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涅槃-房产变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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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孤之羡】

    对久受陋居困扰的台儿庄人来说,能够告别破落棚户、住上宽敞楼房,无疑是天大的好事,自然人人欢欣鼓舞。李洪志的遗孤李正谷就是其中之一。他原先叫李同希,上学时老师给改了。

    说起李正谷,我曾经与他打过一次交道,那是2013年2月3日。

    那天,山东省气象台发出黄色警报,济南大雪,最低气温–7℃,周边几条高速公路都封闭了。不过,台儿庄没见一片雪花,细雨霏霏,空气湿润清新,温度适宜。

    别看李大爷已74岁,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步伐大、步速快,像年轻人一样,用双腿快速带动着身躯,而且性子很急,说话如放连珠炮。

    你有几个身份证?听说我是记者,李大爷来了兴趣,挨着我坐下,神秘兮兮地问我。

    一个啊。我不解。

    我有两个。你看看有啥区别?他从怀里掏出两个身份证,显得有点得意。

    我仔细看了看,发现在民族一栏里,一张写“汉族”,一张写“回族”。

    您怎么有两个?而且是两个民族?

    这里面有弯弯。

    说说看。

    给我弄错了,我把公安局户籍科长给骂了,嘿嘿。李正谷挺挺身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地神侃起来,他让我交20元钱的工本费,为什么让我交?是你们错的,不是我错的,我是回族,给我弄的汉族,我年轻的时候揍你一顿没事,你这是侮辱我,我有钱不给你们,给要饭的他还感谢我呢,你们要不服气,我找山东省公安厅厅长,要再不服气就到北京找孟建柱,我不怕你们。我一发脾气,一骂阵,户籍警员说,李大爷,别脾气暴。我说,《毛主席语录》也有念错的,共产党也怕认真二字,打官司、告状诉状上错一个字,官司该打赢的也打不赢了。最后他听我说得有道理,连忙改口,说,老人家,20元钱不要了行吗?下星期来拿身份证,我说可以,不生气了。我去拿身份证的时候,20元钱不要了,回民的那个身份证就给我了,他又说,汉族的那个身份证我们留着没用,一块给你吧。

    他说得颠三倒四,口音又比较重,我听得很费力,不过总算听懂了。

    他带来一只大布袋,从里面掏出很多资料,有一本大影集,里面都是老照片。他一边说,一边往外翻照片,生怕我看不清,非得要把影集里的照片取出来给我看。说到父亲是烈士时,就拿出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和烈士证给我看。说到父亲当年的老首长钟辉时,又拿出他自己与老将军的合影照。

    我被他支使得手忙脚乱,这边还没记录完,那边又要腾出手来接照片。

    这时,他从布袋里捣鼓出一个宝贝:他早年亲手绘制的台儿庄古城图。这是他多年心血的结晶,展现的是台儿庄大战前的原貌。

    没想到,刚聊了一会,我俩竟争执起来。他的话题又绕到钟辉,说如何到钟辉家做客,钟辉如何记得他父亲,说钟辉是威风八面的炮兵司令。

    我顺口纠正说,钟辉是炮兵副司令、副政委。

    他眼睛一瞪,厉声说:谁说是副司令?是正司令,是一把手!

    我吓一跳,连忙喃喃解释:应该是副司令、副政委。

    他是我父亲的老首长,我到他家去过,我见过他,我能骗你?你一个小后生,哪有我清楚?说着说着,李大爷的脸胀红了,脖子上的青筋也突出来,认真得有点可爱。

    我连忙举手投降:抱歉,抱歉!我哪能跟您比呢?可能是我记错了。

    这还差不多。他的激烈表情缓和下来,但口气不容置疑。人家是老将军、老英雄,是我父亲的老首长呢。

    我忽然明白过来,老人不是与我争短长、认死理,而是捍卫父亲老首长的地位和尊严。而在这捍卫的背后,则隐藏着一位烈士遗孤对父亲的思念和挚爱。

    透过老人粗犷的外表,我触摸到一颗柔软而饥渴的心。

    我心头一颤,视线有点模糊,赶紧低下头做笔记,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李正谷没有享受到多少家庭温暖。父亲李洪志牺牲后,母亲于1942年改嫁到上海闸北,奶奶次年也去世了,是爷爷李敬忠一手抚养大的。

    好在当地政府没有亏待这位烈士遗孤。从7岁上学起,直到参加工作,他一直都是靠政府供养。上完高小后,政府给他安排了工作。他端上令人羡慕的铁饭碗,一直干到1983年退休。

    经钟辉将军的证明和过问,1982年,李洪志的烈士身份得到确认,李正谷开始正式享受烈属待遇。1983年,区民政局补贴给他2200元,政府又照顾给他一块地基,他盖了一幢新屋。所以,论居住条件,他比左邻右舍的老棚屋强多了。

    大战废墟上搭建起来的台儿庄,方圆约两平方公里,没有下水道,没有排污管,一下雨,污水倒灌进家门。厕所都是旱厕,与周边农村一样。到20世纪80年代,区委、区政府和各部门陆续搬迁到西门外,逐渐形成新城。旧城内的基础设施建设更加不投入,棚屋愈发破败,冬天钻风,夏天漏雨。因为紧挨着古运河,城内的河汊很多,家家户户的污水直排入河,垃圾也是直接往河汊里扫。每天早晨,女主人们拎着马桶,在埠头上洗洗涮涮,成了天天上演的一大景观。年轻人,有能耐的人,陆续搬到新城,剩下的多是些老弱病残。

    20多年过去,李正谷的新屋成了旧宅。他仍然坚守着,一是恋旧,二是经济条件所限。他是个要强的人,嘴上不说,心里着实羡慕那些搬到新城的邻居。有时去串门,他特意要多上几趟厕所,为的就是听抽水马桶发出的冲水声。在他听来,那是一段美妙的音乐。告别时,嘴上说着再见,脚下却挪不动步。

    区政府没有实力改造旧城,就琢磨着从外面引进开发商,搞整体旧城改造。可是,台儿庄太偏,热钱看不上冷地。

    2005年,区委副书记王广部负责旧城建设的招商引资工作。他走南闯北,磨破嘴皮,一年间与客商洽谈二三十轮。

    2006年,在轮番的感情投资下,上海一家房地产公司终于决定,对两平方公里的旧城实施整体改造,但条件很苛刻:每亩地25万元。这样的价格,即使在四线城市,也是“黄金卖了白菜价”。但台儿庄区政府却是如获至宝,因为投资额近6亿元,相当于全区年财政收入的近4倍。当年6月,双方签署协议。

    对台儿庄区委、区政府来说,这个项目意义非同一般,它是台儿庄区有史以来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不仅可以改造旧城面貌,推动经济发展,还可以提振士气、树立信心。

    交通和信息的长久闭塞,带给台儿庄人一种深深的自卑感。枣庄在全省面前被边缘化,台儿庄则处在枣庄的边缘位置。台儿庄的干部有两个怪现象:一是不愿与外界交流,每次去市里开会,会议一结束就匆匆离开,其他部门想把他们留下来交流交流,加深加深感情,他们也借故推辞。二是不思进取、甘居平庸。市里评先进时,其他区市竞争激烈,争先恐后,而台儿庄的干部却无动于衷,从不与外界争。市里安排现场会时,其他区市都积极争取,台儿庄却能推则推。长此以往,外面的干部不愿进,里面的干部出不来,连空气也显得沉闷和保守。

    所谓整体改造,就是把旧城夷为平地,全部建成商品房。区里全力支持配合这个项目,专门成立工作班子,对所有需要拆迁户进行调查摸底,住户的住房面积调查、拆迁补偿方案、异地安置方案全部完成,开发商的5000万元土地补偿金也已经到位,待一切前期工作准备就绪后,马上就要开始拆迁。

    听到要拆迁的消息,李正谷第一个反应让他有点尴尬——耳边居然响起冲水马桶发出的那个哗声。喜讯传开后,家家户户欢天喜地,收拾起盆盆罐罐,有的打算投亲靠友,有的忙于在新城或乡下租赁房屋,做好随时搬家的准备。人们心里都升腾起希望,盼着早一天住进宽敞的新楼房。

    就在李正谷伸长脖子盼着搬家时,忽然传来一个坏消息:旧城改造的方案让枣庄市政府给叫停了。

    什么鸟政府!怎么不管咱老百姓的死活?李正谷青筋突出,暴起粗口。

    【运河寻宝】

    2006年11月7日。凌晨的微山湖,雾霭蕴茵。枯黄的芦苇,迟暮的莲荷,还有岸边枝叶稀疏的白杨,都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仿佛还在沉睡。偶尔有几只勤快的水鸟,悄悄掠过湖面,生怕惊扰万物的宁静。

    微山湖的清梦,被一串脚步声惊醒。

    滕州滨湖码头,一行人登上“鲁海巡30号”。马达声起,湖面散成一块硕大的碎玉。海巡船犁过湖面,沿着京杭大运河航道,缓缓南行。

    天边露出鱼肚白。甲板上,站立着十几条汉子。他们是由枣庄市政府的正副市长和各部门负责人组成的调研组。市政府刚调整班子,此行是新班子调研文化旅游产业发展思路,这项工作已持续几个月,全市文化旅游资源已了然于胸——

    滕州市傍依着的微山湖,是中国第五大淡水湖,也是中国北方最大的淡水湖。初春,湖水澄碧,点点渔帆似在银绢素帛上滑动;盛夏,荷叶如伞如盖,荷花沁人心脾;金秋,蒹葭苍苍,菰草金黄,水天一碧,渔歌悠扬,摘菱采莲的船儿满湖穿梭;寒冬,辽阔的湖面寒霜百里,静寂无声。依托这些优势资源,滕州市已把微山湖湿地红荷旅游风景区建成国家4A级风景区。

    在峄城区,有一个世界上最大的石榴园——冠世榴园,东西长45华里,南北宽6华里,面积达18万亩,有榴树530万棵、48个品种,始建于西汉汉成帝年间,距今已有近2000年历史,被上海大世界基尼斯总部认证为“基尼斯之最”。

    冠世榴园最初是西汉丞相匡衡营建的一座园林,说起这座园林,还有一段故事。石榴原产地在伊朗、阿富汗一带。西汉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丝绸之路”创始人、被誉为“中国走向世界第一人”的张骞,率300人的使团第二次奉派出使西域,于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回到西安。回国时,他把石榴栽种在缸里,一路浇着水,用马车拉回西安。汉武帝爱不释手,下令将石榴栽种在皇家的上林苑,不得在民间栽培。到汉元帝时代,匡衡拜相。匡衡辅佐汉元帝、汉成帝两朝,此时皇帝已换五六个,汉武帝已去世五六十年,汉成帝对石榴的栽种并没有严格限制,匡衡便将石榴籽带回故里——今峄城区棠荫镇匡谈村栽植。经过多年繁育扩种,冠世榴园由此形成。

    1983年,联合国粮农组织两位官员实地考察冠世榴园时,其中一位德国籍的官员感叹道:我的足迹踏遍世界五大洲,首次发现这么大的石榴园片,堪称“中国第一,世界少有”。据他介绍,石榴的原产地中东,已经没有成片栽培的石榴,西班牙把石榴花作为国花,集中栽培的面积不到3000亩。在中国,集中成片的有新疆叶城、陕西临潼、四川会理、云南巧家和蒙自、安徽怀远、河南荥阳。这些地方的石榴园,在1983年时,没有一片超过5000亩。他给峄城区的领导提出建议:不要仅仅把这座榴园作为果园对待,要把这里开辟为旅游风景区,通过这些古老的石榴树,向世界展示东方的神秘。

    在山亭区,有“天下第一崮”抱犊崮和熊耳山大裂谷。“崮”是鲁南特有的地貌,《辞海》中对“崮”的解释是:四面陡峭、上端较平的山,山东有“抱犊崮”、“孟良崮”。抱犊崮为鲁南72崮之首,原名楼山。相传,汉代有位高人,怀抱一头牛犊爬到崮顶,将牛犊养大用来耕作,享受山高皇帝远的隐居生活,楼山因此得名“抱犊崮”。1992年批准成立的抱崮犊国家森林公园,同时还是国家地质公园、国家水利风景区。这里自然生态系统保存完好,四季风光各不相同,有诗称赞:春报桃李争艳放,夏暑浓荫不侵肌,秋染红叶醉菲芳,冬雪绽玉松梅奇。

    薛城区则是闻名遐迩的铁道游击队故乡。抗日战争时期,由铁路工人、小摊贩、矿工和流浪者组成的鲁南铁道队,活跃在枣庄、微山湖一带,挥戈于百里铁道线上,劫列车、打洋行、毁铁路、炸桥梁,舍生忘死,在铁路线上与日军周旋7年之久,与日伪展开殊死搏斗,令日伪闻风丧胆,成为侵华日寇在鲁南的心腹之患。铁道队还成功护送过刘少奇、陈毅、罗荣桓等千余名将士由沂蒙山区和江苏盐城去延安。1945年10月,枣庄和临城(即薛城)的千余日军携带8挺重机枪、130多挺轻机枪和两门山炮等轻重武器,向不足百人的铁道游击队投降,这是有史以来军事受降中十分罕见的一幕。2004年9月,薛城建起一座铁道游击队影视城,拍了电视连续剧《铁道游击队》,现在已经成为民国题材影视拍摄基地,也是全国首批命名的红色旅游基地。

    然而,当枣庄市委、市政府的目光越过它们,与外地的同质景观相比较时,看到明显差距:微山湖比不上青海湖的神秘、洞庭湖的浩大和天池的清澈;冠世榴园仅在花果期能够吸引游客;“天下第一崮”抱犊崮、“华夏第一地震大裂谷”熊耳山虽然都是地质奇观,但是体量太小,无法与九寨沟、张家界、黄山等山体类资源媲美;铁道游击队虽然闻名遐迩,但与井岗山、延安、西柏坡等革命圣地相比,红色资源又逊一筹,提多了,反被外人揶揄:你们枣庄只会爬火车吗?这些景区胜地,不足于担当起枣庄文化旅游产业龙头的重任。

    由于缺乏龙头项目,枣庄的文化产业体量小,每年的直接和间接收益只有23亿元,从业人员不足5万人。全市无一家星级宾馆,无一名地接导游,无一辆旅游大巴,旅行社都是组织游客到外地去,从没有组织过外地游客到枣庄来,导游说起西安兵马俑滔滔不绝,却很少有人说得清冠世榴园的身世。

    枣庄市委、市政府遂把目光瞄向京杭大运河。大运河和长城都是人类历史上的宏大工程,但两者有着本质区别:筑长城是消极被动之举,为的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侵犯,长城一旦失去防御功能,只剩下象征意义、观赏价值;而大运河从开凿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是封闭、保守的,而是开放、和平的象征,迄今仍在发挥初始功能,仍是促进南北经济文化交流的大通道。

    这一次,市政府调研组就是到运河沿线寻“宝”,希冀发现文化旅游产业的新亮点。

    运河航道上,来来往往的船只络绎不绝,气笛声此起彼伏,跟高速公路一样繁忙。在古代,运河主要负担南粮北运的任务,繁盛时期粮船每年过往上万艘,商船10万艘,年运输漕粮达600万至800万石,同时还兼负运盐、运货。在高速公路、铁路、空港纵横交错的今天,运河仍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北煤南运,兼运建材,年运量超过1.6亿吨。由于水运的成本低廉,只相当于陆运的六分之一,运河的运输量竟然是3条津浦铁路单线的总合,再加一条京沪高速公路的运输量。

    山东境内的大运河,地势最高,比长江高出40米左右。由南边来的漕船,要逆水爬坡,最高处的济宁南旺一带,成了运河的分水岭。南边的地势北高南低,水往南流,流向长江;北边的地势南高北低,过去水往北流,一直流向天津,可惜现在已经断流,从济宁市南旺以北直到天津,近几十年来河流枯涸,河运设施和水利设施也惨遭损毁,不少河段竟然成了污水沟。

    “鲁海巡30号”一路向南,穿过微山湖后,落差增大,水流湍急。为了保持水位,航道上修了多道船闸。每道船闸的上游和下游,船只排成长龙,鸣着笛声,渐次向两边的闸门靠拢。

    两扇宽厚硕大的人字闸门缓缓打开,“鲁海巡30号”和几艘货船鱼贯进入闸室,船工将船上的缆绳拴在闸室的扣眼里,固定好船只,防止放水时船只相互间碰撞。上游的闸门合拢后,下游的闸门徐徐开启,闸室内的水位渐渐下降,待水位与下游的水位持平后,下游的船闸大门开启,闸室里的船只渐次驶出船闸。

    “鲁海巡30号”在运河上开开停停。航道两侧,水面芦苇茂密,岸堤杨柳成林。透过树林,堤外是一览无余的庄稼地。这个季节,运河两畔的玉米已经收割,麦苗开始分蘖盘墩,远远望去,绿油油一片,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

    在外人眼里,这也算是一幅不错的秋色图。但船上的人却摇起了头,勾不起兴奋点:运河航道落差大,行船不便,两岸地势平坦,景色普通,既无险峻山体,又无名胜古迹。打造运河旅游热线?难!

    太阳渐渐西斜,一行人的希望也随着余晖散去。

    “鲁海巡30号”通过万年闸后,离开运河主航道,拐进一条河汊。这条河汊过去是古运河主航道,后来运河取直,这段古航道便成为台儿庄的专用航道。今天是农历九月十七,夜晚本该银盘高悬、繁星闪烁,不巧刚逢阴天,只有黑黝黝的夜空和忽明忽暗的灯火。

    晚上9时,海巡船在码头泊岸。

    到台儿庄喽!有人欢愉地嚷了一嗓子。在船上待了十多个小时,大家又饿又累,总算可以上岸了。

    台儿庄区委书记刘玉冰等人已在码头等着。他把调研组一行人领到两块展板前,兴冲冲地介绍起来。

    这个项目,浸透区委、区政府的心血,是台儿庄难得的得意之作。这之前,每当上级领导来考察时,都对这个项目大为赞扬——老城居民终于可以告别这憋屈的棚屋,可以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这是人们所能看到的台儿庄最美的前景。

    末了,刘玉冰加重语气:这是台儿庄有史以来最大的项目,投资近6个亿,相当于全区年财政收入的近4倍!

    6个亿?调研组成员们啧啧称赞。中午只在船上草草填了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听这一说,大家兴致立马提了起来。

    隔着一条护城河,老城区被黑漆漆的夜幕紧紧裹着,几盏泛黄的路灯昏昏欲睡,看不出城区的轮廓。

    一个骑摩托的小伙子,见这里站着一群人,以为出什么事,也凑过来看热闹。听说是来看老城区的,便热心地打开摩托车车灯,为大家照明。光柱划破夜空,映照着一片低矮的棚屋。

    台儿庄过去是个古城,可惜在台儿庄大战中被毁了。刘玉冰介绍说。

    听说那场大战后,国民党政府还想重建台儿庄呢。旁边有人说。

    调研组中,有的是刚从外地调来的干部,一听来了兴趣,急切地追问:古城?什么年代的古城?规模大不大?国民党政府什么时候想重建?

    这个,这个……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说不出个囫囵半片。调研组顾不上吃饭,要求到会议室继续听介绍。

    会议室里,调研组成员们边听边问,在场的几个人架不住一连串追问,额头上沁出细细汗珠。

    听了汇报后,会议室里静悄悄,台儿庄区委、区政府的班子成员都睁着期待的眼睛。

    调研组成员们低声交换意见后,表明了态度:这个项目能不能暂时缓一缓?台儿庄是二战中中华民族扬威不屈之地,历史上又是一座古城,有没有更大的文章可做?在对历史还没有完全了解之前,不要急着搞旧城改造,否则历史就永远失去了,我们要对历史负责。市政府全力以赴协助先深入调研一下,如果确实没有太大的价值,再推进这个项目。行吗?

    调研组虽然是持商量的口气,但已经设置了底线。

    刘玉冰不好再说什么,艰难地点了点头。

    晚上10点,一行人步出会议室,终于坐到餐桌上。此时,人们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台儿庄的人却没滋没味、强作欢颜。一个煞费苦心才促成的大项目,被调研组的人轻描淡写地否决了,台儿庄的人心里能痛快吗?

    但调研组的人却狼吞虎咽、谈笑风生,紧锁了一路的眉头舒展得很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此时,大家陶醉在这样的惊喜状态中。

    一个多月的走访和调研,市政府一直为找不到撬动枣庄文化产业的支点而苦恼。此时,大家隐隐约约感到,苦苦寻觅的枣庄文化产业龙头,与台儿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前世今生】

    在《枣庄市志》里,关于台儿庄的介绍,只是一些泛泛之语,信息量并不大。但是,字里行间,依然藏着乾坤:历史上,台儿庄行政区划更替频繁,区域隶属多变,明朝起属峄县管辖,《峄县志》中有记载,“商贾迤逦,入夜,一河渔火,歌声十里,夜不罢市”,是“徐兖间一都会也”,乾隆帝称之为“天下第一庄”。

    中国的各级政府,有一个让外国政府望尘莫及的特色:调控力强,办事效率高。这个特色,在枣庄市政府得到体现:市政府办公室的人被迅速动员起来,大家都领受一项共同任务,出差时须到当地的书店、图书馆、旧书摊去转一转,收集与台儿庄有关的书籍和资料,旧书网上的相关书籍更是被一网打尽。

    伴随着资料越摞越高,遥远而陌生的台儿庄,渐渐拂去历史尘埃,款款向人们走来,模糊不清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台儿庄的名字,在现有的发现中,最早出现在唐代立于准提阁的碑文中,称为“台家庄”。明崇祯十二年(公元1639年),扬州道在台儿庄东南黄林庄前立有河防碑,上有“台儿庄”仨字。《明史·河渠志》中,也有“台庄”、“台家庄”的称谓。台儿庄城内的凤凰台、朱台以及附近雷台、西墩等地出土文物,多是汉代以前的文化遗址,说明台儿庄最迟不晚于汉代就有村落。

    台儿庄土圩始建于元代。那时的台儿庄还是一个荒凉的小村庄,不为世人所知。直到大运河泇运河段开通后,得益于南北漕运的发展,地处苏鲁交界的台儿庄才迅速崛起,成为南北货物中转的集散地,也成为南北文化交融的承接点。

    在元代之前,中国的经济中心和政治中心是一体的,哪里是经济中心,那里就成为政治中心。那时,产粮食的地方才能形成政治中心。到了元代,建都北京,北京不是粮食主产区,粮食主产区还是江浙等南方,元朝廷把运河往北京拓延,将南方的粮食运到北京,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开始出现分离。

    那时的交通工具落后,只能依赖人力运输,走陆路太慢。一个人如果用木轮车推300斤粮食,从浙江走陆路运往北京,可能到不了半路,就把整车粮食吃光了。所以,大运河就成为沟通南北的主要干道。

    中国的古运河最早开凿于春秋末期的鲁哀公九年(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开辟邗沟。若以此为大运河起始点,到2014年,已是整整2500年。这个时期的运河,便是现在江浙水乡运河网的前身。

    到了隋朝,隋炀帝动用500余万民工,费时6年,大运河全线贯通,全长2700公里,呈“L”形,由余杭(今杭州)、扬州向西北通到中原洛阳,再折向东北通到北京,形成完整体系,史称隋唐大运河。这条运河运营500多年,历经唐朝、五代、宋朝,到南宋末年,因部分河道淤塞而衰落。

    元朝时,因建都北京,大运河改道,不再绕道中原的洛阳、西安,而是南北取直,至元三十年(公元1293年)通惠河凿竣,缩短900多公里,总长为1794公里,史称京杭大运河,其长度相当于苏伊士运河(1869年竣工)的10倍(全长172.5公里,另有一个数据为190公里)、巴拿马运河(1914年竣工)的22倍(全长81.3公里,另有一个数据为65公里)。

    由于我国的地势是西高东低,河流基本上呈西东走向,故有“一江春水向东流”之说。京杭大运河则是南北走向的,将五大水系人工地串连起来,由北到南依次经过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水系。这条运河一直通航700多年,直到20世纪70年代,运河在济宁以北才断流,但南段仍然使用至今。

    明朝自永乐年迁都北京后,实行南粮北运,加之朝廷禁止海运,全赖河运,遂对元代运河进行一番改造和疏通,成为朝廷的政治、经济生命线。如果两三个月不通航,北京缺了粮草,就会出现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所以,从永乐一直到嘉靖年间,京杭大运河基本畅通。

    当时,黄河的走向并非如现在这样从渤海入海,而是从河南兰考向东流到徐州,从徐州注入黄海。京杭大运河从北京过来之后,沿着现在的微山湖以西到徐州。从徐州到淮安之间的330华里,走的是黄河河道。

    黄河是季节河,洪水泛滥时,船只无法上行;枯水季节,黄河里又缺水。在徐州东边不远的地方,有两座比较狭窄的黄河口,分别叫“徐州洪”和“吕梁洪”。“洪”是徐州方言,指急流冲到石头上形成的漩涡。徐州洪和吕梁洪所在的两边是山,中间形成非常窄的河道,河道底下有卧牛巨石,这样就形成洪。顺流而下的船只行至徐州洪和吕梁洪,如果触碰到水下的卧牛巨石,势必船毁人亡;溯流而上的船只通过徐州洪和吕梁洪时,必须靠纤夫在岸上牵引助力,即使如此,如果舵手掌握不好,仍会导致灭顶之灾。所以,徐州洪和吕梁洪犹如鬼门关,行船过往者莫不心惊胆裂。

    从嘉靖年开始,黄河频繁泛滥决口,冲毁运道,造成京杭大运河断航,严重时甚至半年不通航,影响了漕运的安全。明隆庆三年(公元1569年),黄河沛县段大决口,2000多艘漕船滞留在邳州。两年后,黄河邳州段再次决口,数千艘粮船损坏,40万石漕粮被淹,上千名运粮士卒死亡。当时,北京需要从江浙运粮420万石,折合25万吨。漕运一旦中断,北京就会出现危机。

    为避开黄河对运道的威胁,许多治河大臣提出新开一条运河,改“借黄行运”为“避黄行运”。御史大夫翁大立奏请朝廷开挖从山东微山县夏镇到江苏邳州的“泇运河”,河段全长为260华里。“泇”的由来,取自于抱犊崮山区的两条河,山的东侧叫东泇河,西侧叫西泇河,两条河均往南流,最后汇成一条,便成泇河。东西走向的泇运河开通之后,泇河可以为运河补给水源。按翁大立的方案,运河不仅可避开黄河,还可缩短70华里航程。

    朝中廷议准奏,但不久黄河水退,京杭运河得以顺畅通行,翁大立的奏折竟被束之高阁。

    隆庆四年(公元1570年)六月,鸿沟、境山、淮河疏浚等水利工程竣工。隆庆帝非常高兴,想要擢升翁大立。就在这时,黄河、淮河同时发水灾,引发决口,不少河道被淤塞。更严重的是,泰山庙到七里沟,十多华里淮河被淤塞,淮河水从朱家沟满溢而出,居然改道至江苏的清河县河南镇,与黄河合流。

    此时翁大立正在京师担任工部右侍郎一职。隆庆皇帝下令,让新上任的河道总督都御史潘季驯总管水利工程,负责防洪治灾。不料,黄河又在邳州大决口,睢宁水道被淤塞长达100余华里。翁大立马上上奏,建议开泇口、萧县二河道,并配合潘季驯,重新筑造堤坝,弥补决口。水灾不久消退,漕运得以畅通,翁大立等人却因“迟误漕粮”遭削职。

    明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黄河再一次决口,河堤溃口达200华里,滔滔洪水灌入徐州、沛县一带。总河尚书舒应龙在微山湖以东开渠45华里,历时5个月,将微山湖水引入泇河,由于河道浅窄,无法行舟。此后10年,总河都御史刘东星将泇河不断开宽、加深,终于能行舟。

    万历三十一年(公元1603年),黄河又在黄庄段决口。为了避免黄河之灾,总河侍郎李化龙主张继续大开泇河。在他及其继任者曹时聘的共同努力下,历时两年,即万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泇运河终于畅通,大运河上的三分之二粮船经由这里北上,数量达7700余艘。此后,每年3月开泇河坝,由直河口进;9月开召公坝入黄河,粮船和官民商船皆以此时为准。至此,泇运河成为明清时期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交通命脉。

    有专家评论说,明代泽被后人的最大功绩是治理运河,而治理运河最成功的案例便是开通泇运河。泇运河的开辟,确保了南北经济大动脉京杭大运河的畅通无阻,漕船借此可以安全顺利地将粮食源源不断地输往京师重地,保证了国家的安全稳定。

    而台儿庄的开埠,则是在万历三十二年。泇运河的开通,让一个地处一隅的弹丸小村身价倍增,幸运地成为漕船和商客云集的交通重镇,并从此与大运河的命运休戚相关。

    泇运河开通前,微山湖还没有形成,这一带十几座小湖泊互不联系。泇运河开通后,为了确保旱季时运河的水位,明朝廷在微山湖下游筑起一座大坝,把水储存起来,这才把十几座小湖泊连成一片,便形成为微山湖。

    从台儿庄到微山湖一段,呈东低西高之势,台儿庄比微山湖的湖底低7米,比微山湖的水面低20多米。如果任水自流,如此大的落差,上游的水会很快倾泄而尽,加之水流湍急,下行船只风险大,上行船只航行难。为此,李化龙在主持开挖泇运河时,从台儿庄到微山湖的湖口,共修建8座船闸。

    明清时期,从南方到北京的漕船和商船多达10万艘。除去冬季两个月河面结冰不通航,这10万艘船只能在10个月内通过。过船闸时,由于闸室较窄,船只通行缓慢。过不了船闸的船只便滞留在台儿庄。他们就需要上岸补给、消费、娱乐,台儿庄便迅速繁荣起来,城市规模逐渐扩大。

    明清时期,台儿庄历经多次集中建设,比较大的规模有4次。

    第一次是明万历年间,泇运河正式通航之后。明万历三十四年,朝廷在台儿庄设巡检司,负责管理韩庄至邳州运河段260华里的河务,同时管理地方社会治安。随后,朝廷又在这里设置县丞、守备署。泇运河也被习惯称作台儿庄运河。

    第二次是清朝初期,台儿庄由镇变城。清顺治四年(公元1647年),在兖东道兵备副使蒋鸣玉建议下,峄县县丞雷烇主持台儿庄土城建设,其资金来自峄县的赋税钱粮和当地士绅的捐助,第二年竣工。土城南傍运河而建,首尾衔接运河。峄县管河县丞署移到台儿庄南门里,俗称“小衙门”。

    顺治十四年(公元1657年),沂州镇(清朝的地方驻军编制,分为协、镇、营、汛、塘,“营”相当于正师级的军分区)前营自安山镇(今东平县商老庄乡大安山村)移驻台儿庄,分守峄、郯、台庄等处的运河河闸。最高武官为从三品游击,另有千总2员、把总4员。此时的台儿庄,意味着已经成为运河重镇。

    第三次是康熙年间。康熙七年(公元1668年),山东发生郯城大地震,波及周边几十个县、方圆数百公里,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也有记载,台儿庄城很多建筑倒塌。在这之前,台儿庄的商人积累了不菲的财富,台儿庄已颇具规模,但建设无序,来此淘金者,或建商铺,或建住宅,或建高楼,或建低屋,杂乱无章。灾后重建第一次有序规划,其规模和档次都超过震前。

    康熙二十二年,朝廷裁撤沂州镇,驻守台儿庄的标前营改称台庄营,隶属登州镇。雍正元年,改为隶属兖州镇,武官由从三品游击改为正三品参将,兴建参将署,俗称“大衙门”,门前的大街因此被称作大衙门街。参将署的设立,使台儿庄上了一个大台阶,明显提高了政治地位。

    第四次是咸丰七年(公元1857年)。咸丰五年时,黄河改道,台儿庄被淹,一些低洼地段的建筑倒塌。两年后,由地方圩练长尤训光发起募捐,再次修筑台儿庄城墙。至此,台儿庄城东西长3华里,南北宽2.5华里,整个城呈宝靴形。城墙底部为土台子,墙高4米,上砌垛口。城墙自底沿而上向内倾斜,砖墙内筑土坯,上宽近3米,可在城墙上行驶大车。建有6座城门:东门叫仰生,西门叫台城旧志,北门叫中正,小北门叫承恩湛露,南门叫惠迪吉,小南门叫迎祥。东、西、南、北四门各建有两层门楼,高约7米,上有岗楼,下为通道,可行大车。城内还建有70多座碉楼。

    到了民国初年,中兴公司在丁字街上建了一批欧式建筑,使这座东方古城第一次融进西方元素,其建筑风格进入中西合璧阶段。

    清乾隆、嘉庆年间(公元1736年—1820年),是台儿庄运河漕运的鼎盛时期。此时,台儿庄既是南北漕运枢纽、水旱码头,也是沟通鲁苏豫皖乃至江淮浙沪的重要货物集散地。每年通过台儿庄漕运的粮食400万石以上,过往漕船近万艘,商船为漕船的10倍,江浙、湖广一带的竹、木、丝绸、茶、稻米、工艺品、亚热带水果等,纷纷运抵台儿庄码头;北方的山果、杂粮、煤炭等,也由台儿庄中转南下。

    漕运的繁忙,造就了台儿庄的繁荣。《峄县志》载,台儿庄“商贾迤逦。入夜,一河渔火,歌声十里,夜不罢市”,“繁荣富庶,以致商旅所萃,居民饶给。村镇之大,甲于一邑”。《峄县志·古迹考》上记载:台庄濒运河,商贾辐辏,闤阓栉比,亦徐(州)兖(州)间一都会也。

    那时的台儿庄,街巷众多,店铺林立,商号、店铺如雨后春笋,多达数十家,如和顺、东成永、三义祥、恒济、中和堂等,大多集中在大衙门街、顺河街、丁字街和月河街。清末秀才、台儿庄人胡小鲁《啸庐诗文》中说,“约台之民,商贾过半”。诸商号、店铺为了便于从水上装卸货物,便在运河北岸修建一些石阶码头。从台儿庄西门到小南门,建有典当、四十万、郁家、双巷、王公桥、骆家等十余处码头。城内有大衙门街、丁字街、月河街、顺河街、鱼市街等12条街,两华里长的后大街接四华里长的车大路,连接西门、小北门、大北门、东门和大南门。城内有房屋约6000间(幢),5000户人家、2.43万人,加上流通人口,最高达5万之众,成为峄县40个集镇之首。

    除日常贸易外,每年农历四月初八和十八,台儿庄都要举行隆重的泰山庙会,五月初三则举行准提阁庙会,五月十三举行关帝庙会,方圆百里的商贾、香客、僧侣纷至沓来,民间艺人说书卖唱玩杂耍,街市上南腔百调,摩肩接踵,每会多达10万之众,极一时之盛。

    水路交通的便捷,加上市面的繁荣,使台儿庄深得朝廷青睐。康熙、乾隆两位皇帝,每每乘船经运河到江南巡视时,都要在台儿庄登岸下榻或巡察,留下种种风雅。据《峄县志》录《翰林院编修李克敬墓碑》载:岁丁亥(康熙四十六年,公元1707年),圣祖仁皇帝南巡,进诗台庄水次(河岸码头)。时献诗赋者六七百人,进呈二十一卷,钦拔(李克敬)第一。

    另据《峄县志·宦绩》载:“康熙间,黄河决,花山徐邳灾,漕运中梗。”康熙南巡,“驾驻河上”。一位名叫曹自新的乡宦,“率数州十万士民迎銮吁恩,并进河图,口析水患数千言”,康熙“即敕河臣履勘,给币修筑”。皇帝亲自接待“群体上访”,殊是难得。

    据《中外历史年表》及《清史稿》等书记载:乾隆皇帝一生曾十多次外出巡视,曾2次去曲阜祭拜,2次去五台山寻踪,2次去嵩山进香,6次下江南巡察。

    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看见运河上船来船往,热闹异常,问:来来往往这么多船都在忙什么?纪晓岚答曰:这船无非两只,一只为名,二只为利。

    乾隆三十年(公元1765年),乾隆皇帝第四次下江南时,曾登岸巡游台儿庄。看到繁荣的商贸业,南来北往的舟楫,乾隆兴之所至,御笔亲题“天下第一庄”5个大字。这5个大字,成了台儿庄永恒的名片。乾隆还留下一首触景于韩庄、构思于运河、诗成于台儿庄的佳作:韩庄水气罩楼台,雨后斜阳岸不开,人在长亭深处好,风帆一一眼中来。

    清朝后期,由于国运衰败,对运道疏于管理,致使运河航道“淤塞日甚”。嘉庆元年(公元1796年),黄河在丰县决口,洪水“由丰、沛北注金乡、鱼台,漾入微山、昭阳各湖,穿入运河,漫溢两岸”,遂使“山东运河浅塞”。台儿庄运河亦未能幸免。道光年间,因“运河浅阻”,朝廷下令“暂闭临清闸”。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黄河在河南铜瓦厢(今兰考县东)决口,黄河改道北徙,在张秋镇(山东阳谷县境内)横穿运河夺大清河入海,山东运河中断。京杭大运河遂分为南、北两段,从此不受重视。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漕运停止。

    1840年鸦片战争后,清朝廷逐步撤销台儿庄运河上的管理机构,使这条运道长期处于失修、失控状态。台儿庄运河淤塞严重,不仅限制通航,而且使防洪、防泄能力大大降低,两岸人民深受其害,80多万亩耕地屡遭洪水侵袭。据《峄县志》载:道光二十五年(公元1845年),“湖水啸,河水溢;连雨数日,平地淹没人、畜无算,有一家数口联结漂流者。”光绪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淫雨连绵,禾苗豆黍,漂没无余;薪桂米珠,流离参半。”(胡啸庐《求赈济急启》)。

    一方面是国力的衰败,朝廷无力治理运河;一方面是陆路交通的日益发达,尤其是铁路的兴起。两面夹击,导致京杭大运河的航运功能日渐式微,社会地位也随之下降,台儿庄运河无人问津,任其淤塞,日益败坏,昔日一度繁华热闹的台儿庄亦随之萧条。

    当枣庄人从故纸堆中抬起头来时,眼前豁然开朗:这片破败不堪的棚户区,居然有如此辉煌的历史和厚实的文化!

    很多地方为发展旅游文化产业,大兴土木,兴建起各色各样的古城、古镇、古村。一些地方在兴建古城、古镇时,苦于没有文化内涵,生编硬造历史传说,挖空心思攀上一些名人。而台儿庄的历史文化沉淀如此深厚,我们却熟视无睹,弃之敝履,任由房地产商去糟蹋,把它变成一个与千千万万小城镇毫无二致的所谓现代化城区,这如何对得起历史?如何对得起子孙?

    枣庄市政府痛下决心:文化是人类的精神家园,优秀文化是一个民族生生不息的血脉。传承这个血脉,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决策失误,是最大的失误,我们不能急功近利,唯利是图,要抱着对历史高度负责、对子孙后代高度负责的态度,不能毁了遗产搞房产!

    当年,抗日将士为了保卫国家领土、捍卫民族尊严,不惜炸毁运河浮桥,自断退路,誓与日寇决一死战。今天,为了传承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血脉,同样需要破釜沉舟、壮士断腕的勇气。

    【两岸风云】

    在台儿庄的历史文化遗产中,最触动人们神经的,是台儿庄大战。大运河从北到南,蜿蜒3500余华里,贯穿6大省市,途经的18座城市中,论规模,论人口,台儿庄忝陪末座。本来,台儿庄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因运河而兴,又因运河而衰。但是,一场中日之间的血腥大战,让全世界认识了她。这座日渐式微的小城,从此具有了世界级的意义。

    政治嗅觉敏锐的枣庄人,开始把70年前的台儿庄大战,与眼下风起云涌的海峡两岸关系联系在一起。

    台儿庄大战是抗战时期国民党军队正面战场上取得的第一场胜仗,也是国共两党精诚合作共同抵御外侮的见证,对海峡对岸的国民党来说,这个“中华民族扬威不屈之地”,是永远抹不掉的记忆。

    枣庄作出这样的判断:两岸交往正在朝着日益密切的方向发展,发掘、弘扬台儿庄的“抗战文化”,正逢其时。

    这个判断无疑是正确的。自2005年以来,两岸关系风云变幻,浓墨重彩。尤其是2005年,两岸关系峰回路转,精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

    这年1月28日,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在“江八点”10周年纪念会上的讲话中,提出4个“只要”:只要是对台湾同胞有利的事情,只要是对促进两岸交流有利的事情,只要是对维护台海地区和平有利的事情,只要是对两岸关系发展与和平统一有利的事情,我们都会尽最大努力去做。这个讲话,是大陆对台政策的一个宣示。

    3月4日,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全国政协、人大分组会上,提出4点意见:坚持一个中国原则决不动摇;争取和平统一的努力决不放弃;贯彻寄希望于台湾人民的方针决不改变;反对“台独”分裂活动决不妥协。这是新时期中央对台政策新的指导性纲领,体现了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策略。

    紧接着的3月14日,十届人大第三次会议引爆一颗“重镑炸弹”——表决通过《反分裂国家法》,给“台独”分裂势力划出一条红线,体现了中国政府捍卫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促进祖国和平统一的坚强决心。此举在海峡两岸乃至国际社会掀起轩然波澜。

    就在台湾的民进党当局气急败坏、百般咒骂时,4月26日至5月3日,中国国民党主席连战一行访问大陆,开创60年来国共两党主要领导人首次见面的新篇章。

    连战祖籍福建漳州府龙溪县,其先祖在清朝康熙年间迁台,祖父连横是台湾著名爱国诗人和史学家,被誉为“台湾文化第一人”,至连战已延续第九代。连战1936年8月出生于陕西西安,8岁时随父母返回台湾,父亲连震东担任台湾光复后的首任台北县长。当连战61年后再次登上大陆时,乡音已改鬓毛衰。

    连震东返台两年后的1946年,另一对年轻夫妇怀抱3岁的女儿,也举家离开重庆迁往台湾。那个3岁女婴长大后,成了连战夫人连方瑀。

    北京大学为连战安排了一场演讲会。4月29日上午,连战来到北大办公楼礼堂。里面座无虚席,挤不进礼堂亲聆演讲的学生,就在礼堂外打出“连哥您好!”的条幅。北京大学特地为连战准备了3件礼物:刻有未名湖景色的雕花瓶;名人演讲纪念牌;连战母亲在燕京大学学籍证明复印件。连战既意外又感动。

    面对着台下一双双热切的眼光,连战慷慨激昂:

    中国的未来到底在哪里?我们要选择的到底是哪一条路?当然,在找寻答案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历经曲折、历经挑战,我们走了不少的冤枉路,我们得到了多少惨痛的教训,这些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身为一个知识分子,我相信大家都有这种百折不回的决心和勇气。因为在各位的肩膀上,要担负的就是历史的责任,要为广大的人民来找出路。

    如何能够让整个中华民族不要再走上战争和流血,如何能够让和平来实现,如何能够提升人民的生活水准,如何能够维护和不断提升我们的国际竞争力,这些重担,都在各位的肩头上。一肩挑起来,就是现代知识分子的一个伟大的格局。那么,用什么话来形容这样的格局,这样的勇气,带领我们到正确的历史方向和目标。我想了再想,把它归纳成十二个字,那就是希望各位能够“为民族立生命,为万世开太平”。

    听起来有一点老古板,好像太古董一样。但是毕竟这是我们老祖先心血的结晶。也许用现在的话,这十二个字可以再变成八个字,那就是我们大家一定要“坚持和平,走向双赢”。

    当然有人会问我,你的勇气不小,你的基础在哪里?我要在这里跟各位坦白,在于历史的一个潮流、在于民意的一种驱动。历史的潮流、民意的驱动让我、让许许多多的人有这样的勇气能够提出来。什么是历史的潮流?大家都知道,中国国民党、中国共产党都以中国的富强、康乐为目标。但是不幸的是,日本铁蹄的侵略阻碍、终止了这个国家文明的建设,以及现代化的进程。一直到今天,一个台湾海峡、一条海峡阻隔了两岸,不晓得阻隔了多少的家庭,造成了多少的不幸哀怨,尤其还形成了若干民族之间的嫌隙,一直到今天,回荡不已。

    ……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面,两岸所走的路、走的方向,已经使我们两岸无论是在差异还是在差距上,越来越缩小,这是历史的潮流非常重要的一个方向。

    我这一次到大陆来访问,我说“来之不易”,因为有若干的人很迟疑,甚至于有一种批判,认为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进行所谓第三次的国共和谈,说我的目的是要“联共制台”。但是,现在那个“台”下面还有个“独”字。

    ……

    我们为什么不能够以善意为出发点、以信任为基础,以两岸人民的福祉为依归,为民族长远的利益来考虑呢?人民为主,幸福优先,我想这是包括我们所有的台湾两千三百万、大陆十三亿的人,我们所有的人民,大家会共同支持的一个方向。

    我以前看到,面对东西德,科尔总理说我们相互需要,面对南北韩,现在卢武铉也讲到,同理心兄弟情,这些声音难道一点都引不起来我们大家应该有的一些提示吗?我想答案是否的,我们会。今天我们所走的这条路是人民所支持的,我们搭桥铺路,是人民所愿意看到的,他们不愿意再看到两岸的对峙、对抗、对立、甚至于对撞,他们愿意看到的是两岸的对话与和解,大家的相互合作。

    ……

    走对路才有出路,我们认为不能够让民粹主义取代民主的思想,不能够让“制宪”、“正名”、“去中国化”、武断的“台独时间表”来打破我们整个幸福的基础。

    ……

    我们不能一直在过去,就像丘吉尔讲的,永远的为了现在和过去在那里纠缠不清的话,那你很可能就失去未来。

    ……

    4月29日下午,胡锦涛总书记与连战主席举行会谈。这天下午,全体团员抵达人民大会堂。这是代表团第二次走进人民大会堂,前一晚,贾庆林在北京厅宴请了他们。

    东大厅庄严肃穆,地上铺着红地毯,除了给大家合照坐的椅子外,没有任何家具,显得很空旷。胡锦涛已经站在那里,微笑着颔首致意。团员们先在椅子前分别站好,连战和夫人连方瑀以及国民党3位副主席吴伯雄、林澄枝、江丙坤各站在一列。

    3点零3分,胡锦涛伸出手,连战走上前去,两人紧紧相握,创下历史性的一刻——这是60年来国共两党主要领导人首次握手。

    霎时,会场响起一片“喀嚓喀嚓”的快门声,闪烁的镁光灯亮得人睁不开眼。在场的很多人不禁眼眶湿润,“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这一刻,整整等了60年!

    胡锦涛与每位团员一一握手。握到连战长子连胜文时,他转身问连方瑀:这是老大?

    连战代答:他是老二,老大是女儿,他是男孩中的老大。

    总书记又问连胜文:你有一米八?

    连胜文答:一米九四。

    胡锦涛一面与连战女儿连惠心、女婿陈弘元、次子连胜武握手,一面口里说:女儿、女婿、小儿子。并转向连方瑀:听说小女儿在写论文,没法来是吗?

    连方瑀连连点头称是,佩服他记得这么清楚。

    会谈结束,代表团准备离开时,有人在连方瑀背后拍了一下:认得我吗?我是吴仪。

    连方瑀想起连战曾告诉过她,吴仪是个非常能干的人,有“铁娘子”之称!连忙回答: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吴仪看着连惠心,啧啧赞叹道:女儿真像妈妈!

    这天晚上,胡锦涛在中南海的瀛台宴请代表团。当团员们抵达时,胡锦涛、吴仪已在等候。宾主寒暄几句后,吴仪拉起连方瑀的手:走,咱俩到院子里走走。

    半月后的5月16日,连方瑀在台湾《中国时报》上撰文《感子故意长》,深情回忆了8天7夜的大陆之行,其中就有与吴仪这次院中散步交谈的细节:

    副总理下午穿的是一件红色针织洋装,现在换上黑色针织晚装,上面还有晶亮的扣子,我不知道她的年龄,从言谈间,可以猜测她比总书记稍微年长。银色短发、白晰的肌肤、智能的双眼,这位“铁娘子”竟是十分高雅动人。

    四月的北京,晚上还带着凉意,尤其是户外,微风不断地吹拂着参天古树,柳絮不断轻吻着湖水。我有些过敏,不禁打了个喷嚏,副总理说:“你肯定是感冒了”,“没关系!我只是过敏”。我们慢慢地走,慢慢地聊,竟然十分投缘。

    风更凉了,她带我走近一幢阁楼。话锋一转,她说:“你得叫连主席回去想想法子。台湾水果好,可是水果就贵在一个‘鲜’字。如果一关一关卡太慢,水果到大陆都变味儿了,谁还要买?”“这些年,大陆上百姓的生活也慢慢好起来。生活好了,就想到处走走。假使台湾能观光,你想这里有多少人会去?和观光相关的行业可以多发达!”

    我赶紧问:“如果观光客能来,他们会想到那里去玩呢?”

    “只要一个日月潭,就够他们玩的很快活了”。

    想想,此行来前,彼此的共识——搁置争议,给子孙多留一点时间,给彼此多留一些空间;再亲耳听见他们对台湾老百姓的关心,脑中又浮起战哥那句话——“两岸合作,赚世界的钱,有什么不对”?

    两个世界长时期的隔阂,使得两岸的人无法彼此了解。在连方瑀的成长过程里,大陆民众和他们的领导阶层都像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随着不断有人到大陆探亲、旅游,和大陆有愈来愈密切的关系。她渐渐知道大陆的山一样青,水一样绿,人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在8天7夜的行程中,感情细腻、观察入微的连方瑀,经常会触景生情,生发出许多感慨:

    从台北到南京,如果直航只需两小时。但是,为了停香港,耗了大半天。亲身体验后,才巴望能直航有多好。她希望有一天,执政者为了百姓福祉,能够打开胸襟。

    在连战读过的小学里,听到孩子们朗诵“连爷爷,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她不禁想起“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眼泪忍不住滑下来。

    她听到大陆流行的一句顺口溜:“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上海,不知道钱少;不到台湾,不知道文革还在搞。”不由得为民进党这几年的“去中国化”而痛心,想到5000年中华文化在台湾逐渐萎缩,不觉心中黯然。

    虽然在连战访问大陆前,台湾波折不断,但是连战“登陆”之后,岛内民众多数肯定。台湾《中国时报》和《联合报》的民调分别显示,逾半台湾民众对连战的总体表现感到满意。而台湾年代电视台的民调显示,近7成岛内民众认为陈水扁应接受“胡连会”成果。

    继连战成功“登陆”后,5月5日至13日,亲民党主席宋楚瑜率团访问大陆;7月6日至13日,新党主席郁慕明率团访问大陆。三个政党都给自己的大陆之行作了定位:国民党是“破冰之旅”、“和平之旅”,亲民党是“搭桥之旅”,新党则是“民族之旅”。

    “胡连会”、“胡宋会”、“胡郁会”,可谓是“政党交流一小步,两岸关系一大步”,在两岸关系上是一个重大突破,消除两岸长期以来的政治对峙,营造有利于两岸民众感情交融的良好氛围,也破解了民进党当局精心建构的“本土化魔咒”。

    通过连宋郁来访,两岸四党确立坚持“九二共识”、反对“台独”、谋求台海和平稳定、维护两岸同胞利益的共同主张,建立起反“台独”统一战线,而且把台湾社会中沉默的多数——非独、反独力量表现了出来,连战民意调查支持度首次超过陈水扁就是明显例子。民进党内人士也已经开始认识到“台独”是一条走不通的路,连陈水扁也不得不承认,“台独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要自欺欺人”。

    这年9月3日上午,人民大会堂隆重集会,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发表重要讲话,第一次肯定了国民党军队在正面战场的抗日贡献: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是中华民族全体同胞团结奋斗的结果,也是中国人民同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国人民并肩战斗的结果。”

    “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队,分别担负着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的作战任务,形成了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略态势。以国民党军队为主体的正面战场,组织了一系列大仗,特别是全国抗战初期的淞沪、忻口、徐州、武汉等战役,给日军以沉重打击。”

    “我们将认真落实同中国国民党、亲民党、新党的领导人会谈所达成的各项成果,采取一切积极措施,加强两岸各领域的交流合作,促进人员往来,密切两岸同胞感情,充分照顾台湾同胞利益,促进两岸关系和平稳定发展,维护台海地区和平稳定。”

    硬的一手更加硬,柔的一手更加柔。中央的这套精彩的组合拳,打得“台独”分裂势力措手不及、束手无策,严重动摇了民进党的执政地位。

    【叫停项目】

    在对台儿庄的历史文化和两岸关系综合评估后,枣庄市政府得出这样的判断:

    自去年“胡连会”以来,虽然民进党当局倒行逆施,强行终止“国统会”运作和“国统纲领”适用,挑衅一个中国原则和台海和平,与大陆渐行渐远,但两岸交往已成为不可阻挡的趋势。9月底,两岸刚刚在曲阜首次携手联合祭孔,共同弘扬中华儒学文化。可以预料,到2008年,马英九躺着都能当选,国民党重新夺回台湾的执政地位已无悬念,两岸同胞盼望30年的“三通”可望实现,两岸关系势必进一步密切。

    在两岸关系趋暖、交流加强的背景下,台儿庄是两岸交流不可多得的纽带,这对我们挖掘台儿庄的“大战文化”,顺势发展台儿庄的旅游文化产业,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市政府果断决定,马上停止台儿庄的房地产项目,深入挖掘台儿庄的历史文化内涵,高起点规划,保护性开发,重建台儿庄古城。

    这个议题提交枣庄市委常委会讨论后,立刻引发热议。

    有困惑:枣庄的铁道游击队是共产党领导的武装,我们是共产党的政府,放着共产党领导的红色根据地不好好宣传,却去宣传国民党打的,这合适吗?

    有支持:抗日战争是中国人民与日本侵略者之前的战争,在民族大义面前,我们应该抛开党派之争,把台儿庄大战看成是中国人同日本人的战争,而不单纯是国民党人同日本人的战争。何况,这场大战也是国共精诚合作的成果。

    有疑虑:想法好是好,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台儿庄的老百姓都盼着早点住进新楼房,我们自己的经济实力太弱,没有能力解决,如果叫停这个项目,他们的困难怎么解决?他们的愿望怎么实现?对老百姓不好交待吧?现在不是说一切要让群众满意吗?老百姓闹起来怎么办?上级对我们的考核,群众上访可是一票否决啊。

    有自信:这些问题都反复研究过,从短期看,可能一时解决不了群众的住房困难,但会尽量做好善后工作,向群众耐心解释说明,同时做好开发商的工作。

    有担心:对台儿庄保护性开发是什么思路?

    有设想:初步考虑是重建台儿庄古城,建成一个高端的旅游文化品牌项目。

    有顾虑:重建古城?枣庄财政穷得丁当响,哪来钱建古城?

    有探索:这只是一个初步设想,事在人为,只要我们开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

    几番观念碰撞,常委班子成员认识渐趋一致,基本同意叫停房地产项目,但对该不该重建古城、如何建古城,还是莫衷一是。

    这就足够了。因为,正是这脚急刹车,为台儿庄开启了崭新的未来。

    听说项目叫停,上海房产商急了。再过两个月就是2007年1月,国家将实施新的拆迁补偿政策,这意味着要多出两个亿的拆迁安置资金。为了给台儿庄政府施压,他们撂下狠话:要么马上动工,要么抽回资金不干了!

    老百姓更不乐意了,眼看就要住进新楼房,却无端给搅黄了,能没怨言?一些人嚷嚷着要去堵区政府的门。

    枣庄市政府给台儿庄支招:解铃还须系铃人,多做做开发商的工作,取得他们的谅解,5000万土地补偿款要一分不少退还,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将来待开发方案确定后,可以邀请他们参与投标,同等条件下他们享有优先权。同时,安抚好老百姓的情绪,要让他们看到将来的美好前景,做工作时一定要耐心、细致,千万不要激化矛盾。

    人心换人心,上海房产商没有索要一分钱赔款,待5000万土地补偿款如数到手后,黯然撤资。

    2007年1月,枣庄市第十三届人大五次会议宣布:突出发展以台儿庄大战、铁道游击队为主的红色旅游,以运河文化、墨子文化、北辛文化为主的文化旅游。

    在一个经济薄弱地区,能够抵御住利益诱惑,果断叫停坐地生财的房地产,需要一种勇气、境界和胸怀。这种勇气、境界和胸怀,反映的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文化自觉,是传承、发展民族文化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

    是否具有高度的文化自觉,不仅关系到文化自身的振兴和繁荣,也决定着一个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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