双清明的眼里燃烧着两团热气腾腾的怒火,她狠狠骂道:“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叶舟和猫先生面面相觑。
叶舟问道:“我为什么要恨姑姑,她在我小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不是吗?”
郑老太太被叶舟挑出了怒火,气得张大了鼻孔,“咻咻”直喷气,“她离家出走?她是被我赶出去的!你问问她看她敢不敢回来?她敢踏进这个家门一步,我就跟她拼命!”
叶舟忙道:“您别激动!我知道您不喜欢姑姑,可是事情总该有个来龙去脉吧?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弄到今天这个田地呢?”
郑老太太厉声骂道:“她有把我们当成一家人吗?她心里有她哥哥和我这个嫂子吗?我还以为这几年她也多少懂得点良心不安,知道不该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没想到她居然还敢在我背后搞小动作!简直是混账!”
叶舟眼神瞥向了猫先生,嘴上却是一点也不耽误地追问道:“什么小动作?”
“不就是笔记……”郑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警觉地闭嘴了,她先是恍然大悟,继而虎视眈眈地瞪着叶舟,冷笑道:“好哇,小混蛋,套话套到我这儿了!怎么,你和它串通好了吗?一个跟我油腔滑调好分散我的注意力,一个就在这边装无辜拌天真惹我生气,你们俩挖了个坑让我跳,倒真是天作之合啊!”
猫先生忙道:“您误会了。”
叶舟也说:“妈妈,这是我自己想起来要问的,和它没关系。”
郑老太太明显不信,愤愤骂道:“你们俩没串通好,那难道这一切都是心灵感应吗?一个一个来寻我不开心的吗?”
叶舟和猫先生相顾无言。
郑老太太接着骂道:“叶舟,你是存心要找我的不痛快是不是?你非得把那些成年旧事全部翻出来对不对?你要让你爸爸死了这么多年还不能放心你吗?你非要让我一把年纪死不瞑目吗?”
这话已经骂得相当狠了,叶舟如当头棒喝,怔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郑老太太。
郑老太太被叶舟伤到了心,这会儿气极了,已经有点口不择言,“我说了我要把这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不管你们是骂我老顽固也好,说我是茅坑里的石头也没关系,反正,那本笔记本已经被我烧掉了!你们再也找不着了!”
烧掉了?
猫先生和叶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诧。
郑老太太喘着粗气站起身,颤颤巍巍要往房间里走,叶舟忙站起身去扶她,被老太太一把甩开了胳膊,手臂撞到桌角,叶舟的眼泪立即掉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难过的。
郑老太太扭头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眼里有心疼,更多的,却是受伤过后的愤怒。
叶舟哽咽道:“妈妈!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十几年来每夜每夜的做噩梦,梦里全是他冰冷冷躺在我面前的模样,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姑姑到底为什么离家出走,您为什么这么恨姑姑?姑姑和爸爸的死有什么关系?”
叶舟哭了,郑老太太反倒冷静下来了,她凝视女儿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无奈至极的气,疲乏地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不知道这些,你可以活得更好。”
叶舟眨眨眼,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抹着那些湿漉漉的液体,抖着声哭道:“因为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黑猫的身体在饭桌下萎顿倒下,猫先生站在叶舟身后,轻轻柔柔却又异常坚定地把叶舟搂进怀里,他摸着她的脸,低声劝慰道:“叶舟,好了,我们不哭了。”
一个哭泣的女人是最经不得哄的,一哄,她反而哭的更伤心,叶舟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一抖一抖的,仿佛要把她累积多年的辛酸委屈化成眼泪,倾泻而出。
郑老太太看不见猫先生,但她可以感受到女儿的伤心,这是二十四年前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心肝宝贝,多少年呵护下来,既要像一个普通母亲那样,担心着自己的孩子摔了碰了被人欺负了,又要像一个神经质的老太婆般时刻提防着女儿一个不小心,说出会让她和她都后悔终身的话。
她也累,尤其在叶舟父亲去世以后。
她希望当年死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叶舟的父亲,这样的话,躺在骨灰盒里安安心心睡觉的人一定就是自己,所有的烦恼都由叶舟的爸爸来承受,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父亲。
想着想着,郑老太太也觉得委屈了,她和叶舟一样,守着各自不能言说的秘密和猜想,胆战心惊过了十几年,压在她身上的压力一点也不比叶舟少,更有甚者,有些时候,知道真相的人所承受的压力比起一无所知的人更多。
郑老太太也红了眼眶。
猫先生轻声提醒怀里不停揉着眼睛的叶舟,“快别哭了,你把老太太都招惹哭了。”
叶舟忙抬起头,哀哀凄凄地看着郑老太太,不知所措地轻唤道:“妈妈……”
猫先生看着这一对相视流泪的母女,有点无语,有点心酸,也有点,羡慕。
郑老太太伸手去扶桌子,颤抖的双手使不出力道,“砰”的一声,老太太后跌在椅子里,惊得叶舟和猫先生惊慌失措地伸手来扶,老太太摆摆手,表示她没事。
叶舟自懂事起,极少见到老太太这副失魂落魄又力不从心的模样,心里装着的满满都是愧疚,“妈妈……我……”
郑老太太抬头看着叶舟,苦笑道:“你对你爸爸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叶舟微怔,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突然提起父亲,只得讷讷答道:“我记得爸爸是个好人,记得他带我玩……”
“叶舟,”郑老太太打断叶舟,有气无力地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你逼着我说出真相,你便也该学着坦诚相对,事已至此,咱们娘儿俩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对你爸爸,到底都记着些什么?”
叶舟犹豫地回头看一眼身边的猫先生。
这一眼被郑老太太收到眼底,情绪平复下来的老太太又恢复到先前老练精明的千年狐狸本性,她一下子想起三方会谈里的黑猫已经不见踪影了好一会儿,眼神四下里一扫,立即瞧见饭桌下的黑猫尸体。
郑老太太联系到之前在浴室里看到的黑猫尸体,再回想叶舟刚刚往身后瞥的那一眼,脑子里已经清明一片,“猫先生是不是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叶舟呆呆地点点头,猫先生握紧她的手。
郑老太太又问:“他是个正常男人的模样吗?”
叶舟点点头。
猫先生探究地看着郑老太太。
郑老太太又问:“你们俩平时经常这样吗?嗯……他经常以人的形态和你相处吗?”
叶舟又点点头,然后扭头看猫先生,水润润的眼睛里有她不知不觉的信赖和亲近。
猫先生安慰地摸摸她的脸。
郑老太太面色沉重的叹息道:“当日我信口开河说叶舟这辈子要和一只猫共度一生,没想到……难道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些年来我也学会了老叶家的这一番本领?”
猫先生觉得有趣,正要蹿回黑猫的身体里和老太太好好回忆一番,叶舟却突然开口了,她说:“呃……妈妈……您是不是跑题了?”
郑老太太和猫先生同时看向叶舟,二人在心中默念,这姑娘,榆木脑袋。
叶舟委屈道:“……这就是跑题啊……我都可以直接给你评成三类卷了……”
“嗯哼!”郑老太太尴尬道:“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猫先生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到黑猫体内,方便他直接与老太太交流,“复活”过来的黑猫跳到桌子上,吓了郑老太太一跳,猫先生踩了踩脚,淡定说道:“刚才说到叶舟对她父亲到底还留有哪些印象。”
郑老太太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看着猫先生。
猫先生直视老太太,心中暗想,做猫的一个好处就是,它可以明目张胆地一直一直面无表情下去,而且,别人还绝对看不透它。
另一头,箭靶子的叶舟则为难地看着郑老太太和猫先生。
猫先生安慰道:“我们的目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隐藏问题,没有关系,说出来吧。”
叶舟坐回位子上,双手交叠相握在腿上,不安地说:“我记不住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但我记得住我的情感,我对爸爸的死,抱着连我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愧疚和不安,这种心境因何而来我不清楚,但我相信,它们有它们存在的理由,而这种理由,一定和我的那种恐怖能力有关。”
叶舟苦恼地想了想,接着说道:“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甚至会想,当年是不是我害死了爸爸,可能是因为我的一句话,也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事情,但不管起因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是我害死了爸爸,对不对?”
郑老太太的眉头随着叶舟的袒露心事而深深皱起,直到叶舟说完话后许久,她老人家仍然不知如何接话。
猫先生轻轻唤道:“老太太?”
郑老太太朝着叶舟颤颤地伸出一只手,老妇人的手上浮动着清晰凸起的青筋脉络,粗糙的指尖是被剪得短短的十片指甲,这只手向着叶舟伸过来,是安慰,也是求安慰。
叶舟一把握住这只手,心里难过的只想掉泪。
郑老太太斟酌了半天,艰难地吐着字,最后说道:“……小舟……我不知道这些年来,你这么难过……如果你早点告诉我……”
叶舟摇摇头,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郑老太太握着女儿的手,百感交集,无语凝噎。
猫先生眼见着谈话又要陷入情感僵局,只得开口说道:“老太太,叶舟有她解不开的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帮到她,还要靠您。”
郑老太太哀哀叹气道:“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猫先生追问道:“那么,十七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郑老太太低下头,不言不语,片刻后,老太太忽然抬起头,“唉,这一切还要从你那个糊涂的姑姑说起!她这个人,心术不正,后来又遇人不淑,不仅拖累了自己,还把你爸爸也连累了!你爸爸就是被她害死的!”
叶舟忙问道:“姑姑做了什么连累到爸爸?”
郑老太太说:“她要害人!你爸爸自然不答应,等到你爸爸赶过去阻止她,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你爸爸为了救她,就……死了!”
叶舟似有不解又似有所悟,“害人?是指让说出口的坏话实现吗?姑姑在利用这个本领害人?”
郑老太太沉思道:“这是你们叶家的祖传本领,我也不是很懂,你爸爸一直认为这样的能力只会让人心腐化,他一心一意想要废除掉这个能力,对你是绝口不提,只一直教育你不能口出恶言,我虽然知道有这个能力的存在,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毕竟,叶家到你爸爸这一代,不管有意无意,你们身上所继承下来的能力已经衰弱了很多,遗留下来的文案典籍里,能找到这方面的材料也几乎没有了。”
叶舟惊道:“我身上果然有着这样的害人能力!”
郑老太太点点头,但又马上摇摇头,“小舟,记住你爸爸教你的,心存善念,多理解,少误会,多体谅,少怨恨,做一个快乐的女孩子。”
叶舟迟疑道:“这句话是爸爸说的吗?我一直以为是您教导我的。”
郑老太太面露苦痛之色,“这是他离开我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叶舟心中一痛。
猫先生紧紧盯着郑老太太,它心中有疑惑,却不好在这个时候堂而皇之地提出来。
郑老太太说当年是叶舟的姑姑有心害人,叶舟的父亲为了阻止她,才被连累而死,但是,叶舟姑姑的日记本里明明白白写着,姑姑她并没有继承这种能力,那么,老太太的说辞就有两种解释,一是老太太依然有所隐瞒,二是或许这就是老太太所知道的真相。如果说老太太依旧在隐瞒真相,那么能够让她在明白了叶舟的心结之后依然选择撒谎的原因是什么?老太太是叶舟的母亲,能促使她这么做的,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她在保护叶舟,就像她过去十几年一直在做的那样,选择一种在她认为对叶舟更加有利的真相。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明,老太太隐瞒起来的事实比起她所编撰出来的这个真相会让叶舟更加伤心。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呢?
猫先生总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如果换一个旁观者,无论是小崂山还是花小莲,他们大概已经猜测出了答案,而它之所以一直想不出,或者说不敢去想,只是因为它的内心已经完全偏向了叶舟,它的理智告诉自己事实不是这样,但它的情感却又极度渴望着事实就如郑老太太所言,十七年前,是姑姑害死了叶舟的父亲,不是别人!绝对不是别人!
猫先生突然想到,叶舟呢?叶舟又是怎么想的呢?她和自己一样看过日记,她又怎么会瞧不出老太太话里的破绽?
叶舟突然开口问道:“妈妈,那本日记本真的被您烧了吗?”
猫先生警觉地望向叶舟。
郑老太太说道:“烧掉了,那里面的东西是对善良人的践踏,谁也不要看,谁也不准看!”
叶舟闭嘴了。
郑老太太看着猫先生,突然开口问道:“你呢?你找到你自己的名字了吗?”
这个话题转得太过突兀,叶舟和猫先生都愣了愣。
猫先生答道:“还没有。”
郑老太太问道:“你不着急吗?”
猫先生答道:“我不着急。”
郑老太太赞同地点点头,“年轻人不着急是好的,但是,也不能完全不放在心上,毕竟,我还是要看看你做人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舟浑然不觉这话题有什么深层含义,只是多嘴接道:“他可不是什么年轻人!他是十七年前出的事,到今年,也该四十好几了。”
郑老太太脸色一凝。
猫先生面上一黑。
郑老太太开始瞪猫先生,猫先生毫不胆怯地直视回去,老太太摸着额头感叹道:“不急好!不急好!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事儿!马虎不得!”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即使是南方小城,草木度过干燥的秋季,至此也渐渐凋零了干净,校园里只剩下几棵大树繁盛依旧。
今天是期末考的最后一科,考的是政治,全年级的学生根据期中考的成绩分散在各个考场,叶舟坐在教室前排的监考椅上,半闭目养神,半留心着考场上部分同学的动静,她监考的这个考场集中了年纪里中层以上成绩的学生,算的上是自觉的孩子,不需要她花费太多的心思。
眼睛闭着闭着,一晚上没睡好的叶舟忍不住神思恍惚起来。
叶舟慢悠悠地想着许多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比如猫先生的真身到底是谁?在哪里?鱼怪说的那些话又有什么含义?郑老太太信誓旦旦说父亲是被姑姑害死的,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不管是郑老太太还是猫先生,总觉得他们都在袒护自己,郑老太太的话,她还能理解,但是,猫先生又是为了什么这么照顾自己呢?
因为自己答应帮他找回身体吗?
因为他们两个彼此之间肝胆相照吗?
哎呀,革命情谊果然固若金汤。
敞开的教室前门有寒风呼啸而进,叶舟打了个冷颤,一觉惊醒般猛得睁开眼。
前排的一个小女生正咬着笔杆盯着叶舟出神,被叶舟突然睁眼的动作吓了一跳,嘴巴一松,粉红色的笔杆掉到了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叶舟觉得好笑,弯下腰帮小女生把笔捡了回来。
考试持续了两个小时,考完试后,每个考场的学生都要回到班级,由班主任宣传假期安全知识,并由各科教师布置寒假作业。
叶舟把收好的卷子交给教研组长后,一边敲着钝痛的脑子,一边晃晃悠悠回到教室。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56个好动儿童,他们一瞧见叶舟就嚎开了。
“老师!不要布置作业!”
“老师!寒假就那么一滴滴的几天而已!”
更有带头煽动群众的人站在椅子上高呼:“老师,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没有时间做作业!”
叶舟连骂他们的想法都没有,直接转身在黑板上大笔一挥,写了个硕大的“静”。
全班果然静下来了。
叶舟笑了,“其他科我做不了主,但是我会帮忙求情的。”
全班“哗”得一声炸开了。
叶舟敲了敲黑板上的字。
全班又安静下来了。
叶舟心想,不枉她训练了一年多,果然训练有素。
然后叶舟开始传授所谓的假期安全知识,暑假忌水,寒假忌火,学生们从小到大听了十多年,对于这些东西早就倒背如流,等到其他科目老师们姗姗来迟布置好了作业,时间已经快接近十一点了。
叶舟宣布下课之后,学生们瞬间做鸟兽散。
寒假,真的来了啊。
“老师!”
叶舟回头,看到小崂山和花小莲并排站在自己身后,便忍不住揶揄道:“你们俩还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啊。”
二人身后又探出一颗明艳艳的脑袋,小班花笑着打趣道:“真爱无敌!”
叶舟也忍不住笑,眼神一转,看到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脸尴尬的小林和神情别扭的徐晓萌,小林身边还站着阴沉沉的班长陈霖。
叶舟心想,这阵仗可了不起啊,来的都是她的亲兵。
小班花凑到叶舟身边,低声耳语道:“老师,我打听到了哦,那两个闹别扭的只是觉得老师您偏心小崂山和花小莲,有事都不找他们俩帮忙,他们心理不平衡。”
叶舟瞥向小崂山,后者沉痛地点了点头。
小班花摇着叶舟的胳膊,笑着撒娇道:“老师,不光是他们,我也是这样想的哦。”
叶舟捏了捏小班花的脸,只是笑着不说话,她想,这是连我自己都想不清楚,不敢想的事情,如何敢让你们这些孩子知道呢?
大家都不说话,小林最先按捺不住,他推开小崂山和花小莲,站在叶舟面前,别别扭扭地唤了一声,“老师。”
叶舟仰头看着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微笑着。
小林说:“老师,您帮过我们那么多忙,我们也想帮忙。”
徐晓萌站在后头,拼命点头。
小林又说:“可能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有个什么需要跑腿的,起码人多力量大吧?”
叶舟眨眨眼,“即使这件事过于诡异?”
小林点点头,“我们什么阵仗没见过?”
叶舟暗笑,你们确实没见过用一句话置人于死地的本事。
小崂山在一旁帮腔,“老师!不过是帮忙调查一些事而已,不会连累到他们几个的!你在担心什么呢?”
叶舟无奈地看看走廊外的天空,又看看眼前鲜活的几张面孔,哭笑不得,“行啦!我又没说要抛弃你们,一个个少给我摆出下堂妇的黑脸孔。”
徐晓萌第一个冲出来抱住叶舟不肯撒手了。
小班花笑嘻嘻地解释道:“老师您不知道,晓萌可担心您了!您自己没发现吗?您最近的脸色暗沉得吓人,又经常走神,恍恍惚惚的让我们以为您出了什么大事,问小崂山,他也是一问三不知,大家担心您呢!”
小林站在一旁接着说:“还不是老师这破性子闹的,她要是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豁达开朗,倒也省得我们为她提心吊胆,偏偏她这人比谁都难伺候,什么事藏着掖着也就算了,还非得把自己折腾个半死!”
叶舟听着这话耳熟,心头一跳,冷静说道:“你倒是把我看得明白。”
小班花笑道:“他哪里说的出这些话!还不是猫……呃……”说到后头,小姑娘自己反应过来,怔怔地改了话锋,“老师!我们除夕一起来篝火好不好?”
叶舟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她心里明白,脸上也掩不住地显出快乐的神情,“什么篝火?你们除夕不陪在家里过,跑出来篝什么火?”
小班花笑道:“有趣嘛!”
叶舟瞪大眼,“我刚才说了半天的安全知识呢?全还给我啦?”
小班花立马不支声。
叶舟也不为难他们,笑道:“行啦,注意安全!”
小崂山问:“那老师您也一起来?”
叶舟看着这些孩子期盼的脸,敌不过他们的热情,点了点头。
一众孩子们欢呼而笑,相携离开。
叶舟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叶舟可以看见那几个小年轻蹦蹦跳跳的欢快背影,冬季的晴天蓝的过分,无云,无风,无日头,一切都静谧到不可思议。
教师办公室里不知道是哪个老师喊了声:“终于放假啦!”惹来一片笑声。
这个学期就此结束了。
可是,故事却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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