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不想细说身世，省的这人越问越细，平白引她心烦。
中年男子感觉到了丑丫克制着的情绪，将两份名帖手巾衣袖后，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两个小荷包放在花花手里：“在荷包里分别绣上你们的名字，每日都要戴着。”
终于走了。
“问这么多，快赶上官差查户口了！”花花拍着胸口道。
丑丫朝门外白了一眼：“官差查户口也没他这么磨叽。”
不经意一低头，下号看到木盒里傻子的户籍名帖。
张大乖。
村长的字迹端端正正。
“这个，你好好留着吧！就当是个念想。”花花将户籍名帖装好，然后连着木盒，都塞在丑丫怀里。
“嗯。”丑丫将木盒抱在怀里，即使咯着了胸口的伤口，也不愿放开。
丑丫抱着木盒出神，脑子里全是傻子的身影，晃来晃去。
对面床上，花花正从刚领回来的包袱里找了衣裳，准备与丑丫一起更换。
桌上，脏污不堪的包袱里，一叠湿透的银票墨迹模糊的躺着。
丑丫抱着木盒走过去，将银票铺在桌上，一张一张仔细的剥离。
老掌柜是个心细的人，每次给丑丫的银票，都是有零有整的，方便零用或存放。
“字都花了，还能用吗？”花花问。
丑丫抬头：“只要隐约能看清字迹的，就能用。从前我也弄湿过银票，后来娘亲带着我出去把银票换了银子，我才不哭……”
“在这里管吃管住的，应该用不到花银子，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吧？”花花想岔开话题。
她也很思念娘亲，只要一想到娘亲睡在冷冰冰的墓坑里，她的心就有千万钢针来回穿插。
自己有多疼，才能知道别人有多疼。
回想去年中秋的时候，丑丫也是独自冒雨，亲手埋葬了疼她爱她的娘亲。
而那时候，自己似乎都没有安慰过她，只是整天幻想着，她的娘亲是不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原来，我从前竟是这般无知。
花花咬着嘴，忽然将坐在床上的丑丫抱紧，许久才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的。”
姐妹俩依在一起垂泪许久，听到外面有人走动，才赶紧擦擦眼泪，继续收拾整理。
换好了衣裳，花花抱着木盆和脏衣服出去找地方清洗，丑丫则拿着从柜子里找到的针线，捏着小荷包，笨拙的绣着名字。
那些半干的银票，被踩着床铺晾在衣柜顶上。
除非有人特意爬到衣柜上去看，否则谁都不会知道这最低级的矮房里，竟随意摆着几万两的银票。
隔壁的兰霜一走就没再回来，斜对面的娇枝也被带走。
丑丫和花花像是被遗忘在这里，静静的过了三天，还是没有等到她们投奔的芳姑姑。
第四天的时候，丑丫晨起便觉得四肢无力，花花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顿时推门便要去找六子求助。
房门外，与平常一样摆着食盒跟淘米水。
“哥哥，你留步！”花花追着一个正要离开的小子，想要问他到哪里才能找到六子，或者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人给丑丫看病。
她越追，那人越走。
等她小跑着到了外头甬道上，那小子已经不知拐到哪里去了。
“这是干什么嘛！人家是来投奔故人的，又不是来坐牢的！一天天的半个说话的人都看不见，难道跟我说句话，你会死吗？”花花贴着砖墙痛哭抱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赶紧扭头：“求你帮帮我吧！我姐姐发烧了，她的伤再耽搁……丑丫姐，你怎么出来了……”
“别哭，咱们回去吧！我多喝点水就好了。”
“什么多喝点水就好了，昨天只是头晕，喝了那么多水，今儿还不是烧起来了？要是喝水能治病，还要医馆大夫做什么……有没有人？你们出来一个好不好？我姐姐病了……”
花花挣着丑丫的拉扯，跺脚大喊。
“别吵了，待会惊了别人就不好了。咱们还是到里头等着吧！听话啊！”丑丫拉着花花拐回院里，眼看着一顶小轿徐徐走来，生怕花花冲撞了里面的人。
“花花。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也看到了，我的脸，我的手，还有这里，都已经结疤了！你就是现在替我求来了退烧的灵药，我也已经成了丑八怪了。作为一个女子，毁了容貌，这一生便也随之毁了，但你不一样啊，你还好好的！听姐姐的话，安心到屋里等着，等姑姑忙完了，回来见咱们的！到时候，她一定会黏在旧日与娘亲的友情，为你安排……”
“不要！我不要等了！我不想再等了！已经这么久了，你的伤若是再拖延下去，还怎么能好？都是我不好，是我执意要来这里，若是当时听你的，咱们远远的走，去婉昭或者妤昭之类的大城，你的伤肯定早就有大夫为你医治了……我的姐姐啊，你的脸不能毁，你的人生一定要是这世上最幸福的！”
“嗯嗯……”
远远走来的小轿，不知何时停在院外。
一方素色丝绢，从轿帘里递出来：“山之秀，不在花娇。水之美，不在鳞波。心中有情，眸中有爱，才是女子之美。”
轿中女子声音柔婉，语调温柔，等随行的婢女将丝绢取了送到丑丫面前，才又说：“春日常有粉尘飘扬，把这当面纱戴着吧。当着伤痕不染尘埃，自己多了轻松自在，也免了他人回顾添烦。”
丑丫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一时竟捧着丝绢忘了道谢。
“多谢小姐慈心关爱！多谢小姐慈悲！”花花奔到小轿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叩首哀求：“求小姐怜悯我姐姐，她身上有伤，又发了高热，若再在这里苦等下去，空就要不好了！求小姐怜悯……”
“姑娘。”转递丝绢的婢女拉住花花的衣袖，不由分说便将她拖到一边：“我们小姐还有事，不能在此久留，你们的事，我们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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