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夫随着风儿娘去了厨房，花花被娘亲拽去后屋，屋里只剩下丑丫哄着哼哼唧唧的傻子，和炕上的刘文父子。
“妹子，听你磨叽多少回了，这下可算是如愿了吧？”
“刘文哥，瞧您说的，不知道的，还当咱们是故意碰上猛虎再求南大夫前来呢！……不过说实话，南大夫真的好厉害啊！你吃了他的要才这么一会，脸色就红润了不少，我夫君我不像方才那么作闹喊疼了。”
“那是，南大夫是正经大夫，若不是当初错买了房宅落户到咱们兰娃村，恐怕他的大名早就远近闻名了。”
刘文与丑丫在屋里轻声闲聊，仿佛还怕南大夫听见似得，刻意压低了嗓子。
“从前，我娘就对南大夫的医术很是赞叹，她说，咱们村里，最值得受人尊敬的，就是南大夫。可惜啊，兰娃村这民风，荒唐的厉害，好好的名医就这么埋没在乡野中了。”
这些话，倒不是丑丫瞎编的，这是她娘在世时说的原话。
不过后面还有几句，说的是：这也怪南大夫自己不懂变通，且为人太过自大自傲，医者行医悬壶济世，是他的本分，可他却非要等人三催四请才肯上门，这样的性子在兰娃村怎么能吃得开呢？
丑丫与刘文在屋里言语往来间悄悄吹捧南大夫，在厨房的风儿娘，细听着屋里的说话声，嘴里也没闲着。
“今儿能把您请到这里来，可真是让我在丑丫那孩子面前长了脸了。”
“这话怎么说？”南大夫温声问。
南大夫早已竟屋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起先他还觉得那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谎话，可越是听到后面的话，他便越是觉得这些话都是丑丫与刘文的肺腑之言。
屋里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风儿娘压低了嗓子，微声道：“其实丑丫家被传成妖孽之家，还不是被村里那些愚妇给逼得吗？其实每次有人来求符求药，她们都劝人去你家求医。不说丑丫娘是怎么说怎么做的，单说丑丫那孩子，她是打心眼里崇拜您，在她心里，头疼脑热的那些毛病，只要有您肯医治，定是药到病除的。好几回她敬拜大仙的时候，都恭恭敬敬的为您祈福，说邀您早日成仙，拯救黎民百姓呢！唉……那是个实诚孩子，只可惜生在这样的家里。”
有最后一句叹息，前面的吹捧，似乎更为可信。
南大夫垂眼看着药炉子，久久不语。
在他心里，丑丫母女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在这村里，多少人都只信鬼神不肯求医，那些愚昧村民，宁可拿诊金去买祭品供大仙，喝香灰喝的跑肚拉稀，都不肯找他去诊脉医治。而丑丫娘这妖妇的出现，更是将他本就微薄的收入拦腰斩断，只剩微毫供他勉强养家。
“她们母女先抢了我的生计，后又为我祈福？这不是上坟烧草纸，糊弄鬼吗？”
南大夫嗤之以鼻。
“你当她们是真心抢您的生计？她们是被村民作闹的没办法！这么些年到了，她们是活生生被村民逼得不得不装神弄鬼的！不说远了，就说最近传的什么恩义堂之类的话，咱们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这母女实在受不住宋家的祈福，才接着赖进家门的黄鼠狼，立的名头。至于说什么恩义堂如何神奇的话，不就是因为铁娃媳妇产子吗？跟您说句实话，那天要不是丑丫接着装神弄鬼求了王妈妈，铁娃家能有吉恩平安降生吗？”
风儿娘仗着平日对南大夫的了解，知道他是最不屑传扬私话，所以干脆将恩义堂的底细说过给他听。
南大夫与风儿娘在厨房微声细聊，丑丫与刘文在屋内轻声赞誉，后屋内，花花却与娘亲抱头哭泣，声声哀求她不要放弃医治眼疾。
两只胳膊一上一下吊在胸前的傻子，手上抹了止疼药，已不再哼唧，坐在椅子上歪扭着，一会偷听厨房里的交谈，一会又偷听后屋的动静。
“媳妇，娘哭了，花花哭了，都哭了。”傻子说。
“没事，你好好坐着，别捧着手了啊！我去后屋看看。”丑丫说着到后屋门口，敲门道：“娘，我进来啦？”
厨房里，风儿娘抻着脖子朝屋里看看，随后很是不忍的啧啧嘴：“瞧瞧，真是可怜人啊！好好的一家人，男人刚咽气，这孤儿寡母就被陈家赶出来了！要不是丑丫这孩子心善，估计花花和她娘亲，现在只能在北山上那倒了墙的破屋子里落脚了。这孩子是顶着陈二婶的毒咒把花花接到自己家的，这份善心，真是……”
“是啊，听说分家的时候，陈家一点都不留情面，气的花花那孩子一把火烧了厢房。陈大两口子勤恳多年，最后却落得这么凄惨下场，真是叫人心寒啊。”
“可不是嘛，那陈家二婶子，坏事做尽从不积德，你看现在，落了个蹲大狱的下场吧？人家陈二前脚休了她，后脚就娶了新媳妇，恨不得她直接死在大狱里呢！这人啊，一时作恶看不到恶果，还当自己没什么呢！丑丫有句话说的对，不管外人理解还是误解，只要自己知道是在行善，那就是在为自家积德！老天爷就亏不了善心人！要不然，这时节遇上猛虎，咱们哪还能脱身呢？善有善报……”
风儿娘一手掀着药罐盖子，另一手捏着跟竹筷搅动里头翻滚冒泡的药汁，长长的一篇话没有半字来自草稿，全是肺腑之言。
南大夫沉默了一会，似乎实在心底咀嚼着风儿娘的那些话。
“娘啊！求您别这样吧！您若是自暴自弃不肯求医，日后花花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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